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國計劃,他都是前朝的皇子。你知道有一種猛獸叫做‘獅’嗎?這種猛獸裏,公獅想要奪走其他公獅的領地和配偶,殺死對方占有母獅之後,還會殺死它們所有的孩子,不讓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血脈留存下來。更何況,就算你說服我,你怎麽對付息秋薇?那可是專門來盯着你們的。”
顧飛鳥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她抿了抿嘴,低下了頭。
太子心說自己是不是吓唬她吓唬過了,正想把話題往回拽一拽,寬慰幾句,只見顧飛鳥突然又把頭擡起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得他心裏毛毛的。
“那就算了,先不說瞎子,我想問問,你為什麽要我當你的伴讀侍衛?你那時候已經知道我是前朝餘孽的養女了吧?你這分明是給自己找麻煩。”顧飛鳥恢複了往常的神情,還沖太子眨了眨眼睛,“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同生共死,只是你這根金草繩上拴着我這個螞蚱,我這螞蚱小小一個死了無所謂,你這金草繩要是陪着螞蚱沒了,可太虧了,不值得。”
太子笑了:“我覺得值得。”
顧飛鳥疑惑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卻沒了下文,太子只是笑,他又給顧飛鳥重新倒了一杯茶:“這是今年的春茶貢品,我加了一塊糖,你別推來推去的了,嘗嘗。”
“春茶貢品?是那個傳說中,丢了一兩就要把茶農全抓起來的極品‘不見雪’?”顧飛鳥接過茶碗,湊在鼻子下聞了聞,香氣撲鼻,“那以我的身份,喝一口豈不是要殺頭。”
太子看看手裏的茶碗,把它放回茶盤裏:“單說以你的身份,怎麽樣都是要殺頭的,橫豎只有一個頭可以砍,嘗嘗這春茶又何妨。要說也是這世道古怪,這茶怎麽說也只是生活的一種佐料,斷沒有什麽人是喝不到一口茶就要尋死覓活,可偏偏這茶一旦出了什麽差錯,茶農連命也要賠上。”
不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麽,顧飛鳥小口抿了一嘴茶,當真是清香滿口,那一點甜滋味在裏面恰到好處,彌補了茶原本那種淡淡的清苦味道,又沒有将茶的香氣壓下去。她又喝了一口才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所以這是誰的錯?”
“是在位者的錯。賀來的殘黨餘孽別想取代我父皇,更別想取代我,除非他們能夠做到把茶還給茶農,把土地還給百姓,把自己身上的绮羅還給養蠶人,讓這片土地上的人老有所依幼有所養。要是做不到,我是不會讓步的。”
太子說到這裏,語氣稍微有些激動,他自己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反常,為了維持一貫沉穩的形象,再加上顧飛鳥并沒有什麽反應,于是太子閉上了嘴巴,又去摸公道杯斟茶。顧飛鳥看在眼裏,仍舊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兩個人對坐着,一時無話,窗外的鐘聲恰好就在這時随着風吹進來,兩個人都靜靜等待着,一動不動,聽鐘聲響完。
太子把茶喝到一半,然後才站起身來,準備去院子裏活動活動。他一只腳剛邁出門檻,背後就傳來了顧飛鳥的聲音:“你說的那些,你認為你能做到嗎?”
太子抽回那只腳,回過頭,顧飛鳥加重了語氣,再問一遍:“你認為你能做到嗎?這絕非易事,從古至今,有多少帝王能夠做到這一步?有多少朝代能做到盛世太平?東梁烈王戎馬三十年死于床榻之間,死前長嘆安寧可求不可得;綏英帝減賦稅輕徭役一生清貧,最終敵國來犯無力抵抗,落得個國破家亡。世間事自古難以兩全,你又憑什麽覺得你能?”
