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理,她老人家只管安心調養身子便是。至于我的事,你按我說的回話了嗎?”那個家憑他們去鬧去,他倒要瞧瞧最後是個什麽結果。
“小的說了,太太只是嘆了口氣便沒再說什麽。臨回來時太太只讓給少爺拿了幾匹料子回來,說是下月殿試時必要穿得體面些才好。”
孟明遠笑着搖了下頭,母親無論何時總是有操不完的心吶。
“街上又有什麽傳言嗎?”他不是很認真的随口問了句。
孟安的臉上立時便有了一絲笑意,“少爺,您現在可是話題人物,在咱們府外探頭探腦的人可不少呢。”
“不就是被掃地出門的人麽,有什麽看頭。”他頗不以為然,口氣甚是嘲諷。
“少爺,話不是這樣說了,您現在可是名動京師的大才子呢,聽說現在外面有不少人壓你今科金榜高中呢。”
孟明遠一聽這話立時來了精神,放下了手裏的筆,字也不練了,“說說,現在是怎麽個賠率?”
“現在是一賠四。”
“看來有不少人對我滿懷希望啊。”孟明遠嘆氣,最後他到底是能幫他們賺錢還是會讓他們賠錢呢罵娘呢?
“少爺,小的也去下了一注。”
孟明遠揚眉,“你下多少?”
“小的把自己的五兩銀子全壓上了,少爺您可一定要讓小的多賺點回來啊。”
孟明遠撇了下嘴,端起桌上的香喝了一口,然後才道:“賭博可不是好事,從本心上來說我是不願意助長你這種風氣的。”
孟安馬上狗腿的站到他身後幫他捏肩捶背,一臉讨好地道:“少爺就當可憐小的。”
“肯定的話我是不會說的,我只能盡力,可結果就不是你家少爺我能掌握的事了。”
Advertisement
“少爺盡力就好,小的相信少爺一定能金榜題名。”
“那我就借你吉言。”
“那是那是。”
“讓你找的鋪子找得怎麽樣了?”孟明遠不再跟他打哈哈,說起正事來。
“找着了,可是,”孟安不明白,“咱們要這麽小的鋪子能做什麽?”只有一間的小門臉,基本上一個夥計就能應付一個店面的運轉了。
“自然有用,口齒伶俐的夥計找着了嗎?”
“找着了,少爺的吩咐小的哪敢不用心。”
“讓他把店面收拾利落了,你明兒就把那些買來的瓷罐和我從老家帶回來的三個大甕一起送過去,還有我先前讓你買來的那些篦子。”孟明遠一邊想一邊吩咐,最後又拿起筆把能想到的寫出來,又仔細看了一遍,确定沒什麽遺漏,這才自己點了點頭,順便把那張紙收好。
孟安有點明白了主子要做什麽了,“原來是要賣發油啊。”
“對呀,女人的錢最好賺。”猶太人說過的,女人和小孩的錢最好掙。
“可那些發油不是少爺說做來送給太太和準備自己用的嗎?”
