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要錢,國庫的情況丞相比他還清楚。
“你身為丞相,難道就只有這些應對?”盛怒之下的新帝理智上就會相對淡薄。
伴君如伴虎啊,溫和敦厚的太子,一旦成了皇帝,盛怒之下也是疾言厲色,毫無道理可講的。
難道丞相就是萬能帝?
哥在完全沒看出有叛亂征兆的前提下能把這樣的情形都考慮在內,還做出相對的因應,已經是很牛掰了好不好?您還想讓哥的金手指開到什麽程度啊?真的內褲外穿扮超人嗎?
那種破形象,鬼才想要。
“臣惶恐,臣萬死。”孟丞相麻溜地就給新帝跪下了,“臣年輕識淺,掌相印本就勉力而為,其實早已左右支拙,情勢至此,臣無話可說。”哥的理論知識再豐富,實踐的時候碰碰壁實屬正常。
新帝的火氣壓了壓,想到丞相比自己還年輕個五歲,再是天縱英才,遇到這種情形能提前有此因應已經殊為不易。
“丞相平身,是朕急糊塗了。”
“謝皇上。”
“兩位老國公,這種情形朕能仰仗的只有你們兩位了。”行軍打仗這種事,丞相肯定是不行的,要靠的還是武将。
震國公往前跨了一步,站出朝班,蒼老的聲音擲地有聲,“聖上,老臣以為當務之急是穩固京師,只要守城得宜,到時候各地州府聽聞消息自然會揮軍北上勤王。”
“如此一來,豈非舉國大亂?”文臣有不同聲音。
“我朝內亂,相鄰幾國恐怕會趁虛而入,則國家危矣。”
“……”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絕對是有道理的,一幫人就會研究讨論再研究讨論,你到底拿出個實際可行能操作的規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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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門兒都沒有,人家就研究讨論了,你怎麽辦?
孟明遠看着手裏的笏板心裏一個勁兒琢磨,當大臣嘛,給誰當也是當,只要不當奸臣叛國臣,他其實是無所謂的。
不過呢,新帝這人還行,而他又是被先帝委以重任的輔國大臣,要是真就那麽投靠另一位,一定會被天下人所唾罵的。
雖說遺臭萬年與留芳百世一樣能标榜青史,但這二者之間的差別可就海了去了。
忠臣這事吧,其實有時候未必就是那臣子自己想要的,只不過情形比人強,就不得不忠臣了。
孟明遠覺得,其實他就是被忠臣了!
他在朝裏得罪的人不少,牆倒衆人推的道理他懂得很。圍在京城外的那個王爺未必就像新帝一樣肯百分百地相信重用他,這是很不利的。他在朝中根基淺,人脈也不廣,所倚仗的也不過就是先帝跟王八看綠豆一樣跟他有眼緣,這才一路飙升到丞相的位置。
老實說啊,孟明遠覺得元德帝是個很讓他難以理解的帝王,就憑當年殿試的一紙策論就生敢把他當儲相培養,然後乾坤獨斷地立了他的宰輔之位。
孟明遠前思後想了半天,最後下結論,他就算不為了新帝,為了他自己那也得拼出吃奶的勁兒跟城外的叛軍死磕到底。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人在面臨危機的時候,潛能總是能得到超常發揮的,孟明遠又一次急中生智。
其實,只要你不想死,你就一定能想到辦法活下去。
“陛下,臣有話說。”
“講。”
孟明遠跨出朝班,抱着自己的笏板,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清朗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
“叛軍必定已經封鎖京城與外界相連的各個路口,我們如果要派兵求援想必十分艱難。可,誰規定一定要派人出去求援呢?”
新帝緩緩在龍椅上坐下,“繼續說。”
“京城外八水繞城,水是流動的,投竹簡于水中,它自會随波逐流,叛軍縱然能撈得一塊,兩塊,百塊,可萬簡齊投,總是會有漏網之魚的,只要有漏網的,消息就會傳出去。咱們京師可供投水的竹簡大抵還是足夠讓城外的叛軍為難一陣子的。”
“而且吧,如今天氣日漸寒冷,這個時節下水撈東西,說句不好聽的,有命下去還不知道有沒有命上來,再是身體強健的,一旦傷風感冒的話就難說了,而人群聚集之地風寒之症傳染最是迅速,沒了戰鬥力的軍隊,其實那就是紙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孟明遠覺得自己果斷是黑化了,這麽損的話他怎麽就能說得出來?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人,這個官場都把他逼到什麽份兒上了啊。
這糟心的相位啊……
這兇殘的丞相啊!
