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理智上衛諺清楚她說的是公事上的合作, 但感受到沈遲意對自己的信任親近,他思緒止不住地飛揚起來。
沈遲意見衛諺不語,繼續道:“我自問也算有幾分眼色, 幫世子探聽些消息應當不難,若瑞陽王對世子有什麽不利之舉, 我也會及時通知世子。”她等了會兒,見衛諺神色變幻,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忍不住輕催促:“世子覺着如何?”
衛諺不自在地掩嘴輕咳了:“你方才說什麽?”
沈遲意一頭霧水:“我自願幫世子探聽消息?”
衛諺挑了挑眉:“上一句。”
沈遲意想了想才反應過來, 遲疑着道:“我相信世子?”
衛諺忍不住把這句話存在心裏, 暗自回味了一時,才唇角微翹:“既然你都這般懇求了,本世子便勉為其難地應下吧。”
沈遲意總覺着他有點答非所問…
她早知衛諺性子別扭,不覺一笑:“那就多謝世子體恤了。”
衛諺勉強落定的心思,見到她這般沖自己甜甜一笑,一下子又上下起伏起來。
他微惱道:“別沖我笑了!”真夠煩的, 沖他笑那麽勾人做什麽!
沈遲意:“…”
她只好回了句:“瞧見世子跟我母慈子孝,我心下大慰,所以才發笑的。”
衛諺:“…”
沈遲意一句話把他擠兌到天邊, 心情頗是愉快地翹了翹下巴, 告辭離去。
衛諺自己是個嘴欠的,卻頗讨厭別的別人跟他耍嘴皮子, 但他看着沈遲意得意翹尾巴的模樣,非但不覺着反感,甚至覺着…她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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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若渝緩了這兩日,情緒徹底穩定下來,她是知道好歹的, 這幾日獵場人多眼雜,她暫時離不開營地,便只在沈遲意房裏縮着,充作她的貼身婢女,平時吃喝都在帳子裏,絕不會踏出營帳半步。
不過沈遲意的營帳每天有粗使婢女進出打掃收拾,最近西戎又在遍地找人,她也不好攔着那些粗侍婢女不讓她們進來灑掃,不然就更為可疑了,必然會被西戎人查到頭上,她只得吩咐粗使婢女不要打掃書架衣箱等地,委屈沈若渝在這些地方先藏着。
沈若渝頗是機警,沈遲意一旦不在帳子內,她立時就藏在衣箱裏,果然,沒過幾刻,就有幾個粗侍婢女前來收拾打掃了。
王府之前用慣的家仆好些死在那場驚天地動中,這幾個粗使婢女是臨時提拔上來的,嘴巴自比不得之前的累世家仆嚴實,打掃着打掃着便壓低音了閑話幾句。
“方才王爺跟世子發了好大一通火,聽說翠兒姐姐她們都被牽連了,幸好王爺那裏不是我當值…”
“王爺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發作世子?這…”
“哪裏是為着這事兒啊,王爺和世子不對付又不是一日兩日了,自打咱們這位沈側妃來了之後,那更是…”
眼看再說下去就大逆不道了,幾個粗使婢女互相推搡了幾下,齊齊閉了嘴,不敢再繼續嚼舌頭。
沈若渝蹲在衣箱裏,她聽了這些話,心口別別亂跳,既慌張又悲恸…她以為自己的境遇已經萬般凄楚了,想不到阿稚妹妹也沒有比她強上多少。
她耐心藏了會兒,直到沈遲意進來道了:“阿姐出來透口氣吧,有我在呢。”
沈若渝這才打開衣箱,神色傷感地看着沈遲意:“這些日子我一直東跑西竄的,都沒顧得上問你,你怎麽成了瑞陽王的…”她斟酌了一下,才艱難道:“側妃了呢。”瑞陽王那好色性子蜀中都出了名的,想到明珠一般的妹妹給這樣的人做了妃妾,她心裏就難受。
沈遲意倒還淡定:“李钰把我送進來的。”
沈若渝臉色一變,紅着眼眶:“往日咱們家大盛的時候,李钰在伯父在你這裏挨前擦後的獻殷勤,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狼心狗肺的東西。”她定了定神,存了幾分天真地問:“我瞧着瑞陽王倒似對你不錯,也沒限制你的自由,你能否跟他陳情,離了王府,咱們姐妹倆去鄉下謀生。”
沈遲意嘆了口氣:“當初就是瑞陽王和李钰合謀把我坑進來的,我又能跑到哪去?”倒不是她不想走,是瑞陽王不肯放人,她見沈若渝神色哀恸,忙道:“這其實也并非壞事,咱們家的案子一旦判下來,那你我都是罪眷,那可是要充入教坊司為娼的,現在做個從二品側妃也沒那裏不好,更何況咱們家的案子還在審,我這個身份倒是能起點作用。”
沈若渝仍是心疼她:“你莫哄我了…”沈遲意勸了她好一時,她才止了淚,有些猶豫地把方才粗使仆婢的話複述一遍:“你既是和瑞陽王…那世子又是怎麽回事?”