孟明遠抿了抿唇,是呀,原來是打算全部自用的,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一回京不就讓人掃地出門了麽,這東西自然便一時沒顧上,後來他有了別的打算自然也就沒跟母親再提了。
這幾年在老家他也并不是光讀書,也私下裏搗鼓了一些東西,不得不說《齊民要術》真是本好書啊。
“我給母親留了些,過些日子讓春芽給她送過去。”
孟安見少爺不欲多說,便也識趣的閉了嘴。
“下去吧,有事我讓虎子找你。”
“是。”孟安便出去按他的吩咐辦事去了。
孟明遠重新鋪了紙,繼續練自己的字,寧神定性。
書法和下棋都是能讓人修身養性的東西,而他也最愛這兩樣,因此他整個人的氣質不知不覺中就越來越淡定從容,再襯上他那張俊朗的皮相真可謂是一個古代的少女殺手了。
可惜,孟明遠自己在這方面一直沒多大的覺悟。
第 14 章
看到廷試題目的時候,孟明遠就一個感覺,國庫缺錢了,要不就是國庫即将缺錢了,總之就是皇帝老子需要錢了。
這個題目對經受了二十一世紀現代教育的他來說,并不是很難,可是要把腦子裏的東西組織成這個時代的文字書面表達出來,卻也不是那麽簡單。
孟明遠一邊皺眉頭,一邊奮筆疾書,時爾還會停筆思考一下再繼續書寫。
盤腿坐在地上這個姿勢時間一長實在是有些讓人受不了,随着時間過去,孟明遠的眉頭就皺得越來越緊。
大殿上中選的貢士們埋頭答卷,神情各異,或肅穆,或苦惱,或謹慎……不一而是,監考的官員也不時會停駐在考生身邊看上幾眼。
幾個考官先後在孟明遠身邊停了停,首先他的字灑脫飄逸,其次,字跡幹淨,卷面整潔,再次言之有物。
孟明遠答完卷子收筆呈卷的時候并不是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後,應該說是中後段的。
卷子一交上去,他就松了口氣,不管結果如何,他盡力了。
從宮裏出來,回家,孟明遠好好的泡了一個熱水澡,然後踏踏實實的讓自己睡了個飽覺,讓疲憊的大腦得到最充足的休息。
這個時候,結果其實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最不濟,他也是個同進士出身嘛。
在等考試成績的這幾天,孟明遠哪兒都沒去,老實老實的呆在自己的宅子裏,心平氣和的自己跟自己下棋。
發榜的那天,他沒有去看,而是派了孟安去。
其實多少有點不想遭遇名次太靠後的尴尬,前面太出風頭,後繼無力的話,委實是件讓人尴尬的事,雖然事情本來就不是他想的,但到底走到如今這個局面了。
皇榜一貼出來,看榜的人就蜂湧而至。
“探花!孟家二少爺中了一甲第三名啊。”
“……”人群中慢慢有人議論開來。
等到孟安氣喘籲籲的跑回去報信,孟明遠自己也愣了一會兒,他沒想到自己會考得這樣好的名次,那策論其實也不一定真的就比其他人都優秀,聰明人哪個時代都不缺的,他不過是占了多受十幾年教育的光罷了。
而同時的,孟府也得到了喜信,高氏差點高興的昏過去,連稱祖宗保佑。孟老爺更是為此開了祠堂,告祭祖宗。
不過,父子兩個見面甚是冷淡,只匆匆吃過一頓飯便散了。
席上張姨娘也不失時機的讓孟明遠聽到她又懷有身孕的事,他只在心裏冷笑一聲。
第二日,在宦官的引見下,一甲三名進宮赴瓊林宴。
走在禦道之上的時候,孟明遠就想到了後世女驸馬裏的唱詞“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禦街前”,突然有種不知身在何方的錯覺。
見識過大明宮瑰麗恢弘的壯景後,經歷現代海量信息的薰陶,皇宮,禦花園其實并沒有讓孟明遠覺得太驚豔。
不過,也許是他這人性格本來就淡漠慣了,總之一直是一副波瀾不興的德行,反倒讓人有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感覺。
他的酒量還行,自從成了男人後,考中舉人之後,孟明遠便開始慢慢一點點培養自己的酒量,不需要千杯不倒,能應付一些推不掉的酒宴就成。
但他一直認為酒并不是個好東西,能不多喝還是堅決不肯多喝的,而且宮中飲宴大意不得。
正襟危坐觀看宮廷歌舞,還要時刻警醒着可能被皇帝老子突然點名發問,孟明遠頭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和緊張。
一直到出宮,他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等終于回到自己的宅子,進了卧室,倒在床上時,他才長長的籲了口氣,官,TMD真不是好當的。
他是一甲探花,直接就是翰林編修的官銜,正七品,比當年渣爹的仕途要平坦得多了。