“臣這就讓人去準備投水的竹簡。”工部陳尚書情緒很高,他一想到那些叛軍跳進河裏撈竹簡的情形怎麽想它就怎麽歡樂啊。那時要擱城牆上看一看,絕對很有成就感。
“準卿所奏。”
陳尚書提前散班回衙門辦差了。
“以現在京城的儲備糧食,守上三五個月還是能行的,臣覺得消息散布出去應該也不至于就讓咱們守上那麽久,只要各地勤王之師一到,京城之圍自然立時可解。”
聽丞相這麽說,盧尚書暗暗點頭,丞相果然對國庫糧倉是門兒清啊。
新帝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越細想丞相的話吧,心裏就越安寧。從以前開始,孟明遠這人就慣是會看菜下碟的,一般時候他總是弄選擇題讓上位者選,緊關要節的時候他自己直接把答案給你。
是個會為人臣的!
你需要他是什麽樣的,他一般都會照做,偶爾會有逆反,但是只要不太出格,也沒誰真跟他計較,不得不說在分寸的拿捏上,孟明遠一直是十分清醒的。
這樣的一個能臣,也就難怪老相國臨終之前上的最後一道折子就是薦他為相。
有雄才大略,又知情識趣,守分寸,這樣的臣子用起來确實是得心應手。
“丞相暫時就仍在偏殿辦公吧,朕尋你也便宜。”
“諾。”哥回家連個囫囵整覺都沒睡成,這就又回來為國鞠躬盡瘁了,哥拿那點兒俸祿銀子真心是理直氣壯啊。
☆、51公子風流
緊急應對的法子有了,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這次叛亂的事。
尼瑪!
十幾萬的軍隊啊,它能無聲無息地就開到了京城外十幾裏還沒個風吹草動?
俗話說得好,家賊難防!
要說現在的新帝以前的太子什麽都好,唯一不給力的就是他老媽,也就是現在的太後。太後娘娘雖然生了兩個兒子,但長子幼年便夭折了,膝下只太子一個獨苗苗,雖然還有兩個公主,但是這個年代拼的那就是兒子啊,閨女生成武則天你還有戲,可時代的土壤不成熟不是?
先帝爺的錦妃,如今的錦太妃,當年寵冠後宮,而且人家能生,一氣兒就生了仨兒,而且還都長大成人了,而且裏面還有比新帝大兩歲的。
這就跟當年康師傅的大阿哥一樣,老子不服氣,憑毛老子是大哥龍位輪不到哥坐?這種思想年深日久時間長了,那鐵定是得出問題啊。
光有錦太妃事兒還成不了,畢竟太妃娘娘在後宮能施展的拳腳現在也有限,先帝究竟是仙去了,不會再跳出來幫她粉飾太平什麽的。
問題的關鍵來了,兵部尚書是錦太妃的哥哥,也就那仨兒皇子的舅舅。
兵部是啥地方?
那就相當于後世的國防部啊,全國的軍隊都歸它管,兵部尚書要跟人勾結,賣個國什麽的那真跟玩似的。
其實吧,孟明遠覺得主要還是南王爺他們哥仨兒太能裝,平時裝得跟美羊羊似的,冷不丁一個變身就華麗轉型,這擱誰都防不勝防啊。
在孟明遠為了修慶律日以繼夜的時候,在他為了報複某些人絞盡腦汁的時候,在他為了其他家國大事操心操肺的時候,人家卻在暗地裏蘊釀着改朝換代的大事,結果當然就會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輸得一點兒都不冤枉!
再說了,官員裏對他這少年丞相不滿的不少,區別只在于有沒有明确表達出來而已,這就是陰謀滋生的土壤,人家一串連自然就容易成功。
不過呢,話說回來,對方讓孟明遠挨了記悶棍,孟丞相也沒就完全被動挨打,至少他把京城裏潛藏的危機給拔出來了。
把那些躲在暗處耍弄陰謀詭計的小人拎出來,這份功勞不小。
圍城不圍城的先不說,城裏固若金湯了,守住城外面那十幾萬人馬還真就不是什麽問題了。
把南王他們留在京裏的暗哨拔出來的人是誰呢?
