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後悔
江宏霍然起身,質問清岚,“你方才說什麽?”
心裏冷笑着看戲,清岚面上卻繃住表情,只默默看着江宏,并不說話。
江宏從他的表情看出,方才自己并沒有幻聽,又轉頭看向越英,滿臉都是驚怒,幾近咬牙切齒,“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敏兒與瑞兒的血不相溶?他們不是姐弟麽?”
往日他讓着越英,一則是越英身份高貴,二則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在。但他畢竟也是戰功赫赫的武将、一等侯爵,有自己的驕傲,涉及到骨血之事,自然容不得他人如此欺騙。
回想那時,他去了邊關侯府才來越英懷孕的喜訊,到他歸家時江瑞早已生下。他沒有親眼看過那個過程。如果江瑞是越英不安于室生下的,那他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越英已然是六神無主,不敢看江宏的臉,眼神亂轉,絞着手帕,“候……侯爺……夫君……我……”
江敏與江瑞也是一時被這變故驚在了當地,說不出話來。
江宏上前一步,怒不可遏,額角的青筋都要冒出來,武将的兇狠氣勢盡顯,“為何不做聲,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越英被逼得後退,一下子癱坐在了椅子上,沒有開口。
一家四口情勢混亂,倒是清岚看足了戲,慢條斯理地理理袖子,站起身,“依下官看,侯爺的家務事不妨随後處理,眼下先治了郡主的傷才是要緊。”
江宏這才想起來,還有外人在場,此等恥辱至極之事,确實不該當着外人的面拉扯。深吸幾口氣,江宏強行壓制自己的情緒,卻仍是面色鐵青,語氣生硬,“也好,那便用我的血罷。”
江敏是他親眼看着越英十月懷胎生下的,身世應當做不得假,是以江宏十分幹脆地坐下,拉起袖子便把手伸到了清岚跟前。
清岚也不留情,同樣幹脆地割了一刀,放了些血,又照舊擠了兩滴江敏的血。父女兩的血很快互相滲透。
下人将煎好的藥汁端了過來,清岚将血混入,又命下人将藥喂給江敏喝下。江敏全程呆愣愣的,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待江敏喝完藥,清岚道,“明日我再來看看郡主,今日便先告辭了。”
發生這等事,侯府幾位主人也沒心思和清岚客套。江宏心不在焉,“國師爺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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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岚似笑非笑,“侯爺保重。”
江宏被他這表情刺了一下,知道今日已經淪為了他眼裏的笑話。但國師爺原本就不是個好人,一身邪氣,這樣的反應也不意外,江宏只能默默忍受。
待清岚離開,江宏站了起來,轉身冷冷逼視着越英,“現在,你該給我一個解釋了。”
江瑞與江敏一齊情緒複雜地看了過去。
該來的逃不掉,越英急得流下了眼淚,“侯爺,你聽我說,我……我沒有惡意的!”
江宏不為所動,語調依然冷冷,“你說。”
片刻之後,越英終于哭着講完了原委,上前哀求地看着江宏,滿臉是淚,“侯爺,我這樣做只是因為太在乎你……你別生氣……”
江宏卻勃然大怒,“你在乎我所以便如此欺騙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已有外人知道此事,很快我就會變成滿朝文武之間的笑話,你開心了?!”
害他沒有子嗣已十分嚴重,竟還敢将他蒙在鼓裏,讓他十多年愚不可及地給別人養孩子,讓他變成一個笑話!江宏如何不恨?
越英哭着搖頭,“我沒有,侯爺……”
江宏滿眼都是血絲,如同看仇人一般狠狠瞪了越英一眼,轉頭便要拂袖而去。
江瑞一瞬間從貴不可言的侯府世子爺、長公主嫡子,變成身世不明的鄉野賤民之後,整個人如蒙大棒,又極度心慌意亂,見江宏轉身,只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将失去了,下意識地上前拉住他,哀叫,“爹……”
江宏如今再看這少年,不僅不是自己的嫡親兒子,反而是自己被人欺騙玩弄的見證,自然異常厭惡他,又想起之前這人還辱罵江蓠,嚣張地忤逆自己,心中怒火更盛,一甩胳膊,怒罵,“賤種,以後不許再叫我爹!”
江瑞被甩在地,不可置信地發着抖,心如死灰。可笑他之前罵別人野種,如今自己卻被罵“賤種”。
越英也癱坐在椅子上,公主的驕傲讓她說不出更多哀求的話,但心裏卻已經是頹喪萬分。江敏本就是脆弱的時候,遭此巨變,心煩意亂,又急又氣,哭了起來。
江宏轉身摔門而去。
江蓠替蕭貴妃針灸完畢,在她寝宮了用了午膳,慢悠悠回到侯府,侯府已然變了天。
下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議論着,不務正業;幾個院子全都門窗緊閉,異常沉悶;廚房裏煙消火冷,一副沒有生氣的模樣。
江蓠冷眼看着一切,默默回到自己的院子,在正廳坐下,喚來了江五,“上午府中發生了什麽事麽?”
