第2章 “強盜”
鐘翎的頭被白布包紮着,額前的碎發有些雜亂,後腦的傷口還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受了傷,可是鐘翎卻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受傷,只從芸娘口中得知他們遇到了強盜,後來遇到了一對好心的主仆,這才被救了下來。
她蹲在客棧的後院裏仰望天空,大腦裏卻一片空白,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老天爺奪走了。
其實她并不是完全失憶了,她還記得自己十四歲那年發生的事,可是芸娘告訴她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也就是說她失去了過去三年的記憶。
不多不少,三年的記憶。
更令她震驚的是,芸娘說她并不是自己的親娘,而是她的乳娘。她的親娘已經死了,她的爹是京城的清遠伯,而現在她爹派人來接她了,所以她們才會去京城,所以才會遇到強盜。
失去的空白被大量的信息填補,鐘翎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只能坐在後院裏望天。她生出了一股無助感,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她不想去京城,只想和娘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娘卻希望她能夠去京城,回到她爹身邊,鐘翎試圖像從前一樣聽從芸娘的安排,可是她卻覺得別扭,這股別扭從何而來不得而知,不過很快就被掩蓋,消失的無影無蹤。
因為芸娘的期盼,鐘翎不願意讓她失望,所以她決定乖乖聽娘的話,不就是換個地方生活嗎?只要和娘在一起,去哪裏都是一樣的。
鐘翎自己開解自己,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天空,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鐘姑娘在看天?”
一道溫柔陌生的聲音傳到院子裏,鐘翎聞聲擡起頭,就見衛霄從她身後走了出來,而他的侍從阿硯,則停在不遠處看着他們。
鐘翎起身,向衛霄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要不是衛霄主仆二人救了他們,只怕他們都要被強盜抓走了。
“衛公子,多謝衛公子救命之恩,以後若有機會,我願傾力報答。”
“鐘姑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衛霄笑的溫柔,語調也是輕輕的,任誰來看都會覺得他是個溫文爾雅的富家公子。鐘翎也這麽覺得。
衛霄掃了鐘翎一眼,臉上露出了探究的神色,他想起了初見鐘翎的時候。她躺在泥土地上,頭上的鮮血和雨水混雜在一起,分辨不出她的情況。
阿硯知道衛霄不喜歡多管閑事,于是提議把他們送去官府,衛霄走上前,看到了鐘翎手裏的劍,以及強盜頭目胸口幹脆利落的傷口。
一擊斃命,一劍斃命。
在那一瞬間,他對鐘翎産生了好奇心,于是他把所有人救回了客棧,卻在鐘翎醒後得知她失憶了。
失憶的人自然不會記得從前發生的事。衛霄的好奇心卻越來越強了。
他從芸娘口中得知鐘翎一直生活在石頭村,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可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家,怎麽會有這麽好的身手?而醒來後的鐘翎,性格也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衛霄不經意道:“鐘姑娘會武功嗎?”
“武功?不會。”
鐘翎果斷搖搖頭,衛霄看向她的手:“那你的手上為什麽會有繭?”
他注意到鐘翎手上虎口和食指側邊都起了一層薄繭,繭的位置和她握劍的手勢幾乎一樣。
“你說這個?”鐘翎舉起手道:“這是因為我一直幫我娘幹農活啊,我娘那麽辛苦,我該替她分擔的。”
衛霄預料到他是得不到答案的:“……原來如此。”
鐘翎沒有注意到衛霄的欲言又止,轉而好奇起來對方的身份,畢竟他看起來身份并不簡單。
“衛公子也要回京?”
“是。”
“不知道公子是做什麽的,怎麽會救下我們一群人?”
“在下只是個雲游四海的書生。”衛霄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實乃常事。至于其他,等到回到京城,姑娘自然會知道。”
鐘翎見他不願多說,也只好作罷,可是心裏的好奇卻越來越強。
衛霄道:“我忘了說了,鐘姑娘,不知道鐘姑娘可願意在客棧等幾天,阿硯找到了帶路人保護我們,有了他們,我們回京城的路上會安全很多,就算再遇到強盜也不會有危險。”
鐘翎呀了一聲:“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她的臉上抑制不住欣喜,有人護送當然好,要不然再遇到一次強盜,她的頭恐怕又要遭殃了。
鐘翎高興之餘,頭腦也轉過了彎,看向衛霄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衛霄面對這個眼神絲毫不避讓,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可是在鐘翎看來,這個笑容讓人忍不住想活動筋骨。
“衛公子找的人能打得過強盜?”
衛霄仔細思考了一下鐘翎的問題,腦海中浮現那道身影,他不假思索道:“當然能。”
若是他不能,他們腳下這片土地大概已經易主了。
衛霄信心十足,鐘翎的好奇心大增,不過她知道衛霄不會告訴自己,她幹脆不再自找謎語:“可是這件事我說了不算,衛公子不如找陳管家說吧。”
“可是鐘姑娘是他的主子,難道此事鐘姑娘做不了主?”
