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遲意逗了衛諺幾句, 又幫他換好藥,被他硬是留着在王府吃了飯,這才告辭離去。
她也從衛諺嘴裏得知衛詢重傷的事兒, 衛詢不管是對原身還是對她都稱得上很好,她當初是真沒想到, 衛詢居然傾慕沈遲意,雖然他喜歡的八成是原身, 她也擔心引起衛詢不必要的想頭, 自己就沒親去探望, 翻出些貴重補品傷藥, 派人送去給衛詢。
近來朝裏的局勢大概真有些緊張,陸枕溪回朝的消息已經逐漸傳開,有人說他已被皇上下旨圈禁,永不得見天日,也有人說皇上真的病重,陸枕溪和三皇子正在明争暗鬥, 一時間流言四起。
幸好川渝有衛諺這尊大佛震着,任由外面翻天覆地,川蜀這邊依然安穩。
不過陸枕溪如何, 也不是沈遲意能操心得了的, 她最近唯一關心的問題就是——大哥沈熠現在到底在哪?他究竟是被何人救走的?
一日找不到沈熠,沈遲意的心裏一日不能踏實。
這日, 沈若渝難得有了買衣裳首飾的興致,沈遲意也不想掃興,便陪着她去商鋪逛了逛,沒想到沈若渝忽然腸胃不适,去如意所方便了。
沈遲意見到了一根男子款式的金簪, 她莫名覺着很适合衛諺,便蹲下來細細賞玩,打算買下來送給他。
這時她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喚:“姐姐。”
沈遲意愕然擡頭,就見衛詢不知何時站在她背後,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眼一派喜悅。
他眨了眨眼睛,竟有些撒嬌意味,低聲道:“好久不見姐姐了,姐姐有沒有想我?”
沈遲意登時頭皮一麻,往後退了兩步,用動作代替語言表明态度:“殿下玩笑了。”
她左右掃了幾眼,幸虧兩人在商鋪二樓,二樓算是招待貴賓的地方,這時候基本沒什麽人,不然傳出去,指不定又有什麽閑話。
她目光在衛詢身上轉了一圈,随意問道:“殿下傷好了?”
衛詢嗯了聲,秀美鳳眼熠熠生輝:“多虧了姐姐的靈藥,我才能好的這般快。”
沈遲意保持着生疏的客氣:“我送的不過是尋常藥材,定是王府大夫醫術精湛,這才保全了殿下。”
“或許吧。”衛詢露出笑容,徐徐道:“但瞧見姐姐送的藥,我就想到姐姐對我的一片關切之心,自然好的快些。”
這話沈遲意簡直不好招架,她正想要不要把衛詢委婉地趕出去,衛詢忽然欺身靠近了幾步,眼底掠過一抹異色,眼神深邃地問:“姐姐近來如何?和大哥還好嗎?”
沈遲意眉心一跳,她這回卻沒有回避這個問題,直視衛詢,一字一字道:“我和王爺極好,多謝殿下挂心。”
這話幾乎是把話說明了,衛詢面色一冷,指尖動了動,似乎想做什麽,又極力克制住了。
他面色複雜,半晌才慢悠悠地笑了笑:“姐姐這麽說,當真讓我傷心。”他的笑意未達眼底,便消失了:“看來我之前對姐姐的提醒,姐姐都沒聽進去啊。”
衛詢不愧是搞情報工作的,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沈遲意心思一亂,她想到衛詢之前說衛諺戕害過沈家的那些話,心下莫名煩亂,淡淡道:“無憑無據的事兒,還請殿下不要妄言。”
衛詢輕笑了聲:“是否無憑無據,姐姐何不随我一看?”
沈遲意皺眉:“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衛詢不答,比了個請的手勢:“姐姐随我一瞧便知。”
沈遲意冷笑道:“我憑什麽信你?”
“就憑姐姐曾救過我一命,我不會害姐姐。”衛詢擡頭,目光坦然地和她對視:“姐姐若是真的對大哥深信不疑,又何妨随我一看?”
沈遲意心下更是焦灼,沉聲道:“少對我用激将法。”
衛詢一笑:“實話實說而已。”他勾起唇角:“來與不來,全在姐姐。”
沈遲意手指不覺收緊,閉了閉眼:“帶路。”
她倒是想看看,衛詢能折騰出什麽花兒來!
衛詢唇邊笑意更深,沈遲意下去喚來清澗,讓她告訴沈若渝自己有事先去了別處,然後才出了商鋪。
……
衛詢顯然早有準備,不遠處停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她深深地看了衛詢一眼,擡腿上了馬車。
衛詢戴好鬥笠遮住臉,就在外騎馬跟着,這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拐到了什麽地方。
沈遲意倒不擔心衛詢對自己心懷歹意,不管是原書裏還是如今,衛詢對‘沈遲意’都沒的說,二來她身上還有搞死瑞陽王的藥粉,并不如何害怕,只是兩人走了一個時辰還沒個定處,她心下難免焦躁,掀開車簾道:“你究竟要帶我看什麽?”