簡直是掉落一政事殿的眼珠子——出來領功的那可是被丞相明确圈在報複區域裏的幾家官員,這次京城動亂中損失最嚴重的幾家,不說讓火燒得一貧如洗,也強不到哪裏去。
這時候他們明明應該是最該把丞相恨之入骨的人才對啊?
可,劇情怎麽突然就反轉了?
彼此仇視擺出死磕勁頭兒的兩方,竟然演的是一出苦肉計?
新帝也覺得很驚訝,“安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孟明遠一本正經地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臣只是跟幾位大人私了了而已,這算是他們付出的誠意吧,臣一直認為只要誠意到了成不成功的其實也不是那麽當緊。人心換人心,如此而已。”哥絕對不會告訴你後世的經典語錄: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在這個時代混官場,任何時候都要給自己留後手,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呢。
“安之果真是仁厚。”新帝對孟明遠由衷稱贊一句。
百官頓感牙酸,丞相仁厚?
那是他們的探花郎丞相爺嗎?
“臣不敢當,只是與人為善,總是好的。”孟丞相很謙遜。
“這兩日京城百姓如何?”
“聖上洪福,百姓生活一切照舊。”
“那就好。”
“聖上,臣不贊成讓程将軍他們撤回城內。”孟明遠擲地有聲地谏言。
“為何?”
“京畿衛雖然一直號稱骁勇,但是拱衛京畿日久,整體軍事素質遠比不得長期駐守邊關的将士。難得有此機會讓京畿衛的兵士面對一場敵衆我寡的戰争,這是求之不得的一個機遇啊。若借此磨練一下京畿衛大軍,于朝廷只有好處斷無害處。”
新帝不由點頭,“卿言之有理。”
“打仗,有時候打的不是兵力,而是財力,臣得說實話,國庫空虛,我們斷不可能讓将士餓着肚子去拼命。因此,臣有一本啓奏。”
新帝看着孟明遠手上捧着的那本奏折,感覺到他似乎沒意願在大殿上把裏面的內容說出來 ,便示意宦官去拿過來。
新帝仔細翻看手裏的奏折,表情很快就起了變化,快速浏覽完奏折,定定地看着殿下的丞相,嘆了口氣,“安之啊……”你可讓朕說你什麽好呢?這樣的主意也就你這樣從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能想得出來。
“臣在。”
新帝晃晃手裏的折子,重新确定一下,“你認為這樣做妥當嗎?”
“臣以為事急從權,有時鐵桶一般反而不如留給對方一點可趁之機。”
新帝笑了,丞相果然言之有理,明面上的破綻那就不是破綻,盯也盯死對方了。
“那卿就去辦吧。”
“諾。”
大家又朝議了幾件政事,便散班,各回衙門辦公。
一切井然有序。
有一個像孟丞相這樣的宰輔,百官覺得要不井然有序那有點兒難。
“盧尚書,等等。”
“相爺。”
“走走,咱們邊走邊說,我跟你說啊,這事你得趕緊去辦,這可是給國庫摟錢的買賣……”
盧尚書一聽“錢”立時就有了無限的熱情,無比恭敬無比熱情地響應,跟着當朝宰輔一路點頭附和地就往殿外走。
被他們路過的官員紛紛側目,丞相這是又出什麽損招兒了?
你聽他那用詞——摟錢?
這擺明就不是什麽好招兒,他們現在基本也不認為丞相如今還會有什麽好招兒。
對着河流扔竹簡,有官員提出質疑,對方如果撒網攔截,那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他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打魚的,帶魚網幹什麽?就算是來打魚的,京城外八水繞城,他們會帶那麽多魚網嗎?”
多有力的回擊啊。
叛軍,你們謀逆的時候想到魚網的問題了沒?
不過,經此一事,後來慶朝軍隊戰備之物魚網榜上有名。丞相說了,帶着魚網行軍打仗,遇到山川大澤的,可以撒一網下去弄點野味打打牙祭什麽的。也可以直接一網兜過去那真是一網一片啊,造不成殺傷力,也能造成混亂,混水好摸魚!
