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打沈遲意認識衛諺以來, 就沒見他受過這等挫敗,更何況是他明明打算救下沈熠,沈澤卻反手來了個背刺, 這事兒若是換成她,她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本以為衛諺定然會震怒乃至想取沈熠性命, 沒想到衛諺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勸她寬心,她有些失神:“我以為世子會惱怒…”
衛諺仿佛能猜透她心中所想, 他不想她憂慮太過, 不以為意地道:“我倒是沒什麽可惱的, 細想也知道, 沈熠會做出這般舉動,必然是聽到了什麽,我唯一在意的是,劫走沈澤的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他瞥了她一眼:“放心,我既答應你救下沈氏餘下族人,就不會食言的, 就是沈熠那邊,我也會派人找尋。”
沈遲意也壓住翻騰的心緒,切換回理智頻道:“這些日子沈家一案重審, 大牢裏來往的人不少, 也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這幫人既然敢出手劫走我哥, 我哥也和他們裏應外合,一并逃了,想必兩邊早有默契,到底是誰呢…”
周钊自打沈遲意過來,就對她有些提防, 這時更是忍不住插言道:“比起是誰,卑職更好奇的是,這幫人如何巧之又巧地知道咱們的行進路線,又趕在防禦最薄弱的當口偷襲,劫走了沈熠,倒好似有誰把消息洩露出去一般…”
沈遲意皺了下眉,抿唇道:“你懷疑是劫人之事和我有關?”
從衛諺的角度看,他們這次遇伏,沈熠遭人劫走,整件事确實可疑。
她沒去看周钊,反而看向衛諺,有些焦躁道:“我已和世子合作,又豈會再串通他人?別說是旁的人了,這計劃就連我大哥我也沒敢完全吐露,怕的就是影響世子…”
衛諺先冷冷瞥了周钊一眼,當即截斷沈遲意的話:“你不必多言,我從未疑你。”
沈遲意在他臉上不見疑色,神色這才松了松,她輕輕捏了捏眉心:“這幫人到底是誰?他們如何蒙蔽的大哥…”
周钊神色一動,欲言又止。
這時廚下給衛諺煎好了藥,沈遲意心裏正對他歉疚,主動去幫衛諺拿藥了。
屋裏就剩下周钊和衛諺兩個人,周钊今兒違了衛諺的意思,說了太多不該說的,心下不免忐忑。
衛諺等沈遲意出去,一臉漠然道:“你去軍營裏,自領三十軍棍。”
周钊身子一抖,跪下道:“世子…”他想着反正都要挨打了,索性咬了咬牙,直言道:“世子,您還記得沈澤當時意圖刺殺您的時候喊了什麽嗎?他說‘衛賊何必惺惺作态,賊喊捉賊,我沈家淪落至此,全是你這奸人所害!’,我看沈澤怕是真的聽到了什麽…”
他把心一橫:“沈熠是沈姑娘的大哥,他如今把世子視若仇敵,恨不得飲血啖肉,日後焉有不慫恿沈姑娘的道理?屆時若他找上了沈姑娘,陳明您和沈熠的舊怨,恕卑職直言,沈姑娘會如何選擇?”
衛諺神色淡淡:“五十軍棍。”
他斜睨周钊一眼:“外加掌嘴二十。”
周钊臉都綠了:“世子…”他還想再勸,但衛諺擺明了不愛聽這話,他只得把一肚子話爛在心裏。
沈遲意已經端着藥碗走進來了,周钊再不敢惹事,老老實實地閉嘴,主動要從沈遲意手裏接過藥碗:“我來服侍世子喝藥吧。”
衛諺臉色不但沒好看點,反而更沉了幾分,面無表情看了周钊一眼:“你還有些事沒處理,下去吧。”
周钊一臉的莫名:“我都處理完了…”他話說到一半,看了看衛諺又看了看沈遲意,恍然道:“多謝世子提醒,我确實有些軍務沒處理,這裏勞煩沈姑娘照顧了,等會兒還要幫世子上藥,沈姑娘記着輕些。”
他說完就腳底抹油溜了。
衛諺看向沈遲意,眸中含着些期待:“聽見沒?周钊讓你照料我呢。”
沈遲意哭笑不得:“周護衛和世子當真如出一轍。”這直男程度真是一樣一樣的…
她攪和了下湯勺,看着手裏這碗漆黑黑的湯藥:“世子總不至于還讓我喂藥吧?”