衛詢仍是眉眼含笑,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姐姐莫急,快到了。”
沈遲意按捺住心思,兩人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終于到了一處極為荒僻擁擠的巷子裏,衛詢讓馬車在巷子裏的一處破舊茶樓停下,又命人把馬車藏好,帶着她上了茶樓二層,一個臨窗的位置。
沈遲意四下環顧也沒瞧出個花來,緊緊皺眉:“二殿下…”
“噓。”衛詢豎指于她唇上,一手點了點樓下的一個普通小院:“姐姐莫要驚擾了好戲。”
沈遲意皺眉推開他的手,衛詢神色一黯,低頭輕晃手裏的茶水。
就在沈遲意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那處小院的門被打開,一個佝偻的身影走了出來,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周明!那人竟然是周明!盡管他做了易容,但沈遲意依然能一眼瞧出來,這人就是周明。
周明是她爹沈澤的首席幕僚,最得她爹信重,但她大哥在牢裏的時候,直言此人不可信,要沈遲意盡量把他找出來誅殺,免得他對沈家不利!萬萬沒想到,她竟在這裏見到了此人。
衛詢為何要帶她來見周明?周明又為何在此處?
沈遲意心中驚濤駭浪,意識到自己可能要知道一個了不得的秘密,她強壓下心緒,低頭抿了一口劣等茶水。
周明謹慎地左右打量,在院門口燒起一縷不起眼的青煙,乍一看就像是尋常人家做飯的青煙,仔細分辨,才能發覺這煙霧隐隐泛着青色。
又過了會兒,兩道戴着鬥笠的身影從巷角轉了出來,哪怕這兩道身影也做了遮掩,但沈遲意依然一眼就瞧出來——這兩人是衛諺和周钊。
衛諺和周明略說了一句,周明便錯開身,讓他進了院中。
沈遲意握着茶盞的手輕顫,比方才還要驚駭,衛諺為什麽會認得周明?他們…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衛詢看着她隐隐發白的臉色,又是心疼又是快意,他沉默了半晌,輕聲問道:“姐姐瞧出什麽來了嗎?”
沈遲意白着臉靜默良久,死死盯着衛詢:“你究竟想說什麽?”
衛詢垂下長睫,鳳眼掠過一絲傷心:“姐姐聰慧,難道還猜不出來嗎?”
他修長手指輕點下颔:“我之前在邊界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此人,不過他行蹤隐蔽,性子狡慧,我不得不用些手段才迫使他回了蜀中,向大哥求援。這人極為謹慎,他如今的住址,大哥也是不知道的,還是我派人死死盯着,這才沒讓他跑了。”
他又轉向沈遲意:“就是你想的那般…”他神色淡淡,竟與衛諺有幾分相似:“他是大哥的人。”
沈遲意頭腦空白一瞬,半晌才艱難道:“那又如何?良禽擇木而栖,沈家一倒,周明跟了衛諺,也不算是稀奇事。”
“這倒也不無可能。”衛詢輕笑了聲:“只是姐姐自己信嗎?”
