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那些本來馬上要抄完的書只剩下燒得沒幾個字的一角,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那最後一口氣還在這裏吊着,搖搖欲墜。他搖搖頭,重新跪下來,喚侍女掌燈鋪紙,如今書也沒了,只能将剛剛抄的內容默下來。
二皇子遠遠看着那蓮花臺重新亮起幾點光亮,斜眼看向自己的母妃:“母妃,兒臣照做了。”
女人把兒子拉到懷裏,溫柔地撫摸着兒子的頭頂:“我的好靖兒,你做得還不夠,母妃讓你去打他一個嘴巴,你為什麽不聽話?你啊,你也是心軟,我不是教過你嗎,不可以心軟,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心軟,知道了嗎,我的靖兒。”
二皇子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幾點燈光,他母妃說的話,他似乎都沒有聽。
剛剛,他那麽慌亂地把書扔了,都沒有考慮過會不會燒到自己的手,是怕火燒到我袖子上吧?二皇子在心裏想着,嘴上吐出一句語氣冷淡至極的話來:“那可真是個傻子。”
女人大笑起來,把懷裏的少年抱得更緊:“是啊,那可真是個傻子,哈哈哈哈,他就讓這樣一個傻子來做儲君。”
二皇子輕輕感嘆了一句什麽,聲音太小,風一吹就散成灰了,貴妃沒能聽清,二皇子自己也沒能聽清。
蓮花臺的太子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又打了一個噴嚏,路過的侍女聽到了,趕緊拿來外衣給太子披上,生怕他着涼了皇帝責怪自己沒有給太子及時添衣。不過這夏末,晚上最多算是清涼,太子根本不覺得冷,打噴嚏頂多是被人罵了背上發毛,第一個噴嚏可能是因為被弟弟罵傻子,那第二個,就是被今天他遇到的那個“好心”的小姑娘罵了。
再說長汀,長汀抱着米酒回去,瞎子魏紊已經等了老半天了,自然要問問這個猴孩子去了哪兒,怎麽耽擱這麽久。長汀拿着那個價值連城平安扣,心裏高興,講故事的興致自然也高漲,也就一五一十跟魏紊說了,不過對包公子怎麽欺負人家添了許多油加了一堆醋,讓魏紊聽起來像是一次普通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魏紊聽了以後确實還挺滿意,主要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實際上這個小丫頭片子什麽脾氣秉性,他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她這小混世魔王能做點好事,魏紊當然十分感動:“想不到你也有這麽好心的時候,值得嘉獎。不過,這種事情若是有下次,說什麽也不可以收人家的東西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唠叨。”橫豎魏紊看不清楚,長汀一邊答應,一邊翻着白眼。
月上柳梢,長汀看看窗外:“不知道那個小少爺有沒有膽子自己一個人去外面闖一闖。”
“你的話,就是空着手出去闖蕩我都不擔心,因為你是苦日子過出來的,知道怎麽活下去,那些養尊處優的人就未必,因為他們的日子過的好,所以從來沒想過活下去這個問題。但是這不是什麽好事,如果可以,最好所有的人都不要擔心怎麽活下去這個問題。 ”魏紊語氣越說越沉重,說完,嘆了口氣。
長汀把那個平安扣戴在自己脖子上,美滋滋地搖晃着腦袋:“這個平安扣我就留着了,要是以後有什麽急用錢的時候,你再跟我說。”
“能有什麽急用錢的時候,你就拿着吧。你長這麽大了,渾身上下也沒有件首飾,昶樂國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你呢,莫說束發了,你看看你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嗎?”
長汀一揚手,渾不在乎:“既然如此,我從此便穿男裝,束馬尾,不用被人當做女孩子,我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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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紊愣了愣,給她氣笑了。
蔚紊
自打開始紮馬尾穿男裝,長汀就越發放肆了,原本穿裙子的時候還要忌憚一下自己的行動,現在天上天下已經沒有能攔得住她的東西,甚至一會兒看不住,她就要把人家小姑娘的手拉到面前,一口一個妹妹的喊着,叫得人家面紅耳赤春心蕩漾,吃完飯要走都是一步三回頭,眼神那叫一個依依不舍。酒樓不出半個月就有四位上門,說這個酒樓有個登徒子,店老板只能把長汀拽出來,一遍一遍給人家解釋其實這是位不愛穿女裝的姑娘,今年剛剛十五,性子頑劣一些,但不是什麽壞孩子。
後來店老板解釋煩了,沒轍,去跟魏紊商量,要不就把長汀送去讀書,這樣一來他們也能清淨,橫豎她看上去就是個野小子,想來不會有私塾拒絕。
魏紊想了想,覺得好像也對,這個丫頭野得太過了,也該去個地方收收她那性子,讓她學點東西。
但是應該去哪家私塾呢,魏紊問店老板。店老板想了想,神态頗為苦惱,似乎也沒有好的去處給長汀推薦,倒是老板娘,想了一會突然一拍大腿:“致成館啊!”