衛諺一臉不滿:“你生病的時候,我是怎麽待你的?怎麽到我這兒你就懈怠起來。”
沈遲意看他跟小孩子鬧脾氣似的,不由一陣無語,還得出聲提醒他:“我生病那會兒,你可是捏着我的鼻子給我硬灌進嘴裏的。”真是八輩子沒見過這麽直男的!
衛諺大言不慚:“我那也是為了你能好好吃藥。”
沈遲意斜了他一眼,也懶得反駁,舀起一勺濃稠漆黑的湯藥,輕輕吹了吹,喂到他嘴邊:“喝吧。”
衛諺一口喝幹淨,眉頭下意識地皺起,急忙抿緊了唇瓣,才沒讓自己把這口藥給吐出來。
這藥有調理內傷的功效,放了好些名貴藥材,可惜苦勁比沈遲意當時喝的那碗還要苦個十分,哪怕衛諺不是個矯情人,也喝的眉頭大皺。
沈遲意有意逗他,又舀起小小一勺:“世子快喝啊。”
其實仔細想想,喂藥這事兒本身就挺反人類的,正常情況下,面對這麽苦的藥,就該閉上眼一飲而盡,這麽一勺接着一勺地喂,簡直是在反複折磨自己的舌頭。
衛諺濃麗的眉毛跳了跳,眼裏浮現出幾分抗拒,但還是硬着頭皮硬喝了第二勺。
他臉上被苦的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偏又享受沈遲意給自己喂藥,尤其是她還有意逗他,喂一勺藥還遞來一個盈盈眼波,衛諺更不想在她面前露怯,硬着頭皮這麽喝了半碗。
沈遲意瞧他苦的薄唇抿成一線,也有些可憐起他來,從荷包掏出一枚乳糖獅子放到他嘴邊:“張嘴。”
乳糖獅子是牛乳做的糖果,做成獅子頭的形狀,馥郁香甜。
衛諺不想顯得跟個小孩似的,吃藥還要人拿糖哄,頭往後仰了仰,不屑地道:“什麽哄小孩的玩意,也值當拿來給我?我用不着這個。”
沈遲意最瞧不慣他裝逼,指尖落到他的唇角,輕輕摩挲了一下,拿捏着語調,柔媚又不過分誇張:“世子這麽說,可就枉費我一番心意了…”她粉嫩指尖輕點他唇瓣:“張嘴。”
衛諺被她撩撥的心尖一酥,唇瓣不覺微啓幾分,沈遲意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一把把糖給他硬塞進嘴裏。
衛諺:“…”
沈遲意衣着首飾上其實不大講究,卻是個非常注重生活情趣,重視生活細節,喜歡通過細處給自己提升幸福感的人,屋裏的一本書一朵花都擺放的頗有妙處,就連買來甜嘴的糖都是上好的,并不甜膩,反而透着股濃郁奶香。
衛諺不大愛吃甜的,但大概因為這塊糖是她喂的緣故,嘗起來格外清甜,他吃完之後口中仍有餘味,舔了舔唇瓣回味片刻。
這樣無意識的動作,倒比平時更撩人幾分,沈遲意忍不住多瞧了幾眼,目光在他豐潤的唇瓣上流連片刻,又忙收回視線。
她讓衛諺吃完一碗藥,又取來大夫調制好的膏藥,她遲疑了下:“勞世子轉身,我瞧瞧傷處。”
衛諺平常臉皮厚的跟什麽似的,這時候卻難得猶豫,他輕咳了聲:“還是讓周钊來吧,別吓到你。”
沈遲意輕輕推了下他的肩:“有什麽好怕的,世子別廢話了。”
衛諺只得轉身背向她,他手指頓了片刻,才解開中衣,露出肩背上累疊的繃帶,上面還滲着斑斑血跡。
沈遲意幫他把包好的繃帶解下來,露出底下的傷處,這傷口長約一尺,入肉頗深,張牙舞爪地從肩背一直橫亘到腰際,滲出的血漬和膏藥混合,襯的傷口越發猙獰,瞧着就讓人膽戰心驚。
她甚至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沈澤那一劍絕對是奔着心髒刺入的,衛諺若是晚上半分,她現在怕是來參加衛諺的葬禮了。
她不由心生幾分惱怒,本來衛諺是不必摻和進這些事裏的,若是沒有此事,他現在還好好地當他的枭雄,哪裏會傷到這個地步?
