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我錯了,姐姐!我我我我真的知錯了!”雨果露出一個哭喪着臉的表情。阿不思看着他們姐弟倆好笑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
斯科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當他注意到阿不思的輕笑時,腦中浮現出夢境裏的畫面。這兩天阿不思并不是完全沒有笑過,但只有這個他感覺得出來是真心的笑,和夢境裏的阿不思一樣,笑得同樣開懷且真誠。
絕大多數時候阿不思像是将自己藏進了最深處——斯科皮回憶起種種細節,低頭攪弄着紅茶。馬爾福家主的戒指戴在他的食指上,午後的陽光下,那戒指熠熠生輝,金屬的光澤晃過,宛若彗星從天際滑落。他沉默地放下攪動着的茶匙,将左手覆在右手上。陰影便代替陽光眷顧了那枚戒指,反射的光芒消失了,金屬沉默在灰黑色的陰影中。
用完下午茶之後,羅絲和雨果又待了一會兒。雨果纏着要斯科皮陪他下象棋,羅絲則在這時悄悄給自家弟弟翻了一個白眼。斯科皮只陪雨果玩了一局就推辭說不玩了。他雖然象棋下得不錯,可雨果下象棋比他要擅長得多,他最多和雨果打個平手。斯科皮幹脆把旁觀着的阿不思往雨果面前一推,自己坐到原本阿不思旁觀的位置上。阿不思試圖向羅絲求助,卻發現書蟲姑娘又鑽進書堆裏去了,沒空搭理他。他認命地嘆了口氣,坐在斯科皮原本的座位上,無奈地看了一眼斯科皮得逞又頑皮的笑。
阿不思和雨果玩了兩局,剛好一局勝一局平。雨果原本興高采烈的神情漸漸變得糾結起來,藍色的眼睛裏開始布滿猶豫不決的陰雲,最後在第二局總算打上了平手。“好難啊……”雨果的臉皺成了一塊兒,“你怎麽總能想到一些奇怪的點子?這簡直是困難模式……”
“真難得,”斯科皮幸災樂禍,“沒想到我還能有看見你在象棋上吃癟的一天。”阿不思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朝斯科皮擊了一掌。這時候的他瞧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年。
“好了好了,”羅絲瞅了瞅時間,把書放好後走過來敲了敲放象棋的木桌,“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省得爸媽擔心我們。”
“下次我肯定能贏。”雨果幼稚地朝阿不思做了一個鬼臉,阿不思揚揚眉以作回應。
送走了羅絲和雨果以後,斯科皮與阿不思走在馬爾福莊園的小徑上,太陽已經遮了半邊面,薄雲的紗是灼眼的火紅。餘晖之中,斯科皮問:“你覺得……他們倆怎麽樣?”
“還不錯。”阿不思選擇了一個折中的回答。
“你今天看起來很開心。”斯科皮不經意地提到。
“有嗎?”阿不思用手輕輕觸了觸自己的唇角——它何時帶上了他自己都未發覺的弧?
“也許你并沒有察覺到,但,确實如此,”斯科皮将視線從遠方收回來,轉頭認真地凝視着他,“而我希望你能一直這麽快樂。”
阿不思與那雙寫滿希冀的灰色眼眸對視良久。“我會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于是他如願看見灰色眼睛的主人滿足地微笑起來——甚至不僅僅是微笑,還給了他一個突兀的擁抱。
他牢牢接住那個擁抱,是如此溫暖——且湧動着善意。
阿不思此刻卻在心底厭棄起自己的虛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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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rdcage(四)
5.
“你聽說了馬爾福家最近出的事兒嗎?”
