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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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在何處?」
「報告軍師,王者之刀回到天外南海去了。」
「天外南海?誰準他回去的?馬上把人給吾找回來。」
「王者之刀本為天外南海之人,應是知曉當地有特殊的藥草,想要帶回治療名劍鑄手……」
「吾要你們把人找回來,多嘴什麽?滾。」
「找到了沒?」
「報告軍師,煙花客發現他正尋找天外南海的奇物神農草……」
「吾要你們找人,不是要你們探查他在做什麽事,還不快去。」
「是。」
「整整三日找不到一個冰川孤辰,天獄養你們有何用?」
「軍師息怒,聽說王者之刀在天外南海遭受蟲族圍攻,性命垂危……」
「吾說最後一遍,即刻将刀王帶來吾面前,否則你們通通自殺謝罪。」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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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上,身中劇毒的冰川孤辰被送回冥界天獄,再慢幾個時辰就要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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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他。這是手下告訴四無君、王者之刀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句話。
四無君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人,不會是自己。
他淡淡的吩咐天之翼将他帶回自己房裏,淡得彷彿像在讨論今日的天氣。
天之翼走後,一向自信高傲的四無君跟着步入房中,默默望着那個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身影,不自覺握緊拳,五指掐入掌中捏出血。
金子陵、你實在、使人怨恨--
雲塵盦一役之後,四無君本欲趁機除去金子陵,但看王者之刀這般模樣,若金子陵真死,自己恐怕再也無法得到他的任何幫助,看來、他應該想另外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殺金子陵、又能讓天獄繼續利用冰川孤辰的能力完成肅清冥界、一統中原的計劃。
「軍師。」躺在床上的冰川孤辰摀額坐起,全身上下布滿無數傷口,刀刀都是見骨的痕跡。
四無君背對着他面朝窗外,日光從羽扇細縫中透入,「別起身,躺好。」
冰川孤辰移至床沿,扶着床柱試圖站立,卻又扯出更多鮮血,「軍師、請允許屬下告退。」
側眼看見他又在逞強,上前一把将他壓回床榻,「吾叫你躺好,不許亂動。」
「屬下有要事--」
「救金子陵之事,吾可以妥協,但你須答應吾一事。」
冰川孤辰向下一跪,「請軍師吩咐。」
「待金子陵傷癒,吾要你重拾鬼陽六斬刈。」
「屬下遵命。」
有點訝異他會如此爽快的答應,随後憤恨不平的情緒讓四無君別開了目光,尖酸地低語,「你可知、你若重拾魔刀,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屬下明白。」
「即使明白、也不後悔?」
「不後悔。」
「好,那麽你拿去吧。」揚手抛去一枚白玉瓷瓶,臨走前丢下一句,「金子陵的傷只能撐得七天,也就是說、第七日前你無法讓他服下解藥,神仙也救不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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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獨望遠山流水,伫立幽然湖畔,絹扇輕搖一任自适風流,卻總是、少了那麽點往日的灑脫。
目光投注在那片寧靜的湖上,思緒跳入過往,許久以後方才回魂,輕笑着自己的失神,「金子陵啊金子陵,讓你在這麽漂亮的地方度過餘生,也是上天給你的最大禮物了。」
