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口氣:“譚淵少将看了譚蓉身死的衛星影像,已經批準直升機介入。如果不行,記得及時撤出自由廣場,軍方會投炸彈。”
寧飛轉身,對她怒目而視:“那成揚呢?”
“這是最壞的打算。考慮到疏散市民的難度,還有後果,不到緊急關頭,我們不會這樣做。”謝彤挺直腰,深吸一口氣,“所以一定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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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上升的半截走廊與玻璃水箱終于停住。
成揚擡起頭。大塊的鋼筋石板倒塌成一個黑暗的空間,只有一兩縷月光傾瀉下來,流淌在泡着浮屍的水裏。四周很安靜,卻隐隐傳悲傷而和緩的歌聲,曲調與水波相呼應和。
他向着月光爬去。
歌聲在心頭共鳴,黑貓微弱地叫。成揚在礫石間穿梭,聽着曲子,突然醒悟——這不是現實裏的歌,而是精神能量的一種形式。
歌者應當是管琦。
呢喃的旋律鎖在精神線上蔓延,織成一張網。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是更多的人加入了進去。無數陌生的嗓音被牽扯着,愈發近,而且清晰。這種形式的合唱讓成揚不由得恐慌起來,因為這裏面有他的一份錯。管琦用的是他的身體,他的精神力,他的螢火蟲。
槍響,應和的人聲戛然而止。
離頂端的出口不遠,只剩三兩步的距離。成揚站在斷牆邊,探頭向下俯瞰。譚蓉實驗手冊上的內容湧入腦海,一條不一定行得通的路浮上心頭。
他想,我該如何把她引過來?
聽到槍聲的時候,管琦輕笑出聲:“我贏了。”
今晚的夜空裏沒有星光,只有大片烏壓壓的飛蟲。她沒興趣判別槍響和騷亂帶來多少死亡,也無心關注被控制的人們的心裏的恐懼——他們以為自己陷入了一場噩夢,而沒什麽比管琦的噩夢更為真實而持久。她垂首看着自己的大腦,一圈一圈數着聲音震蕩引發的水紋。
“公會,哨兵,向導。”她低聲自語,“我就知道,人只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開槍,而非公正和秩序。無論如何,到了現在這步,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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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宇晴依然在獨自哼鳴。
“過來。”管琦溫柔地說,“我的哨兵,你也該上場了。”
葉宇晴側臉向管琦微笑,在月光下面頰白淨,姿态恬然。随後她傾身用指尖點了一下水面,握槍轉身離去。
過了幾秒,或者幾分鐘,幾小時。反正在很久之前,管琦的時間就已停留在大腦與身體分離的那一刻,不再流逝。
交火的地點很遠,而殺意卻很近。
“寧飛?”她睜開眼。
寧飛雙手緊握着槍,衣衫破碎,沾着血痕。他瞄準的不是管琦,而是她身側玻璃水箱裏的大腦:“把身體還給成揚,否則我便開槍。”
他竟然還沒死,管琦想。
“開槍吧。”她說,“如果我的大腦中彈,那我的意識只能永遠地留在這具身體裏了。”
寧飛的表情扭曲起來,像痛恨,又像想要哭泣。但不過一瞬間,又變得堅硬。管琦喜歡看他的反應,覺得有趣。于是她慵懶地眯起眼,用食指戳成揚的太陽穴:“我建議你朝這裏開槍。”
“閉嘴!”寧飛咬牙說。
管琦看着他,像是在憐憫一只困獸:“你就這麽一個人來尋死嗎?”
“尋死的是你。”寧飛啞聲說,“想不到你會支開葉宇晴,獨自留在這裏。”
管琦搖頭:“反正你根本不舍得傷害我。”
她用成揚的嗓子,把聲音壓得很低,如情人間的私語在夜風裏散去。一同四散的還有青草味信息素。寧飛眸光微顫,握着槍的手慢慢向下,戰意一點點被瓦解。管琦支起下颔,輕柔地向他招手。“過來,你承諾過要保護我,不讓我受一點傷。”她說着,語調驀然轉冷,“這記憶還挺深刻,但從今天之後,也沒必要保留了。”
精神網猛然一縮。
滔天巨浪般的精神力挾刀片而來,在寧飛身上切割出一道道長而深的皮下血痕。寧飛不管不顧地沖上去,鎖住管琦兩邊的退路。她用的身體畢竟來自于一個向導,速度與反應力都沒有可比之處,只能試圖将精神鎖鏈拴在寧飛身上,以求控制他的動作。但寧飛的力量比之前更強了,頂着壓力,将她壓制在地上。
管琦閉上眼,迅速而準确地穿越寧飛的精神防線,找到探針啓動的那個點。
悶哼聲傳來,意識堡壘搖搖欲墜。她再睜開眼時,發現寧飛咬緊牙關,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緊繃着忍耐疼痛,卻依然沒有松開手,緊緊壓制着她。動作仿佛是在擁抱一叢荊棘,或者一堆破碎的玻璃。
“放手。”她冷然道。
寧飛沉默地搖頭,前額的汗涔涔滾落。
“你還在幻想成揚回來?”她譏諷,“放棄吧。我可以随便怎麽對你,你卻不敢讓這身體疼。你這麽珍惜成揚,如果他的意識真的在,現在為什麽還不出來?”
