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半年
從周一開始,幾乎全國都在下雪。程陽浙江的同學都給他發圖說下雪了,那家夥還堆了一個巴掌大的雪人,放冰箱裏凍了好幾天。程陽下意識就對對方一陣冷嘲熱諷,後來還被吐槽不體諒南方人少見雪。
民航是個靠天吃飯的行業。雖說現在發動機有除冰裝置,機場裏除雪機掃雪車一應俱全,但天不好了,大家都很麻煩。機場每半小時發一份雪情通告,每降落一架飛機都要報告跑道的剎車效果。塔臺上眼見着雪越來越大,跑道越來越濕滑,就跟進近打了電話,要求壓一下進場航班。
林雨萌三下兩下就把進場流調開了。
調開的是吉祥的航班,留着繼續進近的是一架南航一架國航。低扇一下子忙了起來。程陽今天是林雨萌的副班,這種時候程陽反而比較放松,林雨萌的水平他是心裏有數的。等到飛機都調開了,程陽就往前湊了湊更認真了一點。
雨萌這會兒精神會慢慢放松下來,反而比較容易出差錯。
褚世清在這會兒進來了。半年下來,林雨萌已經對程陽的個人感情生活徹底失去了興趣,早已接受了男神開始食人間煙火的殘酷現實。褚世清她已經見過了,不管這人怎麽樣,都不如“程陽喜歡他”這點來得重要,因此這人是誰也就挺無所謂的了。
“南方3449,繼續下降,你是第五個,排在吉祥後邊。”
“繼續下降,第五個。南方3449。”
“吉祥4388,右轉航向360,繼續下降至修正海壓900米。”
“右轉航向360,繼續下修壓900,吉祥4388。”
甚高頻波道裏安靜了一會兒,林雨萌和程陽倆人就盯着屏幕上的飛機慢慢挪位置。林雨萌手上閑不住,一直拉着飛機标牌調整位置,非要到每架飛機标牌都排成一排心裏才舒服。
吉祥下到了1200,已經開始截盲降了。林雨萌就給南方發了下高度的指令。
“南方3449,繼續下降至900米。前邊降落的機長報告跑道剎車性能目前良好,但中段有雪漿。”
“收到。繼續下900,南方3449。”褚世清頓了一下,“哦,對了,家裏洗衣機還洗着衣服呢,你回去記得晾出來。”
林雨萌翻了個白眼。
這段對話後來還傳了起來,只不過對象都被誤會成了某航飛行員和某女管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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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陽回到家之後先就把衣服晾了,然後交了個外賣看電視。褚世清晚上兩三點才到家。程陽難得失眠,所以還沒有睡,正在打游戲。
褚世清脫了衣服走到程陽背後,看了一會兒。
“怎麽今天想起來打游戲了。”
“很長時間沒打了嘛。等我打完這局再親你。你等一下,快了。”
“卧槽。”
褚世清二話沒說擡着程陽的下巴別扭地濕吻了一個。吻完抹了抹嘴。程陽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一巴掌就乎到了褚世清頭上。
“傻逼。”
“你再說一句?”
“傻逼。還他媽不知道丢人。你這才好幾個月,波道裏又開始了?”
褚世清笑着,摸了摸程陽露在衣領外邊的鎖骨。
“一缸快洗四十五分鐘,等你回來洗衣機安靜如雞,我不說的話你怎麽知道要拿出來晾?要等我回來那衣服都陰幹了,還能穿嗎。裏邊還有我一件制服襯衫,明天要用。”
話說到一半程陽就把他手打掉一臉不想聽的表情去關電腦了。關完電腦去客廳裏把晾幹的畫放到畫室裏去。程陽現在畫畫署名都不是C了,而是CH。
今年入冬很早,冬天也很冷。秋末的時候。褚世清他爸的心髒就開始有點問題。褚世清一直都很焦慮,有次給家裏打電話,兩分鐘沒有人接,就穿了衣服要開車過去,出門之前又打了一個,有人接了,說是剛才在廚房沒聽見。
十二月四號程陽生日,程陽中午回家吃了頓餃子,晚上去上大夜班。那天廣州大雪,所以褚世清進鄭州的時候已經一點多了。褚世清表現得很平淡,只跟程陽說,回家之後桌子上給他留了一支玫瑰。程陽在波道裏笑了兩聲,褚世清就露了馬腳。
“你笑什麽?”
這會兒王曉東去休息了,所以波道裏就他們倆,浪漫得人肝兒顫。
程陽斟酌了一下該怎麽說,按着發話按鈕半天不說話。陸空通話是半雙工的,也就是說,其中一方發話的時候,波道被占用,其他人就只能收聽不能發出。
“就是……你這幾個月到底花了多少心思琢磨我?”
