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下在朝堂上說的,弄好了禦史臺再說他處,其他衙門改頭換面也不是不可能,關鍵是盧尚書前兩天剛在朝上跟皇上又哭了回窮。
國庫空虛,所有人都知道的。大慶朝建國至今,努力與民休養生息,但邊境戰火未息,國內又不斷有天災人禍,百姓生計仍是艱難。
這時,所有人都想到了孟相爺的三年江州任。
當年,百官視如死地的江州任,相爺卻力挽狂瀾,讓一個滿目瘡痍的重災後州府重新煥發生命的奇跡,州府倉禀足而府庫盈,成為名聞一方的富庶之地。
再有先前的棉花事件,那更是澤被萬民之事。
學富五車,通典律,懂庶務,年輕而富有朝氣的能臣幹吏,朝廷需要這樣的臣子帶給朝局一個轉折點。
而故去的老相國又對新相爺青眼有加,極力推薦,這才是探花郎中丞大人弱冠不及年便相袍加身的原因。
更何況,他身後文有出身仕家大族的大司寺卿李浩興,武有開國元勳威國公府,這一切都足以使他立足于亂象紛呈複雜的朝堂之上。
相爺年輕輕便身居丞相之位,其實——并非僥幸!
晉升相位的孟明遠,回府後看到的兩個妻子歡喜的嬌顏。
一品诰命夫人,他為她們掙回來了,讓她們站到了官員妻女的最上層,這是女人無上的榮光。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孟安,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孟明遠卻沒有理會她們的恭賀,徑直問一邊拱手而立的管家。
“老爺,今天是咱們阖府的大喜日子……”
“孟安,請兩位夫人回內院去,晚飯擺在外院,今天本官就不進內院了。”升官有何可喜?皇家用高官厚祿買他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是場交易罷了,而且不等價。
程雪蘭與李玉娘的臉同時變了顏色,眼前的丈夫是如此的陌生,卻又是如此的真切,他的官位愈顯,人也愈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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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忽然想起了往昔後院閑話時,丈夫吟過一的首詩:
閨中少女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曾經不懂其中味,如今深谙詩中苦。
悔教夫婿覓封侯……她們悔的何止如此……
孟安見老爺如此不悅,只好請兩位夫人回內院,此後再不敢私作主張。
孟明遠獨自一人用了晚飯,到書房練字,下棋,然後沐浴更衣上床就寝。
睡至夜半,突然被外面的銅鑼鼓聲驚醒。
“孟安,什麽事?”
孟安急急從外面跑來,“老爺,城中起火,風助火勢,如今已是燒成一片。”
天降大火嗎?
這算是不祥之兆?
孟明遠嘴角噙上一抹冷笑,緊了下肩上披的外袍,若無其事地吩咐道:“拿我的令牌到京兆府,令城中各處公用澡堂開閘取水滅火。”
“是。”孟安拿了令牌又急急奔了出去。
孟明遠看了眼遠處映紅半邊天的火勢,冷笑一聲,這才是剛剛升官至相位便有如此警示,這朝局果然是亂得很吶。
他只在屋外廓下站了片刻,便轉身回房,繼續上床睡覺去。
便是天要塌下來,也是明天的事,沒有充足的睡眠,什麽都是扯淡。
第二天,早早起身上朝去點卯。
因為早朝的時間是卯時,後時通稱的點卯便是由此而來。
一上殿孟明遠就看出了心得體會,不少官員都面帶疲态,這足以顯示他們昨晚憂心民事,碾轉難眠,這是為國的忠臣啊。
哈!
鬼知道他們到底是幹什麽了才把自己弄成這樣,孟明遠是不信這幫人真這麽忠君體國的,他又不是第一天跟這幫家夥站一個朝堂共事。
只不過,這是他成為丞相後跟他們一起上朝的第一天。
皇帝的臉色也不太好,但孟明遠有理由相信這不是光是大火的原因,元德帝近來的身體本就是外強中幹強撐着的。不止他清楚,站在大殿中的大臣恐怕也沒有幾個不清楚的。
“丞相,你對昨夜大火有何看法?”