啪的一聲收起摺扇,擡眼望了望天色,準備往回走,沒想到才剛轉身就撞進一個寬闊的懷抱,突如其來的熟悉溫暖讓他眼眶悄悄一酸。
那人抱的很緊、很緊,一句話也沒說,僅只是這樣抱着。
很疼、但他沒喊疼,僅只淡淡一笑,「我又不會突然蒸發,你抱這麽緊做什麽?」
俊顏埋在他如瀑的烏絲裏,近乎懇求地低語,「你答應我,從此不要這樣突然消失不見,我很擔心、擔心的快要死掉,金子陵、我求你,以後別再這樣、別用這種方法離開,好不好?」
心底滑過熨燙的暖流,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似乎叫做、感動。
嘴角牽出一抹笑,很輕很輕地反手環住他的背,「我答應你。」
勐然擡頭,想從他眼裏找尋從前未能找到的真實情感,卻依舊宣告失敗,懊惱地再度将他摟緊,「有時候、我真痛恨你那該死的潇灑。」
微微一笑,扯開話題,「你是怎麽找到我的?認吾師應該不會給你好臉色。」
「我到寂山靜廬去詢問,卻被認吾師轟了出來,昨天鎮日都在尋找你的蹤跡,走遍所有我能到達的地方,卻依舊見不到你的身影。」輕描淡寫的幾句,淡然帶過王者之刀昨日近乎絕望的掙紮。
彷彿能看見他的着急與疲憊,平展的柳眉不禁心疼地擰起,「找不到便罷了,世上本有許多事是強求不得的。」
「我偏要強求。」他又狠狠将他抱緊,「我不許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
輕笑着将他推開,藍色絹扇朝着他的心口一點,「耶,人要學着豁達一點,誰又能保證死了以後不會過的比較快活呢?有時候,我們越在意的事物、就越難以得到,王者之刀。」
「我不會讓你死的。」咬着唇,從懷裏掏出那罐白玉瓷瓶,遞出,「我向軍師讨了解藥,你快快服下,傷很快就會好。」
淡淡瞥了那瓶藥一眼,輕笑轉身,「我好端端的沒事,幹嘛吃藥?」
急忙上前,不由分說地将藥瓶塞入他手中,「你聽我說,這--」
只見金子陵秀手一揚,瓷瓶在空中畫了道弧,朝着湖中心墜落,冰川孤辰大驚失色,運動輕功,幾個踮步上前搶下瓷瓶,卻還是免不了跌進水裏,濺得渾身濕透。
金子陵搖搖頭,轉身走回屋裏。
等冰川孤辰進屋時,金子陵正悠哉地泡着茶,笑望他那一身狼狽,冰川孤辰沒心情同他說笑,将瓷瓶重重往桌上一掼,「你不要逼我。」
噗哧一笑,「哦?否則你要殺了我嗎?」
不明白為何他還有這麽好的興致,光是望着那身嬌弱得幾乎一掐就碎的病軀,他已心痛的幾乎無法言語。
「金子陵、我是認真的。」
「難道我不是?」
「你為何這麽不重視自己的性命?」他忍不住沖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大吼,「難道你不曉得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正替你着急嗎?你這樣的行為、只不過是自私!」
柔若無骨的纖手覆住那雙扯痛自己的大掌輕輕扳開,別過頭,淡淡一笑,「人終究難免一死,你又何必如此激動。」
「軍師已将解藥交我,你快快服下,傷勢自然能痊癒。」
「若我不肯呢?」
氣極,抓緊細瘦的肩頭,望入秀麗眉眼,「告訴我、金子陵。難道你當真一點也不在乎?」
唇角微揚,魅惑中帶着溫柔,「你指的是什麽呢?」
直直盯住那張俊秀容顏,道出一直不敢出口的疑問,「難道這世上真沒有令你留戀之人?」
輕嘆一口氣,不着痕跡地躲避他灼人的目光,「就算我肯答應,你難道以為四無君會賜真正的解藥予你嗎?」
「我了解軍師,軍師非是信口開河之人。」
微微一笑,「我雖不了解四無君,卻也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做人情,他開出什麽條件?」
俊顏閃過一瞬間的猶豫,知道若他說出實話、金子陵必定不肯服藥,索性随意編了個漫天大謊,「軍師要我從今以後誓死服從天獄指令,不得再有第二句話。」
清澈瞳眸望着刀者的游移神色,知道他并未坦白實情,卻也不願逼迫,「你答應他了?」
「當然。」
「若我告訴你,這藥救不了我,你仍堅持要我服下嗎?」
瞥見窗外天色逐漸轉為魚肚白,冰川孤辰着急地上前抓住金子陵纖細的手臂,「軍師說能救便是能救,你快服下吧,天就要亮了。」
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妥協了,不想費心去分辨他前來此地的真意到底為何,反正左右是個死,死在誰手上,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揚起很淡的一抹笑,扭開瓷瓶--
「我已服下解藥,現在你能松手了吧?」
