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樓上一躍而下,袖子一捋便要上去揍人,“你當我妹妹嫁不出去要将就你嗎?究竟是誰告訴你她要嫁給你這樣的廢物的?”
華服少年的仆從急忙擋住錦衣少年,“程大人,您息怒,我家少爺也是誤信人言……”
“滾開,我今天非揍他不可,他當自己是個什麽好貨不成?整天流連煙花之地,屋裏通房小妾一堆,還敢對我妹妹指手劃腳說三道四。”
喲,敢情華服少年這家夥跟他家庶出大哥還是同類呢,孟明遠忍不住好笑。
啊,孟明遠的眼猛的一睜,元勳貴戚?本朝如今只剩下的元勳之家中姓程的只有一家,威國公府,那這華服少年是國公府的少爺!
他雖然不怎麽出門,但本朝一些重要的世家貴戚做為他的功課還是知道得比普通人多一些的,這也算是官宦子弟必修的課業吧,總不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這威國公是慶朝開國元勳中的一家,世襲罔替,也是京中碩果僅存的兩家元勳中的一家了。家中子弟大多在軍中任職,屬于武系一脈,但職位一向不顯,這或許也是一種明哲保身的選擇吧,其家中女兒也多少會些拳腳,以示不忘根本。
能跟國公府的少爺這樣叫板的人至少也要是候爵皇親之家才是,這兩撥人哪個都最好不要沾惹才最正确。
孟明遠不欲牽扯其中,便示意孟安打算悄悄離開。
主仆兩個方走到門口,孟明遠就被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脂粉味瞬間竄入孟明遠的鼻翼,那人抓住他的手臂穩住身形。
四目相對,他眼波淡定,無波無瀾,眼前少女雖明麗嬌豔,但他前世見慣美女帥哥倒不覺得什麽。
少女眼眸卻驟然一亮,眼前這翩翩少年一派山清月朗之姿,不同于她以往所見任何一家權貴世家名門子弟。
明明身上所穿衣料也不是最上乘之物,身上所佩飾物也不是最名貴之物,周身卻偏偏流洩着一股清華之氣,就仿佛即便是身着布衣麻衫,身處髒污穢地也難改他一身風骨。
“你是誰家少年?”
聽聞少女直截了當的問話,孟明遠為之愕然,雖慶朝民風開放,但與他所熟知的開放的大唐仍有許多不及,這少女這般的行徑真可謂稱得上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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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放手。”
“你叫什麽?”
“這樣當街追問男子,當真是不知羞恥……啊……”華服少年終于因口無禁忌被錦衣少年一記老拳砸到了面上,頓時發出一聲慘叫,鼻血長流,形象大損。
孟明遠也甩開了少女的手,頭也不回的疾步而出,他不太喜歡這樣的女人,開放的太過了,就是後世這樣的也是豪放派了,更惶論在這個尚稱保守的時代。
“喂……”少女見他這樣頭也不回的走掉,臉上也有些不自然,又聽到裏面傳來的慘叫聲,一跺腳,扭身走了進去,“大哥,讓我來,我的事他也敢叽叽歪歪,今天我就打爛他的嘴。”
第 9 章
桂榜開榜之日,榜前人頭撺動,熱鬧非凡。
幾家歡喜幾家愁。
正在書房擺棋局自娛的孟明遠突然被雜亂而興奮的腳步聲所驚,擡頭看去。
“少爺,少爺,您中舉了。”
眼中所見是孟安興奮得臉皮發紅的模樣,後面緊跟着的是疾步而來的二院管家。
“二少爺,老爺請你到正堂去呢。”
孟明遠頭有些暈暈的跟着去了正堂,就看到老媽捺不住一身的高興簡直是滿臉放紅光,眼睛裏都能笑出朵花來閃人眼。
而旁邊的張姨娘則一臉牽強的笑,他那個一早起來就等在正堂的大哥也是一臉悻悻的表情,而他的渣爹此時卻怎麽也繃不住一張笑臉。
高氏興奮的聲音都忍不住高了起來,“劉媽,賞報信的大管家,伺候少爺的幾個人都有賞。”
“是。”劉嬷嬷高高興興的拿了銀子賞人。
高氏也不管丈夫對大兒子失望的心情,笑着說道:“老爺,咱們遠哥頭一次去考竟然就過了,這真是祖宗保佑。”
“是呀,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出息。”孟老爺對大兒子的失望很快就掩飾起來了,到底嫡子出息也是件好事,只是他一向對長子寄予的希望太高,此時心裏難免失落也大。
前年他雖然做了那件出人意表的事,但他一直覺得是太太教的,總覺得他年紀太小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想的,更何況後來他再也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來讓人側目。