“致成館?那是皇城裏貴族官宦子弟,甚至皇親國戚讀書的地方,那可都是未來的達官貴人,據說太子都在那裏念書,你讓長汀去那裏,我是不行,難道你有什麽路子?”店老板嗤笑她,然後被老板娘狠狠擰了一把,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邊對自家相公毫不留情,轉過頭來對魏紊這個搖錢樹又立刻擺出一副恭敬有加的樣子,老板娘賠着笑臉,壓根不在乎魏紊能不能看見:“魏先生可能來皇城沒多久,有所不知啊,這致成館雖說是為朝堂培養人才,為官宦貴族教育子弟的地方,但是這些纨绔子弟多以文人為主,會武的寥寥無幾。為了彌補空缺,致成館每隔三年會向天下廣招賢才,不滿十八歲的少年英才,不論出身,只要擂臺比武能夠贏得前三,都可以破格進入致成館。現在正是比武擂臺開賽報名的時候,參加的人未必都是真有本事的,您看長汀雖然年紀小,但是看她平日裏幫忙,腿腳格外利索,腦子也活絡,您給長汀報個名,說不定運氣好一些,就能進入致成館,這以後要是當個官,我們兩口子就要仰仗長汀照顧了。您要是不方便,我和我們家老頭子替您去報名也成。”
皇家貴胄,纨绔子弟,太子都在那裏讀書。聽到這些話,魏紊興致頓時高漲:“好,多謝老板,老板娘,我這就去跟長汀商量。”
被關着閉門思過的長汀睡得正香,魏紊把門鎖打開,窗戶窗簾也給她開了,陽光照進來,長汀往被窩裏一縮,開始叽叽歪歪:“瞎子你幹什麽,覺都不讓人睡,不是說讓我閉門思過嗎,你瘋啦。”
“你才瘋了,這叫閉門思過?你閉門睡覺還差不多!起來!我有事要跟你說,很重要的事情。”魏紊把臉上纏着的黑色輕紗解下來,對着窗戶眨巴了眨巴眼睛,适應正常的光線。
長汀揉揉眼睛坐起來,看他把臉上纏着的黑紗解了下來,還有些驚訝。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不裝瞎子的魏紊了,也因為太過熟悉,她剛剛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清楚魏紊長什麽樣子。
還挺好看的,長汀平日裏誇小妹妹眼含春水顧盼生情之類的詞一套連着一套,面對男人她卻說不出什麽有文化的詞來,只能說還挺好看的。
“從前我沒有跟你說過,我魏紊這個名字,魏,本寫作‘蔚’,當它是姓氏的時候,與玉石的玉同音。”魏紊,不,蔚紊聲音放得很輕,他知道在這裏不會被人偷聽,但是他已經不習慣大聲說自己的名字了。
“那你給我取的名字,其實是蔚長汀?”
“對,原本,長汀是我姐姐的名字,她很久之前就死了。你這丫頭可能不清楚,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幾個姓蔚的了,因為,蔚是前朝的國姓,我是前朝最小的皇子。你既然是我的養女,大概也算得上是個公主吧。”蔚紊自嘲一般咧了咧嘴巴,聲音漸漸顫抖,“我這一生,都在等一個機會,我要扳倒昶樂的皇室,複國。”
長汀顯然不怎麽感興趣。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一直知道蔚紊帶着自己從那麽一點開始就四處奔波,肯定有他的目的,不然唱曲兒讨飯這種事,在哪裏唱不一樣呢,何必跑那麽多地方,見那麽多人。只是突然得知自己印象裏這個又不靠譜又沒用的男人是前朝的皇子,長汀感覺格外好笑:“你?皇子?還要複國?瞎子,你別是生了什麽病了,這要是什麽癔症,我去青樓賣身可能也養不起你。”
“我需要你幫我。長汀。”蔚紊把手按在長汀頭上,小時候在他懷裏閃爍着一雙大眼睛的那個小嬰兒,如今已經是大姑娘了。雖然有些地方養得歪了,但是怎麽說也是自己養的,歪了也只能說是自己活該。
長汀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