她每說一句話,寧飛的表情便黯然一分。哨兵低下頭,痛苦而壓抑地說:“他會回來。”
“他不會。”管琦輕聲說,“他的意識被我吞噬,與我融為一體;身體為我所占,任我差遣。等今天之後,記憶也會被我清除。對了,我不喜歡男性性征,說不定還會幫他做個閹割手術——你喜歡這樣的結局嗎?”
激憤令寧飛眼角發紅。管琦不等他的回應,動了動手腕,發現掙脫不開。于是她盡力屈膝,朝寧飛的下腹撞擊過去。哨兵沉默地受了這一下,沒有還手。管琦一邊驅動探針發生頻率更高的震動,一邊努力找機會對抗寧飛的壓制,将成揚的拳腳施加到他身上。
反正寧飛撐不了太久,她想。
他們在破碎的水泥地上翻滾,落下無人看守的泡着大腦的水箱。寧飛壓住她的脖頸,想将她往地上撞,卻終究沒有下手。管琦毆打他,用精神力對他進行淩遲。傷口裂開,又從皮膚表面迅速地愈合。只在留下一條條暗色的血痕。黑暗哨兵固然強大,在這種不還手的、精神力瀕臨枯竭的情況下,也緩慢地落了下風。鏖戰讓他的精神堡壘飽受重創,搖搖欲墜。
“你贏不了我。”管琦說,“誰也贏不了我。”
寧飛淡極了的硝煙味裏包裹着苦澀與不甘。
一個細小的聲音冒出來:“喵。”
黑貓,和水箱,都在水泥地面的裂縫邊緣。
寧飛神色茫然,來不及出聲。管琦先是一怔,表情随之變得又驚又怒。“不!”她喊道,借着突如其來的猛烈的沖力掙脫寧飛的壓制。
貓将身邊的水箱推下去。
玻璃在黑暗裏與礫石碰撞,散成無數碎片濺起,每一片都映着月光。水花濕漉漉潑灑在玻璃片上,礫石上,大腦上。大腦因着慣性,磕磕碰碰滾了幾圈,終于在斷牆邊停下來。
再下面便是組成一大面玻璃牆的水槽。水波幽暗,像看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管琦面色發白,頓時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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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飛也一躍而下,甚至來不及多看一眼自己的精神體。
下落的瞬間,他的心裏轉過許多疑問——為什麽黑貓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為什麽要将管琦的大腦推下去?但很快,落地的沖擊力随之而來,他滾了小半圈,再重新站直。用着成揚的身體的管琦落在廢墟裏,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向大腦走去。
她們之間相距不過五步,很近。
寧飛拿不準自己應該阻止,還是應該做別的事。黑貓從天而降,隔在管琦與大腦的中央,尾巴高高翹起,炸開全身的毛朝她低吼。
管琦停住腳步,端詳了片刻,忽然冷笑:“原來是你,難怪。寧飛的……精神體。”她将精神體三個音拖得老長,仿佛其中有什麽值得商榷的特殊意義。
成揚知道她看出來是自己。
可是他說不出話,也沒法告訴寧飛。貓的嗓音限制他只能發出動物的叫聲,哨兵精神力的缺乏也切斷了他與寧飛之間的溝通橋梁。唯一能讀通兩人情緒的是管琦,最不可能坦白的人。
寧飛狐疑的眼神落在成揚身上,與從前看着精神體的态度并無區別。
黑暗之中,管琦輕柔地開口:“怎麽?你就這麽想将我的大腦毀壞,讓我從此占有成揚的身體嗎?”
成揚“喵”地喊了一聲,伏低身體,與管琦對視。他的尾巴拍在大腦上,濕淋淋的觸感從皮毛末端順着脊椎傳來,讓人覺得惡心。
寧飛誤以為管琦是在和自己說話,眼裏蒙上一層薄薄的怒意。他握了握拳,垂頭低聲問:“既然你認定我不該這麽做,剛才為什麽還要如此緊張地跳下來?”
管琦嗤笑:“你質疑我?那不是緊張,是憤怒。我的物件被人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