元德帝不理會朝臣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讨,目标對準上殿後便一言不發抱着笏板當背景的年輕丞相。看他那副神清氣爽的樣子,看了真真的讓人心裏冒火。
“臣沒看法,但臣有說法。”孟明遠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意料。
“說。”
孟明遠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道:“臣當初設計京師各處公用澡堂之時,便已将防火之事考慮在內。如遇天火,則附近的公用澡堂立時便可充作臨時的火師取水之處,澡堂仆役司官則可為火師,斷不會讓火勢漫過京師,造成不可估量的人員財物的損失。”
孟明遠的目光緩緩在殿上百官身上掃過,繼續道:“火勢起,九城巡檢可有示警?示警之後各公用澡堂可有立時啓動滅火機制應對?京兆府尹可有将本職工作做到實處?”
“至于當初公用澡堂設計功能,戶部盧尚書、工部陳尚書俱可為臣作證,臣手中也留有當初的設計圖紙,皇上可要禦覽?”
“呈上來。”元德帝已帶怒意。
孟明遠的圖紙清晰明朗,京師各處公用澡堂的分列排布井然有序,取用水源何處,管道鋪設至何處一目了然。
單只看那一張格局明晰的圖紙,便能知丞相不是池中物,他将內外城所流經的河流最大可能的利用,看似簡單地設立了公用澡堂,實則已融火師于民,防患于未然。
元德帝意味深長地看了丞相一眼。
孟丞相淡笑道:“臣做事求長久求穩妥,能一次投資的,臣便懶得做二次工,返工這種事才是最勞民傷財的。”
元德帝點頭,目露嘉許。
太子亦含笑。
孟丞相在皇帝的示意下繼續道:“臣年少為相,本不易服衆,昨夜起火,京師大亂,百姓財物損失不計其數,也不可避免有人員傷亡,則此既立臣為相的不祥之兆,臣死罪,請聖上治罪。”
幹脆利落地請罪,搶走一些人的工作,讓他們當即傻了眼。
好嘛,丞相大人是心裏門清兒啊,人家這就叫借坡下驢,愛誰誰。
不就不想我為相嗎?
行啊,我退位,我讓賢,我領罪,我不陪你們玩可以吧?
可領罪之前,丞相大人偏偏先把自個兒給脫罪了,連要處罰的對象都提溜了一遍。
最後,人家說:皇上,您自己看着辦吧就。
兇殘!
真心兇殘!
☆、45公子風流
元德帝的目光在大殿內環視一周,然後重新落回四平八穩跪在地上的年輕宰輔身上——他無懼、無怒,亦……無戀。
孟明遠一直便是個有棱角的人,他能世故而不世故,會圓滑而常常懶得去圓滑,行事常劍走偏鋒,卻又往往能取得出乎意外的結果。
這就是孟明遠的個人魅力!
元德帝的目光又落到面前展開的那張京師布局剖面圖上,然後他老人家開口道:“丞相,朕看卿這圖上所标示的澡堂數量似乎遠遠多于現在京師所有,管道鋪設上也有許多未盡如人意之處。”
孟明遠不慌不忙地道:“這本就是臣閑暇時無聊所繪,圖紙精致度上自是打了折扣的。而公用澡堂之所以沒能像草圖上所繪一般建設,那是因為戶部沒錢,管道問題也是同樣的原因。臣便有再完美的設想,國庫拿不出錢支持臣,那圖紙就只能是一張廢紙罷了。”
閑暇時無聊所繪?
元德帝心裏嘆了口氣,這便是他們大慶朝性格古怪的宰輔,明明有大才,卻從不思用來報效朝廷,造福百姓。若非他要為自己改善禦史臺的辦公條件,他不會去跟盧尚書做交易,朝廷公辦澡堂不會在京師問世。如果不是昨夜大火,他這張關于京師防火的整體布局草圖不會顯露人前……
“若依丞相圖中所示将澡堂管道鋪設完成的話,則京師再不懼火龍肆虐。”
“理論上應該如此。”孟明遠話說得有所保留,“至少應該能把損失降低到一定程度。”
“這圖上澡堂有幾處相距頗近,這又是為何?”
孟明遠想了下便知道皇上說的是哪裏了,便道:“那是京師繁華街市所處之地,此處商鋪林立,人流絡繹不絕,公辦澡堂開辦在此不愁沒有客流,而這樣的繁華之地一旦起火則與國與民都是巨大損失,故此列為重中之重。”
白話一點兒就是說,那兒是最好賺錢的地方,自然要重點保護。
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
不對,皇帝這是在轉移話題啊,他老人家擺明想粉飾太平,忽略他請罪一說。
靠!
