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遲意沒想到陸枕溪居然會在這時候提出這等要求, 簡直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瑞陽王固然好美色,而且沈遲意的美貌确實讓他頗為心動,不過如今他這身子, 沈遲意再美他也未必能消受。
若是他碰過沈遲意,兩人留有一男半女, 他還得慎重考慮一番,但他和沈遲意如今毫無牽絆, 一個美人能換這麽多好處…真是讓人難以拒絕啊。
只是沈遲意如今是他有品階的側妃, 就這麽給出去, 未免有失顏面…瑞陽王心念一轉, 出聲道:“此事…”
他這字才冒出來,衛諺已經滿面冷厲地站了起來:“不可能!”
從陸枕溪張口的那一刻,衛諺的臉色就變了,他很清楚瑞陽王的秉性,以他的性子,真有可能把沈遲意拱手讓人。
這時候稍晚片刻, 沈遲意就要随陸枕溪遠赴荊州,屆時便是迢迢千裏,他絕不會允許此事。
所以他當即出聲打斷, 直接抽出腰間長劍, 面色仿佛蓄了風雷:“祁陽王自己老老實實地回荊州吧,瑞陽王府的人, 誰都別想帶走。”
陸枕溪沒想到他居然敢當着瑞陽王的面直接發作,一時面色微變。
不過此時最難堪的不是陸枕溪,瑞陽王早就知道衛諺對沈遲意似乎有些不可言說的心思,不過兩人并未有逾越之舉,衛諺單方面瞧中沈遲意罷了, 他還刻意利用此事做做文章。
但私底下衛諺對沈遲意有意是一回事,當着衆人的面挑開又是一回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幾乎怒吼出聲:“孽障,你安敢如此放肆!”
陸枕溪也回過神來,冷冷道:“說到底,沈側妃是瑞陽王的妃妾,只要瑞陽王允口,她的去留,跟世子有何幹?我想帶她走,難道世子要攔着?”
衛諺面色陰冷至極,雙眸的寒意幾乎要把人凍成冰碴子,連帶眼尾的紅痣都詭豔起來。
他聲音如金戈相撞,字字冷沉:“我不允準,誰敢動她?”
他他劍尖本是斜指着地面,此時已經一寸一寸擡起來,似乎要正對着陸枕,這樣一來,場上諸人的臉色都齊齊變了,瑞陽王險些高喊護衛。
陸枕溪臉色難看:“世子難道想刺殺本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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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衆人以為衛諺要動手的時候,他劍尖忽然向下一劃,将面前的桌案從中斫開,上面酒水佳肴嘩啦啦傾瀉而下,他的侍衛立刻湧入正廳:“我再說一遍,瑞陽王府的誰郡王也別想帶走,尤其是沈遲意。要麽郡王自己老實返回荊州,要麽我親自帶人護送郡王回去。”他在‘親自’二字上加了重音。
陸枕溪面色變了數變,瑞陽王臉上也是青紅交錯,偏偏衛諺此時仿佛被激怒的兇獸,凡人根本不敢略其鋒芒。場面一觸即發,誰都不敢在此時有多餘的動作,生怕一不小心觸動了衛諺,被他一劍斬殺了。
還是衛家一位輩分高點的長輩,顫巍巍地開口:“世子勿要動怒,祁陽王不過玩笑一句,做不得真的,沒人會帶走沈側妃,世子先把劍放下吧…”
他轉向陸枕溪:“祁陽王,您說句話…”
陸枕溪深深地看了衛諺一眼,目光又掠過沈遲意,最後面色冰冷地拂袖揚長而去。
這時候宴會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衆人面面相觑一時,主動起身散了,沈遲意退出去的最早,瑞陽王咬牙切齒地把她和衛諺各看了一眼,被人扶着起身走了。
等衆人都散盡,衛諺冷哼一聲,長劍歸鞘,大步出了正廳。
周钊聞訊趕過來,迎頭和衛諺撞上,他一臉緊張地道:“世子,您,您真的為了沈側妃…差點和祁陽王動起手來了?”
衛諺冷冷瞥他一眼:“是又如何?”
周钊簡直要瘋,自家世子在大事上何等穩重冷靜,但每回遇到跟這位沈側妃有關的事兒時,他簡直跟迷了心竅一般。周钊忍不住問道:“祁陽王跟咱們雖不算盟友,但關系倒也還過得去,更別說王爺那裏,您這般…怎麽和王爺交代?就為了個沈側妃…值得嗎?”
