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邵白第一眼看見衛峰時,眼皮抽搐,總覺得這眉眼似乎在哪裏見過,聽到兒子的介紹,他擠出一絲笑容,坐起身:“你好,衛先生。”
衛峰坐在一邊微笑着點了點頭。
邵冬忙着去泡茶,随口問了句:“衛先生是要喝茶還是咖啡?”
衛峰:“溫水。”他側過頭看向邵白,“邵冬很單純。”
邵白扯動着嘴角笑了笑,這人應該不記得了,衛氏的接班人日理萬機的怎麽會記得他這種小人物。
‘歲月是把殺豬刀’并不适用在衛峰的身上,曾經的少年已經蛻變,時光在這人的身上沉澱,眉間滿是睿智,從容而優雅。
衛峰見對方的眼裏浮現微妙的光,皺了皺眉。
邵白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年邁,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膚色是病态的蒼白,眼底帶着淡淡的青色。久病卧床的病人大多是這幅模樣。
他在商場上厮殺多年,一眼就看得出眼前這位父親不簡單,邵白長得眉清目秀,但那雙眼睛有着一種清透,并非是邵冬還未曾見過市面的懵懂,那是一種通透的沉澱,經歷過風雨後的坦然。
看似淡漠,但骨子裏透出藝術家固有的傲氣,這個人不簡單,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衛峰端着邵冬送來的白開水,透明的水杯裏冰塊飛速的融化漂浮在水面,相互碰撞着,他捏了捏水杯:“邵先生……”
邵白擺擺手,“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他擔不起。
以前衛峰死活不肯叫他老師,說什麽除非他教自己鋼琴才能配得上老師二字,不然就叫他小白,和他們家養的那頭牧羊犬一樣的名字。
衛峰從善如流:“腿好些了嗎。”這不是問句只是開場白。
邵白瞪了衛峰一眼:“好多了,勞您費心。”何必繞圈子,以前這人多直爽啊,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見面打招呼整個人都挂了上來動手動腳的,不過三十多歲是該穩重。
衛峰不露聲色地說:“邵冬是個好老師,但他馬上要回去上學,我有兩個孩子想請鋼琴教師,既然你有意留在B市,能否去我家當老師。”
短短幾分鐘,衛峰認定眼前這位邵白先生,應該可以勝任他兒子老師的職責。看着邵白那張臉,他心底就會付出一種感覺,這人将是十分嚴厲的老師,揮舞着小木棒敲打他的兒子。
邵白瞥了眼衛峰,說話看似客氣,卻包含不容他人拒絕的意味。
邵冬愣住,這不太好吧。他爸身體還沒恢複,說是在家帶學生,其實那不過是讓老爸留下來的借口。
邵白連忙拒絕,“我這腿每天要做複建,怕會耽誤孩子學習,你另請高明。”若再看上一個好苗子,學一半又不學了,他這輩子要死不瞑目的。
衛峰即便不悅,仍舊和顏悅色,笑容越來越和善:“這點不必擔心。”
衛家是不是要破産了?這是邵白的第一個念頭,衛氏多大一張人脈網,去音樂學院請位教授,或者找知名的鋼琴家都不成問題,怎麽就非要和他杠上了?
邵冬松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想擦擦汗。他爸不想帶的學生就算給再多的錢也不會帶。
衛峰說:“邵冬讓我和你父親單獨聊聊。”對方竟然不領情。兒子單純,老子精明過了頭,這一家子人挺有趣。
邵白輕輕點了點頭,邵冬遲疑了一會還是離開病房,老爸真要閑不住去衛峰先生家裏當老師,他也沒辦法阻攔。
見人走了,衛峰開口說:“小辰沒有和邵冬簽約,這件事我會讓小辰給你們一個交代。”
邵白非常謙虛:“公司怎麽安排有公司的考慮,小冬的确不适合娛樂圈。我會給衛辰寫張欠條,這錢我一定還。”
他懂人情世故,衛峰即便說給一個交代也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客氣話誰不會說,這種商場上的頂尖人物嘴裏有幾句是真心話。至于欠的錢實在不行就賣了房子,算是了了兒子和自己的心結。
衛峰眼神微妙:“這倒不至于,公司沒有和邵冬簽約,作為賠償這筆錢可以抵消,邵冬不需要這麽急着還錢。”這點錢真的不算什麽,倒是邵白這張臉令他心情有了變化。一直被刻意忘記的東西蠢蠢欲動想要噴薄而出。
“這不太好吧。”邵白根本不信,衛辰又不是散財童子,那人太精明。