翰林院是個好地方啊,歷來是清貴衙門,從這裏出去的人有些最後都身居顯位,所以別看是七品的官,但是個混工資養老的一個好所在。
孟明遠是這樣定位自己未來的工作的,他覺得這樣挺好。
等到一甲三名跨馬游街的時候,嫩臉皮,俊容貌的探花郎差點被大姑娘小媳婦投的花給淹了,回去後孟明遠洗了幾桶水才算把身上的花味給沖沒了,太嗆了,他果然是受不了類似香水的這類奢侈物品的。
高中後的後續事情都完了之後,孟明遠終于有空處理自己剛剛接手的那二百五十畝永業田了,當官是好啊,有永業田還有俸祿,只要欲望不多,生活即便清苦些也是衣食無憂啊。要是有企圖心的,一直往上努力爬,得到的好處就更多,也就難怪自古以來大家就都喜歡當官了。
有了田就得讓人幫着種,這佃戶就很關鍵了,這事孟明遠就讓春芽的公公李叔去辦。
而成了正式官員的孟明遠也終于鬧明白慶朝的官服是由內廷尚衣局制,封封官位的時候給一套,官員根據自身需要可再向尚衣局購制,也可自己按律裁制,以備替換。
就是說嘛,身為國家公務員,制服這事怎麽也得有兩身替換才行,要不一件官服經常不洗,那官衙裏還不得異味熏天啊。
“少爺,這是發油鋪子這個月的賬本。”孟安一臉喜氣的把賬本放到桌上。
孟明遠随手翻了翻,點頭笑道:“還不錯嘛。”
“小的真是服了少爺了,您做的發油就是好,好些人用過之後就認定了咱家的東西,還介紹了其他相熟的人來買,生意紅火的不行呢。”
“既然是個能做的生意就得打起精神用心,交待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少爺您放心,小的一早辦妥了,東西都已經運回府裏了,那邊的院子也不讓人進去,門外還拴了兩條大狗看着門呢。”
孟明遠為之失笑,“成,有空我就跟那兩只狗熟悉一下,也免得過去的時候被它們咬。”
孟安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一臉的憨态。
“後園收拾的如何了?”
“已經按少爺說的,留出花園的空地,然後其他部分就另外圈成了一個園子,少爺題的‘躬耕園’三字也叫人刻到了園門上的石匾上。”
孟明遠手指在桌上若有所思的輕扣了幾下,眼眸微合,淡淡的道:“你明天到衙門去,打聽下咱們府外面的那些空地可有人家,若沒有,銀錢合适就全部買下圈起,以備日後擴建。”有些事早做打算好,前期可能受點緊,于以後倒是方便許多。
“小的明天就去。”
“讓你尋的賬房尋得如何了?”
“已經有了幾個人選,少爺幾時得空看看?”
孟明遠想了下,道:“就今天吧,你一會兒把人帶來。”
“是。”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孟安領着三個人進來了。
這裏雖然是內書房,但是因為此時孟明遠尚未娶親,府裏也沒內眷,所以他沒那麽避諱。
“三位請坐。”孟明遠微笑着讓座,小丫環也奉了茶上來。
賓主分次落座。
孟明遠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下三人,年紀都在四十開外,他心中暗暗點頭,孟安辦事甚合他意,還是要些年歲穩妥的為上。
“取算盤來。”
虎子馬上取了過來。
“煩請三位依次把這本賬簿打上一遍給我看。”
“使得。”三人齊齊站起。
孟明遠捧着茶碗輕撇盞蓋,貌似漫不經心的看着,實則心中根據他們三人做事的樣子已做出了相應的判定。
那位四十有三的中年文士他很滿意,無論年紀氣質,還是身家背景都讓他滿意。年紀就不說了,身家嘛,這人幾年前家鄉遭災,帶着妻女一路逃荒進京,結果妻女相繼病亡,他一個人流落京城,替人做賬房謀生,至今也沒再成家。
最後,他留下兩個賬房,除了那個古先生,另一個三十六的齊先生也被留了下來。
“不瞞兩位先生,在下是新近開府,府中一切事由尚處于千頭萬緒之中,瑣事不少,賬房先生要做的事可能也會雜亂一些。而且在下做事求穩妥,謀長久,兩位先生便帶家眷一起住到府裏來吧。”
“這是該然。”
“古先生便替在下掌管這府中一應開支事宜,暫住外院東廂吧。齊先生呢,住西廂,要你接手的便是你剛剛算過賬的那家小店,也務請先生用心。”
“東翁言重了。”
“若沒什麽其他要求,兩位先生便盡快搬進來吧,我也好輕松些。”
“在下孑然一身,今日便可搬來。”古先生表态,他對這位最近在京城知名度火爆的探花郎也算聞名久矣,見到真人更是心悅誠服,這樣的人該當能名題金榜。
齊先生則道:“在下要讓家眷收拾一番,恐要遲個兩日,後日便能搬來府中。”
“孟安,領兩位先生出去吧。”
“告辭東翁。”
“兩位請随我來。”孟安領着兩位先生出去。
沒一會兒,他又回來。
孟明遠看着他道:“等古先生安頓好後,你再請他過來與我一敘。”
“是。”
“晚飯便擺一起吧,反正要說話。”
“可要豐盛些?”
