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個有些勉強的笑,“至少羅絲一定會幫助你找到新出路。”
阿不思原本是在替斯科皮感到憂慮的,但聽到這句話以後,他的心情陡然陰沉下來,黑色卷發為他的眼睛投下了一層灰色的陰影,湖泊之下暗流翻湧,情緒晦暗不明,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出奇的冷靜:“那麽,你呢?”
“我——”斯科皮的喉嚨泛上來一股苦澀,“如果我不留下來處理,他們不會罷休。但你是無辜的,本來也不該為這個受牽連——”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阿不思的表情陰沉得有些可怕,但斯科皮更能從那之中讀出另一種意味,那是一種類似于受傷的情緒。他頓時手足無措,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向阿不思解釋,舌頭像打了結一樣,帶着點慌亂地說:“阿爾,我不是要丢下你的意思,我……”
阿不思陰郁的神色漸漸散去,長長嘆了一口氣,眉眼柔和起來:“斯科,我只是不希望你那個時候孤身一人,我想……至少我能陪在你身旁。”
“但他們會遷怒于你……”斯科皮難過地皺起眉,好像被遷怒的是他自己一樣。
“他們都是人。是人,便有弱點可以制衡,”阿不思堅定地望着他,“如果走到了那一步,你一定很需要幫助,但你剛才卻嘗試将我推開。”
阿不思彎着眼睛笑了笑:“經營之道,我可以向你和普凡學習。而且,其實以前我也有所了解。”
“那些人難道還教你這個?”斯科皮感到不解。
“他們什麽都想教給我——除了逃脫的方法。”阿不思托着腮懶洋洋地說。
斯科皮不說話了。他看着那雙綠色的眼睛,據說與波特公爵本人一模一樣的眼睛,還有波特家典型的黑色亂發。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名為阿不思·波特的年輕人,繼承了父親的長相,本也應該繼承父親的爵位或産業。他本應有無限光明的前途,卻因裏德爾與其附庸之故淪落至此。而他馬爾福,本亦是這附庸之一。
天下很快就要變了。裏德爾所象征的舊貴族們,很快就要失去他們所倚仗的權勢了。
“斯科,”阿不思用手在斯科皮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麽?”他發現自己剛說完那句話以後,斯科皮看他的眼神變得非常奇怪,并且不再接他的話。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揣摩對方的心思。
“不,沒事,”斯科皮突然露出一個輕松的笑,“我剛才只是——想通了一些事。馬爾福的破産是必然的事情,應當說,是大勢所趨……既然如此,那麽我也不必再去過分憂慮了。”
阿不思暗自在心底裏訝異于斯科皮轉變的迅速。他究竟想通了什麽?還是說,他知道了些什麽別的事?——但正如斯科皮所說,那一件事的确成為了必然。已定下的計劃目前不可更改。
先前擁抱時的溫情仿若一場幻覺。阿不思微微晃神,很快,那些甜蜜的時光都将成為一場過去的幻夢——而他不應當在此刻心有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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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不思凝視着餐桌對面,正慢慢咀嚼着主食的、馬爾福家的孩子,一瞬間,那場景與腦海中的什麽重疊起來,強烈的不舍與翻湧的欲|念奇異地交織在一起。
那種感情足以将他吞噬殆盡。
「你想要他,你不想失去他。」
“阿爾,”斯科皮放下了手中折射出火爐光輝的餐叉,“你今晚能……讓我抱着睡嗎?”說完又像是意識到這個請求有些逾矩,眼睛一下子不太敢擡起來看阿不思,因而也就錯過了方才一瞬,阿不思看向他的那種要将他徹底裹住的眼神。
“當然可以,”聲音比精神要先一步反應過來回答問題,仿佛這是多麽正常的事情似的。阿不思不得不承認,似乎有某種烙印在潛意識中的事物,總是比他的意識先一步影響着他——而那毋庸置疑與斯科皮有關。
阿不思沒有錯過斯科皮聽見他的回答時揚起來的唇角。
Birdcage(五)
6.