可是現在小兒子十歲就中了舉人,他才驚覺不知何時他最瞧不上的嫡子竟然這般長進了。
“老爺,送喜報的人馬上就要到了,咱們要打裳的?”大管家出聲提醒老爺還有事情要辦。
“包銀錠子。”孟老爺大聲吩咐。
“是。”大管家也是忍不住的笑,這天下多少的讀書人能在十歲就中舉的?他家二少爺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高氏拉着兒子一頓打量,十歲的少年,眉清目朗,俊秀清雅,一身青色書生長袍,頭上只用青色發帶系住,腰間系了荷包,墜了香囊,雖年少,卻自有一股沉穩之氣流露出來,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她的遠兒怎麽就這麽出色争氣呢,真是越看越愛。
孟明遠整了下衣袍,到二老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謙恭地清聲道:“不孝兒子僥幸考中,總算沒給爹娘丢臉。”
“快起來快起來。”高氏緊緊的就往起扶兒子。
孟海林也摸着唇上胡子微笑點頭,“雖然中了舉,但也別放松,明年的春闱會試你現在就要準備起來了。”
孟明遠心裏下意識不爽,臉上卻沒表露,到了這個時空,成了這種人家的男丁,有些事本就是避免不來的,只是沒想到時間會提前了好幾年,他才十歲呀,不應該太過專心答題的,這下木秀于林了吧,活該!
“兒子謹記爹的教導。”
府外一陣的鞭炮齊鳴,不一會兒大管家就一臉喜氣的捧着一只大紅官封進來回話。
“老爺,差人已經打賞了,這是官封。”
“好好。”孟海林拿過官封翻了翻,笑得眼都彎了,這一旦中了舉即便再無進益,若兒子無意更大的功名,那也是能夠在吏部領到些散職充任的,雖說就此無緣更大的權位,但那到底也算是正經的官身啊。況且兒子現在年紀尚小,仕途之事一點兒不急,專心進考才是當務之急。
“官封你好好收妥。”最後,孟海林将官封交到嫡子手上,用手拍了拍的肩,一臉欣慰的道,“遠兒也長大了,竟然變得如此出色了,為父甚是安慰。”
孟明遠笑了笑,“爹,兒子中了舉,是先生的教導之功,咱們該好好送一封謝師禮才是。”
“對對,遠兒想得周到。”孟海林看向大管家,“包上一百兩的銀子,準備些四季衣料,再包些好茶,一會兒給先生送去。”
“老奴這就去準備。”
孟明遠叫住了就要離開的大管家,道:“爹,還是兒子親自拿了去向先生道謝吧。”
“也好。”
“那兒子先去換件衣服。”其實他身上的衣服根本不需要換,他只是覺得自己與這歡騰的大堂有些格格不入,無法融入他們的歡喜中,想避開。
“去吧去吧。”
“兒子也先告退了。”同時的,孟明達也出了聲。
孟海林垂了下眼皮,揮揮手,道:“去吧。”
兄弟兩個一前一後出了主院,在回廊分岔口,孟明達冷哼一聲,停下腳步,睨了眉目淡漠的弟弟一眼,道:“你別得意,不過是一時運氣好罷了。”
“大哥說的是。”孟明遠向來不跟他在口舌上一較高下,一直謹守弟弟的本分,從不仗着嫡出的身份給他臉子,卻讓他這位庶出的大哥以為他好欺負,氣焰日漸有些嚣張,他只在心中冷笑。
書僮孟安不屑的朝大少爺離開背景撇了下嘴,他們少爺不計較罷了,他還真當自己是盤菜了。
孟明遠一邁進自己的院子,一院子的丫環婆子喜色洋洋的站成兩排向他道喜。
“春芽替我打賞吧。”孟明遠神色淡淡的留下一句話,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春芽朝雙桃使了個眼色,雙桃趕緊跟了上去。
“少爺,你可是哪裏不舒服?”明明中舉是件天大的好事,怎麽少爺的神色看上去這麽寡淡?雙桃不明白。
既然已經回來了,孟明遠便道:“再找套衣服出來,我要去向老師道謝。”
雙桃便到衣櫃尋了件天藍色的錦鍛書生袍出來,伺候他換上。
等他們一切收拾好,大管家也到了外面候着,孟明遠便出去跟他一起往外院書齋而去。
先生看到孟明遠來的時候,也是一臉的笑意,讓書僮接了東西,向大管家表達了對東翁的謝意,目送大管家離開後,這才轉向自己的學生道:“怎麽了,為師看你可不是得意之色。”
在自己老師面前,孟明遠也不隐瞞,嘆了口氣,道:“本沒想過會中的,先生也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學生畢竟年幼啊。”
先生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誠惶誠恐,依你的心性為師對你倒是沒有太多擔心,對于來年的春闱,你有什麽打算?”
