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時,他前來請示阿不思,剛一開口說道“波特少爺”,便戛然而止。他看見阿不思俯身,在那熟睡的、一無所知的金發少年的唇上,印下一個長久的吻。接着,他看見阿不思擡首望向他,綠眼睛的少年豎起食指,抵住自己彎起的唇。那是一個噤聲的暗示,亮綠色的眼睛笑眯眯的,餍足的模樣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什麽。
金發少年呼吸安穩,沉睡在柔軟的被褥中,之前皺着的眉早已松開,淺灰色的雙眸藏在合上的眼簾之後,被褥之外是垂下的帷幔,遮擋住他人的視線,四面地包圍着他。圓頂的小屋下是一扇扇磨砂的落地窗,那玻璃霧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屋外的世界。普凡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些什麽,這裏的一切都在層層地裹住那金發的馬爾福。而這一間小屋,簡直是一個渾然天成的鳥籠。
晴好的陽光。籠裏的少年睡着了。普凡在那雙深潭的注視中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那些頭腦中閃過的可能性讓他不寒而栗。他不敢細想,只道出一句“一切已準備妥當”,便離開了小屋的房間。
阿不思只是眨了眨眼,也不說些什麽就由着普凡離開了。他拾起斯科皮的一小縷金色頭發——那幾乎是被做成綢緞的秋陽——纏繞到他自己的食指上,又輕輕地摩挲着,仿佛真的有暖意從指尖上傳來。他的手指撫過斯科皮的耳垂,蹭過那笑起來會帶一點兒淺窩的面頰,按在那柔軟的唇上,這讓他回憶起那個燭火朦胧的夜晚。而再往下,指尖便落到了那衣領前的扣上。
還不是時候。阿不思收回手,盤旋在腦海中的旖旎想法像潮汐一般有節奏地呼吸着,那些吐息僅是聽聞見便足夠誘人,但現在它們都必須回到籠子裏去。
他向上望了望小屋的白石圓頂,就像跪坐在黑色絨布上望見的一方金色的逼仄天空。不知為何,他看着無處可逃的斯科皮,本應該覺得滿足的,失落感卻如同潮水漫上來打濕腳踝,那點鹹澀的水汽不足為惱,然而卻始終不能忽視。
睡了很久斯科皮才終于醒來。望着那雙悵惘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灰色汪洋,阿不思的舌尖嘗到了苦味。他幾乎要忍不住對斯科皮說出真話了,可是另一種思想占據了他的意識——事已至此,幹脆将真話掩埋到底。
阿不思環抱着斯科皮,手安撫地拍了拍斯科皮的背,在他耳邊道出誘騙,似是蜘蛛編好的又一個陷阱——你絕對不能出去,斯科,外面太危險了,只有這裏最安全。至于別的事情,我和普凡會幫你處理好——這個謊言就像是長發公主的故事裏,女巫親口編織出的那一個。而馬爾福小少爺,他的斯科,又一次擁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頸肩上。這個舉動和上一次是如此相似。
“阿爾,”斯科皮的聲音因為他自己的舉動而變得悶悶的,“謝謝你一直陪着我。你真好。”
根本不是這樣的。阿不思啞然。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是個怎樣的小人。他什麽也說不出口,所做的事只有收緊自己的懷抱。
初秋的、明滅的太陽,此時已經深睡到了谷底裏。它不知道夜晚的森林裏有多少幽靈鬼魅,晦暗不明的角落中曾發生多少不見光的罪惡。
Birdcage(六)
7.
一身黑衣的人夜行于燈火通明的酒館街巷中,暖色的光似乎無法讓他沾染上溫暖的氣息。他戴着同樣漆黑的帽子,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只有幾縷黑色的卷發透露了他的身份。
這個人一走進酒館裏,酒館主人裏昂便一下子發現了他。直覺告訴裏昂這不是一位普通的顧客。果然,一進門後他并沒有尋找位置坐下,而是徑直朝裏昂這邊走來。
裏昂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起來。他這裏有絕不能被其他人得知并拿到的東西,他必須要弄清來者何人、是敵是友。最近城中的事他已知道,現在他這裏是好幾個平民團體接頭的秘密地點,就憑這一點他也要小心,不能暴露酒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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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來者只是将帽子移了移,露出他的五官,裏昂便徹底打消了方才亂七八糟的各種念頭。他甚至哽咽起來,睜大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什麽。他沒有看錯,在确認了好幾次之後,裏昂心頭一熱,這是波特的家的後人——他還活着!裏昂曾以為自己手上的東西再也不會有來認領的主人,但今天真是喜出望外!