沈遲意沒想到居然有這等流言傳出來,皺了皺眉:“世子…”
……
衛諺現在就如同才明确自己心意的少年一般,盡管他已經竭力分散自己注意力了,卻還是時不時想着沈遲意,哪怕這會兒沒什麽事,也想着去瞧她一眼。
恰巧周钊這時趕來回禀:“世子,您讓請的大夫已經請來了,他瞧過沈側妃的脈沒發現什麽大礙,只是有些心緒郁結,已是開了幾副靜心凝神的湯藥。”他頓了下,又補了句:“也給那位堂姑娘開了幾副治療外傷的藥,沒讓他見着堂姑娘的人。”
衛諺調換了個坐姿:“藥呢?”
周钊忙道:“已經熬好,準備讓人給沈側妃送過去了。”
衛諺以拳抵唇,輕咳了:“她帳子裏還藏了個人,你确定去送藥的人靠譜?”
“自然是靠譜…”周钊話說到一半,突然開竅了一回:“不如您親自把藥帶給沈側妃?順便問問她該怎麽安置那位堂姑娘。”
衛諺唇角一翹,嘴上卻道:“這跑腿的活…只這一次。”
他說完便看似随意,實則步伐輕快地去端藥了。
如今已經是陽春三月,獵場上有幾株野生的玉蘭層疊開放,噴吐出馥郁花香來。衛諺素來不關心這些花花草草的,路過這株玉蘭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莫名覺着和沈遲意十分相襯,讓她簪在鬓邊倒也不錯。
他這樣不愛花的人,都頂着太陽仔細甄選了一時,選出一朵開的最美的托在掌心,想着沈遲意看見這朵花的表情,不覺微勾唇角。
很快他來到沈遲意的帳子邊兒,正要請人通報,忽然聽見裏面傳來她和沈若渝的對話,隐約還夾雜着‘世子’二字。
他身子一頓,不覺抿了抿唇,停在了原地。
這帳子雖然隔音,但對他來說卻不是問題,他既覺着自己作為有些丢臉,又忍不住想聽聽沈遲意對他的評價,沉吟了一時,最終還是留在了賬外。
沈遲意道:“…那都是些流言蜚語,阿姐不必挂心。”
沈若渝早已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衛諺對沈遲意那樣熱切殷勤,都被她看在眼裏。
她忍不住握住沈遲意的手,勸道:“還記着你當年苦戀世子不成,受到的那些羞辱難堪嗎?你那時是天之驕女,才貌雙絕,都落到那般難堪的境地,更何況現在…阿姐不想看你再傷心第二次了。“沈遲意被勾起些回憶,腦海裏不覺浮現出衛諺呵斥她,薛素衣派下人來羞辱她的畫面來。
沈若渝見她神色便知道她聽進去了,輕道:“世子和瑞陽王一向頗有龃龉,當初你對他好的時候,他都百般不上心,如今卻對你處處照拂,怕也有和瑞陽王相争的意思…”她有些猶豫地問:“你現在…應當對世子無意了吧?”
