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甚高頻裏念一首十四行詩

第2章 朋友圈

航空港區這五年以來就一直在蓋樓修路，南航大樓門口那條路正好被影響，常年堵塞不堪。這樣的時間久了，褚世清就不太願意開車，甚至也不太願意坐班車，而寧願去坐地鐵，時間要節省得多。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要接女友上下班的時候。

在褚世清看來，飛行員這個工作累死累活，除了為了那些錢之外，當然是為了那種裝逼的資本。年薪大幾十萬是福利，坐在別人進不了的駕駛艙是福利，能找空姐女朋友當然也是福利。他倒不在乎那些所謂空乘圈子很亂的說法，反正現在社會也開放了，空乘妹子們人美身材好，多上幾個男男女女又怎麽了。

對他來說，談感情是最不靠譜的，男女之間有荷爾蒙作用，什麽感情出不來。所以他前幾年一升機長就瞄上了姚琳，很大程度上，是看姚琳拿得出手。

姚琳從小父母離異，還帶着一個弟弟，所以心智很成熟，懂事，穩重，大事上幫得到褚世清，小事上也決不會讓人失望。更不提長得好看，氣質出挑，看着不論做什麽都特別得體，還不纏人。

而且他有個妹妹，所以想找個一看就會照顧人的。

他看上姚琳的時候，人家還有一個男朋友，是高中同學，不過不久前分手了。褚世清抓住這種情感空窗期，一路順風順水就把姚琳追到了自己的懷裏。他等姚琳分手再追不是因為他有道德感，而純粹是因為在這種時候事半功倍，自己根本不需要費太多心思。再加上姚琳還沒走出來之前感情的影響，所以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都非常冷靜，甚至，姚琳跟他直說了，答應他的追求就是為了四月份同學聚會的時候把他帶到前男友面前，爽一把。

褚世清聽完這話的反應是有點寵溺地笑了笑：“行，過兩天跟我去買輛車吧。”

姚琳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在他懷裏仰起頭看着他，還撩了一下頭發，一臉疑惑的樣子。看得褚世清小腹一緊。

“買車？”

“是啊，我現在那輛車還是剛工作的時候我爸媽給我買的，當然不夠好。送你去同學聚會的時候不得弄輛好的？”

姚琳的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褚世清看着姚琳眼裏的情緒莫名地心裏有點慌，下意識就解釋了一句。

“你別想太多，我本來也準備換車了。”

姚琳這才點了點頭，又把腦袋放回到他身上，蹭了蹭：“不過我剛才的意思不是說讓你送我過去打個招呼就完了，這次同學會是允許帶家屬的……你要是覺得不合适，就光送我過去也行，我尊重你的意思。”

“陪你全程嗎？”褚世清想了想，覺得除了有點累，沒什麽不值得的，“行，沒問題。”

結果看他答應那麽快，姚琳笑了起來：“你就不吃醋啊？”

“誰沒有個情感過去啊。再說我這人就這樣，知道情感上的事情算不清楚所以不愛算——”話說到一半，褚世清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還是，你比較想讓我吃醋？”

“沒有。”姚琳回答的時候已經帶了點睡意，“不管真的假的，你選了正确答案。要是你反應特別大的話，我會直接跟你提分手的。”

一句話說得褚世清完全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能在心裏感嘆“女人心海底針”的說法确實很有道理。

對于現在的氣候來說，四月等于入夏，熱得很快，同時也伴随着春季的那種躁動，褚世清并不喜歡。他和姚琳一周前去買了一輛奔馳C級AMG，本來他想買AMG GT的，但姚琳覺得賽道車在市裏開實在太拉風，給攔下來了。

姚琳的高中是所省重點，這倒讓褚世清有些驚訝。不過姚琳笑了笑，表示上學時候基本上就是班裏倒數三名裏的了，自己心思也不在學習上，又因為班裏大部分人成績其實都還不錯，所以姚琳朋友并不多。

聚會當天的安排是先到他們母校旁邊的一個飯店吃飯，然後去母校看看，看完之後正好從校園小門出去，旁邊就是一家ktv。

褚世清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拉風，所以他穿了一身飛行制服，車開得很快，最後一腳剎車停在了姚琳所指的大家集合的停車場。有大半人已經到了，褚世清他們一到，有些人從車窗裏看見了姚琳就跟她打招呼。而等褚世清一從車上下來，基本上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陽光灼灼得，飛行白襯衫能閃瞎人眼。

