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薰蒸房,鮮花美人你需要什麽咱提供什麽。
青樓妓館的姑娘是可以擴大用途的,這是雙贏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收入是歸國庫的。
這樣的澡堂可以在京城遍地開花,甚至可以開花到全國。
那些管道的鋪設和冷熱水系統的銜接,這是國家壟斷,你需要拿錢來,我給你整,錢還是國庫的。
公用澡堂一經推出,效果顯著,收入很好,尤其是配備的單間沐浴,但凡有個身份地位的誰也不在乎多花幾個錢洗單間。大澡間在平民中也很受歡迎,一文錢多了那也很可觀啊。
孟明遠在外面忙得熱火朝天,三個多月沒回過家門。
先前他是不想,後來他根本是不能。
第一家公用澡堂建的時候他是監工,對每一處的施工都要仔細核對說明。
後面的,雖然有了前面經驗的累積,但有時候具體施工時又會出現不一樣的問題,所以他總是在各個工地上來回流竄。
好不容易公用澡堂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中丞大人還沒來得及喘口大氣呢,皇帝在早朝上開口了。
“孟愛卿,朕在等着你修慶律呢。”讓你折騰一個食堂你都能折騰得風生水起的,再不打住,朕看慶律你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給朕修了。
孟明遠恭聲回答道:“聖上,臣一直在翻閱大理寺的卷宗。”
“有什麽用嗎?”
“任何一條律例的形成都有其成因案例,修改律條要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那麽仔細查閱以往歷朝歷代的律法典藉,再結合現實中的案例分析研判,從而達到用實踐檢驗真理的目的,将好的律法規則留下來。”這是項龐大的工作,需要充足的時間,充足的——讓他吃透禦史臺這個衙門內外操作規則,讓他得已安穩在朝堂立足的緩沖時間段。
“愛卿所言有理,那就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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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
“卿為何要建議大司農荒山多植樹造林,大量種竹?甚至遍撒草種?”皇帝其實還是很有疑問的。
“聖上,植樹乃是為百年計。百姓日用柴薪均是山林樹木所産,若只伐不種,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百年之後我朝必将荒山遍地,土地失木必流失其土,土地流失必如遇雨雪必将堵塞河道,河道堵塞必将殆害百姓。故,臣向大司農建議。種竹,是因為竹成材早,生長快,易成林,較之樹則更能盡早利用,且竹生筍,筍又可食,又是一項收入的來源。種草則是因為萬物之中草最堅韌,有道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草長之際可為牲畜口糧,草衰之際可收割引火鋪墊之用。種草經年,土地加肥,或可成良田,則又是另一種景象。”
孟明遠站在殿上侃侃而談,一雙星目熠熠生輝,神采飛揚得讓人不敢直視。
皇帝聽完了,指着自己的禦史中丞罵了句:“四君子中的竹,到了你口中生生成了個阿堵物,虧你也是個讀書人。”
“臣以為物盡其用才是大善。”
“盧尚書,你可聽明白了?”皇帝朝着百官點了名。
盧尚書出列,聲音帶着激動,響亮地回答:“臣聽明白了,如此一來,我朝國庫充盈指日可待。”在賺錢方面探花郎一直是很有見地的。
孟明遠突然覺得自己虧大了,他只是想改善一下工作餐的質量,結果一不小心就把戶部的活兒都幹了不少,他只是禦史中丞,沒必要幹這種活啊,白便宜盧尚書那個大摳門了,把個國庫把得比他家庫房還緊,要不是他這摳勁兒他也犯不着為了點撥款跟他磨矶,結果把自己又給坑了一把。
混蛋盧尚書!
“孟安之,你給朕回去好好修慶律,你這樣讓盧卿情何以堪?”
你妹,您要不問我會說呀,我傻啊?
盧尚書誠懇表示:“臣對中丞大人只有由衷佩服。”他常年憂心國庫的空虛,聖上一開口要錢,他腦袋就大啊,他現在感謝探花郎都來不及,就他這些點子,國庫充盈就不是一句空話。
“臣錯了,臣回去就專心修慶律。”虧大了虧大了,回去就一門心思看卷宗玩去,再不瞎興奮起哄了。
“你是該回去了,聽說都三個月沒回過家了,朕有這麽薄待朝臣嗎?”
敢情您以為自己沒呢?哼!