難道那幫半夜放火的家夥就這麽放過他們?他不介意他們針對他,把他從相位拉下去,本來他也不想當這個苦逼的丞相。但是,被那把火害到的人家怎麽辦?他們去哪裏找公道?
孟明遠自認不是聖人,他也沒那麽多同情心,但是做為事件的導火索,他覺得總要為無辜被涉及的人讨點說法。
“聖上,天降兇兆示警,未防流言日劇,臣還是卸任丞相一職為好。”以退為進,玩的就是心跳。
“丞相,你既是百官之首,昨夜之事你可自己處置。”元德帝索性也不跟自己這位年輕的宰輔扯皮了,由得他折騰去吧。
啊……皇帝這手玩的比他狠!
朕就不處理,你想要公道自己去找,反正丞相是你在當,百官之首不是說好聽的,它有實權啊,親。
尼瑪!
這就是皇帝的潛臺詞啊,丫打定主意是不趟這混水,說難聽點那就是你們狗咬狗去吧,朕就在一邊看熱鬧,不管紅臉還是白臉朕都不扮。
行,您金口一開,下面就得百分百執行,哥也不跟你客氣了。
“聖上,”孟明遠看着皇帝,“臣能否起來說話?”
“朕一時倒忘了愛卿還跪着,快快平身。”
真假!
“臣能否近前說話?”
“可。”
孟明遠便往前又站了十幾步,立馬就縮短了跟龍位的距離,“臣想對草圖做些修改。”
元德帝揚眉,“現在?”
“是。”
“筆墨伺候。”
“諾。”內侍們應聲去拿。
很快,東西準備好,孟明遠拿毛筆醮了墨,一點兒不猶豫地就在那張鋪在地上的大紙上開始做标記。
弄完了,他放下筆,對着皇帝道:“這世上念舊的人本就難得,舊人舊事舊物,對他們來說總是彌足珍貴的,所以臣打算任期之內就不對這些區域的基礎設施做什麽改動了,為官者總要有些恻隐之心方可為百姓設身處地的想。”
元德帝讓內侍把圖舉在身前細看,看完之後沉默。
滿朝文武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帝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他們一圈又一圈,最後,才道:“內侍,将此圖傳閱百官。”
內侍舉着圖挨着個兒地讓大臣們看。
有道是有鬼沒鬼,自己心裏最清楚。
丞相大人,果真兇殘!
他标示的區域很有特色,不,應該說極有針對性——那都是昨夜那把火可能燒起的地方。
丞相大人懶得去揪人出來對質,直接亂拳打死老師傅,我管你到底是誰在背後出陰招兒,我一古腦無差別攻擊,但凡有可能有動機有條件的我就全部列上黑名單,你們居住地以後燒完了都不會有人管,現在已經建好公辦澡堂,鋪設好的管道我都打算給你們連根清理了,沒建的我任期內都不會再建了,你們愛誰誰。
狠吶!
丞相大人任期內還會做什麽,誰也不知道,可無論他要做什麽都不會惠及到這些區域,住在這裏的某些人估計想搬家也不可能辦到。
那麽,丞相大人會在任多少年?
這誰知道啊,他要是一直深得龍心,恐怕就像老相國一樣死在任上了,以丞相大人現在的年齡和身體狀況,這不是要坑死人嗎?
讓你們惹他,不知道他的兇殘一直在升級啊?
那些區域無辜被牽累的朝官心裏忍不住抱怨,上天預警?就咱們相爺這逆天似的成名之路,上天明顯是站他那邊的好不好。
這下好了,天知道他還會對這些區域做什麽事。可無論他要做什麽,皇上現在都默許了,畢竟他老人家剛才說了讓丞相自己處置,所以相爺就處置給他老人家看了。
相爺表現得多體察聖心,多有辦事效率啊……
估摸着皇上要是不給他處置的機會,他以後有機會也是要這麽幹的,但是給了機會,他直接就先報備了,以後幹的時候那可就真百無禁忌了,連遮掩一下他都不用了。
兇殘!