衛諺有些厭煩地他這般緊着追問,漠然加快了步伐。
他之前承認了對沈遲意的确有幾分不同尋常的感情,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庶母的女人,舉手投足都讓他神思不屬,讓他魂牽夢萦,有一件很難以啓齒的事兒,他已經連着許久做夢夢見沈遲意了,只是他自己一直否認而已。
但就在方才拔劍的那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喜歡沈遲意已經到了非她不可,不容旁人有半分觊觎的地步,哪怕隔着沈家的仇怨,他依然對沈遲意心動到忘乎所以的地步。
既然喜歡,那就去獨占她,就像他攻下的每一寸土地,攻略的每一處城池一樣。他父王也好,祁陽王還是別的什麽人也罷,敢觊觎他心頭好的人,都別想好過!
這事兒實在嚴重,哪怕周钊瞧出他的不耐,還得硬着頭皮勸說:“就算您想留下沈側妃,也該換個婉轉點的方式,要不等祁陽王把人帶出蜀中,咱們再想法把人劫回來就是,您又何必…”
衛諺面色冷淡地再次打斷他:“我不能冒這個險,一出蜀中便是數百裏,誰知道這路上會發生什麽?”
周钊張了張嘴,還是道:“縱然如此,您當着王爺的面開這個口,這豈不是讓王爺心存嫉恨嗎?您這般忤逆他,觊觎…對沈側妃動了心,王爺知道了焉能不惱?畢竟沈側妃可是王爺的女人,您這樣強硬,沈側妃夾在中間也難辦啊…”衛諺這回發作,不但是和陸枕溪撕破臉,更是狠狠地打了瑞陽王的臉。
衛諺一手把腰間佩劍扶正,面色不改:“周武帝原本也是唐高宗庶母,後來成了高宗的皇後,楊妃更是玄宗兒媳,之後成了玄宗獨寵的貴妃。”
他既然已經為了沈遲意和瑞陽王撕破臉,就不會半點謀劃也無,他也受夠了沈遲意是別人的女人,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側妃。
這還真是雷厲風行…周钊愣了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卻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有了準備:“您的意思是…”
衛諺反問他:“你不是說她是我父王的側妃?”
他露出今天的第一個淡笑,讓人琢磨不透:“很快就不是了。”
……
沈遲意被清澗扶着回到了雲影閣,回來之後她才發現,手心和後背已經冒出了涔涔冷汗。
陸枕溪提出要拿馬場和駿馬喚她這事兒,已經狗讓她驚愕交加的,更讓她惶恐的是衛諺的态度。
就算她和衛諺是合作關系,衛諺也犯不着為了她和陸枕溪和瑞揚起撕破臉,但他今日的态度簡直令人驚慌,完全是一副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态度。
這實在是太過反常了!
不是她自戀,排除種種不可能,剩下的原因只有一個——衛諺對她有意,正是因為對她有意,面對陸枕溪提出的交換時,他的反應才會如此激烈。
沈遲意簡直頭痛欲裂,衛諺不是對薛素衣情根深種至死不渝的嗎?他不是一直很讨厭自己嗎?這又是搞得哪一處?這劇情簡直宛如脫了缰的野狗一般…
而且衛諺為了她和瑞陽王撕破臉,瑞陽王暫時不能把衛諺怎麽着,那點火肯定都要發到她身上,她接下來該怎麽辦…
清澗見她如此苦惱,忍不住上手幫她輕揉額角:“姑娘…”
她勸慰的話還沒出口,易容成丫鬟的沈若渝走進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便對沈遲意道:“阿稚,方才祁陽王派人來傳話,說他今晚就要動身返回荊州,想最後再見你一面…”
沈遲意毫不猶豫地道:“不見!”她心煩意亂地靠在沈若渝身上,摟着她的腰蹭來蹭去:“阿姐你幫我回了吧,我現在心裏煩得慌,誰也不想見。”
說她不怪陸枕溪是不可能的,其一,這事就是陸枕溪挑起來的,其二,陸枕溪這事兒做的委實不夠周全,他就沒有想過,萬一瑞陽王拒絕了他的交換要求,或者出了什麽岔子,他是輕松就能回荊州了,她留在這兒,豈能有好日子過?