望了望還掐住對方右臂的長指,冰川孤辰突地回神,連忙放開箝制,發現自己不懂控制的力勁在他雪白的藕臂上留下五道紅印,抱歉地伸手想替他揉開瘀痕,金子陵卻揮開他的好意。
俊顏一黯,轉手按上細腕探查脈象,發覺無力的脈跳已有逐漸回穩的跡象,大大松了口氣。
「現在我已恢復,你可以回天獄了。」
「你內傷初癒,我可以陪你……」
「不必了。」笑着張開絹扇,「你還有許多事待辦,不需留在此地與我浪費時間。」
「不是浪費時間。」上前想要牽住他素白的手,金子陵卻恰好提壺倒茶躲過,他把八分滿的杯推至他眼前,笑道:「這杯茶,就當金子陵的臨別之禮吧!」
冰川孤辰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眼,仰頭一口幹盡,再度要想握住他的手,金子陵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又伸向冒着熱煙的茶壺準備再斟一杯,這次冰川孤辰不讓他閃避,拎起茶壺放在一邊,結結實實地将那只纖手緊握入掌中。
不太自然地一笑,「你為何不讓我喝茶?」
「你在躲什麽?」
輕輕一掙,沒掙開,菱唇盪開一抹苦笑,「你走吧。」
「我要聽你的解釋。」将掌中的柔軟舉起,貼住自己心口,語氣中的執着強烈得近乎痛苦,「告訴我,你是不願意懂、還是裝做什麽都沒有?」
斂下秋眸,「我想休息了,冰川孤辰。」
頹然一嘆,放下對他的牽握,起身,臨出門前抛下一句,「我明天再來看你。」
逐漸遠去的背影消逝在遠山間,自頭至尾、屋裏的人都未曾擡頭相望,優雅地伸手重新沏上一杯茶,輕啜一口,露出柔美淺笑,像在對着空氣訴說,「他不會來的。」
念頭方止,也不知是什麽刺痛了心,胸口一窒,掩嘴輕咳數聲。
緩緩放下茶杯,纖細身影步出屋外,仰首望月,張唇,卻再也漾不出強裝的笑意。
銀白月華從窗櫺下探入,淡淡映照着那瓷杯緣口上的、一抹凄苦豔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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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刀亂世、亂世魔刀。
一朵藍羽纖然飄落在雲塵盦外,醒目的三個字暗示着無窮殺機,四無君放肆嚣狂地為天獄接下來一連串的殘酷屠戮做下預言,他本欲挑戰不敗的清香白蓮,就看他有沒有辦法力挽狂瀾,在魔刀手下救出必死之人。
藍羽墜落後的第二天,觀世寂蓮被發現死在炎火地獄坑外,一刀斷首。
接着、四無君指名川涼劍族第一高手、曾不遺餘力幫助素還真對抗天獄的劍客白馬縱橫。
素還真緊急派人前往保護,卻仍然慢了一步,白馬縱橫為救燕飛虹,慘死絕塵崖。
昨夜醜時,魔刀潛入雲塵盦,淩厲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向素續緣,幸好素還真早有防備,已先請葉小釵在旁守護,沒想到王者之刀實力驚人,要不是洛子商捨命相護,魔刀之下的亡魂又要增添一條,素續緣雖只受輕傷,洛子商卻遭受冰川孤辰重創,至今仍昏迷不醒。
望着日夜守在床榻旁不願離去的續緣,屈世途嘆口氣,悄悄将素還真拉至外頭,「好友啊,你快想點辦法,總不能就這樣看着續緣跟洛子商一同憔悴下去吧?沒病也會被悶出病來。」
素還真望向房裏緊握着床上人之手的愛子,跟着嘆道:「唉,素某也是無奈呀。」
「如今魔刀肆虐中原,一頁書前輩又重傷在身,這下該如何是好?」
「魔刀威力無人能敵,如今也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素某打算近日去找四無君談判。」
「素還真啊,四無君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他一定開出一堆不合理的條件逼你答應,我看還不如先尋找辦法讓冰川孤辰恢復正常。」
「辦法不是沒有,但是素某尚有兩點難處。」
「什麽難處?」
「要讓冰川孤辰回復本性則必需毀滅魔刀,但要如何讓冰川孤辰甘願棄刀,甚至讓我們将鬼陽六斬刈暫時帶離他身邊加以毀壞,這皆是難如登天的工作,此其一,另外,魔刀鋒利難當,以當今武林現狀觀來,鮮少有兵器能與之為抗,沾血冰蛾已斷,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金子陵前輩的九天驚虹,但持九天驚虹的天忌早已不知去向,要尋找他想必難如登天,此其二。最後,九天驚虹乃金子陵前輩畢生心血,若将名劍與魔刀互斫,想必會兩敗俱傷,此舉既讓天忌喪失護身長劍,也毀壞金子陵前輩之曠世絕作,此事關系重大,若前輩事前答允那也罷了,問題是前輩他……」
