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衆人的注視下,餘溪鎮定自若的走到衡蕪身邊,恭敬問:“師祖有什麽吩咐嗎?”
衡蕪微微擡手,示意她稍等一下,随後轉頭同紫旭與蒼華說:“善後之事就勞煩長老與宗主了,至于探查邪氣的來源,便交給我吧。”
“此事何須真君親去。”紫旭驚訝說。
蒼華轉身向他面前走了兩步,拱手躬身道:“因門中之事驚擾師尊清修,是弟子之過。弟子定會處理好餘下之事,師尊就請放心回閑月峰修煉吧。”
衡蕪輕輕搖頭,答他說:“我并非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江水邪氣未除,非修為高深者不能抵擋,尋去源頭,定有更為邪惡之物,我當身先士卒,先去探查,宗主不必勸我。”
聽罷,蒼華直起腰身,視線緩緩轉向站在他身邊的籍籍無名的餘溪,開口道:“師尊若一定要去,弟子遣兩個得力的徒弟與您同去。”
“不必。”衡蕪溫聲拒絕了他的好意安排,“餘溪人很機靈,有她陪同就好。”
聽到誇獎的少女眼神一亮,立馬接話說:“啊對,我一定會照顧好師祖的,請長老和宗主放心。”
積極的回話讓衡蕪嘴角浮現笑意。
蒼華與紫旭的表情卻凝重下來:區區一個外門弟子,連築基期都未突破,今日得了好運救出同門,不感恩戴德就罷了,也敢誇下海口說能照顧衡蕪真君,真是好大的口氣。
二人看向餘溪的眼神滿是不信任,礙于衡蕪的面子,不得不将勸說的話咽回肚裏。
“就此拜別吧。”衡蕪對兩人示意,轉身離開。
餘溪拿上問情,跟了上去。
二人沿江岸逆流而上,直到身影模糊,紫旭才開口疑惑問:“自從宗主出師之後,衡蕪真君已有近百年不曾下閑月峰,怎的今日會因為蛟亂出山門,身邊還帶着一個……外門的女弟子?”
蒼華愁眉不展,望着衡蕪漸漸消失的背影,釋然道:“師尊他心明眼亮,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清元宗上一位成仙之人距今已有五百多年,時隔至今,才有衡蕪真君化神,有望成仙。”紫旭捋了捋胡須,嘆氣道,“我只求他不被凡俗事所擾,可順利升仙入道。”
“師尊他一定會成仙。”說這話時,蒼華的眼神格外堅定。
……
沿着河岸一直往西走,身後的太陽從江面上升起來,驅散了半空中零散的烏雲,淋了一夜暴雨的江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衡蕪背着一只手走在前面,時不時禦訣探查一下邪氣流動的方位,從江岸轉到渡江旁的一條支流上。
周邊看不到人,餘溪跟在他身後,輕輕喊了他一聲,“師祖。”
“嗯?”衡蕪側過臉來。
餘溪鼓起一口氣,擡頭看他的側臉,幽怨道:“您為什麽要帶我過來啊,我連禦劍都不會,剛才在江裏,我有好幾次都以為自己死定了。”
“但你還是把他們救出來了。”
那只是運氣好,雲意師姐和問情也幫了她很多,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在水裏吓都要吓死了。
餘溪在心裏嘀咕着,撅着嘴低下頭,餘光瞥見身側擡起一只手,緊接着,發頂覆上來微暖的掌心,在她頭上溫柔的撫摸。
她感到頭皮發麻,好似有一股暖流從頭頂沖下來,血液流遍全身,又舒服又放松,剛才還有些頹廢的精神,頓時又充滿了活力。
“我沒有看錯你。”男人欣慰的聲音在身側悠悠響起,更加叫她激動不已,手指開心地攥住了衣角。
她真的好喜歡師祖!
就算只是在心裏喊一聲,也害羞的臉上發熱。
餘溪偷偷深呼吸一口,消解臉上的熱氣,轉移話題道:“師祖不是正在突破境界的關鍵時期嗎,這種時候不專心修煉,反而主動去找那邪氣的源頭,不會對您的修為有損嗎?”
衡蕪并不直接答她,落下手去,反問她:“你覺得修煉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成仙。”餘溪脫口而出。
聽到她的回答,衡蕪輕笑一聲,“若為成仙而修道,這世間千萬年來,修道之人絡繹不絕,升仙入道之人又有幾人呢。”
餘溪不解,好奇問:“那師祖是為什麽而修道?”
“為濟天下人。”衡蕪目視前方,神色沉靜淡然。
餘溪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
師祖定然有心懷天下人的慈悲心腸,不然也不會對她這個素不相識的外門弟子抱有如此大的善意。
只是……師祖這樣心善,為何方才蒼華說要殺盡江中生靈之時,師祖什麽話都沒有說呢。
她心中有疑惑,第一時間就問出口,“方才宗主所說,為除邪氣,需殺絕江中生靈,師祖也是這樣想的嗎?”