皇帝朝在禦座下站着的太子看了一眼。
太子笑了下,對于父皇給自己挑的這位年輕宰輔他心裏有底了。
能臣,嘴上說說不算,你得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才叫能。
嘴上随便說說便是一條條治國之策,那就不是一般的能臣。
國庫對任何一個朝代都是至關重要的,國庫空虛有時會是滅國之禍,國庫充盈才能兵強馬壯,才能雄踞立國。
慶國立國尚短,周邊的幾個國家一直也未曾安分,本朝一直守而不攻,就是因國庫尚空虛,無力支撐一場大的戰争。
任何一個有骨氣的帝王都不會想如何隐忍的,讓他們能豪氣萬丈的臣子才是肱股之臣。?
☆、42公子風流
再一次站在家門外的時候,孟明遠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快四個月沒再踏足這裏了,最開始被分家被迫頂門立戶的時候,這裏成了他的家。成親後,他用心經營這個家,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覺得這個家變得面目全非,讓他不想再看。
閉了閉眼,這終究是他的家!
他真不知道該跟家裏兩個純正的古代女人談說些什麽,一直私心以為只要提供給她們相對比較好的物質生活條件,房事上他也保證雨露均沾,應該就是這個時代的好丈夫了。其他時候,他想過自己的生活。
可現實告訴他,他想得太過簡單,也太美好。
最初尚可以維持平靜,可是有了子嗣,随着孩子日漸長大,她們就有了別的心思。
為女弱,為母則強。
她們以這個時代富貴人家女子的生存規則在後宅立足謀生,而他卻不是一個地道的土著仕大夫,這便是他們之間永不可調和的矛盾。
以後,再也不會有別的子嗣出生了,兒女們能順利成人是她們的福氣,若是萬一不幸中途夭折,那就是她們的命。
他穿越到這個異時空,本就對子嗣沒有期待,最想孤獨過完這一世,只是他沒有機會罷了。
“老爺,您回來了。”孟安從裏面快步迎了出來,心情也是有些激動的,老爺幾個月沒回家啊。雖不知後院的兩個奶奶怎麽惹惱了老爺,但是他實在是打心裏替老爺不平,像他家老爺這樣的男子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了,奶奶們怎麽就不知道惜福呢?
“家裏還好吧。”孟明遠的聲音不自覺有些低落。
“好着呢,小的一直盡心盡力。”老爺,您放心,小的一定會幫您照看好家的。
“晚飯還擺外院。”
“是。”
孟明遠慢慢地踱進府門。
洗漱過後,換了家居服的孟明遠才終于舒了口氣,最近他忙壞了,整天都繃着一根弦,到底還是自己家裏舒服啊。
孟明遠在廊下坐了,拿了把蒲扇搖着,一頭長發散在身後晾着,有了一種生活寧靜悠閑的感覺。
看到老爺的心情好,領人在廳裏擺飯的孟安也不由會心而笑,其實,從以前開始這樣的生活狀态才一直是老爺的追求。
有時,他甚至有種老爺不想娶親成親的錯覺,總覺得自從娶妻後老爺的寧靜悠閑就少了,公事之外的時間基本都耗在了後院。
“孟安。”
“老爺。”
“去跟兩位奶奶說,以後不要到前院來,有事讓人來說即可。”
“是。”
“內宅我的院子只讓春芽和王媽媽她們管着,奶奶們不許去。”
“是。”
“內外書房沒我的許可誰都不許進。”
“是。”
“少爺和小姐……”孟明遠嘆了口氣,“另辟一個大院出來,屋內擺設一視同仁,奶媽丫環先用原先的,你再出去仔細尋些進來,不怕人少,寧缺勿濫,品性不佳的,不能要。然後全都換了,以後讓春芽主要管那個院子,院子便叫‘清閱軒’,我寫了字你找人去刻了匾來。”
“是。”孟安心頭猛跳,老爺這是下了狠心了,這次奶奶們究竟是做了什麽讓老爺變成這樣?
為什麽她們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老爺?
老爺這一路走來幾多辛酸,太太不省事,老爺心太偏,娶了兩個奶奶進門卻讓老爺更加煩心,唉……
“另外,打聽着可有願意來府坐館的先生,清高些不妨事,脾氣古怪也不妨事,要有真才學。”
孟安看着老爺無語,來給您府上當西席,尋常人只怕真心底氣不足。
“飯擺好了嗎?”
