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常事
程陽有天下了小夜班之後回家,發現褚世清并不在,竟然有些失落。兩人選擇住在程陽家主要是因為程陽要坐班車,而褚世清每月也會回自己家那麽一兩次。程陽想了想,就給對方發了個微信,讓他明天早上來的時候幫帶瓶洗衣液回來。
第二天上午他醒過來,家裏跟他睡着時一模一樣。程陽于是等到了下午,褚世清連微信都沒有回。
他一貫覺得,膩膩歪歪朝朝暮暮是很沒有必要的,所以褚世清出門他不問去哪,一句他從來沒有問過褚世清的話就是“你在幹什麽呢”。
程陽甚至有點懷疑褚世清終于對他淡了。到最後,他給褚世清打了個電話,這人沒有接,但手機又能打通,所以不會是在天上。程陽皺着眉,給褚筠清打了個電話。
褚筠清接電話很快,聲音疑惑。
“程哥?”
程陽愣了一下:“發生什麽事了?”
褚筠清沉吟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媽……我媽摔了一下,昏迷了,現在在手術室。不過應該快出來了吧……”
褚筠清後半句話帶了點哭腔。程陽立刻站了起來,去拿車鑰匙。
“你哥呢?”
“陪着我爸去查心髒了。”
“你爸沒事吧?”
“沒事,我們就是怕他有事,所以去看看。”
“你哥沒事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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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陽換了鞋,拿上羽絨服出了門。門一開就被冷氣激得一哆嗦。
“哪個醫院?”
“省醫。”
“知道了,我現在過去。等你哥回來了跟他說一聲。開什麽玩笑,留你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邊?你才幾歲?他腦子早他媽亂了。”
“程哥……”
“沒事,你別着急,也別害怕。”
挂了電話之後程陽苦笑了一聲。他其實什麽都不會,就是當教員這幾年,安撫小朋友情緒的技能練的挺好的。
程陽被堵在了路上,距省醫大門只有一條路的一個路口。他敲了一會兒方向盤,心一狠抓住一個時機把車磨出來停在了旁邊人行道上的一個停車位,然後就拉上羽絨服拉鏈跑到了省醫。
省醫大大小小三四個主樓,要不是半年前那次的事兒,他根本連往哪走都不知道。程陽給褚筠清打了個電話,是褚世清接的,簡單交代了一下他們在哪。程陽過去的時候,褚筠清呆愣愣攥着個手機坐在那裏,褚世清朝他這邊看着,看着他走過去。程陽這時候才想到,他不知道該怎麽向褚家爸爸作自我介紹。
褚世清和他爸眉眼有點像,但嘴和下巴不像。褚逢頭發還只白了一半,看着身體挺好的,但程陽走進了一些之後,看到對方放在腿上的攥着的手,心也揪了起來。
他這會才想起來褚世清為什麽不叫他。
褚逢看着手術室的門。走廊裏來來往往病人護士很多,他好像一直在努力辨識任何一個跟這場手術有關的人。有護士推門進去了,他就一直盯着那個護士看。可護士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全是一種職業的冷靜。
于是程陽一下子停住了,視線回到褚世清身上,猶豫了一下後從衣兜裏掏出了手機。
褚世清卻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程主任?你怎麽過來了?”
褚世清聲音有點虛浮,像是刻意打起的精神。褚世清他爸往這邊看了一眼,正看到褚世清和程陽客套,就轉回了頭,繼續盯着手術室的門。
褚筠清兩邊各看了一眼,不說話。
“我小姨來醫院複查,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看見你了,就過來問一下。”
褚世清點了點頭,抓住程陽的手攥了一下,然後示意他一起過去。兩個人一邊說着不痛不癢的話一邊走到了褚筠清和褚逢坐的地方。
就是在這個時候,手術室門開了。
褚世清一下子抓住了程陽的手臂。
褚逢和筠清迎了上去,病床先出來的,就跟電視劇一樣。程陽推了推褚世清,兩個人一起走了過去。醫生跟在病床後邊,口罩還沒取下來,只看得見眼睛。
“沒事,不用擔心。”程陽走過去的時候就聽見這句話,“有出血,所以才會昏迷。不過這個年紀了,腦血管都會比較脆弱,很正常。血塊已經打散了,下面就慢慢吸收。恢複的過程中可能會有一些說話不清楚啊,反應慢的情況出現,都很正常。等血塊吸收完就知道到底怎麽樣。不過你們別擔心,估計影響不大。”
醫生說完就走了,對着他們的道謝只簡單擺了擺手點了點頭。褚世清注意力已經不在程陽的身上,程陽也不說話,默默一路跟到了褚世清媽媽的病房。褚逢剛才可能提着一口氣,所以沒事,這會兒心髒又有些難受。他趕緊做到一旁壓了顆速效救心丸,又把世清和筠清吓得緊張了一會兒。
等三個人情緒都平靜一些了,護士也來走了一圈之後,程陽才從房間的角落裏走到了褚世清身旁。
褚世清有些驚訝,三個人都有些驚訝,好像都沒注意程陽還在。
“我小姨做檢查,很慢,還有我妹陪着,我也沒什麽事,就跟着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程陽這話是對褚世清說的,解釋得很自然。說完之後他朝褚逢欠了欠身點了點頭:“叔叔你好,我是世清在空管局的朋友。”
褚逢拍了拍他的手臂:“謝謝你了。”
“沒事。世清在工作上幫過我。我小姨的檢查結果要等五個小時,我現在開車回家再回來,堵車也得兩三個小時,不如就在醫院等着了——”
“爸,我出去抽根煙。”
褚逢點了點頭:“去吧。”
褚世清轉身就往門外走,程陽很自然地跟了出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快走到醫院熱水間的時候甚至還看見了一兩個加床。褚世清推開一個玻璃門,走上了陽臺。
陽臺上遍地都是煙頭。
褚世清轉過了身面對着程陽,點了煙,也給程陽遞了一根點上,表情笑得還算輕松。
天色青灰,正好是那種雖亮着卻看不清的時候,使得褚世清和背後的陽臺、天空都二維化了一樣,有點印象派。
褚世清低頭笑了一下:“程主任。”
程陽作勢踹了他一腳。
“诶,不是,你別踢我。我真心的。程主任,我都不知道你謊話說得這麽溜。”
“當管制的,心理素質得好。”
這句話他經常跟小朋友們講。
“謝謝。”
程陽沒接話。他其實不在乎褚世清的态度。
他最後點了點頭:“筠清年齡還小,她很好,但你也不能拿你自己的焦慮和責任去壓她。有情緒的話,你可以發洩到我這邊,別去跟你妹妹施壓。”
褚世清聳了聳肩:“這話聽起來像她是你妹。”
這話讓程陽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空,就上前了一步半摟住了褚世清的腰。
“我确實把她當我妹。我又沒有妹妹。”
“你剛才那個是胡說的?”