元德帝還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于是開口含蓄地道:“安之,你也說過返工太過勞民傷財。”建好的咱就別拆了吧。
孟丞相一臉嚴肅認真地道:“聖上,返工雖然勞民傷財,可是聖人說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做錯了,付出再大的代價那也得改。”哥不怕返工。
皇帝不吭聲了,跟個能舌戰群儒的臣子打機鋒,顯然不明智。
朝會很快就散了。
有丞相在,皇帝想偷懶的時候是很方便的。
當然,如果皇帝不想偷懶,孟相爺也是樂意之至的,他削相權時可是毫不猶豫含糊的。
孟明遠從在江州任時便給世人落下了一個雷厲風行的印象,這一良好的行事風格他一直保持着,一升禦史中丞他就把禦史臺先給翻新了一遍。
這回,他才在殿上圈完了報複範圍,下朝就興沖沖回禦史臺辦公室去制定具體針對方案了,非常的——積極認真!
修慶律就從沒見他這樣熱情飽滿過,這是元德帝知道消息後的內心感慨。
威國公府的老國公回府後把自己關在書房好好地笑了個夠,不枉他今天不辭辛苦地去上朝。要知道他早就是不必天天去站朝班的人,今天為了去看熱鬧才七早八早爬起來去早朝的。他的孫女婿果然沒讓他老人家失望。
作吧,作死吧就。
老國公樂完了,然後想到自己那寶貝孫女,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雪兒和李家那丫頭還想求什麽呢?安之已經把她們寵上了天,她們還不知足,非要鬧到現在這樣夫妻間相敬如冰她們又能得到什麽?
男人的心一旦遠了,那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尤其是安之這樣的。
家國天下已經占去了他太多的心神,兒女情長本就少得可憐,現在那一點點的情誼也都讓她們消磨殆盡了。
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
“來人,把少國公給我叫來。”
少國公很快就來到書房見父親。
“去,讓青山那混小子找安之喝喝酒,讓他別跟後宅的女人太計較,蘭兒怎樣也是她咎由自取。”
少國公心裏知道這是父親大人心疼孫女了,想講人情。
“爹,這話遞過去有用嗎?”女婿現在位極人臣,又是那麽個性子,勸得了嗎?
老國公嘆氣,“有沒有都要試一試,以後的路還長,難道就讓蘭兒如此過下去?”
少國公也跟着嘆了口氣,女兒這幾次回來明顯清瘦多了,再多的錦衣玉食,顯貴身份,女人沒有了丈夫的倚仗疼愛日子總是難捱的。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蘭兒不是心機深的女子,這次多半是受了李家姑娘的牽累。
可就像昨晚的事一樣,女婿不管出手的是誰,他是無差別攻擊,被牽累的你就只好自認倒黴,誰讓你跟那些人挨得太近?
“那兒子就叫青山去一趟,”話頓了一頓,少國公接着道,“如今不要緊嗎?”
老國公擺擺手,“不妨事,咱們左右是跟安之綁在一起的,有些時候需要避諱,但卻不必時刻提着心,太刻意反而落了痕跡。”
“那行。”
“去吧。”
“兒子告退。”
卻說,得到信兒的程青山很高興,他最近一直沒機會跟妹夫出去喝喝小酒,聽聽小曲,他從當上禦史中丞就一直忙啊忙的,他都不好意思去打擾他。
如今,父親既然說了話,想必是不妨事了,那他就決定明天就找妹夫喝酒去。?
☆、46公子風流
看到程家大舅子的時候,孟明遠忍不住搖了下頭,這些日子他忙得頭暈腦漲的,這個二五零倒也一直安分守己地沒出現,今天怎麽就又現身了?
略一思索,孟明遠已明就裏。
是了,是程氏的事,他冷落家裏的兩個嬌妻不是一天半天了,他一直就在想兩個岳家到底什麽時候會沉不住氣跳出來呢。果然,現在有跳出來的了。
“将軍有事?”只要在衙門,孟明遠從來沒有用官方之外的稱呼叫過自家的大舅子。
“我們營裏都散值了,你這禦史臺衙門怎麽還不散衙?”
孟明遠慢不經心地看着手裏的一卷典藉,雲淡風輕地道:“禦史臺散衙了,只是中書省還有事沒處理完。”缺心眼啊,他人在禦史臺辦公可肩上扛的是中省書的責任,再說了修慶律這事急着呢,皇帝還不知道能硬撐到什麽時候呢。
“今天不能早些散衙啊,我找你有事呢。”
孟明遠放下手裏的典藉,睨了他一眼,“你找我有正事?”