沈若渝忙柔聲安慰她:“別動氣,不見就不見,我這就去回了他。”
陸枕溪那邊收到信兒,他瞧了手裏預備送給她的一本後漢樂譜,伸手輕輕在書脊上撫了片刻。
侍從輕輕來喚:“郡王,都收拾好了。”
陸枕溪最後往雲影閣的方向瞧了眼,又慢慢收回目光:“動身吧。”
以後總有機會的。
……
沈遲意本來一直擔心瑞陽王作妖,不過幸好陸枕溪走後沒兩天就是上巳節,蜀中對上巳節頗為看重,以瑞陽王府為首,其他官員都要去鹿臺祭祀神明,擺宴慶祝,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萬事順遂。
瑞陽王和衛諺就算有再大的龃龉,也不會在這樣重要的日子惹事,否則更是讓全蜀中看笑話,就連衛諺為了沈遲意當衆發作的事兒,都在王府裏被捂的死死的。
沈遲意本來以為這次上巳節瑞陽王不會讓自己出去了,沒想到瑞陽王居然提早一天傳了話來,特地命她明日沐浴更衣,和他一同赴宴。
沈遲意換好側妃禮服,被丫鬟下人扶着出了側門,門外已經立着一排威風凜凜的護衛,打頭那個騎着嘲風的,正是衛諺。
她忙收回視線,沒想到衛諺恰在這時轉過頭來,兩人視線撞了個正着。
衛諺細細瞧她,神色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又有些志在必得的架勢。
沈遲意瞬間頭大如鬥,皺着眉挪開眼。
衛諺見她突然不看自己了,臉上又不痛快起來。
盡管他那天什麽都沒說,但他相信自己對她的心意已經表達的很明确了,要不是對她有意,他何至于一口氣得罪了瑞陽王和陸枕溪?
所以沈遲意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她要是知道了,為什麽态度這麽冷淡?
衛諺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還沒等他做些什麽,瑞陽王已經從王府大門出來,他坐在一架華貴步辇上,四角都墜着金鈴,走動起來煞是招搖。
瑞陽王陰沉地看了眼衛諺,又瞧了瞧衛諺,忽然笑道:“側妃過來,跟本王一道乘坐車辇吧。”
正準備上馬車的沈遲意愣了下,婉拒道:“多謝王爺擡愛,只是這不合規矩…”
瑞陽王笑的越發溫柔,聲調和緩地說着情意綿綿的話:“你是本王的愛妃,有什麽不合規矩的,本王讓你過來,你只管過來就是。”
好油膩…這什麽人間油物…
沈遲意硬生生給瑞陽王的情話說出兩膀子雞皮疙瘩來,她餘光瞄見衛諺臉色冷沉,似乎想要發作,她怕又生出什麽事端,忙走了過去:“那就多謝王爺了。”
這車辇甚是寬敞,偏偏瑞陽王緊緊和她挨在一處,消瘦的手指時不時撫過她手背,沈遲意強忍住皺眉的沖動。
車辇四面罩着輕紗,外面瞧不見裏面,裏面卻能把外面景致看的一清二楚,瑞陽王瞧着車外一叢盛開鮮花,忽笑了笑:“如今正是青黃交接之時,草木茂盛,萬物盛開,不知愛妃是愛那等年輕鮮嫩的鮮花,還是四季長青的松柏。”
沈遲意知道他話中深意,不過瑞陽王把衛諺比作鮮花倒還罷了,就他自己那個病歪歪的樣子,把他比作松柏松柏都委屈。
她心裏腹诽一句,面上不動聲色,淡淡笑道:“王爺喜歡什麽,我就喜歡什麽。”
瑞陽王追問,雙眸緊盯着她:“這麽說,側妃是和本王同心同意,絕無違逆了?”
沈遲意被他瞧的心中一跳,緩緩嗯了聲。
瑞陽王這才滿意一笑,輕拍她手背:“這就好。”
衛諺走在衆人之前,周钊見他面色陰沉,壓低聲音拼命勸他:“您再忍忍,再忍忍…沒幾日了。”
衛諺神色漠然,緩緩收回目光。
就這麽各懷心思的到了鹿臺,瑞陽王和衛諺為首,帶着蜀中官員祭拜了神明,接着姜義匆匆走來,向衛諺行禮笑道:“恭喜世子得償所願,世子胸有韬略,下官自愧不如。”
這指的是衛諺攆走陸枕溪的事兒。
衛諺心思現在在沈遲意身上,随意嗯了聲:“姜巡撫過譽了。”
其實姜義身後還跟着家眷,其中一位眉目細長的女子最為驚豔,可惜衛諺眼風都不曾落到她身上一下。
姜義心下失望,主動介紹:“這是賤內劉氏,這是家女,世子可喚她一聲五娘。”他如今雖有心投效衛諺,但到底沒什麽保障,而他家裏恰巧有一适齡嫡女,有什麽比親事更能有效結盟的嗎?