“剛才?”程陽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哦。當然胡說的。”
褚世清嘆了口氣:“程陽……”
他湊上來,和程陽接吻。程陽背後的門當然是透明的。程陽的手無意識地就把褚世清的襯衫拉出來,解扣子。褚世清被推得往後退了幾步,靠在了陽臺欄杆上。
天很冷,欄杆冰涼。程陽的衣服帶羽絨,懷裏很暖。褚世清以欄杆為支點,将舌頭頂進程陽的口腔,細致地吮吸了一遍。程陽順勢化主動為被動,任由褚世清吻了一會兒。吻慢慢淡下來之後,兩個人分開,程陽鬼使神差地摟住了褚世清,吻了吻他的頭發。
“你別急,也別害怕。”
程陽想說這都是常有的事,醫生也說了常見。但他說不出口,覺得太殘酷了。
在他14歲的時候,從小帶着他長大的奶奶去世了。就是有天晚上他爸媽被家裏電話叫走,然後一晚上都沒回來。程陽心裏很清楚出事了,他六點就再也睡不着爬起來,自己洗漱準備上學,然後他爸回來送他去學校,路上說她奶奶身體出了點問題,住院了。
那一早上的感覺,他到現在都不想回憶。但是大概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程陽就被迫接受了一個事實——沒有任何事情、任何人,是不會變故的。
他們兩個人回去的時候,褚世清媽媽開始有了一些動靜,但是并沒有醒。醫生說這些反應都很低級,只是開始醒過來的一些前兆。
每次有一些反應,褚世清都會走過去,輕聲叫:“媽媽?”
到了晚上,程陽去給他們買了點吃的之後走了。
褚世清後來辯解說,他不是刻意難為筠清的,而是考慮到自己工作的性質,只能讓她從小做好這種照顧父母的鍛煉。說這話的時候褚世清在吃飯,明顯食不知味,眼眶都有些紅。
“你不知道,她高一的時候,吵着鬧着非要學美術。我爸媽一口同意,我死活都不同意,我爸媽還對我有點意見。到了高三之後,筠清懂事了不少,自己都不提學美術的事了。”
程陽“嗯”了一聲,不想給褚世清心理壓力。
“我對不起她啊……”
“哪對不起了?你對她很好,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褚世清笑了笑:“你不要裝傻。我對不起她,又沒辦法跟她争,所以才對她好。”
“還是那句話,你哪對不起她了?”
“要是我沒選這個工作。要是我學習成績好點,幹什麽不行。”
褚世清說完,扒拉了兩筷子的飯,碗一推站起來去穿衣服了。
他不是去醫院,而是去機場。
程陽也不吃了,站起來把打包的飯菜放到保溫桶裏,一會兒送到醫院去。
“等我一下,一起走吧。”
褚世清聽到這句笑了笑:“一起走什麽?都不開一輛車,也不去一個地方。”
“後天怎麽辦?我也得上班。”
“後天筠清和護工,加上我爸,差不多了吧。”
程陽皺了皺眉:“小姑娘就放那一個月的寒假,你讓人家休息休息。下周春節,我肯定好幾天都沒辦法去。家裏這麽大的事,又過春節,你也注意一下你妹的情緒啊。”
奈何他們倆都是民航系統的,除夕夜或者初一必值班,整個春節假期能空出來一兩天,程陽也要回去陪自己爸媽。這幾年新春走基層都知道拍機場和空管局了。
臨出門前,程陽拉住了褚世清。
“你當飛行員很後悔?”
“沒有,說說而已。再說,不飛的話不也就認識不了你了。”
他說完之後就覺得這句話太套路了,雖然他是真心的。
程陽卻對這句話認真地分析了一下。
“其實不一定。”他下樓的時候和褚世清說,“你妹喜歡畫,你去買畫這條線,必然性還挺大的。不過你可能就對我不會那麽有興趣了——”
程陽一下子恍然大悟。
“——褚世清,你他媽是個抖M吧。我要不是個空管,我要是沒有咬着你下降指令那件事不放,我要是沒有非要教你做人,你是不是還真就不喜歡了?”
褚世清冷笑了一聲:“一個巴掌拍不響。”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立個flag。。。明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