“好了。”
“那先吃飯。”
飯後,孟安沒退下,等着老爺繼續吩咐。
“兩個奶奶院子的事由得她們自己作主折騰,你勿需管,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是。”
“從今往後我身邊不許丫環随侍,一律換成小厮,小厮私進後院,打攆了出去,下人有情投意合的可報了上來,我給他們作主。若是私下媾和,男的賣進小倌館,女的進私寮。”
孟安神情一凜。
“以後能用死契奴仆和家生子的便不要用外面的。”
“小的知道了。”
“下去吧。”
孟安出了屋子,在廊下站了站,老爺的心硬了,他卻只覺得無比凄滄,這不是他從小服侍大的少爺本性啊,好多的人和事逼得他家少爺一點點把自己包裹了起來,再不複本來面目。
将屋裏伺候的都打發了下去,孟明遠一個人負手站在窗前,望着灑着月光的院子沒有意義地勾了勾嘴角。
他一直不想花太多心思在女人身上,本只想用體力支應她們的,可她們想要的太多,那便算了,他的體力也要花在有用的地方,偶爾需要的時候他會去找她們的,其他的她們再別想和從前一樣了。
孟明遠俊逸的面容漸漸變得冷冽,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消耗在她們身上了,山一樣的壓力正向他撲面而來。
這一夜,後院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程雪蘭和李玉娘不約而同淚濕錦衾。
真的再也收攏不回郎君的心了嗎?
內外院如此壁壘分明,他将她們隔絕在了他的活動範圍之外,還要将孩子也帶離她們身邊,這日後她們如何渡過餘下的人生和那冷寂黑沉的漫漫長夜?
第二日便忍不住各自派了陪嫁的嬷嬷回家讨主意。
兩處岳家——沉默!
人,要懂得惜福,福才會長久!
驚才絕豔的探花郎,從來就不是兒女情長的人,江州任上他雷厲風行的狠絕,早已有過先兆。
兇殘,已是他身上撕不下的标簽。
別惹他!
他不在乎自殘手足,如果可以打擊到對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他做得出來,同歸于盡也不是不可能。
也許骨子裏,風度翩翩爾雅溫文的探花郎就是個無所顧忌的人。
孟明遠開始按時回家,但一直沒有進過內院,直到八月中秋。
中秋,月圓,人圓。
再次看到丈夫的身影進入內院,程雪蘭和李玉娘的心情酸澀難言,他依舊是那樣的風采翩然,俊顏玉容身姿挺拔玉立,她們的心根本沒有辦法從他的身上移開哪怕一分一毫,縱然他冷情至斯,她們也無怨無悔。
“爹爹,吃。”
“爹爹。”
兒女圍繞的孟明遠笑意融融,溫柔得不似一位當朝重臣,吃着幼子塞到嘴裏瓜果,他笑聲朗朗,仿若從不曾與這後院生疏。
抱着一雙活潑可愛的兒女在膝頭,孟明遠的心難得柔軟。
這些日子天天看那些卷宗律例典藉身心都被折磨得有些疲憊,可沒辦法,聖上的身體似乎并不甚好,而他在等着他将慶律修繕完。
孟明遠私下會忍不住猜想,這是皇帝老頭想在當政的最後留下點什麽重點項目成果嗎?
哈!