她思及此處,心下越發歉疚,嘆了口氣:“世子當時肯定很疼吧?”
衛諺正覺着不自在,聞言越發別扭:“戰場上,再嚴重的傷也受過,倒也罷了。”他吐了口氣,沒看沈遲意,緩緩道:“你不必自責,此事本就與你無關。”
自責不自責的,總不是嘴上說說,當務之急是照料衛諺盡快好起來,沈遲意洗幹淨手,取來淘洗幹淨的巾子,給他擦拭之前滲出的血污。
她就在衛諺背後,兩人還貼的極近,她帶着蘭香的氣息吹拂在他脖頸間,讓衛諺身子不覺往旁邊靠了靠。
沈遲意掃了他一眼,覺察出他的不自在和不配合,用指尖碰了碰他腰上受傷那處肌膚:“世子別扭個什麽勁兒,按說該別扭的是我才對吧。”
她瞧着衛諺那把勁瘦細腰,不免有些羨慕,她平時吃的也不多,身材亦稱得上纖瘦,但還是不及衛諺比例絕佳,細腰翹臀的,簡直人間尤物。
懷着不能讓這把好腰留疤的心态,她在腰上的傷痕處格外多塗了些膏藥。
衛諺被她碰過的那處肌膚敏感地泛起戰栗,背部肌肉不易覺察地輕顫了下,他開始尚且能忍,到後面她碰一下,他幾乎就要抖一下,幸好沈遲意以為他是疼的,不曾起疑。
他有些羞惱地道:“我怕你占我便宜!”
其實別扭只占了一部分,只是每回沈遲意一靠近他,他就跟吃了夏洵那些亂七八糟的藥似的,簡直克制不住自己的反應。幸好現在衛諺是背對着沈遲意的,不然肯定能瞧出他的異樣,到時候指不定怎麽鄙夷他呢。
沈遲意呵了聲:“你以為我跟你似的?”
衛諺沒什麽底氣地呵了聲,他一邊舍不得沈遲意的悉心照拂,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唐突反應,當真有苦難言,這時候身上的傷倒在其次了。
他幹脆緊緊抿着唇瓣,幹脆一言不發。
沈遲意給他塗完膏藥之後,才發覺他脖頸間出了不少細汗,不由納悶道:“世子很熱嗎?”現在已經是深夏,周钊又怕衛諺傷口發炎,特地擱了幾大盆冰塊,她還覺着有些冷呢。
衛諺緩緩調換了一個坐姿,沒有吭聲,這時候倒盼着她早些弄完了。
偏偏天不從人願,沈遲意有些擔憂地打了盆涼水:“我給你擦擦汗吧,別把藥膏化開了。”
衛諺:“…”
好容易上完藥,沈遲意和衛諺都齊齊舒了口氣,她瞧衛諺別別扭扭的,便有意換了個輕松些的話題:“再過些時日,世子應當就要繼位了吧?希望在繼位大典之前世子的傷能好。”她打趣道:“說來我是不是該改口叫世子王爺了?”
衛諺緩緩地吐納了幾次,等底下一寸一寸平複,他才終于轉身看着她:“大概下月,朝廷那邊就會傳旨。”他看了沈遲意一眼,略帶不滿地蹙眉:“你就只會世子王爺的這麽叫我?”
沈遲意從善如流地道:“那世子想讓我怎麽稱呼你?”
衛諺飛速瞥了她一眼:“我父王行三…”他停了下,聲音倒多了幾分溫柔缱绻的味道:“我母妃在家時,一向喚他三郎。”
沈遲意表情一言難盡:“…”
如果她沒記錯,衛諺在家裏是老大吧?所以是…大郎?
她委婉道:“王爺和王妃俱都過世,不如換一個吧…”她想了想,試探道:“阿諺。”
衛諺掖了掖唇角,沒什麽反應。
沈遲意又試探着叫了幾聲:“阿諺,阿諺,阿諺?”