這種通話模式有點像發短信,迷之青澀。程陽說完這句就等着,過了一會兒褚世清才說話。
“也沒怎麽琢磨。你剛問完我也愣了一下。現在琢磨得越來越少了,比較接近于,直覺。”
褚世清語氣有些得意,剛才說話的時候背景裏似乎還有副駕駛調侃他的聲音。程陽正要回話,突然波道又被褚世清占了。
“我現在能減速下降了嗎?”
“自己看吧,可以直接下900了。按自己判斷減速。”
“好,可以下900,按自己判斷減速,南方3320。”
駕駛艙裏,褚世清跟劉鵬使了個眼色,劉鵬一臉調笑開始調整飛機參數。目标高度和速度設定好之後,飛機自動駕駛系統就自動開始減速下降。
“後邊幾分鐘交給你了,你注意好。明天請你吃飯。”
劉鵬點了點頭,探身拿了褚世清手裏平板電腦,要看裏邊的的電子飛行程序包:“我努力不笑出聲。”
褚世清輕狂地哼了一聲,然後按下了通話按鈕。一時間,他耳邊什麽都沒有,只剩一片靜默。
但他知道程陽聽得見。
褚機長清了清嗓子,然後調整了一下呼吸。
“Shall Ipare thee to the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劉鵬笑得整個人都在抖。連乘務長都進來了,劉鵬給放進來的,褚世清因為在念詩,也沒辦法做出什麽反抗。劉鵬自始至終一臉陰謀詭計,褚世清心裏有點發毛,但念都念了,不能慫。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gives life to thee.”
褚世清念完,斷開了通話,一時間有些緊張,不知道程陽會是什麽反應。在他還沒等到程陽反應的時候,就隐約聽着背後機艙裏好像有人在鼓掌叫好。然後他就看見劉鵬一邊鼓掌一邊關了他偷偷打開的機長廣播。
“卧槽你什麽時候開的?!”
“剛才拿你手裏pad的時候。”
“卧槽!”
褚世清還要罵,波道裏有動靜了。
“謝謝南方3320,念得很好。”程陽的語氣有些不對,褚世清眯了眯眼。果真程陽下一句語氣就徹底變了,“順豐7022,雷達看到,鄭州進近。”
“可惜啊我只聽見了一半啊,前邊南方,這邊給你叫個好!雖然我們什麽也沒聽懂哈。”
褚世清咬了咬牙:“今天這位管制員兄弟生日。生日快樂。”
他本來是想回家了念的,但因為延誤了,反而提供了波道裏念的機會。結果徹底成了廣播。
沒錯,北京時間其實程陽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但管制室裏都是世界協調時。程陽看着雷達屏旁邊的時間,沉默了幾秒。
“謝謝。”
兩個字很冷,不了解他的人聽了大概反而會心寒。但是憑着直覺,褚世清知道,程陽這種語氣就是說,“現在在這說不清楚了,回家慢慢說吧”。
那邊順豐聽說這位管制員生日,也說了句生日快樂,這次程陽道謝聽着就痛快多了。
程陽第二天早上回家,褚世清還在睡覺。桌子上真的放了朵玫瑰。他這會很困,就随便收拾了一下先爬到床上睡去了。褚世清可能是因為他爸的身體的原因,老處在一種焦慮的情緒裏,不過程陽覺得更多的是害怕。所以這一個多月以來,褚世清只要一睡着就開始往程陽這邊湊,非要摟着他,估計就是潛意識裏害怕吧。
等程陽醒了已經下午,褚世清因為昨天延誤,所以受機長連續值勤時間限制,今天不能再飛了,在家休息。程陽迷迷糊糊站起來去衛生間,路過洗手臺,發現褚世清正在拿着送他那支玫瑰花洗手。
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走了兩步才又退回去。
褚世清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
“剛給你做了頓飯,雖然很難吃吧,但是也是心意……咱倆吃兩口之後再叫外賣吧。”
程陽搖了搖頭,朝對方手裏被揉搓的玫瑰花瓣擡了擡下巴。
他眼見着花瓣被揉出了泡沫?
“皂花,皂花,可以洗手的。來來來你試試。”
程陽嘆了口氣,閉了閉眼,想着自己還沒刷牙,就沒有去吻褚世清,也不配合褚世清去洗手,就搖了搖頭繼續往衛生間走。
“你怎麽就那麽可愛呢……”
這句話是程陽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語。褚世清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就是那首爛大街的我将你比作夏日(。
萬萬沒有想到最後甚高頻裏念十四行詩的是褚世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論文寫完了~
這個文沒幾章就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