“有了有了,沒有我這時候敢來打擾你啊。”程青山就是再無知,看這桌上案上地上到處可見是典藉卷宗,殿有還有其他屬官也仍沒退值也知道這的确不是他這丞相妹夫的推辭,他真的很忙!
孟明遠伸展了下胳膊,點點頭,“也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齊不了,這國也便治不好了。”目光看向殿中其他屬官,擺手,“成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下官告退。”
這些屬官對程小将軍這不合時宜的造訪心裏其實還是感激的,天知道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加班多久了。估計在慶律修好之前,按時散衙那就是個夢想。
“你稍等一下,我換身常服。”孟明遠壓根不相信程家大舅子會領他去什麽正經地方,這一身的正紫相袍跟他出去着實地紮眼,換常服吧。
“行,我到外面等你。”
孟明遠到禦史臺他專屬的休息寝室換下了官袍,換了一身淡藍的仕人常服,這才慢條斯理地出去跟大舅子會合。
禦史臺衙門外,程青山站在一匹紅鬃馬旁,甩着手裏的馬鞭百無聊賴地等人。
旁邊一個庶仆牽着孟明遠的那匹渾身黝黑卻四蹄雪白的坐騎“照夜白”恭敬地站着。
程青山對于妹夫的那匹“照夜白”是眼饞的,可是再眼饞也沒用,馬是聖上禦賜,馬鞍、馬镫一應馬具都是太子所賜,這匹馬可謂是妹夫榮寵無限的鐵證。
“大哥,走吧。”
孟明遠的聲音拉回程青山的思緒,他看到換了常服的妹夫,即使沒有那身權威赫赫的正紫相袍,妹夫依舊那麽豐神俊逸,倜傥風流。
程青山頓時就有種自插雙目的沖動,跟這妹夫一道喝花酒真的很容易內傷啊。
孟明遠利落地踩镫上馬,接過庶仆手裏的馬鞭,朝空中甩了下,“大哥,還不走?”
“走,他媽的當然要走。”突然地,程小将軍就暴躁了。
孟明遠不以為然地笑笑,看着他飛身上馬,一抽馬鞭跨下名駒便飛奔出去,這才慢條斯理地催馬跟上。
身後是二人的随侍護衛。
官員狎妓一直是個歷史性大問題,這個時空的慶朝遠不到後世明清時代對官員狎妓的明令禁止,反而仕族官吏把狎妓當成一種風流灑脫的時尚風氣。
對于這樣的情形,孟明遠只能私下一聲長嘆,以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搞整個時代那是得腦袋裏塞了多少糟糠才會去幹的事啊,反正他不會去做。
探花郎到花樓向來是只喝酒而對各色百花不假辭色的,可即使如此,百花們依舊癡情不悔地想搏得探花郎的青睐,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們就會百倍千倍地去努力。
曾經的探花郎,如今的當朝丞相,只會讓百花更加地趨之若鹜,這樣的男人便為他粉身碎骨又有何懼,哪怕只得一夕風流那也是一段風流佳話。
程青山看着鸨母領來的各色女子盈盈水波紛紛睇向妹夫,心裏這個嘔啊。
孟明遠冷淡地掃了一眼那些女子,垂眸給自己倒了杯清茶拿在手裏輕轉,淡淡地道:“我不用人伺候,只管服侍好小将軍就好。”
鸨母被丞相的冷睇吓得打了一個冷顫,臉上陪笑道:“是是,相爺說的是,你們還不快去服侍小将軍。玲珑,給相爺燒水沏茶。”說着将手邊那個如煙似霧般輕淡的素雅女子推了過去。
孟明遠垂眸不語。
老鸨便籲了口氣,這位年輕的相爺可比一些官場老油條還要難應付,根本就油鹽不進。
名喚玲珑的那名女子跪坐在孟明遠身邊不遠,照看着那只放着精巧茶壺的紅泥小爐,靜谧安好地呆在一邊,只是那秋水一般的眸子總會若有似無地瞟向專心品茶的孟相爺。
幾杯黃湯下肚,程青山便無所顧忌了起來,左擁右抱着一雙麗人,對着捧着茶杯似乎有些出神的人道:“妹夫,我爹說了,男子漢大丈夫別跟女人一般見識。”
孟明遠擡眸看了他一眼,将手中微溫的茶倒掉,重新斟了一杯,繼續捧在手中,“大哥沒喝多吧?”