對于尚在乳母懷中抱着的一雙小兒子,孟明遠只是各自抱了一會兒,便還給了他們的乳母,對着已經開了心智的一雙兒女很是享了一會兒天倫之樂。
程雪蘭和李玉娘現在戰戰兢兢,根本不敢随意開口,就怕在這樣的日子惹得丈夫拂袖而去,顏面盡失。
他肯再進內院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之事了。
“好了,天晚了,把小姐和少爺去歇息吧。”
奶媽過來抱走小主子,退了下去。
孟明遠看了看桌邊坐着的一對玉人,站起。
二女同時心頭一跳。
孟明遠瞟了李氏一眼,冷淡地道:“我先去馨院。”然後便轉身走了。
李玉娘心頭一涼。
程雪蘭想說什麽,但最後只是伸手拍拍李氏的手,便起身跟上丈夫的腳步。
回到馨院。
夫妻二人各種洗漱,然後上床。
程雪蘭享受到了久違的魚水之歡,趴着丈夫的肩頭不肯松開。
可惜,丈夫只放縱了一次便起身沐浴,爾後便睡下了。
睡至夜半,程氏的手落到身畔卻突然被驚醒,床榻尚有餘溫,可是丈夫已經不在了。
秀苑守門的婆子看到自家老爺的身影時很是吓了一跳,急急開了門讓他進去。
睡得火的菊芳趕緊收拾了一下,從奶奶的屋子裏退了出去,回自己的小房歇着。
李玉娘被外面的動靜驚醒,看到丈夫掀簾而入的身影時,喜不自勝。
孟明遠什麽都沒說,只是過去剝光了她,然後壓上去,再然後做夫妻之間最激烈的運動。
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就只是身體的厮纏撞擊。
事後,李玉娘抱着他不肯撒手,“遠郎,別走,妾需要你。”
孟明遠垂着眼睑,淡聲道:“今夜十五,是團圓之日,你與程氏一人半夜,很公平。”
李玉娘如墜冰窖。
“不是怕為夫不公平嗎?為夫公平給你看。”
“遠郎……”她收緊手不放。
“與她一次,與你一次,為夫不作弊,放手。”
“遠郎……”她急切而慌亂地拿唇去堵他的嘴,她不要聽這些,不要聽……
孟明遠嘗到了她的淚,鹹的,如同他苦澀的心境。
早些認清現實多好,非得落到如斯田地才想到要後悔。
不嫌晚麽?
李玉娘感覺到丈夫身體的蘇醒,越發地勾纏。
孟明遠化被動為主動,翻轉她的身子,從後狠狠地進入她。
李玉娘抓着枕衾悶聲叫着,被他深猛地沖撞弄得幾欲昏瘚。
他伏在她耳邊喘息,“這對程氏不公平,你知道嗎?”
“妾不要管。”
“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公平,你若硬要求公平,玉娘,”孟明遠深深嘆氣,“你得到的會與所求背道而馳,懂嗎?”
“妾錯了,妾真的懂了,遠郎……”她轉過身子,摟住他的脖頸。
“錯了?”
“妾錯狠了。”
“那睡吧。”孟明遠拿下她環着自己的雙臂,翻身躺在一邊。
“遠郎……”
“我不想現在就走。”
李玉娘便沒了聲晌。
可,到底她也沒能讓丈夫在她屋裏歇到天明起身,他歇了大半個時辰後,洗漱後換了衣服還是離開了。
公平?
李玉娘望着床頂苦笑,這便是她心心念念求來的公平嗎?
如同新婚之夜……
原來,從一開始,丈夫便是想要一碗水端平的,他始終也一直在端平這碗水,她求得多了,他厭了,這碗水的公平他索性便由己心了。
碗碎了,只怕遠郎的心也冷了。
☆、43公子風流
衙門裏卷宗堆積如山,孟明遠有時看卷宗看得頭昏腦漲的。
可是,他得趕時間。
趕時間還不能忙中出錯,否則殆害大矣。
這些日子,他時不時地便不知不覺地在衙門留宿了,因為時間太晚了,內城已經關閉,回不去。
回家後,基本也是倒頭就睡。
偶有興致,也會去兩個妻子房中和她們滾上一兩次床單,閨怨這東西還是要顧忌一下的,綠帽子什麽的他雖然不是那麽介意,但名聲到底不是多好聽。
“大人,喝杯參茶休息一下吧。”衙門的庶仆端了茶盤進來,擺放到桌案之上。
孟明遠向來是不喜歡虧待自己的,将手上的典藉合上,拿過茶去呷飲。
眼眸半合,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的孟明遠身上透着一股閑雅清淡,仿佛他不是置身于枯燥忙亂的公務中,而是明媚午後的回廊下、花園中,清風徐來,悠閑呷飲。
這叫同在殿中處理公文的屬官們各種羨慕嫉妒恨,似乎中丞大人永遠是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樣,就沒見過他有不修邊幅的時候。
大人,您在朝堂上得多招那些年過半百或比您年長大臣的恨吶,就是咱們的太子爺只怕也會嫉妒的好不好。
生了一張好皮相不夠,還有顆好頭腦,太招仇恨值了。
窗外的陽光照進殿中,落在閉目養神的孟明遠身上,恍似給他披上了一層光暈的外衣,讓他美得如一幅畫,讓不少人看直了眼。
說句犯上的話,中丞大人這個探花郎實實是男女通殺的兇殘啊。
常年對着這樣一張臉,看女人的眼光必然得提升,否則不是給自己添堵麽?難怪程小将軍眼光越來越挑剔,對花樓的姑娘們百般的看不中,這是必須的!
