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衛諺那裏受傷, 沈遲意在保寧待的也算不上順當。
自打她和衛諺吵完架,衛諺就銷聲匿跡了,只隐約聽說他又是有什麽重務在身, 理智上她能理解,但感情上, 她還是止不住地冒火,正好沈姑母提出邀約, 她就随姑母來了保寧, 想着清淨幾天。
而沈姑母耳聞了衛諺和自家侄女的事兒, 她是對衛諺完全不看好, 倒不是衛諺品貌有什麽問題,只是齊大非偶這四個字,就足夠讓人望而生畏了,她是過來人,最清楚一個道理,任何親事都不能完全寄望于對方的良心。
因此她也越發關心沈遲意的終身大事, 想給她尋個門第人品差不多的,恰好兒子的好幾位同窗好友今次都中了舉,她便讓兒子頻頻邀約這些人來府裏賞花賞景, 沈遲意簡直哭笑不得。
今兒個保寧有處佛寺建成, 沈姑母又帶上她和沈若渝,準備去新寺開光祈福, 在路上她嗔道“你啊,也別太拘着了,本就是來保寧散心,你這麽一日一日地閉門不出,這是散心還是鬧心啊?還是覺着我招待不周?”
沈遲意只得賠笑:“那倒不是, 只是我不喜人多吵鬧。”
沈姑母再嗔:“你小時候最愛熱鬧了,怎麽一到我這裏,你就成了個清靜人?”
沈遲意就不好再說什麽了,随着她上了馬車。
新寺裏已經來了不少保寧的達官顯貴,柳表哥那幾個中舉同年赫然都在,這些人多是官宦人家出身,最差也是鄉紳子弟,畢竟在古代,念書也是門燒錢的差事,只有一位秦舉人,身上都是半舊衣裳,袖口還磨了毛邊,可見出身貧寒,不過他成績卻是極好,僅次于柳表哥了。
柳表哥也和他關系最好,平日多有邀約,上回秦舉人去柳府的時候,驚鴻一瞥見到了沈遲意,一直念念不忘,而且知道她曾經出身名門,還是知府侄女,他心下頗為熱切。
他才在寺中求了道好簽,就見沈遲意陪着沈姑母進來了,他雙眸微亮,含笑沖沈姑母一行行禮招呼。
沈遲意還了一禮,避開他有些熱切的目光:“姑母,這裏檀香味太濃了點,我想出去透透氣,讓阿姐先陪着你吧。”
沈姑母瞧她真有些不舒服的樣子,忙道:“去吧去吧,這裏不用你陪着了。”
沈遲意走到佛寺後面的竹林裏,誰知這時天上卻飄起雨絲來,她正要返回屋裏,不留神腳下一滑,這時斜刺裏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沈姑娘小心。”
沈遲意轉過頭,發現正是那位秦舉人。
秦舉人意識到自己失禮,忙收回手,淺淺一笑:“莽撞了。”
他手持一把油布傘,徐徐撐在沈遲意頭頂:“我送沈姑娘回去吧。”
沈遲意正要道謝,忽然覺着背後一陣涼意,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就見衛諺騎馬立在竹林外,他渾身上下已經被澆的濕透,唇瓣緊緊抿着,面色冷沉,眸中隐隐還有幾分氣恨委屈。
……
衛諺原本還一徑裝樣,聽說柳表哥的同年都已返回保寧之後,他徹底呆不住了,剛回蜀中不到三盞茶的功夫,便直接帶着人策馬趕往保寧。
他傷口本來就沒愈合,這麽一番折騰,傷口自然又裂開了,整個人一副慘相,都不必他再費心怎麽在沈遲意面前裝可憐了。
幸好保寧離蜀中只有一日的路程,他又快馬急行,終于在第二日天亮的時候趕往了保寧府,柳知府見他過來,萬般惶恐地出門相迎:“郡王…”
衛諺不耐與他纏扯,往後瞧了眼,也不見沈遲意跟出來,他連日奔波,到現在了連沈遲意一根頭發絲也沒見着,他又是疲累又是浮躁,冷冷問道:“沈遲意呢?”
柳知府心裏咯噔一聲,忙答道:“回郡王的話,沈家侄女和內子去申通寺進香了,大概傍晚才能回來,您要不要進府等一等,下官…”
衛諺壓根沒聽見,一揚馬鞭,直接去了佛寺。
他萬沒想到,自己在佛寺找了一圈,最後竟然看到沈遲意和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書生就在樹林裏說話,兩人仿佛幽會模樣,他心肺都快氣炸了。
這才幾日,沈遲意真的認識新人了?她這就不要他了?!