姚琳笑着挽上了褚世清的胳膊：“大家好，這是我男朋友。”

四面八方馬上響起了各種羨慕和調侃聲。褚世清也笑了笑：“我剛從機場過來，又要去接她，實在是趕不及換衣服才穿着制服就來了，失禮了。”

“怎麽會呢！我們剛才還在開玩笑說姚琳會不會帶個飛行員過來，沒想到真帶過來了！”

褚世清和姚琳兩個人很快被當做熱帶動物一樣圍了起來，問什麽問題的都有。遠遠地，褚世清看見有個男人自己在一邊面如死灰地抽煙，看着眼熟，應該就是姚琳的男朋友了。

他心裏覺得目的達到了，就愈發如魚得水起來。

這一路上，從吃飯到參觀校園，褚世清把姚琳照顧地無微不至，并且也不忘照顧同行的女士，基本上贏得了每個人的好感。他人長得好看，穿着機長制服，又待人友善有禮，給姚琳掙足了面子。最重要的，把姚琳前男友難受得不行。

他們一行十幾個人進了ktv之後，褚世清和姚琳沒坐一會兒就立刻被推着去合唱情歌。中午吃飯的時候其實很多人已經喝得有點多了，眨眼間又有人往ktv擡了兩箱啤酒幾瓶白酒，褚世清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有點累了，但又得把今天撐完。他一邊和姚琳唱着歌，一邊和幾個男同學碰着杯。唱到副歌部分大家都跟着鼓掌，倒不是說褚世清歌唱得有多好，就是不難聽吧，沒有缺點此刻就成了莫大的優點。

快要唱完的時候，有一句高音，褚世清也沒什麽技巧就是扯着嗓子喊，所以聲音很大。正好這時候ktv的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了兩個正說笑的男人。其中一個男人明顯被屋裏的聲音震得往後撤了一步，皺着眉，似乎很受打擾。

一半人的注意力還在他和姚琳最後一句的合唱上，但有一半人的注意力已經被剛進來的那兩個人吸引走了。看起來那兩個人應該在班裏的人緣不錯。褚世清也知道分寸，因此唱完之後擺了擺手撤到了一邊，不打擾人家同學團聚。

只不過那個聽他唱歌皺了眉的男人似乎是好奇剛才是誰那麽大聲，所以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看，看得兩個人都一愣。

程陽其實一開始沒認出來這人是誰，只是一眼看見了飛行制服，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姚琳似乎是進了航空公司做空乘。好歹也算一個行業裏的，程陽就心裏有了點興趣，準備去打聲招呼認識一下。可再一看，才發現牆邊站着的飛行員正是褚世清。

程陽一下子就覺得這人穿制服來肯定就是為了裝逼的。

既然看見了，那也沒辦法。他穿過包間走到了姚琳和褚世清的面前，笑了一下打了聲招呼，卻是對着姚琳。

“挺久沒見了吧。上次同學會你都沒來。”

姚大美女嘆了口氣：“上次我在桂林啊，回不來。”

從姚琳的态度來看，褚世清猜測兩個人關系應該還不錯。

程陽也沒客套，指了指褚世清：“這是你男朋友？”

說完又朝姚琳前男友的方向看了一眼：“怎麽回事啊？”

“也沒怎麽回事，就是分了呗。”姚琳拉了拉旁邊的褚世清，“世清，這我高中的班長，叫程陽。人家現在在鄭州進近的，你倆肯定還通過話呢。”

程陽聽完這話笑了笑：“肯定通過。”

褚世清不想掃了姚琳的興，也故作驚訝點了點頭：“進近的話，那肯定打過交道。我聽他聲音挺熟悉的。”

這句話，程陽沒接，他跟姚琳示意了一下之後就走到旁邊找位置坐下來了，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酒，跟那人碰了碰杯喝了起來。

一直喝到絕大多數人都喝趴了或是開始耍酒瘋了，程陽也沒唱一首歌。

褚世清覺得現在眼前的這個程陽和當時在進近會議室見到的程陽很不一樣——這不是他有成見，而是他真的覺得這人的氣場發生了某種切換。

“我去跟你們班長打個招呼。”