太子笑了,她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顯然已經有了十分的心動。
“你果然還是讀過不少書的。東梁烈王馬背治國不得民心,綏英帝只知富國不知強兵,他們二人失敗乃是必然。既已有他們二人的前車之鑒,我又怎會重蹈覆轍。如果一年做不到,那就兩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昶樂會是每一個百姓都平和富足的昶樂,以後的千秋萬代都會緬懷昶樂的盛世。下午的課我幫你請假,不打擾你,自己想想。”太子說完,昂首挺胸走出去,只有袖角在門框邊晃晃,最後也溜走了。
屋裏,顧飛鳥把那杯茶喝完,咂了咂嘴。思索片刻之後,她去把盧俢身上的繩子拆了,重新綁了一遍。一看就知道是太子這種沒幹過“粗活”的人綁的,幸虧盧俢沒醒,別說盧俢一會兒醒了以後能不能掙脫這個繩子了,顧飛鳥拆都不費工夫,胡亂抓了兩把就開了。盧俢畢竟是重要的人證,他要是跑了,說不定太子還會有麻煩。她蹲在盧俢身邊,輕輕拍了拍盧俢肩膀,像是打算跟一個老朋友說話,只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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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本沒有什麽需要“好好想一想”的事情。賀來遺民複國的計劃,顧飛鳥原本就不打算參與,對她而言一個國家叫什麽姓什麽都是一樣的,賀來遺民在她眼裏,還不如只是想給親人報仇的蔚紊正常,不如蔚紊師出有名。
從小到大,蔚紊給顧飛鳥看了許多書,帶她去了很多地方,認識了不少的人,也見識了各種各樣的苦難,以及苦難中平凡的、粗糙的、沒有緣由的善良。雖然這些都不是蔚紊的本意,顧飛鳥還是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其實在之前,她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這些想法,畢竟蔚紊一直隐瞞得很好,她過去的十幾年只是跟着蔚紊在市井之中混日子。那樣的底層生活用不着她心懷大志,也不需要她對于家國天下有什麽确切的理解。而現在,顧飛鳥就跟昶樂的太子在一個屋檐下,他說的那些又剛剛好與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念頭貼合。說得多好,讓她想起了窮了一輩子卻一直在烙餅分給流浪漢的老婆婆,去問她為什麽要分給流浪漢,她就給人講她有個走丢的兒子;想起織了一輩子六色錦的織工,因為織錯了一匹,被工頭用鞭子活活抽死,身上的粗麻布短衫被抽爛了,下葬時裹他的是草席。
在一個有志要把這個國家建設得更好的太子,和一個只是想要複仇的養父之間,顧飛鳥感覺自己根本沒有什麽好猶豫的。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想去西北的草原上養馬,再養兩條狗。”顧飛鳥看着桌子上精美的茶具,自言自語。
窗外的影子一閃而過,顧飛鳥只是瞥了一眼,沒有理睬。
裕城
裕城。
跨進裕王府邸三進三出的大門,不去管那琉璃的影壁,沿着偏一側的青石小路進去,撥開茂盛到把路都遮住了的花草,這青石小路的盡頭,是一個別致的亭子。亭子頂上六個角,六個角各挂一個青銅鈴铛,微風吹來,響聲空靈悅耳。亭子裏雕梁畫棟漂亮得很,可裏面除卻六面挂着的青色薄紗,亭中卻只有一個石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亭子在鯉魚池正中,卻沒有一條路是通向亭子的,四面八方都是池水,亭子就像這個微小湖泊上寥寥幾筆勾勒出的一座孤島,看似無所依憑,水下自有根基。
裕王的長子息璋,正在亭中擦拭一把長劍,身形透過輕紗看不仔細,只讓人覺得挺拔修長。
裕王尚武,有一身登萍度水的好輕功,所以特地建了這樣一個亭子,也是圖個清靜。只可惜他有三個孩子,息璋是唯一一個學到了他的本事,能夠跟他一樣到這個亭子來的。
息璋也像裕王一般喜歡這個亭子,弟弟妹妹吵鬧,但是那三腳貓的本事到不了這裏,也就沒辦法再來煩他,對息璋來說是個大好事。他把劍收回劍鞘,然後放在石桌上,愁眉不展。
今早探子來給裕王傳消息的時候,息璋也在場,據探子報,那位氣質陰郁的靖殿下昨夜已到了裕城,如果所料不錯,這幾天就會到裕王府。
裕王一般不會離開裕城,所以息璋代裕王去皇城參加過幾次大的宴會,或許是因為靖殿下相貌格外出衆的緣故,息璋對這位的印象不錯。那時宴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去去,只有息靖是一幅單薄的畫,畫上的人永遠微蹙着眉,靜靜挂在那裏,看起來那麽脆弱漂亮,讓息璋一眼就記住了。只是沒想到,那一幅畫一樣的人也如此有膽魄,敢孤身一人闖過來,要查父王的底。難道他仗着自己是皇子,便比常人大膽一些嗎?又或許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天下确實是皇帝的天下,可裕城,是父王的裕城。
息璋看着自己的佩劍,這是他十五歲生辰父王給的禮物,這些年他一直帶在身邊時時練習,慢慢從拿不穩到游刃有餘,只是一直還沒有真正用劍做什麽的機會。
這個機會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