衛諺這樣的本事樣貌,身後自是不乏追求者,甚至皇上還曾想下降公主,不過姜義卻對自家女兒的素質迷之自信,覺着衛諺簡直是自己的良婿啊!
五娘這個稱呼觸動了衛諺的一些心緒,他終于擡眸掃了眼姜五姑娘,輕聲道:“也行五?”
姜義沒聽清,姜五姑娘本來還有些不快,見到衛諺落向自己的目光,心跳快了兩拍,臉頰不覺微紅,福身行了一禮。
衛諺沒有多做理會,這時宴會還沒正式開始,衆人正在三兩閑聊,他轉身去找了個視野寬闊又隐蔽的地方,暗搓搓地瞧着沈遲意。
沈遲意似有所感,微微轉頭,衛諺忙調開視線,不想讓她發覺自己在看她。
結果沈遲意還真沒看到他,只是瞧了瞧他身前的一個神獸雕像,這讓衛諺又有些憋屈。
沈遲意一向是驕橫的性子,他以為沈遲意知道他對她的心意,至少會嘚瑟一下呢,沒想到人家沒事人一般。
衛諺正在暗自皺眉,忽然聽不遠處傳來一道輕柔嗓音:“世子。”
他轉頭一瞧,正是那位姜五姑娘。
這位姑娘名喚姜莞,她相貌倒不是絕麗佳人那一款,不過眉間帶着一股書卷氣,這在女子中就很難得了。
不怪姜義對她頗有信心,她自幼飽讀詩書,才學甚至勝過不少男子,這也讓她眼高于頂,本來父親讓她來見衛諺,她還有些不樂意,覺着自己滿腹經綸,憑什麽獻好一舞蹈弄棒的莽夫?但見衛諺相貌俊美入天人,氣度也是雍容貴氣,她這才有幾分意動,暗暗覺着這等貴胄也勉強配得上自己了。
她含笑開口:“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這鹿臺不光是祭神的地方,底下也是埋葬諸位英烈的地方,我瞧世子方才蹙眉不語,可是想到鹿臺之下的一衆英烈?”
她說完就有點後悔,生怕自己說的太深,衛諺聽不懂什麽的…不得不說,這人也是自信過頭。
衛諺不欲理會她,瞥了她一眼,随意敷衍:“這句詩是香山居士悼念亡友元稹所作,上巳節是祈求上天眷顧,要使本年風調雨順,用在這裏不合時宜。”
姜莞微怔,很快赤紅了雙頰,心中越發覺得衛諺不凡,這樣的人才堪與自己相配。
若是姜家想和衛諺結親,這自然不是衛諺一個人的事兒,姜莞在這兒和衛諺說話,姜義那邊也沒有閑着,去尋了瑞陽王。
他态度雖委婉,但這些年想給衛諺說親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瑞陽王一眼瞧出姜義心中所想,他看了眼正在和衛諺說話的姜莞,忽然笑了笑。
他擡高了聲音:“世子過來,本王有話要問你。”
衛諺挑了挑眉,擡步走過去。
瑞陽王笑的頗有深意,緩緩逡巡了一圈,又轉向姜義,低聲道:“聽聞巡撫家有一愛女,才情出衆,賢德溫婉,乃是蜀中世家女中的翹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慢慢道:“世子如今年已過弱冠之年,後宅仍舊空空,我欲為世子求娶巡撫愛女…”
姜義面露詫異,他雖然有意把女兒許給衛諺,但瑞陽王也太心急了些,不過這倒是好機會…他斟酌片刻,婉轉道:“承蒙王爺不棄…”
瑞陽王聽他這般說,又笑了笑,忽然轉向沈遲意,一手攥住她手腕,眼裏隐有脅迫之意:“愛妃亦是世子半個母親,這樁親事,本王瞧着不錯,姜五姑娘…愛妃覺着如何?”
衛諺一向不把他這個父王放在眼裏倒也罷了,如今連他身邊的人也敢明目張膽地惦記上,這是何等猖狂?既然衛諺敢為了沈遲意,在那麽多人面前不顧他的臉面,他便要逼着沈遲意親口定下衛諺的親事,親自絕了衛諺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31 19:33:55~2021-01-01 18:23: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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