孟明遠實話實說,道:“學生不想盡力。”
先生便笑着搖頭,往一旁的棋桌走去,“來來,陪為師下盤棋先。”
孟明遠沒什麽精神的走過去坐下,從棋壇中執了一子,跟在老師的後面落下一子。
“安之是怕落‘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評語嗎?”
“學生不過僥幸中舉,這個評語只怕是落定了。”他本來是陪練下場試水歷練的,結果卻弄出了這麽個結果,真是始料不及。
“你本性灑脫之人,怎麽此時反倒畏首畏尾起來?”
“老師又非不知家父的性情,學生實在是……”他有些說不下去,子不言父過啊,真特麽地讓人郁悶,這麽一個渣爹還不能說他。
先生又落了一子,笑道:“安之本是善謀勢之人,為師倒覺得安之必會借此為自己謀得一勢。”
呃……他能說知徒莫若師麽?這老師也太火眼晶晶了,他确實有一點小打算的,不過那也得等他再大一點才好行動,現在還是太小了。
“孝字當頭,學生恐怕也難有施為。”嘴上說着話,腦子轉着,手上也沒遲疑,利落的下子。
棋盤之上局勢漸成。
先生看着學生那穩紮穩打半點不驚不躁的棋路眼中笑意加深,安之嘴上說着惶恐,語透失措,可是心卻是穩的。
最後,棋局終了,孟明遠輸了二十子,忍不住嘆氣,“學生還是太差了。”
先生将盤上棋子拾回壇中,笑道:“你習棋才多久,如此已是不凡,做人要知足。”
“知足何以進取?”孟明遠嘻笑着反問一句。
先生哈哈一笑,“做人當知足,做學問則反之,安之向來便是如此的,何勞再問旁人?”
“少爺,太太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起用晚膳。”
孟明遠這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便有些赧然的朝先生施禮,“學生竟是打擾得先生久了。”
“無妨無妨,為師心中甚喜,你去吧。”
孟明遠再施一禮,這才離開書齋回內院。
他過去的時候,才知道今晚渣爹讓一家人聚餐,這會兒張姨娘跟大哥都還沒來呢,他來得倒是早了一步。
高氏今天說不出的歡喜,也有許多話對兒子說,母子對答之間氣氛便甚是和樂。
沒多久,孟老爺也來了,但他坐在一邊,捧着碗茶扮深沉,母子倆也沒太理他。
孟明達來的比較晚,惹得孟老爺很是不悅,但看在小兒子的份上便沒有多說。
孟明遠坐在母親身邊安靜的用飯,偶爾看到父母身後站着使伺候的三個小妾,他心裏便替母親高氏不值。
兩年過去,青鸾擡舉成了妾,稱作小張姨娘,張姨娘也把身邊一個丫頭開了臉,那丫頭年前有了身子,也被擡了妾,現在挺着個大肚子站在自家老爹身後不時還甩個媚眼。
真是夠了!