那些人帶着東西鬧到了馬爾福莊園。
莊園的鐵栅欄岌岌可危。原本僻靜的莊園外圍充斥着嘈雜的叫罵聲,金屬特有的铮亮音色回蕩在上空,混亂的噪音如同一場火焰,将莊園包圍起來,誓要讓它毀滅于此。
斯科皮借着窗望向外面。他看見了烏泱泱的人群,他們神色激昂,手臂揮舞,似乎在宣告他的、也是所有舊貴族的那個即将來臨的滅亡結局。
“阿爾——我想出去看看。”斯科皮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沉重,更帶着某種要做出犧牲的決心。
阿不思瞥了一眼外面,将視線轉移回來,定定地看着斯科皮:“你不能出去。”
“但他們不會罷休,”斯科皮朝他苦笑了一下,“總要有人先開始的……”
“你不能出去。”阿不思固執地神經質一般重複了一遍。亮綠色的眼睛像是沉進了墨黑色的海底一樣,凝成一種深沉的青,一縷光芒也看不見。
“我——”斯科皮甫一開口就開始發覺不對勁。一陣暈眩忽然向他襲來,他連忙扶住自己的額頭,然而身|軀卻像是被抽去了支撐的脊骨一樣。力氣開始流失,意識如同不可挽留的風一般向天邊逐漸遠去。迷霧重重的視線之中,他最後看見的,是隐匿于阿不思嘴唇邊那一抹難以察覺的——喜悅。
昏迷的金發少年穩穩地落進阿不思的懷裏。只是眉頭還緊緊皺着,似乎沉入了一場不太|安寧的睡夢。阿不思将他牢牢地攬在懷裏,陽光從窗外飛入一角,淺金的發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光。阿不思受了蠱惑,将手觸到了金發上,柔軟的觸覺從指尖上傳遞過來,似乎是綢緞一樣——像極了這金發的主人。
窗外的噪音還在上空中回響着,但阿不思恍若未聞。
管家普凡不知何時從外面進到了宅子裏。他依舊邁着那具有良好教養的步伐,鎮靜從容,神情上沒有一點慌亂的跡象——仿佛他早就知道事情會演變為如此。
普凡走進大廳,此時斯科皮已被阿不思安置在沙發上。莊園那繁雜的人聲似乎始終未能吵醒他。而阿不思正倚在窗邊,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波特少爺,”普凡幾步走到阿不思身邊,恭敬地彎了彎腰,“一切已經準備好了。您還是盡快離開吧,免得這場針對舊貴族的怒火傷害到您。”
“我改變主意了,”阿不思的目光落到沉睡的金發少年身上,“我要帶他走。”
“為什麽?”普凡不解,這本不屬于計劃之內,“您沒必要再……”
“我知道,”阿不思的目光轉向普凡,那眼神中摻雜着的東西渾濁不堪,莫名帶着些戾氣,倒是将普凡有些吓到了,“但我要帶他走。”
波特家的人向來固執無比。普凡不再多說什麽,垂下眼眸應了聲“是”。他暗自思忖着阿不思方才的表現,心下已經了然:波特少爺是對馬爾福少爺動了真感情了——并且不是那麽簡單的感情。
但這與他無關,他只需要做好交代給他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他應該關心的。原本他是因為那管來路不明的藥劑才受制于那位綠眼睛的少年,但在見識過對方的手段以及對方承諾給予他的利益之後,他便徹底心服口服。普凡親眼見識到阿不思的心性——即便阿不思對馬爾福少爺有了這本不該出現的情愫,也沒有終止他們所定下的那個計劃。
普凡推開酒窖的門,這裏有一條通路可以繞開那群鬧事者。他幫阿不思攙扶着金發少年,将他安置在一輛推車上,一路跟随着離開了空空如也的馬爾福莊園。想必等到那些人真正沖進莊園的時候,只會錯愕地發現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從今天起,馬爾福這個姓氏,失去了以往的榮光。阿不思頭腦中驀然閃過這個念頭,心頭便升起一陣奇異的悸動。他稱不上是恐懼、心虛還是喜悅、興奮,或許兩類情緒都有。沉入睡夢的斯科皮,對于那暗潮中他的推波助瀾一無所知。如果他得知了,會怨恨自己嗎?然而這個假設又是無意義的。阿不思絕不會讓他知道此事。絕不。
我的馬爾福小少爺,睡一覺吧,好好睡一覺——等你再度醒來的時候……
他們避人耳目走到了郊野。尋常的夏秋之交的一日,郊野彌散着熟透的果香,膩人得似乎已經釀出了酒,飄來時便已叫人醉倒。時隐時現的、不太毒人的陽光,圓頂小屋的窗玻璃透着一點兒微弱朦胧的光。這是一方無人的天地,人跡罕至,只能聽見鳥雀與林木的聲息。
普凡正忙着打點小屋裏的東西。待一切處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