魚網的問題才不說,大家關注的問題是盧尚書被丞相拉走要去辦的那件事。
京城東西南北四城門開始賣票,城牆觀光價從一文到一吊不止。
大軍圍城,這種事可遇不可求,當然這也沒哪個傻子去求就是了。
想看不?
想看,成,交一文錢,你可以到城牆上看一眼。
要看敵軍跳水撈竹簡玩不?
成,交錢,竹簡免費提供給你,你想怎麽扔就怎麽扔,你要是膽子夠大,可以從雲梯下到城外去撒,京畿衛大營的兵給你當護衛,但是後果自負。
工部負責撒竹簡的人本來挺死板的就直接找個位置往河裏倒,後來丞相恨鐵不成鋼地說:“一幫不開竅的家夥,大白天扔那麽多目标多顯眼啊,你東邊一點,西邊一點,南邊一點,北邊一點,四面八方都給他來那麽一點,他們不是號稱十五萬之衆啊,不是人多嗎?你讓他們分兵撈去啊,你給他們省什麽人力物力,你不覺得淡疼嗎?”
話糙,理不糙。
可不是麽,給他們省什麽啊?他們是敵人吶,是叛軍。
“晚上的時候你死勁兒地扔,天黑風高環境差,讓他們辛苦去,最好讓他們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得安寧。”
兩軍對壘開戰的時候,場面很壯觀,想看?那價錢可就不是個小數了,但不管什麽年代總會是有那種為了滿足自己好奇心不顧一切的人,錢,畢竟是身外之物。
南王在京城自然還是有探子的,但消息傳遞出去通常讓大帳裏的南王兄弟火冒三丈,一旦攻下京城,一定要把孟明遠那家夥千刀萬剮。
孟明遠給羽林衛、禦林軍、京畿衛大營的人都下了令,只要看到天上有鳥飛過,別客氣,直接射下來,射到鴿子的重賞。
所以消息是愈加的難以傳遞了!
但凡會拉弓射箭的人有事沒事就盯着天空,巴不得趕緊出現成群結隊的鴿子給他們射,可惜,信鴿在被他們大範圍獵殺之後,已經瀕臨滅種的境地了,這是多麽苦逼的一個現實啊。
十一月的天,北風呼呼地吹,雪花不時地也會飄上一陣添點風光。
河水已經開始結冰,扔竹筒這事終于停止,但是誰特麽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竹簡成了那漏網的魚順流而下擴散開去。
雖大軍無虎符不能調動,但國有大事則當例外,忠君保國的人還是大有人在的,當然投機取巧的也必不可少。
不得不說,元德帝死的時間選的正是好得恰到好處。
雖然給了叛軍機會趁機謀逆,但是這種月份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攻下京城,作戰就會很辛苦。
冬日通常都是休整兵馬的時候,打仗?這絕對是個苦逼到極點的事情。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呵口氣都有成冰的風險,還要拿着刀槍上陣殺敵,絕對的磨練心智武功。
不負孟明遠所望,叛軍開始小範圍的有風寒傳染。
丞相當機立斷,召京畿衛大軍回城,四門緊閉堅守城池,沒事的時候上城牆上溜達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十五萬叛軍揮軍而來,本以來可以一鼓作氣攻下京城,誰成想那個明明不靠譜的年輕丞相偏偏錯有錯招兒地将他們攔在了城門之外,然後各種損招兒招呼啊……
他們圍城,城裏有糧有草,可他們所帶辎重卻有限,而且各地很快收到消息紛紛閉鎖城池,想打秋風都沒地兒啊。
這個時候他們就算隔岸觀火,那也是助了京師一臂之力的,如果肯出兵勤王那情形則又自不同。
南王氣呀,怒呀,惱呀,他們撈上來不少竹簡,上面寫什麽的都有啊。
上面有時條理分明寫着不知道選哪邊站,按兵不動就成,守好自己的城池,別給人打秋風的機會。即使你選邊站了,寒冬臘月的,勞師遠征也不适宜,可以到冬雪消融的時候再來,打仗也伸得出手,順便還能安心過個年先。
靠!
孟明遠算是把人做到家了。
這麽樣的一個人到底是怎麽被他那個渣爹教育出來的?
難道他們能說正是有孟海林那樣一個渣爹的存在才導致了孟丞相這樣奇葩禍害的現世嗎?
