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然響了一聲,成揚忙按下接聽,壓低聲音說:“喂?”
紀永豐的訓話劈頭砸來:“成揚,我這幾天很忙,你最好讓我省點心。”
“紀老師?”
“本來想忙完再跟你當面說的,但實在沒空。”紀永豐說,“現在有點休息時間,我們就在電話裏說清楚吧。你私自外出找傭兵的事情,我已經幫你壓下來了,上面不會再追究。為了自己好,你最好還是別再動歪腦經,安安心心在公會裏等調查結果。”
他去找夜鷹的事情果然還是被發現了。成揚一驚,被冤枉的委屈又浮了上來。他辯解道:“但是,紀老師,公會的調查進度從沒這麽慢過。都一個多月了,還沒有任何進度通知。我不想一直背着這個害死宇晴的嫌疑。我們——我和宇晴——都需要一個交代。”
紀永豐說:“如果沒做錯事,公會決不會冤枉你。”
“紀老師,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對面沒有回答,紀永豐似乎捂住話筒,向身邊的人說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話。
遠遠有上樓的腳步聲傳來,公會裏到處都是聽覺發達的哨兵,也許接下來的對話會被聽得一幹二淨。但成揚已經管不着了。他靠在牆上,低着頭問:“我想明白了,聯絡獵豹不準他們接我委托的人,也是老師你吧?”
“是我。”
“我不可能害死宇晴。”
大概一秒後,對面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還有別的什麽要說的嗎?我很忙,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成揚想說的有很多。關于謝彤,關于紀永豐自己。他想說,是你不讓我出公會大門調查事情,是你制止自由傭兵接我的委托,是你把任務交給我,我可以反過來懷疑你嗎?
“沒有。”他最後說。
電話挂斷了。
腳步聲在他三米外的地方停住,仿佛主人正在不出聲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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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揚擡起頭,愕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寧飛打扮成普通游客的模樣,脖子上還挂着一個單反相機,站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盯着他。
成揚一邊猜想寧飛是如何混進來的,一邊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作為招呼。
“請問洗手間在哪裏?”
寧飛說話的時候,嘴角神經質地彎起,露出一個像哭一樣難看的笑。他憔悴得很,看上去有好幾天沒合過眼,但神态卻流露出一種不自然的亢奮。
成揚為他指了個方向,他朝成揚走來。擦肩而過的時候,手與手撞在一起,一張紙帶着被汗浸透的濕感被塞入成揚掌心。
等寧飛消失在視線盡頭,成揚轉身,用脊背擋住攝像頭的視線,低頭展開那張紙。
紙上只有三個字:“跟我來。”
他将這張紙揉成一團,捏在指縫間藏好,朝洗手間走去。
11
成揚推開洗手間的門。
寧飛正撐着胳臂倚在窗前,專注地向下看。聽到聲音,轉過臉,挑釁一般凝視着他。
成揚并不想與他像鬥雞一樣對視,謹慎地偏移開視線,讓眼神聚焦在寧飛的相機上。對方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他只好先開個頭:“沒想到你會來這裏。”
“嗯?”
“全公會都在追捕你。”成揚說,“你這麽過來,不怕被抓?”
“是你們放我進來的。”
成揚才發現寧飛的聲音也異常嘶啞,仿佛剛大病過一場,每個字都格外艱澀地從喉嚨裏擠出來。但這與他無關。他點點頭,又換了個話題:“為什麽要殺白鵬?”
“一個委托。”寧飛頓了頓,又反問,“怎麽?除了你的委托,我不能接其他人的?”
成揚溫和地說:“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問問。”
“我以為你會問些別的更有價值的事。”
一時間,成揚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寧飛為什麽非得把對話往劍拔弩張的方向帶,他更喜歡平和的氣氛,兩個人把一切事情攤開,心平氣和地談妥交易內容。本就是金錢關系,何必弄得像仇人一樣呢?
“謝彤?”他試探一般問。
寧飛冷笑一聲:“三天,第五句話,你終于問到了點子上——原來葉宇晴在你心中也不過如此。”
“夠了。”成揚說,“寧先生,如果你又是來羞辱我的,那就請回吧。宇晴在我心中的地位毋庸他人置喙,就算只有一個人,我也會努力查清事情的真相。”
“是寧飛。”傭兵說,臉上的表情肌繃緊,“你果然又忘了。”
“寧先生,”成揚不理,繼續說,“我不知道你當時對我說謝彤的名字是什麽用意。如果你确實獲得了一些信息,所以來提醒我,那我非常感謝;如果只是說着玩玩——那我也用不着違背職業道德在這和你談話了。外面就有警報,我一拉鈴,就會有人沖進來把你逮捕。”
“叫我寧飛!”