他湊到姚琳耳邊說了一句。姚琳頭都沒回地嗯了一聲。

褚世清繞過了兩個攤在沙發上睡得人事不省的人，避過了一個喝高了正高談闊論的地中海，有點稱得上跋山涉水地坐到了程陽的旁邊，然後又站起來把自己的酒杯拿了過來，倒了杯啤酒。

“程主任，我敬你一個吧，算為之前的事情道歉。”

程陽沒拒絕，看着褚世清給他添了酒，兩人杯子一碰，各自喝了。

“道歉就沒必要了，之前不是道過了嗎。”

“之前那是對鄭州進近，現在這不是對個人嘛。”

程陽搖了搖頭：“你對我個人更沒什麽可道歉的。”

褚世清覺得臉上有點挂不住，而且旁邊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了：“程主任，你這話說的就……之前我是不知道你是姚琳同學，所以态度不太好。”

程陽看着褚世清，可能因為喝了酒，眼神裏有一種不加掩飾的審視和置身事外。在褚世清看來，他就覺得這是冷漠了。

“其實你這種人，”程陽的頓了頓，“也沒什麽，就是很無聊吧。”

褚世清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說不出話來。他有點惱，程陽這種人他也不是沒見過，雖說一句話确實中了褚世清的命門，但褚世清早就從這種程度的事情中糾結出來了。沒錯，他是個挺無聊的人，俗，喜歡錢，沒什麽高尚的情操，愛裝，但他本身也就是打算這麽生活的。

“你讓我想起來一句話，”程陽還補充了起來，“’自以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

褚世清直接站了起來。

“程主任，你是喝的有點多的了吧。”

程陽愣了愣，點了點頭：“應該是吧。”

其實那句話，褚世清沒太聽懂。不過他也沒再糾結什麽，只是覺得自己主動去示好，一個空管有什麽可擺架子的，竟然還拐着彎罵他。程陽确實有點喝多了，但看起來神智還算清醒，不會是那種逮誰咬誰的情況，肯定還是對褚世清比較有看法。

但褚世清因為彼時和程陽還不熟，還有點意思沒有理解到——程陽如果不是看得起他，肯定不會和他說實話的，而只會應付場面話。

看一個人不順眼和看得起這個人，很多時候并不矛盾。

回去的時候是姚琳開車，褚世清喝得有點難受，在副駕駛開着窗戶吹風。吹着吹着，他突然想起來件大事。

“對了，有件事情要問你。”

姚琳回頭掃了他一眼：“什麽事？”

“你知道的吧，我有個妹妹，小我六歲，還有兩個月要過生日了。你說送她什麽禮物比較好？現在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都喜歡什麽啊？”

“還有兩個月呢，你急什麽。”

“我上個月就開始急了。”

姚琳輕聲笑了起來。晚風習習的，褚世清覺得心裏有點波瀾，但又覺得好像不是因為姚琳。

“那就……化妝品？包？香水？衣服？這些你不會挑的話我可以幫你。”

褚世清搖了搖頭：“這些都送過了。”

這話惹得姚琳回過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看不出來啊褚世清。看來你對你妹是真好。”

“那是。”褚世清吧唧了吧唧嘴，“所以送什麽？一年比一年難送，愁死我了。”

“你妹有男朋友嗎？”

“沒有。”

姚琳想了一下：“那興趣愛好呢？喜歡看什麽電影？喜歡什麽明星？”

“興趣愛好啊……喜歡畫畫。也不怎麽喜歡電影明星，屋子裏牆上貼的要麽是什麽名畫要麽是畫家照片。”

“那就好辦了，送她幅畫呗。”

“操，我也還沒有錢到那種地步吧。”

“誰讓你送名畫了。”姚琳說着想起了什麽，警告地瞥了一眼褚世清，“你也別送名畫印刷品。”

“啊？”

“現在畫廊那麽多，你要是對你妹喜歡什麽風格有把握的話，去随便挑幅你覺得你妹會喜歡的。”

“我|操！”褚世清突然一喊，吓了姚琳一跳，“這主意好啊！”

“算是看你今天表現好，感謝你的。”

褚世清的意識徹底渙散之前，再次覺得自己選擇姚琳實在是太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