母親身邊擡成妾的青鸾肚皮一直沒消息,為人倒是一直謙卑小心,孟明遠對她的印象還不錯,可惜他家老爹只喜歡狐媚風騷像張姨娘那樣的,對像老媽這樣端莊的良家婦女不太喜歡。
男人啊……
當晚,孟老爺便留在了太太處,跟妻子很是親熱了一番,讓久曠的高氏得到了闊違的甘霖滋養,說不出的受用。
導致第二天孟明遠去給老娘請安時,明顯看到老媽眉眼含春,那副被滋潤透了的神情實在是有些讓子女不好意思。
“遠兒真是給娘争氣。”
“兒子定讓母親好好的。”
“娘就靠你了。”
孟明遠突然就有了壓力,合着老媽争寵自己還得這麽賣力啊,唉,當個孝順兒子真不易。
“當年為了你大哥你父親專門請了先生回來讓你們在家讀書,結果他一點兒都不争氣,還是我的遠兒比他強。”
聽自家老媽老王賣瓜,孟明遠只是微笑不語。
“瞧我高興的,現在遠兒讀書比較重要,你只管專心讀書,其他事自有娘幫你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有娘在,兒子自然不擔心。”
“快回去讀書吧。”
“是,兒子回去了。”
出了老媽的院子,孟明遠暗暗甩了把冷汗。
其實,他一直覺得到學堂讀書比家裏的學習氛圍好,當然也有不好的一面,但總是利大于弊的。可是,兩年前張姨娘鼓動老爹花錢請了先生來坐館,本想給自己的兒子開小竈,結果張姨娘一腔心血付東流,倒是讓他安安靜靜的念了兩年書。
幸好,請來的先生也是個胸有丘壑的人,他受益非淺。
信步而走不知不覺間,孟明遠走進了府中的花園,暮秋時節,園中花木雖有衰敗之象,但仍可觀瞧。
漫不經心的走過花房之外,然後聽到裏面有不同尋常的聲響,他眉一跳。
突然花房的門被人從裏拉開,一個丫環衣裳散亂的跑出來。
在孟明遠怔愣的時候,裏面的人也追了出來,嘴上兀自大咧咧的罵着,“你個小賤人,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二弟,你怎麽在這裏?”
孟明達一看到弟弟,馬上急急的提系自己的褲腰。
先前跑出的丫環衣裳半敞,露出大片的肌膚,此時一臉蒼白,身子搖搖欲墜,都忘了先遮掩自己的身子。
孟明遠看她發腫的唇瓣和肩頭的啃咬吻痕,垂下了眼皮,漠然道:“還不走開,在這裏礙爺的眼。”
那丫環感激的看他一眼,然後一邊拉攏衣裳一邊急急跑開。
孟明達終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不陰不陽的看着弟弟,道:“怎麽,你也看中那丫頭了?放心,大哥沒得手,還是原封的。”
“我是來看花的,不像大哥是來看人的。”
孟明達嘿嘿一笑,走近一步,“二弟,你大概還沒開過葷吧,這女人的味道是很不錯的哦。”
“弟弟不打擾哥哥享受,先告辭了。”他決定以後還是少來花房這邊,瞧樣子孟大少對這裏是情有獨鐘,而且很喜歡在這裏幹那些龌龊事。
看他轉身離開,孟明達在後面啐了一口,“假正經。”像嫡母一樣假仙。
孟明遠自然聽到了,不過,他懶得理會,徑自到朝涼亭那邊走去。
路上遇到一個丫環,他便道:“去取些筆墨來。”
“是,二少爺。”
孟明遠并沒有在涼亭等太久,春芽便和孟安一起來了。
孟安捧着筆黑紙硯,春芽提着茶果點心。
看到這情形,孟明遠不由一笑。
“少爺想畫什麽?”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二少爺真有才華。”春芽一臉崇拜的說。
孟安也是一臉的與有榮焉。
孟明遠心中暗笑,這不經意就剽竊了,不過那确實是他突然想畫的東西。
他的畫并不算太出色,倒是先生誇他畫藝長進很快,他自己沒覺得十分好,只覺尚看得過眼罷了。
孟明遠心中想着那蒼涼的景致,下筆便胸有成竹,慢慢勾勒出那幅“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蕭瑟圖畫。
“少爺畫得真好!”