“不必了,家常即可。”
“那小的去跟春芽說一下。”
“嗯。”孟明遠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了一下。
孟安急急出去辦事,也不敢驚擾主子思考。
晚膳是春芽做的幾樣家常菜,葷素搭配倒也算豐富,一壺菊花清酒,口味也淡,倒合适孟明遠和古澄兩人敘話。
“先生是管賬的行家裏手,我有話便也直說。”酒過三巡,孟明遠便開始正題。
“東翁請講。”
“府中的賬簿你可看過了?”
“孟管家送過去的在下已經看過了。”
“按現時地價,我若将宅外周邊這些空地都買下,銀錢可還夠?”
古澄略一思索,便道:“夠的,但不知東翁可還有其他打算?”
“事情倒也不急,就是想着若銀錢有富裕的話,便先起兩座小院給兩位先生住,外院的東西廂房到底是給外客住的,自家人還是有個正經居所為是。”
“東翁費心了,”古澄不得不起身做了一揖,這才重新坐下,“只是這樣一來,府中銀錢便有些吃緊。”
“事情不急,而且一切事情底定也需時日,咱們一點點慢慢來就是,銀錢上咱們也是有活錢進賬的,應該是足夠支應的了。”
“東翁所言甚是。”
孟明遠喝了杯酒,笑道:“這府中千頭萬緒的,開始時肯定會有些拮據,但這些錢早晚總是要花的,不能一次投入,咱們便分期慢建也好。”
古澄跟着笑飲了一杯。
明月之下,主雇二人在院中小荷塘畔把酒對飲氣氛倒是一派和諧。
第 15 章
年紀小有時候真是件讓人無奈蛋疼的事!
孟明遠到衙門上班後才陡然發現,無論是上司還是下屬,甚至衙門裏的衙役仆從都算上,他都在幼齒裏排着。
最年輕的一個下屬都比他大一輪,實在是讓他分外不适。
其實,他不知道,旁人也很不适應。
十四歲的同僚,今科的探花,比今科狀元小了足足十三歲,讓他們這些號稱飽讀詩書的人心下暗自有些自慚形穢。
有意無意的,孟明遠就被人疏離了。
他倒也不在意,只是老老實實的做上面指派給自己的工作,最讓他喜歡的便是翰林院的藏書很豐富,他時常去借閱。
慢慢的他對這個朝代的律法條文等東西便有了明确而更深層的理解,這也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了解一個時代的框框架架是十分有必要的,這決定了他以後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趨利避害才是生存的基本法則。
随着時間過去,翰林院的人對這位年輕而寡言的探花郎漸漸也不再那麽疏離,他雖然不太跟人親近,但待人接物都尚稱謙恭,對待本職工作也善盡職守,不曾有絲毫怠惰。
不谄上,不媚下,規規矩矩行事,清清正正為人,這樣的人也許不會有大富貴,但也不會有大差錯,結交雖不見得一定有好處,但卻沒什麽壞處。
自從上班之後孟明遠每天過得愈加充實,每次輪到他值夜班的時候,他就會選一些自己喜歡的書藉抄錄,慢慢抄完之後再拿回家。當然,他抄錄的都是允許帶出的。
這個時代的印刷術還不發達,更不普及,主要用于印刷一些佛像經文和黃歷,書藉之類的傳承還是主要靠人手工抄錄。
上下班的時候,孟明遠都是以馬代步,一來路遠,二來他也不愛馬車,除非是下雨的時候。
下班回家,在角門下馬,将馬缰扔給跟着的庶仆,他便頭也不回的進門去了,庶仆自會将馬牽回馬廄好生照看。
“少爺,老爺那邊派人來傳話,讓少爺明日休沐時回府裏一趟。”
孟明遠腳下頓了一下,回頭看了孟安一眼,“有說是什麽事嗎?”