看看這如玉的探花郎,再看看那些蒲柳之姿的女人,是個男人都得嘔出心血來,要不要這麽沒天理啊。
自打中丞大人來了禦史臺,整個禦史臺的風氣都變得爽利了,以往在衙內會有的邋遢蕩然無存,人人開始注重修飾外表,要不跟大人走在一塊太傷自尊了。
突然有人自外走入,殿中官員下意識看過去,爾後大驚。
來人卻擺了下手,眼睛落在那個閉目養神的緋袍男子身上,這樣的探花郎倒是第一次看到。
君子美顏容,儀态風流雅致,頗有古時名士的風韻。
來人的目光在孟明遠身前堆滿卷宗典藉的書案上頓了頓,嘴角微微揚起,探花郎這是忙裏偷閑了。
感覺有人在自己面前站下,孟明遠睜開了眼,然後急忙起身肅衣拱手,“下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了,中丞大人近來也實是辛苦了。”
“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随孤到院中走走如何?”
“臣遵旨。”
太子殿下駕臨禦史臺,這是從來沒有的事,看着跟随太臣出殿的中丞大人,殿中官員多有猜測。
“安之。”走在回廊前面的太子突然喚他。
“臣在。”
“父皇龍體不虞,你是知道的。”
“臣知道。”
“卿的進度是不是再快一些?”
孟明遠便有些為難,微一沉吟,開口道:“殿下當知律法條文乃是立國之本,需慎之又慎,急進于國無益。”
“卿還當盡力而為。”
“臣明白。”已經很趕進度了好不好,從當官開始就沒這麽累過。
太子在院中一叢花圃前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身後垂手肅立的人,微微一笑,“安之日後還是莫要蓄須了。”
孟明遠微愣,他是沒打算蓄須,感覺好別扭。但,太子這麽特別說一句,是什麽意思?
古時男子必蓄須是後世的錯誤認知,許多考古資料告訴世人其實歷朝歷代都有不蓄須的人,是否蓄須除與個人喜好有關,也與當時的社會風氣與地方習俗相關。
太子看他不解,笑道:“安之這般的美儀容,若是被那勞什子的胡子掩了起來豈非是件暴殓天物的事?”
孟明遠陪着笑了笑,這話倒确實。
“常聽人言及安之棋藝不俗,不如今日陪孤對上一局?”
“臣遵旨。”
“安之不必過于拘束,孤又非洪水猛獸。”
丫的,你做為下一任國君,洪水猛獸跟您比全部都得靠邊站的好不好,豈不聞天子一怒,屍橫遍野。
侍從尋了棋具過來,在院中涼亭石桌擺好,然後請兩人入座。
跟上位者對奕,這其實是件苦差事。
孟明遠心中忐忑,要怎麽才能不着痕跡輸棋呢?只盼着太子殿下棋藝非凡不用他消耗大量腦細胞。
希望愈美好,現實就愈殘酷。
太子殿下的棋藝——誠懇地說,要輸棋真是太考驗人的智慧了。
太子一邊下棋,一邊觀察孟明遠的神情,臉上的笑一直未曾消失過,探花郎蹙眉費神思量的樣子,在他看來很能讓人心情舒爽。
在傳言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幾乎無所不能的探花郎其實也只是一介凡人罷了。只不過,他比一般人多了那些點文采,多了那麽點風雅,多了那麽點……許多的那麽點讓他變得與衆不同,從茫茫衆生中脫穎而出。
太子對自己的棋藝心知肚明,看着探花郎這般為難,他心頭很是歡脫。
孟明遠覺得讓他再修一部慶律都比跟未來皇帝下棋要來得容易,猶豫再三,他最終落了一子。
太子一看,哈哈大笑,“安之,你果然不是尋常人。”
大膽,無所畏,一讓再讓,最後他卻還是選擇贏了這局棋。
“臣無狀。”
“不妨事,孤少有如此開懷之時。”
沒有盛怒便是萬幸,即使盛怒也沒辦法,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不動聲色地輸到底,看來棋藝還是要再多練。
自從學得棋藝,除與先生與府中的賬房先生對奕,他多是自己跟自己下,從未與上位者有過對奕機會,今天着實地為難了他一把。
當年看《宰相劉羅鍋》時看劉墉跟乾隆下棋,從年青到年老,入仕之前贏了一次,抱得人歸。致仕之後又贏,乃因退休之故,當官為臣那些年他愣就一直能不贏,輸得不落痕跡這就是本事。
“安之,”太子的手按在孟明遠肩頭,“孤欣賞你這顆純心,望卿勿讓孤失望。”
“臣惶恐。”
“孤打擾多時,該還卿自在了,卿自去忙吧。”
“臣恭送太子。”
“免了。”
一直到太子離開他的視線,孟明遠額頭的汗才沁出來,他擡頭抹去,心中長嘆。
國之儲相?