沈遲意沒想到衛諺居然會過來,愣了下,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倒是那位秦舉人,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認識衛諺的。他見衛諺容顏俊美,盛氣淩人,心頭竟然顫了顫,才驚疑道:“這位是…”
“他是瑞陽王,是我舊識。”沈遲意瞧衛諺這般氣勢洶洶,忍不住嘆了口氣:“秦舉人先去別處吧。”免得衛諺作起來,誤傷了旁人。
秦舉人沒接觸過這等身份的強權人物,衛諺臉色又着實可怕,他不免吓了一跳。
衛諺聽見她的話,反而更怒,攥着馬缰的手微微泛白,聲音冷冽地對秦舉人道:“本王還沒開口,你敢離開一步?”
沈遲意挑了挑眉:“既然王爺有話對秦舉人說,那我就先走了。”
她也當真不留情面,擡步就要離開。
秦舉人瞧兩人這般你來我往的,哪裏還不明白?他就是再對沈遲意動心,也沒膽子大到和王爺搶女人的地步,腳下生風地跑了。
竹林裏一時只剩下沈遲意和衛諺,沈遲意冒着雨剛走出幾步,就被人攔腰緊緊抱住。
衛諺的聲音有幾分霸道又有幾分委屈,從她頭頂飄來:“你不準走!”
他惱恨地問:“那人誰啊?”
寒窗苦讀不易,沈遲意怕他腦子一抽跑去針對秦舉人,皺眉解釋道:“我表兄的好友,出來幫我送傘的,王爺連這也要過問?”
她被淋了一頭雨,奮力掙紮了幾下,伸手去推衛諺:“王爺還不放開我?”
擱在往常,她這點力氣跟衛諺比自然是不夠看的,此時不知道怎麽了,她才推了幾下,衛諺竟悶哼了聲,身子微微晃了晃。
沈遲意摸到他腿上厚厚的繃帶和滲出的粘稠血跡,忙低頭一看,自己掌心鮮紅一片,她吓了一跳,也顧不上和衛諺置氣,忙轉過身問:“你怎麽了?”
衛諺說來還真有些戲精天分,見沈遲意面露憂慮,他當即順杆爬,放軟了聲音,有氣無力地道:“老二出了點事,我前些日子去救他的時候,不慎被毒箭射傷了。”
沈遲意瞪大了眼:“毒箭?”
衛諺忙道:“毒已經解了,只是傷口一直還未愈合…”
沈遲意忍不住皺眉呵斥:“你傷口既然未愈就該在蜀中好好調理,跑到保寧來幹什麽?若是傷口惡化該怎麽辦?”
他遲疑了下:“我想你了…”他面皮發臊,放低了聲音,輕抿了下唇瓣:“想得要命…”
他手臂緊緊纏着她的腰,低頭嗅着她發間的淡淡香氣,有些委屈有些氣惱:“誰讓你跑這麽遠,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還和別人在林子裏卿卿我我的。”
衛諺這人,氣人的時候讓人恨不得抽丫的幾嘴巴子,但可憐起來也是真可憐,尤其是一個強勢慣了的美人,忽然擺出這幅病弱可憐的姿态,便是鐵人也會心軟。
沈遲意見他這樣,火氣頓時消了不少,平心而論,衛諺幫過她不少,對她算得上極好,她不可能全然無心,他私藏她書信的事兒雖然讓她極為惱火,但也沒有到讓沈遲意看着他受傷流血還無動于衷的地步。
她想了想:“你先放開我。”她又補了句:“咱們總不能一直在這兒淋着。”
衛諺難得老實,乖乖地松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沈遲意又想起之前家裏的黑貓,每回犯了錯就這麽眼巴巴地瞧着她,直看到她心軟為止。
她無奈揉了揉眉:“先回柳府,得先把你的傷口處理一下。”
她往前走了幾步,見衛諺還在原地杵着,似乎想緊跟上她,又擔心惹她惱。
沈遲意明知道這貨有裝可憐的成分在,心頭還是一軟,返回幾步,主動牽起他的手:“回去吧,我幫你上藥。”
衛諺唇角微翹,又不想讓喜意表現的太明顯,忙放平了嘴角。
沈遲意讓下人簡單告知了沈姑母,然後就帶着衛諺回了柳府,柳府上下都吓得不輕,見沈遲意和這位郡王的關系不同尋常,越發不敢慢待,特地騰空了一處院子給兩人。
沈遲意知道衛諺臉皮薄,把屋裏人都遣退了,才道:“傷在哪裏了?讓我瞧瞧。”
衛諺就站在床邊,他除了不好意思之外,更擔心自己會在她面前出醜,一手搭在腰間玉帶上,沉吟了下:“其實傷的也不算重,我…”
沈遲意瞧他外褲都被血跡滲透了,又急又不耐煩:“我是來聽你廢話的?”