他抿了口茶水,姿态優雅:“本來沈澤聖眷頗隆,可是沒幾年的功夫,忽然就失了聖心,姐姐不覺着奇怪嗎?只有人暗中推波助瀾,才會達成此事。還有…若周明一開始真是最得沈澤信重的幕僚,轉頭又來投效我大哥,這般朝秦暮楚之輩,我大哥豈能毫無芥蒂地就收下他,信任他?所以更可能的是…”
他傾身湊近了:“他一開始就是我大哥的人,是他派到沈府的細作,更有甚者…沈家這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是我大哥一手謀劃。”
沈遲意微微閉眼,雙手下意識地握緊,是個抗拒姿勢,既像是要抵抗什麽,又像是在自我保護。
她良久未動。
衛詢唇角微勾,纖長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他潤澤的唇瓣慢慢貼近,眼瞧着就要碰觸到他渴望已久的柔唇,他心跳驟急。
沈遲意卻在這時張開了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冷冷抽回了手,避開衛詢的靠近:“殿下自重。”
她起身道:“若殿下沒有旁的事,我先告辭了。”
衛詢眼底掠過一絲訝色:“姐姐…”
沈遲意腳步一頓:“殿下別叫我姐姐了,我當不起。”
她又沉聲道:“這事兒雖然蹊跷,我也不會聽信殿下一家之言,倒是殿下,身為王爺的親兄弟,卻瞞下他做出這等事兒,未免太不厚道。”
衛詢怔了怔,不過眼底并未有任何挫敗之色,反而露出隐隐笑意。
……
衛詢知道她這時候不想見人,只派人在後遠遠跟着她,一直護送到她平安回了沈府。
沈遲意這一路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來的,盡管理智上她不住勸服自己,不能相信衛詢的一面之詞,但親眼瞧見衛詢和周明有所牽連,她實在沒法讓自己不懷疑。
衛諺真的戕害過沈家?那這次沈家出事…
沈遲意想到這裏,心頭便是一涼,拼命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若她真的對衛諺生疑,那當真是入了衛詢的圈套。
或許周明真的只是在沈家出事之後,因為某些緣故向衛諺投誠,畢竟周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衛諺又不是死板之人,真就願意收下他了。
又或許周明投效了別的勢力,因為某些緣故,他要幫自己的主子聯絡衛諺,所以才會有她今天看到的這一幕。
按照邏輯,以上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她只見到衛諺和周明說了幾句話,這證明不了什麽。
她這般想着,心下終于安定了幾分,只是夜裏入夢的時候,她夢到了沈家敗落,沈家被官兵強抄,她們這些女眷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場景。
她努力調整了一下心态,到底是沒按捺住,在見到這一幕的第四天,她去尋了衛諺,似乎想要證明什麽。
來到瑞陽王府的時候,她卻怔了下,瑞陽王府似乎來了客人,成箱的金銀珠寶往王府裏送,而宴客的雲臺之上,除了坐了衛諺衛詢這兩兄弟之外,還有不少陪客,一群人歡笑宴飲,五六個眼生的絕色美姬在堂下翩然起舞,時不時飛來幾個秋波,蕩人心神。
還有個眼生的中年文士,指了指堂下翩然起舞的美人,谄笑着跟我衛諺說了幾句,似乎在示意衛諺把這些美人收下。
沈遲意瞧見這一幕,不由怔了下,注意力倒被轉移了幾分,誰出手這般大方,給衛諺送又送珠寶又送美人的?
她思量無果,也知道這時候不适合去尋衛諺,正要離開,倒是衛諺眼尖,相隔甚遠他竟然一眼瞧見她了,當即派了周钊來招待她。
周钊引着她到了王府裏景致最好的花廳,陪笑道:“您先別走,王爺正在待客,等會兒就來尋您,您餓不餓?要不要我命廚下備些吃食?”
沈遲意搖了搖頭,好奇道:“這回來的客人倒是豪爽,竟送王爺如此厚禮,只怕是有求于王爺吧?”
周钊不屑地撇了撇嘴:“是三皇子,他向我們王爺求援。”
前些日子三皇子給衛諺來信,還帶了些居高臨下的口吻,只說要和衛諺‘聯手’,如今這般又是送美人又是送珍寶的,可謂谄媚至極,口吻也從‘聯手’變成了‘求援’——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三皇子和陸枕溪的明争暗鬥中,他處在了下風,甚至是極劣勢的地位,所以才會放下身段求衛諺。
沈遲意轉眼想通其中關竅,若有所思地道:“祁陽王還真是不簡單啊。”
周钊見她如此慧敏,暗暗贊美了一下自家世子看人的眼光,又露出難為情的神色:“沈姑娘…”
沈遲意見他好像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事兒,又是一臉為難又是欲言又止的,皺眉道:“痛快點,有話直說。”
周钊只得清了清嗓子,頂着滿臉尴尬:“王爺特地叮囑我,讓我告訴您,三皇子送來那些美人,他一個都沒收…”
周钊深深替自家王爺感到丢臉,停了半晌,才一臉難為情地道:“就是美人跳舞的時候,他都沒看一眼,拿着酒盞擋着自己眼睛呢。”
沈遲意還以為衛諺出什麽事了,沒想到就來個這…
她怔了怔,又是想笑,又有點笑不出來。
她正要說話,就見下人把方才三皇子送來的珍寶,流水似的送到她面前。
沈遲意一臉納悶,衛諺就緊跟着進來了,他懶洋洋地道:“那起子蠢貨,連個陸枕溪都收拾不下來,到來煩擾我。”
“也不知道他送了什麽東西。”這些物件他還沒看全,不過料想女子應當喜歡這些翡翠瑪瑙珊瑚之類的珠寶,便先令人擡來先給沈遲意過眼了。
他懶懶撐着下颔,對沈遲意道:“你先挑喜歡的拿吧。”
沈遲意抿唇一笑,他又是一副求表揚的神态,華美的鳳眼直直地看着她:“周钊跟你說了嗎?那些女子,我一個都沒收。”
作者有話要說:啊,好喜歡茶弟,忍不住給他加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