能嗎?能嗎?能嗎……
肯定就是啊……
☆、52公子風流
風從城垛口迎風吹來,刮到臉上生疼,帶着冬日的凜冽和風刀的冷酷。
孟明遠攏了攏身上的紅狐皮大氅,看着距離城門不足二裏安營紮寨的叛軍軍營,真心誠意地在心裏說了聲“靠”!
真特麽地紅啊,比老人頭都紅。
手摸到大氅上的狐毛,孟明遠微微蹙了下眉。
說實話,他其實真不喜歡這件騷包的火紅大氅,可沒辦法,這是新帝賜的,他再不喜歡也得接着。
整個大氅是用幾只火狐的皮毛所制,據說金貴得很,不過,孟明遠覺得這有影射的嫌疑。
你妹!
狐貍皮給他做大氅,這不說他跟狐貍一樣狡猾嗎?
這紅色熱烈奔放,相當紮眼,尤其是在雪後,跟雪白晶瑩的大雪一映襯,這個鮮豔啊。
啊呸!
每次穿這件大氅出門,不知道回頭率有多高,估摸着現在整個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當朝丞相大人有件珍貴的火狐大氅的了。
就現在他擱這城牆垛口站着,旁邊巡邏守衛的士兵就沒少打量他。
其實,大家對現在的當朝丞相都很好奇,特別想一睹真容,看到了真容就忍不住捶心肝地感慨。
有才有貌,有權有勢,高官厚祿,嬌妻美眷,丞相這才多大啊就什麽都有了,讓跟他一樣年紀的人得有多痛心疾首?
丞相一襲紅裘往飄着雪花的城牆上那麽一站,那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甭提多招眼了。
“說說具體情況吧,我不是過來陪你吹冷風的。”孟明遠看程家大舅子一直沒開腔的打算,索性便自己打破了彼此的沉默,這種鬼天氣他可沒心思跟他在城牆風口耗。
“丞相,現在京畿衛三萬人馬折損過半,只剩萬餘人馬而已。”
孟明遠的表情很是平靜,看着遠處的叛軍營地,道:“比起叛軍的戰損率和非戰損率來說,這已經是巨大的勝利了,做人要知足。”
“但他們仍然是我們幾倍幾十倍的人馬。”程青山頗有些煩躁地往城垛上捶了一拳。
“那又如何,他們攻得進來嗎?他們有力氣攻進來嗎?我們會讓他們攻進來嗎?”
“不會。”
“那不結了,你還煩惱什麽?”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南王他們比咱們急,對弈之時急躁便落了下乘,你好歹自幼熟習兵書,這道理不用我跟你細講了吧?”孟明遠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程青山心裏一緊,娘的,妹夫這丞相越當越有官威,一身相袍的他有時氣勢壓得他氣兒都喘不太順。
“末将不敢。”
孟明遠又攏了下大氅,真特麽地冷啊,這種鬼天氣他真想窩在燒了地龍的屋裏哪都不去,可惜,因為南王那哥仨兒,他今年是沒這福利了,詛咒他們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丫的,吃飽撐的搞謀逆,當王爺不好嗎?有錢有權有俸祿,還毛事不用管,管了才是麻煩,你不管事皇帝他還放心。放開膽子只管吃喝玩樂,越是驕奢淫逸越特麽地安全。
人生那樣才算是享受啊!
可惜,南王他們就是不懂得這個淺顯的道理,非得在親爹屍骨未寒的時候就搞兄弟阋牆的戲碼,這在道義上他就先輸了新帝一頭。
再來就是,哪個狗頭軍師給他們挑的這黃道吉日啊,這種季節打仗,沒病吧?
京城這種地方向來是城牆堅固,如果沒有內應,沒有民心,你想攻進來?趕緊回家蒙頭睡覺做夢比較快。
內應本來是有,可惜,沒來得及發光發熱,就沒機會動作了,所以等同沒有!
民心?
能安居樂業的時候你丫的非得擾得百姓活在戰火流離中?你想拉仇恨也別這樣搞啊,很容易萬劫不複的。
孟明遠探頭往城下看了看。
身後的侍衛往上跨了兩步,眼光六路,是耳聽八方,丞相是萬萬不容不失的。
孟明遠收回身子,一手撐在城牆垛上,漫不經心地道:“天兒越來越冷了,讓将士們沒事多運動運動,每天提個一兩桶水澆澆城牆什麽,別讓它沾上太多灰塵什麽的,畢竟下個月就過年了,還是要整潔一點兒的。”
拿水澆城牆?