“聽說了,是鬧罷工那回事吧?哎呀呀,馬爾福不是向來最會做生意嘛,看來這一代的馬爾福小子沒有繼承先輩們的經營天賦呢。”
涼薄的話語接連在他耳邊上演。聽見這種種議論聲,斯科皮不可避免地皺起眉頭來。他厭惡這種貴族與貴族之間表面謙和有禮,實則喜好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虛僞嘴臉。
他摩挲着報紙的一角。接着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罷工不過是表層,那底下可正積蓄着一股暗流,報紙上的報道是冰山一角,那上面所發生的事也僅僅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世道呀,很快就要變天了——正在嘲諷他的貴人們,卻仍然對此一無所知。他們不知道這場禍患接下來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在外忙碌了一整天,淺灰的雙眼底下是疲倦的陰影。當他回到莊園的時候,天空已經暗了下來,月亮也埋藏在雲層裏。漆黑的夜空只有幾點星亮着,那是這黑夜中唯一的幾豆光點。
斯科皮踏着微弱的光走進莊園裏——映入眼簾的是倚靠在宅子的木門上的阿不思。他正閉目養神着,眼睛聞聲睜開。斯科皮在那之中看見平靜溫和的湖泊,也許還泛着些喜悅的漣漪。
“你回來了。”阿不思說。他的聲音低低的,或許應該是從鋼琴的左手邊響起來的。宅子裏暖黃的燈火飛洩出來,将阿不思的半邊身|子染上了柔和的色澤。
看到他,一切的煩惱都被安撫下來。斯科皮原本焦慮不安的心,此時此刻像是被投入了暖爐一樣,雀躍和安谧同時混合在火光裏。他的胸腔裏湧起一陣暖流,莫名的沖動向他襲來,他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那綠眼睛的主人,下巴順勢擱在對方的肩膀上。這時候什麽也不必去想,他嗅着阿不思身上的氣息,全身都松懈下來。
其實阿不思身上大多是馬爾福莊園本身的氣味,只是斯科皮又覺得那與他聞慣了的味道有所不同,更加暖和,并且他覺得還有一種獨特的、類似于草藥的香。
阿不思茫然了一會兒,但也很快用自己的雙臂環住斯科皮,漸漸地收緊這個充滿着眷戀意味的懷抱。真奇怪,阿不思心想,他自己也莫名地有些高興,紛亂繁雜的情感跟随着血液在軀|體中流竄。有那麽一瞬間,他希望自己的雙臂是一道永遠也解不開的鏈鎖,将斯科皮牢牢地困在裏面,仿佛對方是一只依賴着他的、金色的鳥雀。他壓抑住腦海中翻湧的詭異思緒,帶着點笑意開口問:“斯科,你是在向我撒嬌嗎?”
“……不知道。”馬爾福少爺含糊不清地喃喃道。脫去馬爾福家主的頭銜,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罷了。斯科皮把頭埋進阿不思的頸肩,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問:“你剛剛叫我什麽,阿爾?”
“斯科,”阿不思又念了一遍,溫暖的氣流蹭過皮膚,染紅了斯科皮原本蒼白的耳尖,“你要是喜歡聽,我可以再念幾遍。”
天哪。斯科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要知道這句話現在在他耳中聽起來有多麽暧昧。他有些難為情地松開手,阿不思便也順勢放開了他。那雙亮綠色的眼睛在一點燈火的點綴下格外撥人心弦,讓斯科皮不可避免地淪陷進去。他稍微定一定神,食指屈起抵在自己的唇上,裝作清一清嗓子緩解自己的羞赧:“我想……我想先吃點什麽。你用過晚餐了嗎?”
“還沒有,”阿不思搖了搖頭,“我想等你一塊兒吃。”他如願以償地看見馬爾福少爺那變得更為通紅的耳朵。
餐桌上普凡已經替他們打點好了一切食物。開始用餐之前普凡還順勢遞上來幾份文件。“這是最近的賬務,少爺,”普凡畢恭畢敬地說道,但語氣中透露着一絲憂慮,“最近的情況不容樂觀……少爺,如果您需要我的幫助,我可以盡些綿薄之力,至少我在我的家族中尚且還算得上是說得上話的。”
“謝謝你,普凡,”斯科皮向他的管家先生致以誠摯的笑意,雖然在那之下仍然有掩藏不住的疲憊,“這次的情況有些複雜……也許馬爾福家的事業,真要斷送在我的手裏了。”
聽見他憂心的低語,阿不思安慰地将手覆在斯科皮的手背上。斯科皮則回扣住他的手,輕聲道了句“沒事”。然而他心底卻頓生萬千妄念,如果斯科皮不再有“馬爾福”這個姓氏的庇佑,是不是意味着——
普凡把這一幕看在眼裏,他再度躬身:“不論如何,我都會盡我所能幫助您的,少爺。”這像是做出了一個承諾。阿不思的目光越過餐桌,與管家普凡對上了眼神,但僅是對上了一瞬便錯開了,好像只是陌生人之間不經意地擦肩而過。
“上帝一定會保佑您。”普凡向馬爾福家的少爺送上自己的祝福。斯科皮聞言溫和地笑了。在那之後普凡不再打擾兩人的用餐,悄然離開了馬爾福家餐廳的長桌。
“阿爾,”斯科皮放下手中的文件開口道,眼神看起來空空的,“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馬爾福真的遭遇了什麽不測,你就——去找羅絲他們,”講到這裏的時候,斯科皮露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