“那倒沒有,”孟安搖頭,然後奉上別的消息,“不過,小的聽來傳話的人說大少爺的親事定了,是個七品官的庶女。”
孟明遠有點搞不明白了,渣爹這個時候叫他回去是什麽意思?讓他出份子錢?這不太可能,他肯定知道他手裏拮據的。幫忙?也不會,他連親都沒定呢,能幫得上什麽忙啊。
算了,不想了,反正明天回去就知道了。
他回到內院正屋的時候,春芽已經讓人把熱水擡進了淨房,看他進來便領着兩個小丫頭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自己。
她家少爺從那年落水後醒來習慣便變得有些奇怪,沐浴之時絕不讓人近身伺候,再加上雙桃那件事,伺候他沐浴就更成了禁忌,春芽自然也就對府裏後進的小丫頭再三叮咛囑咐,不可犯了少爺的忌諱。
孟明遠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換了內外衣物,拖着一頭濕溚溚的長發走了出去。
一見他出來,春芽就領着小丫頭迎了上來,拿了幹布中幫他絞頭發,絞到半幹,再細細的幫他梳理通順。
“少爺的頭發保養得真好,又黑又亮還柔軟,摸上去就像上好的絲緞。”一邊梳,春芽一邊就忍不住發出感嘆。
孟明遠無聲的一笑,就算現在是男人了,可是他還是喜歡能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而古代就這點好,男人也是長發飄飄。而且他的發質還偏柔軟一點,束發于冠,散發披在肩後,小風一吹自覺很有幾分飄逸的感覺。
“送你的發油沒用嗎?”
春芽笑着回道:“用了呢,比我拿清水泡的榆刨花好多了,味道還很香。”她男人最愛聞她發上的那股玫瑰香了。
現在天氣熱了,頭發幹得也就快,并沒有晾多久,孟明遠的一頭長發就幹透了,春芽蘸了薄荷頭油輕輕給他梳發,然後熟練的挽了發髻,以一方絹紗束好,輕輕放下。
因着天氣,孟明遠居家的衣袍都以寬松舒适為主,若不是顧忌春芽這樣的媳婦子,他倒更願意只着中衣到處走動。
春芽上下前後一打量,覺得沒什麽錯漏的地方了,便道:“晚膳按少爺要求的,婢子還調了涼面的佐料,現在就下面嗎?”
“嗯,下吧。”孟明遠揮揮手,小丫頭便自覺退到一邊去了,他則搖着折扇到屋下廊下欄椅上坐了,等着春芽把面做好了端上來。
這個時期中國的調味作物其實已經相當豐富了,孟明遠在吃上不肯錯待自己,把能找得到的調味植物種子都盡可能搜羅來,然後試着自己種植,或者幹脆買現成的,然後再從《齊民要術》裏找方子研制出來,或者幹脆依照後世的一些方法調制。
民以食為天!
他自己吃好了,不免又打了這東西的生意經,所以繼那間小小的發油鋪子之後,他又弄了間“五味齋”的調料醬菜小店,生意居然也做得相當的紅火,他的經濟上也因此寬松了不少。
孟明遠的店都不大,但貨量卻還是充足的。而且店小了,也不惹人眼,這叫低調的發財,細水長流才是真正的發家之法。明面上官員都是不允許經商的,并且從商乃是賤業,但是哪家世家大族手裏沒有自己的生意啊,自古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派個家人出去負責就是了,哪家主翁還自己出面經商啊。
“少爺,古先生要見您。”
“讓他進來吧,叫春芽多下一碗面。”
“是。”
兩個小丫頭各去傳話。
“東翁。”古澄大步走進院子,看到廊下那抹悠閑的身影後臉上的笑意便加深了些,“真是好清閑啊。”
“有先生替我理財,我自是清閑得很。”
古澄朝他施了一禮後,這才在一邊撩袍坐下,“新的鋪子我已經去看過了,掌櫃說生意甚是不錯,攬了不少的回頭客,這家飯莊現在咱們就算站穩腳根了。”
這個時候,春芽也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兩個小丫環将一只小桌擺在廊下,幫忙擺好碗碟。
“先生想是未曾用飯,一道用些吧。”
古澄也不客氣,笑道:“那就叨擾東翁了,東翁讓人調制的吃食總是讓人忍不住再三回味,不怪咱們的飯莊生意紅火。”
“我這人旁的都能将就,唯獨這吃這不行,這口腹之欲是斷不可将就的。”
“是極是極,民以食為天嘛。”古澄對此也是極為贊同。
兩個人一起吃了頓清爽可口的涼面。
飯後,孟明遠就不免問起冰窖的事,“那冰窖建的還順利嗎?”