江五上午在花園裏摘梅花,紅梅、白梅各摘了些許,用來插在花瓶裝飾房屋,順便也聽了一耳朵的閑話。
聽江蓠這樣問,壓抑着自己的滿腔感嘆,老實回道,“我聽說,上午國師爺給郡主診治,發現……世子爺,不是公主和侯爺親生的。”
後一句話,幾乎是壓着嗓子說出來的。
“什麽?!”紅櫻大叫出聲,瞠目結舌。
江蓠倒是十足淡定,甚至忍不住想要露出一個淺淡微笑來。她就知道,但凡清岚答應,必定能很快将事情做好。
掩住笑意,江蓠沉靜問,“怎會如此?”
江五便倒豆子般說了出來,“聽說當年公主生下郡主傷了身體,無法再生育。公主怕侯爺失望,嫌棄她,就從鄉下抱養來了世子爺。”
江蓠點點頭,“原來如此。”
若是當年的越英,好聲好氣和江宏商量一番,從族裏抱養一個同姓子孫過來,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但她偏偏選擇了欺騙。江宏這樣建功立業的驕傲之人,只怕容不得欺騙。
紅櫻一臉複雜,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進行自己的任務了。主子們自顧不暇,只怕暫時不會願意聽江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是否該閉嘴一段時間?
江五已完全心向着江蓠了,這段時間與江蓠相處,感情自然是越處越深。
他大着膽子抱怨道,“現在世子爺知道了真相,連午飯也未吃。侯爺和公主大吵一架,摔門出去了,郡主發脾氣了摔了東西,氣昏過去,把那邊的姐姐們吓了個半死——誰讓公主平日老……”
眼見着江五一個“欺負你”即将出口,這話若是傳到越英耳朵裏,江蓠怕護不住他,于是忙打斷了他,“江五,你手上的凍瘡全好了麽?”
江五年紀小,不疑有他,被移開了注意力,舉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興沖沖笑道,“好多了,大姑娘真是醫術高超。”
“那便好。”江蓠也露出一個極淺淡的笑意,一瞬即逝,“你下去罷,我還是那句話,老實做事,少說話。紅櫻,你也下去。”
她淡淡看了紅櫻一眼。江五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方才的危險,連忙道,“我知道了。”
江五和紅櫻各自退下,江蓠進入卧房,安心地小憩。
第二日,江蓠一早便坐了馬車入宮。如今清岚剛暗中幫了他,為防有人懷疑,自然該避嫌。
于是興致勃勃的國師爺來到侯府時,并未見到口中的“美人”江大姑娘,不由得在心中幽幽抱怨:用完就丢,小沒良心的。
此後幾日,越英忙着修複與江宏、江瑞的關系,江敏與江瑞則愁着自己的家事與身世,都沒有閑暇來找江蓠的麻煩,倒是江宏來了。
這一日晚間,摔門出去的江宏來到了江蓠的小院,臉上滿是疲憊與感慨,看着江蓠的眼神都悲情了幾分,“蓠兒,你回家這些時日,為父甚少陪你用膳罷?”
江蓠面上默認,心下想着,倒也不必。
“紅櫻,去讓廚房做幾個你們姑娘愛吃的菜,今晚我在這邊吃。”江宏自顧自吩咐了一番,轉身坐到了江蓠對面,深沉地看着她。
江蓠低頭,知道他有話要說,心下冷冷。
江宏苦嘆一聲,“你這樣貌,像你娘親多過像我。”
江蓠默不作聲。
江宏仿佛陷入了往事,低聲道,“這幾日,我時常想起你的娘親,她是個單純真摯的好姑娘,是我辜負了她……”
江蓠聽了這話淡淡冷笑。如今越英那邊犯錯,這才知道辜負她娘親了?事情已經發生,傷害已經存在,遲來的後悔與深情,都不再有價值。
江宏也好,越瑾辰也罷,她不會給他們一絲一毫的原諒與機會。
因為江蓠十足冷淡,江宏費心讨好了也沒見江蓠熱絡幾分,便有些悻悻然,離開了江蓠這裏。
而正是因為江蓠對自己冷淡,更讓江宏覺得心中愧疚,一想起越英這邊的糟心事,也更加氣血上湧,看江瑞愈加不順眼。可若要對江瑞大動幹戈,不說越英與江敏要生麻煩,便是滿朝文武,只怕也要笑得他擡不起頭來。
江宏是真的煩不勝煩,而這一切,都要怪越英作妖!
江宏遲遲沒有做出對江瑞的處理,江蓠也不着急,畢竟拖得一時,拖不得一世。她依然按着自己的步調,給蕭貴妃針灸。
以及,按照計劃,去“照看”越瑾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