一陣清風拂過雲塵盦,帶來熟悉的溫潤笑語,「耶、素還真,這種小事何須問我,金子陵的劍送出之後,拿它做條件、籌碼、人情、工具或是串燒都是你的自由。」
「是金子陵前輩!原來前輩沒……」屈世途咬住舌頭不讓那個晦氣的死字沖口而出,金子陵反倒先哈哈大笑起來,張扇輕搖,「我沒死,你可以不用避諱。」
素還真微微一笑,「既然前輩肯出面,那此事就較容易解決了。」
「哦?」挑起俊秀柳眉,察覺他話中隐藏之意,「什麽理由讓素還真認定金子陵是避不見面,而不是早在十數天前就被四無君一掌打死了?」
「素某認為依刀王性格,縱使服從四無君命令,若無相當條件交換,也必不肯再持魔刀。」
金子陵淡笑道:「那是你太小看四無君對他的重要性了。」
素還真擡首欲言,忽然發現金子陵眉心隐現黑氣,額角泛紫,唇畔雖帶着淺笑,臉色卻是異常蒼白,他大吃一驚,「前輩,你……」
「素還真。」絹扇掩嘴輕笑,巧妙地打斷他的探詢,「現在重點該放在找尋天忌身上。」
「天忌之事,素某會請葉小釵幫忙找尋,王者之刀此次任務未成,必定擇日再訪,雲塵盦已是留不得,續緣明日将護送子商兄回玉籬園,為免多生波折,素某已麻煩絕鳴子前往保護,如今只剩拖住王者之刀一事尚須解決。」
「簡單,此事交我。」
「不行,素某不能讓前輩犯險。」
金子陵搖頭輕笑,「難道別人來就不險麽?金子陵不是會平白送死之人,我既敢一人承擔,就有完成任務的絕對把握,你派人守在凡塵崖口,我會在日出前負責将魔刀送至。」
「素某認為還是應交給他人負責,湛江雲武功高強--」
「如此說來,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啰?」
「素某絕不敢小看前輩能為,只是前輩現在有傷在身,不宜與魔刀正面交鋒。」
「誰說我要與他交鋒了?」金子陵露出雪白貝齒笑了笑,「我自有方法讓他交出魔刀,素還真,你聰明歸聰明,就是特別愛窮操心,這件事我可以獨自完成,不需他人相助,你們只要趕緊尋到天忌即可。」
素還真依舊不放心,「那請前輩讓湛江雲在一旁助陣。」
「耶,我跟王者之刀泡茶聊天,要那個壯得跟牛一樣的男人在一旁做什麽?我相信你亦有自己的打算,冷燄刀就留給你運用吧,再說,你那頭的戰況必定比我這兒還緊張百倍不止。」
「前輩知道素某計畫?」
金子陵淡淡一笑,「魔刀被制,素還真想必不會放過這個襲擊四無君的機會,不是嗎?」
「四無君缺少了王者之刀協助,此時正是一舉剷除的時機。」
「看來,清香白蓮已有必勝把握。」
「不敢,素某相信此次定可重創冥界天獄,讓他們從此無力為惡。」
「那就如此定了,你請認吾師在凡塵崖等我,一拿到魔刀、即刻讓天忌将其斬斷。」
「前輩當真不需素某派人随身相護?」
「耶,金子陵這微不足道的薄命何須勞動高手護衛?還是天獄的戰事要緊。」
嘆口氣,知道金子陵有着勸不動的決心,「請問前輩何時動手?」
眨眼一笑,「素還真認為王者之刀何時會再訪雲塵盦?」
「兩日內必定再來。」
「那就定在兩日後吧。」
「前輩千萬小心,魔刀此時已不若從前,若難以控制其性,請前輩切勿與其直接對決。」
唇角微揚,「若他當真如此不念舊情,也是我金子陵太過失敗。」
素還真又嘆了口氣,回頭道:「屈世途好友,麻煩你進去看一下續緣的情況。」
屈世途應聲離開後,素還真再度望向潇灑自适的名劍鑄手,查顏鑒色,接着伸手去搭他腕脈,這次金子陵沒有閃避,僅只微微一笑,任由他檢視自己傷勢。
沒想到這一探,竟察覺脈象疲軟無力、若有似無,此乃武功全失的徵兆,醫者訝異地睜大眼,金子陵卻不甚在意地搖頭輕笑,「不必擔心,我沒事。」
素還真一臉憂心,蹙眉道:「前輩可否告知素某,您身上的慢性劇毒是從何而來?」
「素還真如此聰明,難道還猜不出?」
一愣,「難道王者之刀所持解藥是假?」
嘆笑,「若解藥是真,四無君就不是四無君了。」
素還真急得直搖頭嘆息,「唉,前輩既知是假,又為何要服下?」
「耶。」揚起一彎絕代淺笑,「人家王者之刀這般用心,金子陵又怎麽忍心違逆其意?」
「前輩……」
「好了好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別苦着一張臉。」
「兩日後,素某必代替前輩向四無君拿取解藥。」
絹扇輕搖,男人突然露出一抹苦笑,「兩日後,若你當真成功,有人可要恨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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