衛霄已經知道鐘翎是清遠伯府接去京城的大小姐,這話他問的理所當然。
鐘翎果斷的搖了搖頭,她并不在乎大小姐的身份與顏面,畢竟她到,現在,對眼前的事仍然處于茫然的狀态。
“我确實做不了主。”鐘翎道:“我知道衛公子的意思,可是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沒有當別人主子的愛好,所以還請衛公子去找陳管家吧。”
鐘翎的直率讓衛霄一怔,反應過來後他哈了一聲,反倒對她更感興趣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找陳管家。”
“那真是太好了!衛公子,您真是大好人!”
一聽說有人護送,陳管家差點兒要給衛霄跪下了。他以為接大小姐回家認親是個簡單活計,沒想到路上竟然能出這麽多事,要不是大小姐安然無恙,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跟老爺交代。
現在不僅有好心的衛公子救了他們,還願意找人護送,這哪是大恩人,這簡直是大善人。
芸娘也十分感激衛霄,至此,衛霄說服了二人在客棧等待護送的人來。
只不過護送的人到底何時來還沒有消息,陳德以為只要一天就有人來,可是已經過了兩日,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陳德有些着急了,他去找衛霄:“衛公子,您說有人護送,已經兩天了,怎麽還不見人影?”
彼時衛霄正在客房中翻看書籍,見陳德來了,他歉然一笑:“抱歉,對方何時來我也不知道。不過,總會來的。”
陳德沒了耐性,他只是個下人,雖然路上耽擱幾天不算什麽,可是要是再這麽等下去,問題就大了。
他做了決斷:“衛公子,小的等不了了,明日小的帶大小姐上路,請衛公子見諒。”
衛霄放下書本,望着陳德,終究還是沒有說話。陳德離開後,阿硯道:“公子,怎麽辦?”
衛霄眨了眨眼,笑了:“跟上去吧,好不容易遇到有趣的謎團,不親自解開,實在是人生一憾。”
于是第二日,清遠伯府的車隊離開了客棧。
芸娘帶着鐘翎坐在馬車裏,見鐘翎乖乖坐在一邊,芸娘心中百感交集,她甚至有些感激那些強盜讓鐘翎失去了三年的記憶。
要不然鐘翎絕對不會願意乖乖跟她去清遠伯府,做什麽女将軍,不如有個好父親,将來有一門好親事,這樣她便對得起夫人在天之靈了。
“娘,您看我做什麽?”鐘翎黏黏糊糊的聲音傳來,她被颠簸的馬車晃得頭暈,試圖讓自己舒服些。
“沒有……”芸娘猛地想起了什麽,坐在她身側道:“翎兒,我記起來還有幾件事沒和你說。”
“娘,您說。”
“到了鐘家,別再叫我娘了,只能叫我乳娘。”
“我不要。”鐘翎瞪大了眼睛,拒絕道:“娘對我有養育之恩。生我的娘是娘,養我的娘也是娘。我為什麽不能叫您娘?”
“翎兒,你要是還把我當娘就聽話。”芸娘慈愛地摸了摸鐘翎的臉,鐘家是大戶人家,大戶人家有自己的規矩,縱然她對鐘翎有十幾年的母女親情,縱然她也不舍,可是也只能這樣做,她不想鐘翎因為她而犯錯。
“可是……”鐘翎見芸娘執拗,她只好退一步:“娘,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我還叫您娘好不好?”
“這——”
“娘,求您了!”
芸娘看着鐘翎,自己也不舍,想着先前她對鐘翎做的事,她覺得對不起鐘翎,她妥協了:“好,翎兒,不過有人在的時候可不能這麽喊。”
鐘翎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一把抱住芸娘:“我知道了,娘最好了!”
馬車突然一個急停,芸娘怕鐘翎摔倒,緊緊地摟着她:“發生什麽事了?”
“芸姨,外面,有人擋住了路!”
“什麽?”
陳德望着堵在路上的幾十人馬,腿軟心中犯怵,他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大嘴巴,他居然以為真的只有一波強盜在等着他們,可是現實告訴他,他們又遇到強盜了。
他暗罵自己,早知道就該聽衛公子的話,多等等,可是現在該怎麽辦?
他走下馬車,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諸位爺,小的送親人回家,車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要是爺不嫌棄,小的這兒有幾千兩銀票,給諸位爺付酒錢……”
他說着,一邊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顫顫巍巍遞給領頭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穿着一身純黑色的鬥篷,除了臉什麽都看不到,而現在,面對着遞過來的銀票,他的臉也變得和鬥篷一樣黑了。
男人坐在馬上沉着面不說話,陳德的心裏直打鼓,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衛霄的聲音:“陳管家,怎麽半路停下來?”
救兵來了!
陳德高興沒一會兒,突然想起衛霄和阿硯只有兩個人,就算武功再高強,面對幾十人也無能為力,想到這裏,陳德當機立斷扯着嗓子喊道:“衛公子快帶着大小姐跑,他們是強盜!”
陳德正喊着,衛霄已經駕馬跑了過來,陳德以為他沒聽見,正要再重複,卻被衛霄打斷了。
衛霄看了看他身後一眼,無奈道:“陳管家,這位就是我說的保護我們進京的人。”
他翻身下馬,朝着馬上的大将軍作了個揖:“霍将軍,許久不見。”
陳德的嘴瞬間張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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