程青山跟震國公府的羅遠峰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都看到了一句話——丞相又想幹什麽?
別怪他們這麽想,這些日子丞相幹的事兒真心不少了,估計老孟家的十八代祖宗早被南王他們問候全了,沒準現在已經朝着五百代奮進了。
“軍隊給養如何?”
“丞相毋須擔憂,戶部撥發晌銀軍需很充足。”這回羅遠峰做了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沒事跟你們的狐朋狗友什麽的說說,要撈軍功開春前都是機會,到了開春啊,那可就不好說了,到時候各地勤王之師蜂湧而至,想掙功的多了去了,到時候可別說本相不給京城子弟機會啊。”
“……”相爺,這種話你就這麽在大庭廣衆之下大聲說出來,一點兒都不帶避諱的啊。
“看什麽?本相說的是實話,子弟們再不争氣點,到時候天下平定按功封賞的時候捉瞎的話把祖譜擺勤政殿都沒有。”
孟明遠歇了口氣,繼續道:“要是連這麽點眼力價兒都沒有的話,還想封妻蔭子?還想富貴滿門?本相秋後算賬的時候手底下可不會留情面。”軍隊缺員是吧,高門大戶的家丁護院多着呢,就看他們會不會看行情了,不過,路他可以指點一下。
位高權重這話一朝丞相那可不是随便說說的,他雖然主動削了權,但五官以下的官兒他可完全做得了主兒的,五品以上,說實話,他也能做一半兒主兒,雖然這對皇帝很不禮貌。
但現實永遠都挺殘酷的,大家都得認它!
“成了,天兒冷成這樣,本相身嬌體弱的,就不陪你們吹冷風了,走了。”孟明遠把該說的話說完,一攏大氅,帶着他的護衛就閃人了。
天寒地冬的,趕緊找暖和地兒去。
送走了那永遠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兩個年輕的将軍對視一眼。
羅遠峰一巴掌拍在搭擋的肩膀上,聲音壓低了點兒:“咱們丞相可真不忌諱。”歪主意打得光明正大,拿了足夠的誘惑讓人跳坑,那些人不跳都不行。
“怎麽辦?”程青山很光棍地問。
“兄弟走着,咱們找人喝酒去。”狐朋狗友嘛,酒桌上感情最鐵了,丞相真是精到家了都。
下了東城門的孟明遠直接回宮到被他暫時征用辦公的勤政殿偏殿去了。
一進偏殿,孟明遠就覺出不對。
走到東閣間門口的時候,他心裏就已經穩住了。
掀簾子進去,撩袍沖着書案後的人就跪下來,“臣參見聖上,聖上萬安。”
“平身吧,丞相這是視察城門去了?辛苦了。”
“為國分憂,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開華帝擺擺手,“別那麽拘束,朕就是過來跟你說說話而已,這又不是勤政殿上,你我主臣随意些就好。”
伴君如伴虎,這話流傳了幾千年,你可以當是屁,哥還得當它是座佑銘,終生銘記。
“是。”
“安之想必也知京畿營兵力損失嚴重。”
“臣已知。”
“此時抽調戶丁,可會擾民清靜?”開華帝也有顧慮,京城民心不能亂,民心安穩,這場戰事才有更大的保障。
孟明遠微微掀唇,“何必非要抽調戶丁?京城官兒多,高門大戶多,富豪強梁多,這些人家哪家沒有三五護院家丁可使?”
開華帝蹙眉,“這些人家又豈是輕易差使得動的。”無事時個個忠君愛國,真有事時,個個明哲保身。若要許他們高官厚祿,真心是不爽。
“不想下水,可以拖他們下水,既然踩在京城的地界上,哪裏容得他們獨善其身,臣并不是循規蹈矩之相,他們想必也是清楚得很。”
開華帝聞言不由哈哈大笑,說得好,他這“奸”相之名早已名揚四海了。
“朕得孟相,果然是諸事不愁啊。”
“聖上過譽了,臣只是盡為臣本分罷了。”
“來來,幾日不曾與安之對奕了,朕甚記挂,今天咱們便對上幾局。”
孟明遠心苦,與其跟新帝這家夥下棋,他寧可去坑那些想明哲保身的家夥,在他沒辦法做到不着痕跡輸棋的境界前,跟皇帝下棋真真跟走鋼絲是一樣效果的。
不定什麽時候,閻王爺就笑容滿面地沖他拱手“恭喜大人到地府報到”了。
卧靠,多悲劇啊!