古澄連連點頭,“順利着呢,在下保管東翁明年能用上自家冰窖存的冰。”
“那可是好,否則這見天的從外面往回買冰既麻煩又費錢。”
古澄由衷的說道:“像東翁這樣有才學,又懂生財之道的讀書人實是讓人佩服。”感覺他輕輕松松的就把錢賺進了自己的腰包。
孟明遠哈哈一笑,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迫于生計罷了,我其實更願意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清靜。”
古澄也跟着笑了笑,是呀,小小年紀被逼着頂門立戶,這小東翁心裏其實也苦,恐怕不像他表現出來這樣若無其事。
“時間不早,東翁也早歇了吧,在下就告退了。”
“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必不必。”
孟明遠在廊下乘了會兒涼,讓兩個小丫頭下去歇了,自己便回到屋裏脫了外裳。
屋子裏春芽早就點了熏香,不會有蚊蟲來跟他肌膚相親。
他覺得自己現在生活得挺滋潤,幾乎忘了還有個渣爹的事實,可惜渣爹他老人家仿佛生怕他這個當兒子的忘了這件事,經常突然就蹦出來提示一下他老人家尚健在的事實。
孟明遠手裏的折扇用力扇了幾下,抿了抿唇,正好趁着明天回去看看老媽和妹妹,順便看渣爹到底所為何事。
心裏雖然有事,但是孟明遠卻意外的沒有做夢,一覺好眠到天亮。
因為是休沐,是合理睡懶覺的日子,所以孟明遠起床的時候已經是半上午近午的時候了。
他很悠閑的洗了個澡,慢條斯理的換了衣服,準備回家裏蹭飯去。
渣爹既然叫他回去,應該是不吝于管他一頓飯才對,孟明遠是這麽想的。
因為天氣原因,他今天出門乘坐的馬車門窗都被拆卸掉了,換上了精細的镂空竹簾,給人一種雅致的感覺。
透過竹簾看外面,街上車輛行人交錯往來,一派京師繁華的景象。
等馬車在孟府外停下的時候,孟明遠并沒有急着下車,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府門口的車輛轎輿沉吟半晌,然後開口道:“孟安,去門上問問今天怎麽這麽多客人。”
孟安答應了,不一會兒,他回來答話。
“說是有幾家大人攜家眷來府做客。”
孟明遠當即有了決定,“孟安,你回去跟老爺和太太說,就說我家裏有同僚突然拜訪,一時脫不開身,問老爺究竟有何事,帶了口信回來給我。”
“小的知道了。”
孟明遠直接吩咐車夫掉頭回府,哼!那個渣爹,真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他這是還想插手他的婚事啊,這架式擺明就是牽媒拉線古代相親模式,他會讓渣爹如意才怪!
等春芽看到自家少爺很快又折返回來時,很是驚訝,但她什麽也沒問,有些事做下人的是不方便多話的。
孟明遠回了內院,便換了輕薄的羅紗質地家居服,拿了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做消遣,順便等春芽準備午飯。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下棋上,一盤棋因而下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最後,他幹脆扔掉棋子,略有些煩躁的搖着折扇,站在窗前望着院中。
唉,古代生産力低下,因為戰争損耗,以及醫療條件所限的非正常死亡率又高,導致人口少,人們把繁衍後代承繼香火做為頭等大事也無可厚非。
孟明遠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現在的年齡到了,身體發育也到了,心理早健全了,而且身家清白,小有家財,還是國家公務員,怎麽看也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即便他不願意承認,恐怕也很難逃脫被家有女兒的人家瞄上。
與其到時候被別人硬塞過來一個女人,還不如他自己主動去選一個,怎麽着也不能讓渣爹那邊搶了先。
孟明遠深深的吸了口氣,将手中折扇“啪”的一聲合上,用力點了下頭,好吧,婚事是要着手準備了。
第 16 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在孟明遠找冰人過府詢問的當天下午,就有不少關注探花郎的人家知道了他有意娶親。只是,讓大家納悶的是這位探花郎對女方的要求,只是小戶人家,身家清白,身體健康,能操持家務,溫柔娴淑即可。甚至言明,相貌上差一些也不要緊,只要他要求的其他方面均可就成。
這要求,真不高!