“裏昂先生,”綠眼睛的年輕波特禮貌地微笑着,“我來取我父親留下的東西。”
“請跟我來,”裏昂刻意壓低了嗓音,“波特少爺。”
酒館幽深的酒窖深處,塵封多年的盒子,終于再度開啓——那些足以致裏德爾親王于死地的東西,書信、密令、印章,一個又一個可怖醜惡的陰謀,通敵叛|國,借刀殺人,鏟除異己,腐壞的舊貴族們與裏德爾親王沆瀣一氣,而這些東西足以讓他們全數被綁上絞刑架。
“舊貴族的時代終将過去,我們會迎來新的曙光。”裏昂感慨地嘆道。
“火勢已經蓄起,”阿不思狡黠地彎起嘴角,“而我會讓這些東西在适當的時候發揮它最大的作用。”
“我相信您能做到,波特少爺,”裏昂面上浮現出激動的紅,“勝利女神終于還是站在了我們這邊,裏德爾親王勢必要為他的惡行付出代價。”
從酒館裏出來之後,阿不思沿原路返回,然而在酒館街角的轉彎處撞上了一個人——來人有着蓬松卷曲的棕褐色長發,她先是向阿不思說了聲抱歉,接着就發現面前人正是自己這幾天一直要找的人之一,緊緊地握住阿不思的手腕:“阿爾,你怎麽在這裏?斯科呢?”
阿不思盯着羅絲的眼睛,不悅道:“你沒必要這麽關心他的處境。”
“怎麽沒必要?他是我的朋友!”羅絲瞋視了他一眼,緊接着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看向了裏昂的酒館。一剎那間報紙上的報道從腦海中飛過,福至心靈的她,頓時想通了許多疑點,再度望向阿不思的眼眸中多了難以遏制的怒意。
“阿不思·波特!”羅絲憤怒的喊出他的全名,“你到底對馬爾福家的産業做了什麽?”
“羅絲,別忘記你是韋斯萊家的人,”阿不思看着她的眼神冰冷陌生,“馬爾福不應該由你來關心。況且在眼下的局勢裏,我們應該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羅絲難以忍受這樣冷漠的阿不思。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仿佛阿不思變成了什麽她完全沒有見過的怪物。“但你我都知道,斯科他是無辜的,”羅絲試圖冷靜下來說服阿不思,“他根本沒有參與裏德爾勢力所做的那些事,也從未有過迫害平民的舊貴族惡跡。他不該受牽連。”
“可他姓馬爾福,羅絲,”阿不思的眼神已顯出不耐,“我知道他無辜,但他背負着這個姓氏附帶的事物,不論是過去的榮光,還是将至的淪落。”
“你的失憶是假裝的?!你果然什麽都記得……告訴我,你沒有殺了他,”羅絲的語氣帶上了焦慮,“你不會殺了他的,對嗎?”
“我就不該與你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阿不思掙脫開羅絲緊握着他手腕的手,黑色的衣使他轉瞬混入黑夜中,就像水滴沒入海洋一樣尋覓不見。
“阿不思·波特!你這個瘋子!”羅絲竭力吶喊。這簡直不可理喻,是誰教會了這小子恩将仇報?欺騙她是失憶也就算了,他竟然還這樣背叛了斯科皮!
不行,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須要找到斯科皮,對方現在還生死未蔔。幾天前她接到消息,說鬧事者已經鬧到了馬爾福莊園時,她便憂心不已。她匆忙叫上雨果一起趕過去看看情況,卻發現莊園裏一副人去樓空的模樣,連管家普凡都不見蹤影。她本不期待能找到他們,甚至做好了他們都已經遇難的準備,卻又不料在裏昂這家酒館前——這個平民團體們接頭的地方遇見了阿不思。
羅絲鎮定下來。她要回去和雨果好好談談。
8.
斯科皮捧着書本入迷地看着。今日普凡和阿不思都有事要忙,他實在是沒什麽事做,于是便将普凡給他帶來的書本拿出來,找出自己之前讀到的那一頁,續着前文繼續讀下去。
當他房間裏的其中一扇窗忽然被打開的時候,他吓了一跳,埋在書頁間的腦袋猛然擡起來,心中警鈴大作——他該不會是被那些人找到了吧?擡頭之後卻發現從窗口探出來一個蓬松頭發的腦袋——那正是他的好朋友羅絲。斯科皮連忙松了一口氣,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