衛峰淡笑,“邵冬很不錯,他即便不走藝人這條路将來也會非常出色。你教出來的學生都很出色。”話題繞着繞着又繞回了原地。
邵白哪裏不明白衛峰的意思,這是變着法讓他接下當老師的活,衛峰就算過了這麽多年仍舊不失霸道的本色。
他對衛家不滿。衛辰打小一肚子壞水,這麽吊着他兒子玩令他心裏難受。自己要是不出車禍該有多好,小冬也不會來B市,趟這灘渾水。現在小冬見識過了娛樂圈光鮮的一面,怎麽會老老實實走原先的路,小冬的心變大了。
衛峰不是個死打爛纏的主,見邵白的确沒有這方面的意向,沒有繼續下去。他看了看手表,時間差不多,站起身告辭。
邵白連客氣話都不想說,點點頭算是回了禮。
衛峰走到門口時,轉身看了眼室內。風吹動着紗簾,吹去蒙在記憶上薄紗。此時的陽光太刺眼,恍惚間,他看見什麽人坐在一片白光中,年輕的睡臉上沒有一絲皺紋。
“邵先生……”
衛峰閉上了嘴,定了定神在邵白詫異的眼神中離開病房,他的背影僵硬,垂在體側的雙手握成了拳,旋即松開。
等候在門前的助理快步迎上,老板這是怎麽了?即便投資失利面對董事的指責老板都面不改色,怎麽和裏面那位邵先生聊了一會,面色這般沉重。
直到離開病房大樓,上了自家的車,衛峰才開口:“去查邵白。”
助理遲疑了一會:“三少那邊……”邵白邵冬是三少的人,查的過多只怕三少會生氣。
衛峰揉了揉眉間:“去查。”
邵冬提前一天回到W市,衛辰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但安排了張叔送他去火車站。
W市的天氣依舊燥熱,火辣辣的陽光曬得人後脖子一層油汗。
邵冬報道後回到寝室,寝室裏空蕩蕩的,程勒辦理了休學,其他兩位同學依舊住在外面。在B市的兩個月仿佛站在雲端,現在聞着寝室裏的黴味,他踏實了。
大四的課業并不那麽忙。可今年是學校成立六十周年的大日子,學校裏準備趁着十一好好熱鬧一番,大四生可以不參加這次的演出,邵冬也不想去,他忙着賺錢。
打鼓上課帶學生,邵冬忙得腳不沾地,每天累得像條狗一樣倒頭就睡,曾經和父親約定過半個月過去看父親一次,可他真的沒時間,加上來回的車票很貴,這筆錢能省就省了。
邵白也在電話裏說過,讓他安心上課,不要擔心。
邵冬即便這麽累,仍舊抽空給張叔打了電話,想問一下關于衛辰做手術的事,可張叔支支吾吾的,邵冬沒能問到答案。
張叔是衛辰的司機,不知道衛辰的近況也說得通。
随着九月進入下旬學校突然宣布,最火的綜藝節目将要在校內拍攝特別節目。
全國最火的綜藝節目電視臺将要錄播,學生們頓時打了雞血一般各個激動不已。節目組還沒來,校內便流傳這次來的藝人有恒星樂隊的人。
提起恒星樂隊自然會想到程勒,大家一時間都在說是不是程勒想要回來顯擺自己?這才安排了節目組過來,程勒家裏是不是深藏不露。
邵冬聽得嘴角抽抽,他這些同學各個可以做編劇。可這些和他無關,他早就訂好了火車票,黃金假期他一定要去看看自己的父親。
這天上完了課,邵冬樂颠颠地就要往外跑,卻被教授留了下來。
“邵冬,學校希望你能在校慶日那天上臺表演。你的手鼓也打得不錯,加州飯店還是重陽選一個吧。”
加州飯店用的是非洲手鼓,重陽是日本手鼓,都不是邵冬的專業,可打擊樂其實存在着互通,邵冬也練習過。
老師見邵冬不以為意,“如果選加州飯店的話,程勒會協助你。”
這個要求太奇怪。雖然綜藝節目組能來是學校的榮幸,但學校方面覺着過于喧賓奪主。他們學校還不至于要讓一檔子節目襯托。但若能擴大影響力在電視上露個臉,想必來年的招生會更好一些。
邵冬有些為難,“請問什麽時候表演。”
“二十九號彩排,三十號表演,國慶期間播出。”
邵冬抖着手腕,老師見狀便明白,這孩子不太願意,“邵冬,你是不是要問下經紀人的意見?”邵冬上了電視,老師也看到了,本來他還打算帶着邵冬去跑下場子的,但對方有經紀公司不好随便安排。
“我訂好了二十九號的票。我爸還在那邊做複健。”
老師嘆了口氣,拍拍邵冬的肩膀,“你先和經紀人談談,你和程勒都是我們學校走出去的,這次又逢校慶,學校方面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同臺演出。”
邵冬笑了笑沒答複,私下裏還是給錢予長打了電話。
錢予長猶豫了下,“你等我一下。”
邵冬聽到板凳的聲音,隔了一會兒,那邊傳來錢予長的話音:“邵冬,你能不能馬上來B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