可,再不想,也沒辦法,還是得拎着腦袋跟皇帝下棋去。
“安之想以利誘之?”開華帝緩緩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雖是不喜,卻也無奈。”
“安之的後招兒呢?”開華帝說得不疾不徐。
孟明遠淡然道:“士農工商等級森嚴,國難之際,規矩可破,士若不就利,自有就利者,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出一些新貴也是正常的。”
開華帝眼中笑意加深,“朕深以為然。”
“聖上英明。”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雖是君臣二人私下對談,但是閣內殿外均未曾清場,自然會有消息外洩給應該知道的人知道。
君臣同心,其力亦可斷金。
“太妃之事……”開華帝嘆了口氣。
孟明遠不疾不徐地落下一子,沒有接腔,皇家之事多言有失,能沉默便沉默。
“終歸是先帝寵愛之人,朕當奉養她至百年。”
“聖上大孝。”
“南王三兄弟……”
孟明遠抓緊了手裏的棋子。
“朕相信安之。”
尼納?
這是把燙手山竽扔給他了啊,他還不能再給他抛回去,何等苦逼!
新帝溫潤厚道不假,可是有時候他也黑着呢,皇家出品,再厚道的宮鬥手段也是杠杠的,即使性格溫和柔軟,一旦被觸逆鱗那也是會翻臉無情的。
南王他們觸到了開華帝的逆鱗,他哭親爹哭得正撕心裂肺,自家兄弟就背後捅刀子,不怒就見鬼了。
天子一怒,屍橫遍野。即使不屍橫遍野,首惡之人也斷不能饒他們。
☆、53公子風流
第二天,孟明遠就具折上奏,要給守衛京畿的有功将士請封。
這是什麽?
這就是一個信號,哥要開始分封功臣了,再不抓緊搶功勞封完了就只剩下秋後算賬了。
做人要厚道不假,可有時候你還真不能太厚道,該黑那還得黑那麽一下。
開華帝駁回了丞相的折子,道:“如今京城危機未解,等平叛之後再行封賞也不為遲。”
“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們君臣配合不錯。
殿上百官百上多有不顯,但心思可都活絡着呢。
這意思,那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
相爺已經準備秋後算賬的事了,什麽?明明是請旨分封将士怎麽就秋後算賬了?
俗話說鑼鼓聽音兒,說話聽聲兒,孟丞相這樣的主兒他的話你得往深了想去。分封有功之臣後該什麽了?那自然是處置有罪之臣啊。
雖說,現在南王仨兄弟的家眷都只是被圈禁了,但是這場叛亂一結束,天曉得他們要面對是什麽結果。
要說南王兄弟也真是狠心,當時出城的時候只帶走了幾個嫡子,老婆閨女庶子是一個沒管啊,雖說這樣不會露破綻,但是卻太過無情了些。
百官們不懷疑孟相爺在虛張伸勢,事實上他們早就不懷疑這場戰争最後勝利的會是哪一方,孟相爺這人是年輕,但你要因為他年輕就看不起他,那你就會倒大黴。而且,他還老不按牌理出牌,經常搞得人是暈頭轉向,不知所謂。
兵部尚書這回事兒鬧大了,他的九族只怕都難逃一劫……
九族滅盡是個什麽概念?
孟明遠覺得那就是一片屍山血海,可是,那些人在決定做那件事的時候就應該能想到失敗的下場,敢做就要敢承擔。
只可惜了九族中那些受到無妄之災的族人們,他們又做錯了什麽呢?只不過是倒黴地跟兵部尚書沾親帶故罷了,而且素日也沒受什麽恩惠,說實話,那是真冤啊。
“陛下,先帝大喪未過,年節又将至,雖民間不能婚慶娛樂,但陛下仁厚之君,當可大赦天下,讓百姓同沐皇恩,追思先帝。”為了達到目的,拍皇帝馬屁已經是必要的功課了。
開華帝道:“朕以為然,丞相可拟出大赦名單。”丞相辦事盡心,他也要有所表示。丞相既有心為一些人開脫,他貴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