她兩手一用力就把他重重推坐在床上,一手按在他胸口,一手就去解他腰間金扣——是個标準的欺辱良家婦男的姿勢。
衛諺:“…”
沈遲意很快把他外褲扒拉下來,她半蹲下來,給他卷起亵褲,拆下繃帶,仔細瞧着那道隐隐裂開的猙獰傷口。
她光是瞧着,都覺着自己大腿隐隐作痛。
她問道:“餘毒确定清幹淨了嗎?”
現在衛諺躺在榻上,兩條長到沒邊的腿耷拉到地面,沈遲意就半蹲在他腿前,畫面簡直…
衛諺往下一掃,就看見沈遲意嫣粉的唇瓣微微張合,他瞬間想到一些旖旎靡靡的畫面,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沉沉地嗯了聲:“周钊幫我處理的。”
他話音才落,就覺着腿側一涼,有只柔弱無骨的手在他腿上按來按去,這時沈遲意在給他塗藥…
沈遲意倒是沒想太多,只是對着衛諺兩條又長又直的腿有些唏噓,這腿少說也能玩一年啊!
她動作輕柔地給衛諺塗藥,嗔道:“你就不能小心點,這回幸好傷的是腿,若是下回有人沖你心窩來一箭,看你受不受得住。”
衛諺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他傷的是大腿內側,這地方着實不好,再往上幾寸就是…薄薄的亵褲根本遮掩不住什麽,他用力抿了下唇,竭力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話上,聲音微啞地道:“以後不會了。”
沈遲意很快給他把藥膏塗完,順道在那條長腿上模了幾把,算是她塗藥的報酬。
衛諺:“…”
趁着沈遲意去洗手的時候,他忙撩起衣裳下擺,遮住鼓囊囊的那處,他瞧沈遲意臉色和緩,趁機道:“既然藥已經塗好了,跟我回蜀中吧。”
沈遲意搖了搖頭。
衛諺皺眉不悅:“為什麽?”他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又是一變:“因為方才那書生?”
沈遲意掃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道:“你想什麽呢?”她哼了聲:“姑母照拂我這麽久,我縱然要回去,也該跟她道一聲謝。”
衛諺不覺揚起唇角,有些迫不及待:“什麽時候動身?”
沈遲意随手幫他理了理濕透的頭發:“明天吧。”她不放心地叮囑:“我和那位秦舉人攏共沒見過三回面,你不要無端生事。”
衛諺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見她微微皺眉,又難得老實地點了點頭。
……
在衛諺的催促下,沈遲意不得不一大早向沈姑母辭別,沈姑母就是再不看好衛諺,但他這回特地來保寧要帶人,沈姑母也不可能攔得住他,紅着眼眶拉着沈遲意叮囑半晌。
沈遲意勸慰了她幾句,終于能踏上歸程,只是沈若渝想留在保寧多住幾日,因此動身的只有沈遲意和衛諺兩個。
衛諺本來想騎馬,結果卻被沈遲意硬拉進馬車裏,衛諺這般個頭,坐馬車實在拘束得緊,滿臉不樂:“小題大做,這點傷怎麽就不能騎馬了?”
沈遲意只得拿出對付他的絕活,湊近了軟聲道:“騎馬颠簸,我想坐馬車,你就當是陪我了。”
衛諺被她香軟氣息在耳邊一吹,身子登時麻了半邊,也不再鬧騰,反而得寸進尺地道:“那你親我一下。”
沈遲意就在他臉頰上輕啄了一下。
衛諺卻有些不滿,腦袋一側,準确無誤地含住了她的唇瓣,一手捧着她的後腦,不斷加深這個親吻。
沈遲意被他親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她的唇瓣。
幸虧兩人是在馬車上,不然這般動靜,當真是要驚煞許多人了。
就這麽折騰着回了王府,沈遲意扶着他到了自己院子,這時周钊匆匆呈上來一封加了火漆的密信,衛諺心情正好,展開一瞧,慢慢露出鄙夷神色。
沈遲意随口問道:“誰的信?”她又想到什麽,忙補充:“若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衛諺倒是沒瞞她,一彈信紙:“是三皇子來信,要和我聯手。”他故意瞧了眼沈遲意:“邀我一道對付祁陽王。”
陸枕溪?沈遲意乍聽到這個名字,還怔了下,忙追問:“對付祁陽王又是怎麽回事?”這局勢還真是變化莫測啊。
衛諺見她追問,撇了撇嘴:“你當老二這次為何受傷?也是為了調查這檔子事。皇上病重,下了密旨,召陸枕溪回京。皇上和三皇子早有對付陸枕溪之心,這回想必也是蓄謀已久,不過三皇子大概是覺着還不夠保險,才來信給我。”
他又瞧了眼沈遲意,一手托着下颔,狀似無意地問道:“你說…我是否該和三皇子聯手?”