沈遲意沒想到她是擔心這個,楞了一下,語調輕松地回答:“阿姐放心,我對世子當真無意。”
沈遲意心裏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的,這本書的命定女主是薛素衣,她一個惡毒女配摻和什麽呢?再說衛諺态度惡劣,她也不覺着衛諺對她有意,充其量就是想借她讓瑞陽王難堪。
而且她喜歡的也不是衛諺這一型啊!抛去其他因素不看,她兩輩子喜歡的都是陸枕溪那樣成熟穩重寬厚的類型,衛諺那個性簡直…南轅北轍。
她輕笑着補了句:“我和他只是合作關系,彼此算是信任罷了。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我不會再對世子動心的,阿姐大可放心。”
衛諺在賬外聽的分明,尤其是聽到那句‘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我不會再對世子動心的’,他宛如被兜頭澆下一盆涼水,滿心熱意瞬間凝結成冰,又是尴尬又是難堪。
他低頭瞧着手裏的藥碗,臉色青紅交加。
他修長手指不覺收緊,手裏的玉蘭便被揉碎,花汁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
如今餘震雖然平息,但衆人已經不敢再深入密林,打算再寬闊的獵場中獵些兔子狐貍什麽的,等到和談之事徹底收尾,再送走了西戎使節,衆人便可返回蜀中府邸。
這樣的場景,瑞陽王少不得把沈遲意叫出來幫着應酬,沈遲意和衛諺如今是合作關系,私下裏便告知他此事。
衛諺神色淡淡的,不知道為何,沈遲意覺着他情緒有些低落,見到她時總是無意抿着唇角,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不過他事事安排周全,倒也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沈遲意安頓好沈若渝,特地準備了一張女子用的小巧軟弓,選了處人少的地方先練習準頭,她上輩子也學過射箭,不過現代用的弓箭可比古代弓箭好操縱太多。
她還怪要面子地把下人打發走,放了好幾個空箭,小心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悄咪咪地繼續練習。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把清潤泠然的男音:“弓弦貼緊臉頰。”
沈遲意轉頭看過去,就在陸枕溪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她欠身行禮:“見過郡王。”她有些尴尬:“讓郡王見笑了。”
陸枕溪還是那副冷清神色,走近她道:“擺好動作讓我瞧瞧。”
沈遲意只得重新張弓搭箭。
陸枕溪手裏的山水折扇搭在她胳膊上,輕輕往下一壓:“高了些,對準靶子。”
因為這個動作,他靠的離沈遲意近了些,他今兒還是一身簡單倜傥的裝束,越發顯得膚色冷白,飄然若神人,幾欲淩風而去。
沈遲意下意識地避開幾步,突然射出一箭,不過這箭失了力道,依然沒挨着靶子,她越發覺着怪尴尬的。
陸枕溪語氣平和地寬慰:“不礙事,你能射成這樣已經很好了,我頭回學箭的時候,比你還差得遠。”
這話聽了實在讓人舒心,沈遲意神色略微和緩:“郡王有什麽事?”
陸枕溪緩緩調開視線:“西戎王子阿那多的姬妾丢了,如今正在獵場裏漫山遍野的找尋,現在和談的進度被耽擱下來,我左右無事,便出來透透風。”
沈遲意心頭一跳,有些疑惑道:“阿那多王子那位姬妾我聽說似乎是被野獸吃了?為何還要找尋?”
就算要交給西戎屍骨,也不能直愣愣地就交出去,所以衛諺暫時先放出那姬妾可能被野獸襲擊而死的風,等消息傳開坐實,再交出屍骨才算穩妥。
陸枕溪轉頭看着她:“阿那多王子不甘心。”他宛如寒潭的雙眸直視沈遲意:“若我沒記錯,他的那位姬妾,應該是你的一位堂姐妹?”
沈遲意神色不動:“我唯一的堂姐已經去了山東登州,也有不少人問我那位姬妾為何和我們姐妹生的相似,我覺得只是巧合而已。”
陸枕溪輕嘆了:“巧合啊…”他看着沈遲意眉眼,不覺放柔調:“她是你的堂姐妹,也是我的表妹,我對她一樣牽挂,若有機會,我也想救下她。”
沈遲意抿了抿唇,低頭不語。
……
這時阿那多也在和瑞陽王說話,他這回倒是學精了,沒來找衛諺,直接跟瑞陽王道:“…王爺是憐香惜玉之人,應當能懂我的心思,我那姬妾頗得我寵愛,我真不忍心她流落在外,如今雖風傳她被野獸咬死,但我心裏總歸不踏實。”
瑞陽王有意插手和談之事,對着阿那多頗為和顏悅色:“王子有什麽想讓本王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
阿那多面色一喜,面上故作為難:“…有人瞧見,我那姬妾最後消失的地方,您的沈側妃曾在那附近出現。”他又補了句:“而且沈側妃和她相貌相似,我總覺着兩人似乎相識。”
瑞陽王皺了皺眉:“你懷疑是沈側妃帶走你那姬妾的?”
他不大相信,但又覺着此事沒什麽大不了的,給阿那多一個交代也好:“她若是珍藏了人,想必也送不到別處,應當就在帳子裏。”他喚來下人,随口道:“派幾個侍女,搜查沈側妃的營帳。”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26 00:19:23~2020-12-26 19:58: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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