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隐殘留在手背上,他簡直沒法直視隔間裏的人。
當時甩開手的時候,成揚并沒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出于慣性與反作用力,寧飛的腦袋被磕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成揚沖水的時候,那邊一直沒什麽動靜。直到他回頭了,寧飛才慢悠悠轉過臉,對他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成揚三兩步走過去。為了避免一切肢體接觸,拽着衣袖将寧飛拉出來。
他在心裏唾棄自己犯下的錯誤。可是事情還得收場,他不能把這麽個麻煩人物落在公會裏。成揚深吸一口氣,用最柔和的語調問寧飛:“你還打算接我的生意,是吧?”
寧飛點頭,說:“不是生意,是命令。”
是什麽都好,成揚已經怕了這莫名其妙的狀況了。看他似乎又有開口說話的打算,連忙打斷道:“那你先回去,忘掉今天的事情。我這幾天沒法走出公會大門,等以後有機會了,我們再聯絡。”
寧飛怔怔看着他,沒有動作。
“噓,”成揚輕聲說道,“走吧。為了不引起懷疑,我就不送了。”
寧飛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身體不受控制。
長時間的疲憊與焦灼讓他不經大腦說了很多話,尖刻的,暴躁的。他想,也許這次的對話又将迎來不歡而散的結局,可他完全無力也無法去阻止。
像他這樣的人,只擅長将事情弄得一團糟。
可是成揚竟然在安撫他。是現實,不是做夢。就算這個安撫的背後擺着信息素的陷阱,他也不由自主地跳下去。連腺體裏的探針也不能阻止,那是哨兵來自基因深處的本能和天性。
他被成揚捕獲了,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爪子,在信息素的誘導下,變得不可思議的溫順——這是種新奇的感覺,仿佛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讓渾身毛躁的刺都變得熨帖起來。這不像他。
成揚用最溫柔的語氣和他說話,成揚把他拉進狹小的隔間。信息素的濃度已經降到最低,可他還覺得鼻腔裏大腦裏全是青草的味道。太近了,近得他不敢睜開眼,生怕稍微一動,所有事情都回到冰點。
先動的不是他,是成揚。
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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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的作用時間已經過去,寧飛一步步走下樓梯。他一開始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把腳步放得這麽慢,然後他突然意識到成揚還在樓上。也許慢一點,再慢一點,成揚就會趕上他,和他并肩而行。
可現實裏畢竟沒有這種假設。他要是再敢奢求太多,成揚一瞬間流露出的嫌惡神色和自己撞在牆上隐隐作痛的後腦就是所有的後果。
這麽想着,寧飛覺得身體內部的硬殼似乎又長回來了。他又變回了那個心狠手辣的,無堅不摧的自由傭兵。
等了十多分鐘,估計寧飛已經離開哨向工會,成揚才從衛生間裏出來。
現在是下午五六點,從紀念館二樓的窗戶向下眺望,能看到西邊正緩緩下沉的太陽。夕陽給海河市高高矮矮的建築鍍上一層金邊,在街頭投下一道深一道淺的陰影。紀念館右邊是公會大門,門外停了一輛銀色的蘭博基尼。
忽然有啪的一道閃光,打在他的視網膜上。成揚皺着眉低頭去看,寧飛舉着一直挂在胸前的相機,又對着他拍了一張相片。
夜鷹的臉藏在相機後,看不清表情。而且距離也太遠了,成揚沒法探知到他的情緒。
——方才用精神力控制他的事情,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成揚擔憂交易又要受阻,幾乎想從窗口跳下去,在寧飛的腦子裏多灌輸幾條暗示。但樓下的人沒再看着他,轉了半身,将相機鏡頭對準公會大門。
謝彤與一個中年男人邊說話,邊從大門向外走。
這個瞬間,目前所知的一切情報都如電光石火般在成揚腦海裏轉了一圈。中年男人是方文浩,三和集團的最大股東。謝彤。寧飛要殺謝彤。
熟悉的殺氣又出現了,他當下便用手一撐,從二樓跳下去,同時大喊:“保護謝女士!”
短暫的滞空時間裏,他看到門口站崗的哨兵全向謝彤看過去。寧飛卸下相機鏡頭,抽出一根長而細的鋼琴線。謝彤轉身,怒氣洶洶地瞪視着他。
然後他觸地了,随着本能屈膝緩沖,向右邊側身滾了半圈,才灰頭土臉地站起來,看向謝彤的方向。
半秒。
足夠一個哨兵做許多事情。
謝彤滿頭滿身全是鮮血,不是她的,是從方文浩頸動脈裏噴射出來的。她按着方文浩的血管想要止血,騰不出手,只能朝着蘭博基尼的方向大喊:“從下水道逃了!”