雖然陸枕溪的相貌性情和她的初戀學長極為相似,初見時确實極為牽動沈遲意的心緒,但畢竟兩人不是同一個,沈遲意也不至于移情到這個地步,再說她如今有了陸衍,初戀學長她都快淡忘了,只不過陸枕溪畢竟幫過她…
她遲疑了下,把問題抛回去:“我又不清楚局勢,這等大事,自然該你自己拿主意,你意下如何?”
衛諺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又冷笑了聲:“皇上和三皇子明明占盡了天時地利,卻還搞不定陸枕溪,甚至寫信要和我聯手,我又何必為了兩個廢物趟這趟渾水?”
這是想坐山觀虎鬥…沈遲意若有所思,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衛諺突然調轉槍.口,眯起眼看着她:“你對他倒是上心得緊。”
沈遲意對他的飛醋頗為無語:“還不是因為你提了,我這才随口問一句,怎麽就上心得緊了?”
“剛說到他被皇上算計,你眼神都變了…”衛諺不覺又想到沈遲意當年為陸枕溪彈的那手滿含情意的琵琶,他又是懊惱又是不屑地擡起下巴:“陸枕溪有什麽好的,不就是會吟詩作對彈幾手琵琶嗎?哄的就是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無知少女!”
沈遲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擠兌回去:“人家好歹還會彈琵琶呢,你就會舞刀弄棍!無知少女偏還就喜歡這樣的,我可沒聽說過哪個姑娘會喜歡刀槍棍棒!”
衛諺給她惱的眉心直跳,忽然欺身湊近了,在她耳珠上重重咬了口,聲音惱怒裏夾雜了點戲谑,貼着她耳朵說着下流話兒:“那得看你說的是那把刀,什麽棍了。”
沈遲意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被他調戲了,重重呸他:“你要不要臉?!”
衛諺沒想到她悟的這麽快,掩嘴輕咳了聲,揚了揚下巴:“不就是一把破琵琶嗎,誰不會彈似的。”
他似乎要和陸枕溪較勁到底似的,命人從庫房裏取了一把琵琶出來,抱在腿上,氣道:“你給我聽好了。”
沈遲意:“…”
她幽幽道:“洗耳恭聽,但王爺,你這是拉二胡的姿勢呢…”
衛諺:“…”
沈遲意親自出手,幫衛諺擺好了姿勢,衛諺倒真是學過弦樂,他出身王府,琴棋書畫都是必修課,少時也拜名家為師,只不過他不好此道,彈琵琶用的是古筝的指法,彈出來變調的曲子,別提多詭異了。
而且衛諺的長相本就是華美霸道的那種,琵琶曲音姿态柔婉,由女子或者陸枕溪那等飄逸之士來彈,姿态自然是優美至極,但換成衛諺…怎麽看怎麽不搭調。
他彈了一半,自己也發覺了指法有誤,頗有些氣急敗壞地道:“定是這琵琶不好!”
沈遲意見不得他糟蹋東西,一把把琵琶搶過來,戲谑笑道:“這麽劣等的琵琶,自然配不上世子高超的琴技。”
衛諺聽出她的嘲弄,沖她翻了翻眼睛,冷哼了聲:“我的琴技不配,難道陸枕溪的就配了?”
沈遲意瞧他這酸樣,心裏莫名想笑,她忍着笑哄他:“就算祁陽王是琵琶聖手,在我心中,亦不能與世子相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終于能從瓜田裏拔出頭來喘口氣了_(:з”∠)_不出意外的話,二月二十號開新文,開《我和死敵成眷侶》這本,想到新文就好興奮嘻嘻嘻。
感謝在2021-01-22 21:49:50~2021-01-23 21:2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ala包 5瓶;流沙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