“蒼華做事雖狠絕,但這件事,他并沒有說錯。”衡蕪耐心地對她解釋,“若有足夠的靈氣和向善的意志,必然能守住本心,心中若有邪念,被邪氣侵蝕,留戀邪魔濁氣聚集之處,身心便會急速堕落,無可挽回。”
心懷邪念之人,輕易就會被邪魔侵體,哪怕無力抵抗,也會逃離污濁,不至于落得被趕盡殺絕的下場。
而她心有邪念,又沒能力逃跑。
果然是必死的下場。
雖然早就接受了自己的結局,但聽到這樣的話從師祖口中說出,她還是有點難過。
她果然很貪心。
明知這份喜歡沒有結果,也已看開,不求結果。卻偶爾也會有像現在這樣,期盼着師祖會把她看得稍微與衆不同,想他會在她死時,有那麽一點猶豫、不舍。
都不過是她無禮的妄想。
垂下去的小腦袋剛恢複精神氣沒多久又蔫了下去,衡蕪看着少女鼓起的側臉,關心道:“不高興了?”
餘溪搖搖頭,“不是不高興,就是昨晚沒睡覺,又折騰了大半天,現在有點困。”
說着,揉了揉眼睛。
衡蕪停下腳步,默念術法,探查了方圓十裏的地界,開口道成“前面不遠有個鎮子,我們到那裏暫且休息。”
“好。”餘溪乖巧的點頭。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從林間小路轉到了大路上,正是晌午時候,路上有不少行人趕路。
面前一人走來,視線直直的釘在衡蕪身上,直到擦肩而過,還忍不住回頭再偷看兩眼。
連續從身邊走過去三四個路人,餘溪終于發覺不對勁——他們都在偷看師祖!
那些偷偷摸摸的視線中,有驚詫、新奇,也有古怪、懼怕。
一個男子生得這樣的美貌精致,滿頭長發還是白色的,走到哪裏都是惹人注目的焦點。衡蕪似乎早就習慣了異樣的眼光,哪怕被人明目張膽的打量,他亦氣定神閑,心靜如水。
餘溪卻沒他這樣的氣度,主動走到他身側,小聲說:“師祖您先站一下。”
衡蕪不解,卻還是依她所說,停下了腳步。
少女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解了外衣脫下來,轉而披在了他頭上。
她踮着腳尖,将他的頭發藏在外衣下,解釋說,“恕我無禮,您的發色太顯眼了,未免節外生枝,就先委屈一下您了。”
他靜靜的看着她,鼻尖嗅到一股清香,這才發現,那日送給她的冰花被她當做發飾別在了發髻上。
平靜的心湖悠悠落下一片花瓣,蕩開層層漣漪。
“好了。”餘溪看着被自己用衣服裹住的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的嘴巴鼻子都被擋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即便如此,餘溪也還是覺得不太夠,師祖的眼睛也好看,如果不是不方便行走,她就把他的眼睛也擋上了。
果然,被她這麽一番打扮後,路上投過來的打量的目光少了許多,大多數人都只是好奇的看一眼便被這古怪的模樣給吓退了。
兩人順利進到了鎮裏。
熱鬧的市井上,車馬聲,吆喝聲不絕于耳。走到街上,餘溪的腳步逐漸歡脫,這裏蹲一下,那裏瞧一下,看什麽都新鮮。
在清元宗待了半個月,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山外的世界,處處都是煙火氣,連空氣中都飄着甜膩的桂花糖味。
環視路邊的小攤,又看向攤後的鋪面,少女的目光立刻被店裏各色花樣的布料吸引過去,站在原地舍不得動了。
衡蕪跟在她身後,走過來看向她盯着的地方,是店裏的一件衣服。
“喜歡?”他問。
“嗯嗯。”餘溪愣愣點頭,眼神中滿是向往。
她還沒穿過這麽精致亮麗的衣裳呢。雖說清元宗的弟子服穿着也很舒服,但顏色還是過于寡淡了,更何況,自己身上這件衣裳穿了好久,光是淋雨都不知道淋過幾回了。
在她還在對着衣服發呆的時候,衡蕪走進了店裏,出來的時候,将她盯了許久的衣裳遞到了她手上。
“一會兒去客棧換上吧。”
餘溪驚訝的接過衣服來,對他突然的送禮感到驚訝,“您這是……”
“是你說的,不可太顯眼。”衡蕪微笑着指了一下她身上的弟子服。
“哦!” 餘溪恍然大悟,開開心心的接下了師祖的好意,抱着粉色的新衣裳,原地轉了個圈,站穩之後才想起來要道謝,“謝謝師祖,師祖您真好。”
只是得了一件新衣裳,開心的都要搖起尾巴來了。
衡蕪溫柔的看着她,追随着她活潑靈動的身影,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