那就是刀架上脖子上的差事,真不知有何可羨慕的。
等孟明遠重新回到大殿的時候,突然覺得股不對味兒,丫的,差點兒忘了,中國歷史上不少皇帝多少都對男寵有那麽點愛好,這位未來的皇帝該不會……哇靠,這也特麽地太考驗為臣者的心髒承受力了。
呸呸呸……太子看着光風霁月的一個人,想來一定是他多想了。
修律修律,現在修律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幾日後,朝中出大事。
國老薨。
這位伴着先帝開創國基的老相國,歷仕兩朝,一生為官兢兢業業,享年八十五歲,算是長壽福厚之人。
元德帝下旨以國老禮厚葬,于先帝陵側辟地建墓,以示皇恩。
皇帝罷朝三日,以示哀悼。
第四日,百官上殿。
皇帝擡手示意。
随駕宦官上前一步,捧高手中黃封禦旨,展開大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國老葬逝,朕失股肱,國失棟梁……欽封原禦史中丞孟明擢升為丞相,位列百官之首……”
在寂寂的大殿上,宣旨宦官的聲音尖細而響亮,回蕩在衆人耳畔。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孟明遠心情沉重地出班跪領,以為不會這麽快的,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內侍将放着紫色朝服玉帶的錦盤交至他手中。
孟明遠随內侍下去更換朝服。
當他再次入殿時,一瞬間成為大家目光的焦點。
這身紫色的官袍,穿在探花郎的身上竟然十分非常地——好看!比他那身緋色官袍更加的出色,恐怕再也找不出能把象征權臣的紫色官袍穿得這樣風流雅致的人了。
靠!
有了探花郎這個參照物,再看穿同樣色系朝服的官員,簡直是不堪入目,要不要這麽直觀啊,皇上?
緋系朝服的官員才松了口氣,紫系官員又面臨了自尊的嚴酷考驗,站朝班實在是在磨練心志啊。
皇帝跟太子對視一眼,均有些無奈。
這般相貌一流的丞相,往百官首位一站,還讓人的目光往哪兒看?
皇帝咳了兩聲,把百官的心收回來,開口道:“丞相為百官之首,孟卿仍兼領禦史臺之職,望卿好自為之。”
“臣當為陛下肝腦塗地,然,丞相之職過于重大,臣年輕識淺,恐難如老相國處理政事幹練于萬一,故臣請陛下減免丞相之權,以防臣職權過大,而致國事呈危。”
此話一出,舉朝震動。
丞相素有“掌丞天子,助理萬機”之稱,一般政務,由丞相決定即可施行。皇帝有事,向丞相咨詢,丞相有時甚至可封駁诏書,可對帝令持保留态度,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之權臣。
歷朝只有嫌官小嫌權輕的官兒,可從來沒有甫一上任便要求削權的官兒,還是丞相!
皇帝定了定神,道:“說下去。”
“丞相任免官吏的直轄權,臣以為可改為五品以下丞相有權直接任免,五品以上須會同吏部上陳聖上。”
“五品不妥,改為四官。”皇帝開口。
“諾。”
“丞相可考課糾察百官,但誅賞之權當歸聖上。”
“準。”
“我朝六部朝官俱備,各有職所,丞相轄制百官,協助聖上管理朝事,官職可虛設,主禦史監察之職……”
“停。”皇帝擡手制止,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紫色身影,“孟卿,你再将權力分發下去,丞相之職可廢矣。”
孟明遠面不改色地道:“權不易集于朝臣一人手中,權大則易失控,于國無益。”關鍵是讓皇帝不舒服,在皇權時代皇帝不舒服,大家誰也別想舒服。
“好,卿能說出這樣的話便是大善。”皇帝哈哈一笑,“但丞相職權太薄,又如何能讓政令一路暢通?”