“這才幾杯如何便能醉倒我?”
“那便不要說胡話。”孟明遠擡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程青山被這一眼看得腦中一冷,是了,當着這些花樓女人的面說這個是不太合适,“愚兄錯了,自罰三杯。”
看着大舅子豪邁地灌了自己三大杯酒,孟明遠表情都沒變一下,繼續他轉茶杯潑茶再倒茶的過程。
“相爺,奴為您續杯。”
柔若春風一般的聲音滑入孟明遠耳中,擡眸便看到那個如煙似霧般素淡的美人嘴角噙着一抹淺笑,輕捋羅袖提着一只精致茶壺要為他手裏的茶杯續水。
孟明遠将手中的茶杯倒扣在桌上,任由殘茶流出,他不緊不慢地往後坐了坐,聲音很冷,“本相家中自有溫柔解語嬌花,我容你坐在一旁是讓你照看紅泥小爐的,你若耐不住寂寞自可離去。”
程青山看到這些,不由哈哈大笑,從對面大步走過來,一把攫住那女子拽入自己懷中,“我妹夫是個不懂情趣之人,本将軍才是憐花惜玉之人,美人便跟了我吧。”然後當着屋中衆舞妓歌妓花娘的面便撕剝開她的衣襟,低頭就吮吻了上去。
幾個小婢迅速移了屏風遮擋春光流洩。
很快,屏風後便傳來女子的隐隐痛呼,爾後便是男歡女愛的淫靡聲響。
如明月皎皎的探花郎慢條斯理地清洗杯具,為自己重新沏上一杯袅袅清茶,垂眸輕嗅茶香,俊顏輕淡一如他手中清茶。
孟明遠知道,那玲珑是老鸨專門挑出來服侍他的,可就是這“專門”讓人心生警惕,誰知道裏面突然藏了什麽貓膩呢。
程家大舅子雖然有些二五眼,但是卻非驽鈍之人,很仗義地就将麻煩攬過去了,積極主動地破了那女子的身子,不管如何,他是先爽到了。
程青山确實很舒爽,把那如水般秀美的玲珑狠狠折騰了兩回,這才心滿意足地收攏衣服,絲毫不理會她衣不敝體的窘境,直接讓人撤了屏風。
“妹夫,你虧了,這女人的味道真心不錯。”
“大哥有爽到就好,若是有意不妨領回家中。”孟明遠很友好地開腔。
程青山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道:“便是她給我的是清白身子,被調教成這樣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怎麽能領回家去髒了地方。”
孟明遠但笑不語。
這便是這個時代男人對青樓女子的态度,憑我在外面如何胡天黑地,但是這樣出身的女子根本無法真正進入權貴門庭,即使入門,也不過是男人的一個玩意兒,大多是充作歌妓,幾乎是家妓優伶一般的存在。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幸免于此,但大多不過是男主人的一個妾罷了,頂天了立個姨娘,這便已經是很出格的待遇了。
剛被人蹂躏享用過的玲珑蜷蛐着身子,臉埋在一頭披散的青絲中,心中惶恐。程小将軍的話就如同一杯利刃刺入她的心口,如他所言,她被調教至此,先前雖沒被人真的破了身子,但是哪裏還能是幹淨的,若不如此,又如何能讓人一沾身就迷戀上她的身子?