可也正因為這“不高”透露了這位探花郎不欲與權貴人家結親的意向。
當有幾家透過冰人透露出結親的意向時,探花郎又給出了明确的話,因他家資有限,俸祿微薄,所以聘儀只備了二百兩,所以不敢高攀大戶人家,只能讨娶小戶之女。
這話一出,倒也打消了有些人的念頭,權貴人家嫁女有時面子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凡事總是會有意外。
“什麽,大理寺少卿家的千金?”孟明遠忍不住挑了下眉,他都已經把話放得那麽明白了,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怎麽還肯将女兒下嫁與他,并且還正式差了官媒上門提親。
這下,他倒真的不好直接就這麽拒絕了。
心思轉了幾轉,他笑了笑,對媒人道:“這門親事倒不是不可,只是本官有個不情之請。”
“大人請說,在下一定把話給大家帶到。”
“在下希望能看到這位小姐的畫像。”親自相看的話只怕很難達成心願,那便退而求其次好了,總要知道對方不是不長得太過抱歉才會讓父母如此清倉甩賣。
“使得,大人請看。”
孟明遠難掩驚訝的看着官媒從袖子裏拿出一軸小畫遞過來,他只好接過,展開一看。
畫上少女明麗清雅,倒是個不俗的小美人。
孟明遠玩味的笑了笑,将畫軸收起,道:“若畫像屬實,那麽這門親事本官便答應了。”
“那在下就先恭喜孟老爺了。”
“好說,春芽,給冰人打賞。”孟明遠若無其事的将畫軸把玩在手中,沒有絲毫歸還的意思。
那官媒知情識趣,拿了賞銀便離開,急急趕去李府回複去了。
這邊,孟明遠也讓人回府裏給父母送信,告訴結親一事。
即便當初渣爹立了契約文書,父母高堂俱在,提親事宜仍然是由他們出面才合禮儀。當然,這是渣爹配合的情況,若他不配合的話,孟明遠也不介意由自己全權處理,頂多是名聲上不大好聽罷了。反正,他于仕途也沒太高的期望,不需太過介意名聲之類的東西。
這門親事訂得很順利,三天後便完成了六禮中的前五禮,就等兩個月後的迎親之禮了。
本來李家的意思是一個月後的日子不錯,可是因為孟家大少爺孟明達的婚事要在弟弟之前舉行,所以孟明遠的婚期便只能後延了一個月。
就在兩府各自準備迎娶事宜之際,一紙賜婚突如其來的打破了事情原本的寧靜祥和。
威國公府的嫡孫小姐賜嫁孟明遠!
聖旨言明讓孟明遠以平妻之禮迎娶,二女同日進門。
三年前偶遇的那個太過前衛開放的少女?
孟明遠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他們除了那次的偶遇,何曾再有過交集?他怎麽也想不到威國公府會請旨賜婚,根本無從防備,事已成定局。
也許是出于理虧補償,或者是怕孟明遠婚後對自家女兒不友善,反正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威國公府對聘禮之事只字未提,只是悶不吭聲的準備自家女兒的嫁妝事宜。
人家不吭歸不吭,但是孟明遠也不會真就傻缺到不送聘禮,他直接比照先前給李府的準備了一份差不多的送了過去。
婚房,便是他住的主屋,左右兩間側室被辟為了洞房,到時候兩位新娘會被各自迎入其中。
凡事講究先來後到,雖則程家小姐年長,也只能住左邊的西屋,東屋則留給了李家小姐。
成親這是人生的大事,再節儉,所有的花費下來賬單也很亮眼。
但是古澄還是忍不住取笑自家小東翁道:“東翁,以不到千兩紋銀娶得兩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