孟明遠心裏嘆氣,知道話題到此為止了,丞相在這個時代尚沒到明朝時需要為皇權殉葬的地步。
丞相這個官職,在歷史上可說是喜劇的開局,悲劇的結尾。
但,只要在他任內不會被殉葬,那後面的事就讓後人去操心吧。
☆、44公子風流
年少居相位,幾多羨慕,幾多嫉妒。
孟明遠無喜,卻有憂。
歷數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多少權臣能得善終?更別提丞相這個開局喜劇,悲劇收場的官職了……照上一世書本知識和影視書本累積的資料來說,皇帝老子想給兒子留可用之臣,必要采用先抑後揚的做法,老子狠狠收拾臣子,兒子上位施恩,讓大臣感激涕零,肝腦塗地以報……
這真是虐戀情深的劇碼啊,讓人無比蛋疼。
孟明遠覺得那些大臣簡直是M啊,如果元德帝也這麽對他,他被太子重新啓用後也只會朝着屍位素餐奔,絕對不會給他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哥沒病!
幸好,元德帝沒走那種按後世常理推論邏輯性絕對正常沒硬傷的老路,否則他肯定不會配合。
尼瑪,不就是早死早投生嗎?
哥這一世好說也多賺了十幾年,夠了,愛誰誰,以為這日子他過得多舒坦嗎?還不如人生清零重來一遍呢。
散朝之後,百官齊齊恭賀,孟明遠微笑着回禮,心中卻殊無半點喜悅。
一朝丞相,位列百官之首。
辦公地點當然也就要從禦史臺搬到六部尚書齊集的國家最高權力機關——中書省。
說是六部尚書齊集其實只是一個籠統的說法,确切地說中書省有六部常駐官員,六部尚書在需要的時候會在這裏聚頭,與丞相一道商議處置關系國計民生的政令法規。
大多時候,中書省是丞相的專屬衙門,這裏的朝政辦公硬件配備與東宮相比是毫不遜色的,因為某些時候丞相權限是大于太子這個未來帝王的。
孟明遠下朝直接被人領到了中書省,他在禦史臺未完成的修慶律工程,那些卷宗典藉已經被專人送了過來,且已經安置到了他的辦公室。參與此事的屬官也自覺自律地過來報到,不敢有絲毫懈怠。
剛剛升官的探花郎暴躁了,你妹!
他剛剛把禦史臺收拾一新,辦公條件跟以前相比簡直鳥槍換炮啊,這就一悶棍把他給扔到這未開化的中書省來了?
這是坑爹呢?
這怎麽能成?
丞相大人怒了,一揮袖子,“搬回禦史臺去,什麽時候中書省的辦公條件跟禦史臺一樣了,本官再搬過來。”
“……”
丞相大人甫一授官就谏言讓皇上削相權,可謂直犯天顏。
诤臣鐵骨铮铮!
可,這鐵骨铮铮的诤臣能臣權臣,削自己的權眉頭都不皺一下,對辦公條件的卻能立刻就被點燃暴點,拂袖而去。
人,果然都是有逆鱗的!
仔細想想,其實也能理解相爺,他費了那麽大勁兒從戶部弄來了撥款,把禦史臺收拾一新,結果還沒享用幾天,就被人挪窩到了中書省,那表示他一切都得從頭再來,這事擱誰身上誰都窩火,若相爺是降官也就罷了,可他是一飛沖天啊,完全不需要忍氣吞聲的。
可修衙門得戶部撥款啊,盧尚書那個吝啬鬼,連對皇上他都敢拒絕,別人就更別說了。上次相爺能讓盧尚書撥出款來那還是相爺自己的能耐夠大,這次中書省要修衙門——這事還真是可能會被無限期擱置,這也就代表相爺有可能無限期滞留在禦史臺辦公了。
相爺把禦史臺衙門收拾得很好,如果照當初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