夜鷹啞着嗓子喊,這四個字的發音幾乎支離破碎。
成揚觀察着他,寧飛喉結一上一下地微微滑動,整個人緊張得快流露出狼狽的姿态。向導忽然笑了,語氣變得又輕又柔和:“噓,小聲點,會被別的哨兵聽見的。別激動,我記得你的名字。”
這句話成功讓寧飛的呼吸顫抖了一下,連眼神也軟化了下來。他沒有說話。
“我猜你一定是掌握有消息的。”成揚說,安寧的信息素緩慢地在空氣中彌漫,“不然你也不會冒着風險,跑來公會,是吧?”
寧飛怔怔點頭。
“為什麽不好好說呢?”成揚問,“看你的态度,我還以為你不打算接我的生意了。”
“我沒有。”寧飛輕聲說。
“所以謝彤是怎麽回事?”
夜鷹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快要掙脫信息素的誘導。他今天身體狀态不好,沒法像上次那樣敏銳。成揚加大控制力度,終究還是讓寧飛順從地回答問題。
“我不知道。”寧飛停了幾秒,又補充道,“我要殺她。”
成揚被這個答案驚得快要風化在當場。
瘋子!
孤身跑來哨向工會,意圖在重重守衛中謀殺公會高層人員的瘋子!
他不想再被寧飛拖累——身上的嫌疑已經太多了。他應該現在就出門左轉,按下紅色警報。可是寧飛垂着眸,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成揚不知怎麽的,就被這種神情戳中了。仿佛只要自己一開口,寧飛就會放棄這個瘋狂的想法,重新為他做任何事。
做了這麽多年向導,他第一次碰到這麽矛盾的人。又難控制,控制後的姿态又無比馴服。
也許我應該多問幾句,成揚想。
“為什麽要殺她?”他問,“和宇晴的事情有聯系嗎?”
寧飛一邊側着臉想着,一邊慢慢回答:“我不知道,可能有吧。雇主給我的目标原本是禿鹫的首腦,前幾天突然通知我換成謝彤。”
禿鹫,便是中途得到消息,伏擊他與宇晴的組織。可這點線索什麽也不能說明——謝彤依然可能是叛徒,也依然可能無辜。成揚想了想,接着問:“那你的雇主是誰?”
寧飛眨了兩下眼,将食指豎在嘴邊,發出噓的聲音。
“有人來了,是哨兵。”他走近兩步,在成揚的耳邊用氣音說。
成揚拽着寧飛的衣袖,一起躲進隔間。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他們不得不保持一個相當近的距離。稍微轉身,就碰在一起。
為了防止哨兵發現,成揚小心翼翼地收起信息素,将它的濃度維持在一個最低限度裏。他有幾分擔心寧飛會因此而擺脫控制,後來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外面的水聲嘩啦啦響起,寧飛面色慘白,難受似的靠在隔板上,閉着眼一動不動。
看這情形,成揚又開始怕他會吐出來,于是伸手去探體溫,确認一下狀況。
隔間外的哨兵洗了手,又哼着歌走出去。
寧飛依然緊閉着雙眼,頭卻慢慢地向上仰起。成揚留意着外面的動靜,一開始并沒意識到這小動作。最先擦過手背的是睫毛,纖長且細密,讓人有些發癢;接下來是鼻尖,最後是嘴唇。
那種觸覺柔軟又溫暖,寧飛只是微微蹭着,膜拜一般仰着臉,動作輕得像初冬飄落的第一片雪。
成揚目瞪口呆愣了半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甩開手,也顧不上問更多問題,拉開隔間門轉身就走。
12
成揚在洗手臺邊先洗了手,後來索性把臉探到水龍頭下沖,才慢慢冷靜下來。
雖然這事情的發展有點驚悚,但錯畢竟在他。
成揚覺得自己是應該道歉的。大概太久沒有接觸這麽難控制的對象,他很可能在信息素裏弄錯了暗示信息的比例,或者不小心混入了一些其他不相關的情緒——無論如何,他不該把此刻的懊惱歸咎于寧飛。被控制的人通常不會有太多自主意識。
可方才的觸感還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