衛諺不耐道:“別喊了,你想叫什麽便叫吧。”話雖說的不耐,耳根卻略略紅了幾分。
沈遲意一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
衛諺體質絕佳,再加上沈遲意精心照料,他傷勢大半個月的功夫就已經見好,結的疤痕也開始逐漸脫落。
今兒沈遲意一邊幫他上藥,一邊叮囑:“傷口還在愈合,再癢你也不能撓,也別讓傷口見水。”
說來也怪,每回她上藥的時候,衛諺就跟被點了穴似的,背對着她一動不動,直到她又催問了遍,他才慢騰騰地哦了聲,不自在地攏了攏披散下來的長發。
衛諺性子這般霸道強硬,頭發卻出奇的柔韌,豐厚烏黑,仿佛水流一般傾瀉而下。
沈遲意這個脫發黨難免有點羨慕,正好衛諺上藥的時候也不搭理她,她忽然生了逗弄他的心思,從荷包裏取出兩根發帶,費勁地給他綁了兩個活潑可愛的蘿莉辮子。
她又指揮衛諺變幻坐姿,換成了女仆專用鴨子坐,衛諺不明就裏,由着她擺弄了會兒。
最後沈遲意欣賞了一下蘿莉頭加鴨子坐版本的衛諺,笑的差點沒厥過去。
衛諺不是不好看,不過這種發型和坐姿怎麽看怎麽違和,就好像程咬金穿女裝一樣違和。
衛諺對着床邊的立身銅鏡瞧了眼,用看變态的眼神看着笑的滿地亂滾的沈遲意。
他惱怒地拆下發帶扔到一邊:“你笑夠了吧?果然是我平時太縱着你了。”
沈遲意努力憋着笑:“不不,其實我是專業的,一般不會笑…除非忍不住…噗。”她話才說完,又笑的瘋狂捶床。
衛諺正在着惱,見她還敢不知死神,便伸手把她拎過來按在自己的拔步床上。
他對沈遲意是打又打不得,便伸手給她呵癢,冷笑道:“你不是喜歡笑嗎?那就笑個夠吧。“沈遲意癢癢肉多,這下更是笑個沒完,笑的都快岔氣了,但衛諺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她又不敢亂動,只能扭着身子亂躲,好不辛苦。
衛諺本來是想教訓她,但腰上,大腿和手臂被她挨挨蹭蹭了幾下,難受的反而是自己,他忙住了手,不敢再亂動了。他緊緊抿着唇瓣,額角湛藍的青筋浮起,仿佛在隐忍着什麽。
沈遲意終于止了笑,她似乎覺察到什麽,幹咳一聲,轉身道:“窗子好像還沒關,我先去把窗戶關上。”
衛諺沒回答,她才邁出一步,腰上卻橫了一只手臂,直接把她橫空抱回了原處。
衛諺微微撐起身,用手臂把她困在拔步床上的方寸空間裏,他神色危險,額間隐隐滲出薄汗,好像在看爪下獵物。
這回不用仔細分辨,沈遲意也感覺出了異樣,有東西在膈着她的大腿。
她鮮明地感受到了那物的尺寸,頭皮不覺一麻,不過她很快讓自己放松下來,衛諺許諾救她家人,她也承諾願意跟了衛諺,現在衛諺是想…
她本身只占了個古人的殼,內裏還是現代人的價值觀,這種事本來就談不上誰吃虧,何況衛諺的模樣身材擱在現代也是萬金難求,她并不覺着有什麽委屈,唯一擔心的就是衛諺的經驗和事後措施…
她忍不住往下瞄了眼,心裏拔涼拔涼的,有點擔心自己的小身板,而且她現在也不想懷孕…
衛諺仿佛按捺不住,修長手指搭在她的脖頸上,輕輕摩挲,眉間顯出掙紮之色來…是那種既想下嘴,又舍不得下嘴的表情。
沈遲意猶豫了下:“世子…阿諺,等…之後,能不能讓人給我煮一碗避子湯上來?”
衛諺微怔,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不可思議地問:“避子湯?”
沈遲意嗯了聲:“保險為好。”
衛諺滿腹欲念瞬間散了個幹淨,胸膛起伏了幾下,幽邃的眼眸裏顯出幾分怒色:“你以為我把你當成什麽?你又把我當成什麽?”
這話問的奇怪,沈遲意輕輕擰眉:“我既然答應要跟了你,就絕不會反悔,你問這話倒真是奇怪。”
這話不但沒讓衛諺消火,他面色反而更冷,直接起身下床:“無須什麽避子湯,我沒打算現在碰你。”
他直接背過身去,冷冷撂下一句:“你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1-16 23:54:54~2021-01-17 21:48: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松一松毛團 1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