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雖然它毫無用處,但也不能平白被随便一只畜生奪走。我給你機會,和被人強取,是兩種概念。”
成揚在心裏喊,說謊。可他只能“喵喵”地反駁出聲。
管琦挑起唇角:“就是只畜生。”
她虛擡起一只手,壓抑而強大的精神力從成揚頭頂籠罩下來,将他包裹在其中。像是在有腐蝕性的酸水裏浸泡,成揚覺得自己一點點被消融,越來越渺小,越來越沒力氣。他擡起頭,瞪着管琦,但于事無補。他處在一個只有通過特定的人的眼睛才能看見的精神體裏,無法逃開,也不能逃開。在管琦的攻擊之下,貓的身體再次從四肢末端變得透明起來。
“放開它。”寧飛說。
“你不是讨厭它嗎?”管琦閉了閉眼,“啊”了一聲,帶着嘲諷的笑意了然說,“成揚喜歡它。”
“成揚不會高興你拿他的身體做這些事。我的精神體,公會的人,還有外面島上居民的安危……”寧飛搖了搖頭,自嘲似的笑出來,“在他回來之前,我得幫他阻止你。”
“哦?”管琦揚眉反問,“可是他回不來了。”
她的精神力加倍增強,大約是怕成揚的言行引起懷疑,沉沉壓在他頭頸上,讓他說不出話。信息素也傾瀉而出,青草氣息混着血的腥味,進一步加強關于絕望的暗示。
反複強調了這麽多回,謊言也該變成真相。
寧飛的眼眸顯出深沉的黯色。“那就當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幾件事。”他低聲訴說,“他這麽好的性格,要是以後被人當成兇手來唾罵,這怎麽能行呢?”
成揚聽出他的潛臺詞,勉力昂起頭,朝管琦虛弱地嘶叫。
管琦浮起一抹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噓,安靜點。”
但怎麽可能安靜地下來?寧飛的神色讓他的心都刺疼起來。
成揚再次沖撞桎梏的時候,寧飛也動了,像閃電般迅猛。管琦面色微變,後退一步,皺眉調整精神網絡的布置,讓線的一部分末端繼續纏着成揚,另一部分攔在自己身邊,蛛網一般将身體保護起來。
“想反抗?”她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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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揚拼了兩三次,只能讓精神網微微松開,而沒法擊破。寧飛卻快得多,随着三四聲細線崩裂的脆響,他強行突破到離管琦不過一步之遙的位置。管琦再退一步,離精神體更近了一份。寧飛竟突然調轉方向,徑直繞向斷裂的橫梁與水泥牆。
嘭。
一聲巨響,血肉之軀與殘垣斷壁碰撞。随之而來的,是細碎的倒塌的聲音,水泥柱半傾,頹然砸在對面的廢墟上,擋住月光,封鎖了向上的路。
“你!”管琦皺起眉。
寧飛靠在牆邊喘息:“你不該分出那麽多注意力的……反正你現在也出不去了。”
“你是打算将我們都餓死在裏面嗎?”管琦攤開手,冷笑着嘲諷,“我畢竟是個向導。等你體力不支,精神力難以集中的時候,我稍微催眠一下,你就會爬過來給我當狗當墊腳石,用盡一切方法來幫我出去。”
“或者是你先耗不下去。”寧飛的話在密閉的空間裏引起了靜靜的回響,“你可是個向導,體力消耗得比我快的多。”
“那就先用你的精神體開刀吧。”管琦把聲音放得輕而危險,“他已經透明到了這種程度,我再用點力,就該消散了。然後再等幾天,輪到你。”
重壓讓成揚伏爬在地上,難以保持站立的姿态。寧飛低聲說:“它也不會出事。”
“哦?”管琦說。
“我是它的宿主,我了解它。”寧飛說,“你之前沒能殺死我,現在這點程度,自然也要不了它的命。”
管琦冷哼一聲:“你還在抱着希望?死心吧,你們都會與成揚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沉默地不知不覺地消失,成為我的人。”
寧飛搖頭,右手指尖輕微地抽搐一下。他注視着管琦,從企圖從成揚的面容下找到他熟悉的靈魂。管琦的目光越冷,他的神情就越是黯然:“不管怎麽說,我會陪着他的身體,直到最後一刻。”
成揚突然意識到,寧飛與他相處了這麽些時日,熱切的迷戀和愛慕在腦海裏一清二楚,卻從來沒有真切地說出來。