成揚才注意到,跑車下方有個閉合的井蓋——它原本是開的還是阖上的?他沒有謝彤那般強悍的瞬間記憶力,實在想不起來。
但也沒必要去想。
幾個站崗的哨兵推開跑車,将井蓋擡起來,準備下去追緝。成揚頂着謝彤刀一般鋒利的目光,在方文浩身上找到車鑰匙,急匆匆扔下一句話又往蘭博基尼跑去。
“我知道兇手會去哪裏。”
謝彤提高聲音下令:“告訴我地址,你來按着傷口,我去。”
他坐進車裏,甩上車門。鑰匙插進鎖孔裏打火的時候,手指都激動得發抖。“我去。”他低聲說,确信謝彤能聽到。
他踩下油門,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開上主幹道。
寧飛真正的目标是方文浩!他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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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準确的定義,或許應該是利用。
寧飛故意告訴他目标是謝彤,再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喊出來示警,最後伺機刺殺方文浩。如果沒有成揚那一嗓子,工會門口那麽多哨兵,再加上謝彤本身也不是普通人,寧飛的貿然出擊也還真未必會得逞。
可就是那一聲示警,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讓方文浩被割喉。
這一手聲東擊西可玩得真漂亮,就連成揚自己也在無意中成了誤導的幫兇。
作為一個體制內的向導,成揚道德底線不算高。為了自己利益,偶爾也會昧著良心做點小動作,比如在案發之後隐瞞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反正以當時情況來看,就算他如實描述了兇手的臉,寧飛也有足夠時間銷毀證物。但也沒低到這種程度,坐視一場謀殺案在自己協助之下發生。
何況白鵬和方文浩不是同一類人。白鵬無惡不作,壞到骨子裏;方文浩自從接手三合會以來,便一改以往黑幫做派,致力于洗白。
更重要的是,寧飛竟然在被控制的情況下,成功騙過他。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寧飛拐到一個車流較少的路段,按下接聽鍵。紀永豐的咆哮從揚聲器裏傳出來:“成揚,這是什麽狀況!”
“我在追緝兇手。”
“追緝?”紀永豐怒道,“你先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方文浩遇刺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你會在現場,而且還喊着保護謝彤?”
“我被騙了。”成揚說,“紀老師,事情很複雜,兇手是一個不一般的哨兵。我現在不能跟你解釋。”
“那你就掉頭,回來慢慢解釋。”紀永豐說,“謝彤已經記住他的長相,通緝令将在十五分鐘內下達全城。在場向導不多,你快點回來比對信息素。”
成揚說:“他沒有信息素。”
“怎麽可能!”
成揚猶豫片刻,深吸一口氣,說:“我懷疑他也是謀殺白鵬的人。”
說罷,他不等紀永豐的反應,徑直挂斷電話。他的導師在另一頭估計要氣瘋了,八成會動用一切手段來追蹤他。成揚一咬牙,卸除手機電池,避開攝像頭,停在人行道邊。
路邊有個開雜貨店的小老板,一接觸到成揚的眼睛,便像被催眠似的搖搖晃晃走過來。成揚下車轉到後座,把駕駛位留給他,并吩咐他開車沿着江邊兜風。
離白鵬遇刺已過去三天,原本江邊逡巡的守衛早已撤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幾個沿着江一戶戶打聽的小警察。成揚一邊指揮司機避開他們的巡視路線,一邊心不在焉地觀察攝像頭的分布。海河市的河湧走向和廢城區的大致方位在他腦海裏飛快地過了一遍,最後自動浮現出一條路線圖。
他也打算跳江。
三天前的寧飛是為了擺脫身上的硝煙味,此刻的成揚是為了掐斷信息素留下的線索。
要是被追回工會,他恐怕再也不會有這麽好的機會跑出來了。
江水的溫度略低,成揚沿着岸向前游,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身體藏在陰影裏。畢竟不是哨兵,他的前進速度不快。游到半途,天便黑了。那段江岸路燈稀疏,越靠近廢城區,光越是暗淡。于是他也不用再擔心被人撞見,找到一條延伸到水邊的階梯,濕淋淋轉到岸上。
這段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