可惜,相爺始終是花難入眼……
程青山又喝了大半壺酒,這青樓中的酒多少是有些助興作用的,為的就是讓客人盡興,所以,他興致一來便又撲到了那伏地的玲珑身上。
孟明遠心中輕嘆。
“你,過來。”他朝着不遠處的一小婢勾手。
小婢怯怯地跪坐到他跟前。
“找鸨母要碗涼藥來。”
“是。”
程青山盡興之後,玲珑便被灌下了涼藥,然後被人擡了下去。
“妹夫你過于小心了。”程青山頗有些不以為然。
孟明遠淡淡地道:“這樣的女子懷了你的種,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尼瑪,誰知道會不會是個定時炸彈啊,古時的桃色新聞也不是都無害的好不好。
這個二五零,有時真是太大而化之了。
程青山今晚酒足飯飽,還享用了一個千嬌百媚的身子,真真是不虛此行。
兩個人離開青樓花街的時候,分手在際之時,他忍不住又開口,“妹夫,別跟我妹子太計較,她其實缺心眼。”
孟明遠笑了笑,道:“大哥安心,愚弟心裏有數。”說得好像你自己不缺心眼似的,你們可是同一廠家出品的,骨子裏有些東西根本是一樣的好不好。
程青山便真的放心地掉轉馬頭回家了。
孟明遠擡頭看了看高懸天際的星子,輕輕地笑了,呼出一口濁氣,一夾馬腹,揚鞭向家而去。
身後,丞相護衛緊緊跟随。
☆、47公子風流
回到家中,孟明遠進了內院,回了自己的“聽風閣”。
沐浴更衣後,孟明遠突然有小酌一杯的興致,便讓王媽媽給他燙了酒,整了兩個小菜。
高官厚祿有什麽好呢?
就好像懸崖之上走鋼絲,端得是驚心動魄。
今天那個玲珑安排得有些刻意了,以往鸨母知道他習慣獨處,花娘總是往程青山的身邊推的,偏偏今天給他格外留了個出挑得不是一點半點兒的雛兒,只看那水蛇腰一般的身段,如煙似霧清淡眉眼間卻藏着一股媚态,以他跟着程家大舅子混跡青樓的經驗,這是經過人精心調教的女子,那一身的柔媚風骨只要沾了身就會讓男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這樣的女子,通常會是青樓中的賺錢招牌,真正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貨色。
探花郎心中冷笑,真有誠意送人的話,大家一般只會尋些未經雕飾的。經過調教的固然勝算大,可是想透了卻會讓人心裏很硌應,難得程青山這樣的渾人能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誠懇地說,孟明遠覺得老懷堪慰,不枉他以往不落痕跡地灌輸他一些東西。
潤物細無聲才是王道!
一壺小酒下肚,又憶及在青樓裏受到的那些視覺沖突,孟明遠便有些意動,偏偏又不想出門,便對王媽媽說:“去跟大奶奶說,讓她過來伺候我歇息。”
王媽媽笑着點頭,已是明白老爺話裏的意思。
很快,程雪蘭便裹着披風進了“聽風閣”,入了院中的西廂房。
孟明遠整個人斜倚在床上,看到妻子進門,微眯着眼,笑道:“娘子倒是越發的秀氣可餐了。”
聽出他的聲音帶了酒意,程雪蘭笑了下,将披風及外裳除下搭到屏風上,只着中衣朝床邊走去。
孟明遠一把将她拽上床,不耐煩地扯她的中衣,“脫光了多便利……”
程雪蘭一邊順着他的動作褪下身上殘留的衣物,一邊道:“夜裏涼……”時已深秋,這西廂如今平日又無人居住,難免生冷了些,她這才沒有一下脫淨自己的衣物。
孟明遠沒有再多的話與她分說,很快便投入到讓他們彼此大汗淋漓的床笫運動中。
許久不曾如今日這般酣暢的融合,程雪蘭有種置身夢裏的錯覺。
在她身上聳動不休的俊美男子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也是她所有快樂的來源,可是她弄丢了他……現在他就在她的身體裏,她能宵想這是他們和好的兆頭嗎?
盡興合歡之後,孟明遠并沒有急着離開她的身體,閉着眼俯在她的頸窩處,輕輕地籲了口氣,“這些日子可想了?”
“郎君……”她是重欲了些,可也只想跟郎君一起,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要拿什麽籠住郎君,似乎郎君最滿意她的身子,是她的方法用錯了吧?
“近來公事繁雜,你乖些。”
“嗯。”
“且熬過這段日子吧,心裏不要胡思亂想,為夫說過的話不曾哄騙于你,我心裏始終是有你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雖然不想耗費精力在後宅,但該做的籠絡還是要做的。
老國公已經讓程大舅子專程來給提示了,他也得給面子做個響應,雖然他本來就已經有打算了,但擇期不如撞期,索性就今天吧。
“遠郎近來可是累得很了?”
“那倒還不至于,只是事情一多,難免就有些顧不上你和玉娘了。”
“郎君不生氣了?”
“到底是我自己沒能給你們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