但這一刻表現比言語要沉重真實百倍。
管琦的精神網壓着他,束縛得無法動彈。他的力氣和神智都在流失,心裏黑貓的叫聲也越發細小,最後輕不可聞。也許有更好更完善的方案,但他等不了,黑貓也等不了,只能賭一把——
寧飛說的對,她不該分出這麽多注意力的。
重壓之下,成揚壓下心裏的一切思緒,仔細地微調自己的姿勢。管琦的操控技巧很好,精神力的壓強很大,而且落點相當平均。他得形成一個正确的坡度,将合力引到一個正确的方向上。
“那就先和你的貓說再見吧。”管琦說。
成揚心一跳,突然覺得胸腔空蕩蕩的。他的軀體透明而稀薄,像一片濃煙,與黑暗的環境融為一體,似乎只要來一陣風,就能被吹散。骨骼被壓得咔啦作響,他咬緊牙,讓洪水般的精神力從身體上淌過,分出一小部分支流洩向尾部。
管琦的大腦。
這觸感像是戳在一塊爛豆腐上,大腦頓時凹陷了一塊,軟乎乎的粘稠的組織包裹尾部的皮毛。管琦瞳孔微微張大,成揚咬牙,用盡全身力氣将它朝後方甩去。大腦從斷牆邊上墜落,撲通一聲悶響,沉入水面。
管琦的表情介于驚慌與憤怒的邊緣,揮手帶出強勁的沖力,把成揚扇到牆角。她俯沖到斷牆的邊緣,精神線織成網企圖攔住大腦落下的趨勢。但是線太細,太鋒利了,沒有接住,反而借着重力的作用,将腦組織切成無數細小的碎塊,零落在水中。
成揚全身無力,意識模糊地躺在地上想,能成功嗎。
寧飛睜大眼,上身微向前傾斜。管琦沒有回頭,怔忡地看着水面。
每一秒都過得漫長。
水底的屍體沉浮,不知過了多久,管琦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人一貓:“我得感謝你們,幫我除掉了最後的弱——”
還差一個字,她沒能說完,便砰然倒下。
成揚阖眼之前,又聽見了先前的歌聲。
他穿過管琦的精神圖景。懸挂在神經元上的骷髅風鈴撲簌簌化為粉塵,海面上一雙雙向着天空的白骨狀的手沉墜下去。大腦被切得支離破碎,撒入水牆。一個漂亮的安詳的少女的屍體浮上來,伸出雙臂擁抱,用破碎的組織填補後腦血淋淋的空洞。
彷如夜幕降臨,一切景象重歸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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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廢墟裏一片死寂,只有衣料和碎石摩擦的沙沙聲。他跪坐在成揚身邊,用顫抖的指尖探成揚的呼吸。還有氣。他咬住自己的手背,無聲無息地哭出來。
漫天的螢火蟲飛回來,穿過頂端細小的空隙,帶着明亮的綠光。成揚在星空般的廢墟的穹頂下醒來,茫然地眨了一下眼。寧飛松開手背,發着抖小聲問: “是你嗎?”
成揚看着他,輕聲回應:“是我。”
寧飛找到成揚的嘴唇,急迫地把舌頭伸進去,兇狠地不要命地攪弄,仿佛要将今夜所有的憂慮和絕望在唇舌間發洩。他的淚水把這個吻弄得又濕又涼,成揚不得不用拇指的指尖摸他的眼角和面頰,将水跡溫柔拭去。
一簇簇綠光湧來,飛入半透明的黑貓的身體內,最終熄滅了螢火,與它融為一體。黑貓虛弱地叫了一聲,身體逐漸變回實型。寧飛閉着眼,将頭埋在成揚肩頭,抽泣着斷斷續續地說: “我……我來遲了……太遲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遍地說着,哭得太厲害,脊背和胸腔都在起伏。成揚用力把他抱在懷裏,輕吻他的頭頂。
這個晚上發生了太多事情,地面上的喧嚣和思潮仍在繼續,一連串的意外與變故還需要一個句號來收尾。但向導已經不想理會了。寧飛就在他眼前,從外表到心情都狼狽得一塌糊塗——能有什麽事情比安撫好自己的哨兵更重要嗎?
“不遲。”他哄道,“你做的好極了。是我,我回來了。”
寧飛擡起頭尋找成揚的雙眼,用力瞪着,漆黑的瞳仁裏盛淚水。成揚揉着他的後頸,低聲說:“都結束了,我在這裏,別擔心。”寧飛大幅度搖頭,別過臉咬住下唇,将嗚咽堵在喉嚨深處。他依然在自責。成揚怎麽努力,也阻止不了淚珠繼續滾落下來。“噓,噓。”向導說,“別難過,我沒事,我沒事。”寧飛表情愈加皺成一團,用濕漉漉的側臉去蹭成揚的掌心。
成揚張了張嘴,一種柔軟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