在他收筆的時候,耳邊響起孟安贊嘆的聲音。
孟明遠仔細看了下畫,覺得很是不錯,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太多,一時興起便順筆在上面題了馬致遠的那曲小令。
結果,晚上過去給母親請安時,老娘便讓人取了那畫給他老爹看。
把孟老爺喜得激動不已,連聲說好,向兒子讨來了,說要裱了放在自己書房。
紅果果的打劫啊!
做為兒子的孟明遠只能說好,卻不知自家老爹還存了別的心思的。
因為突然發現了嫡子的出色,孟老爺驚覺自己冷落了妻子,接下來半月都宿在了正院,把高氏美壞了,夜間便也小意溫存,夫妻兩個似乎回到了年少新婚時期。
而看到這個結果的孟明遠替老媽欣慰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
第 10 章
孟明遠中舉之後,家裏的客人突然多了起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今兒一批明兒一撥的上門來賀喜,甚至有人隐隐向父母透露了結親的意思。
如今的生産力水平低下,人口夭折率高,又經過幾代戰亂洗禮,如今的人口增長十分緩慢,因此慶朝法定的男女婚娶的年齡便不高,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如果在達到這個年齡還沒有婚嫁的,便要交納相應的罰款。
孟明遠先前一直覺得自己離娶親的年齡還早,所以一直沒有考慮這方面的事。但是現實告訴他法定婚齡那只是政府規定的一個界限而已,有需要的不滿十歲成親的都成,有條件的,超齡也不擔心。于是,他不得不挑了個時間,鄭重其事的向父親說了自己還小,親事并不急。
在這件事上,孟老爺也贊同兒子的說法,是不急,兒子眼瞅着那是有大前程的人,将來一飛沖天有的是權貴人家低門嫁女。于是,便借嫡子要專心溫書而婉拒了有結親意向的人。
這個時候,吳姨娘也生下了孟家的庶長女,不過,沒什麽人關注她,大家的焦點都在二少爺即将到來的會試上。
而孟海林因為嫡子中舉之後到正院的次數也慢慢多了起來,親熱多了,高氏又值盛年,時間一長自然而然便又有了身孕。
張姨娘看在眼裏,恨在心裏,越發催促兒子上進求學。
可世上的事就是那樣,常常是物極必反,孟大少青春叛逆期到了,卯足了勁跟他親媽頂着幹,玩膩了丫頭,竟然又開始染指小厮,破了不少的菊花貞節。
要知道,因為孟明遠小小年紀便中了舉,孟家如今在京城那也算明星之家,有些消息自然就在不經意間流了出去。
當然,也不可避免的流進了孟明遠的耳朵。
聽到那消息沒幾天,他就有幸親眼目睹了自家那個堕落大哥在花園的假山洞裏奸淫二門一個小厮的全過程。
孟明遠覺得自己挺冤挺不幸的,他好好的躺在假山上曬太陽,也能碰到這樣扯淡的事。
有時候,看着大哥那眼下的青痕,發白的臉色,他真想誠懇的勸他一句“節制一點吧,大哥”,再這麽下去,到不了二十歲,他這大哥的身子怕就要空了。
孟大少爽完了,褲子一提哼着小曲就走了,假山洞裏的小厮哆嗦着雙腿兜起了褲子,忍不住趴在山壁上羞辱的哭了一會兒,小小聲的,壓抑的,又隐藏着天大的委屈。
等他們都離開了,孟明遠一個人仰頭看着藍色的天空,輕輕的嘆了口氣,有這樣一個大哥,還真是家門不幸啊。
孟家的庶長子荒淫無度,爛泥扶不上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孟家嫡子如松竹一般清新自潔的秉性,人人都誇孟夫人教子有方,小妾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生生把個聰慧的兒子給養成了如今這般的德性。
為什麽沒人說高氏的不是呢,說起來,這事還得感謝張姨娘當年太過得寵,為人又張揚過度,搞得誰都知道孟大人早年差點就寵妾滅妻害死嫡子。才有了後來嫡子發奮圖強,把庶出大哥甩了十萬八千裏遠的現在。
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就是這麽個道理。
劉嬷嬷小心的幫太太捏着腿,嘴上笑着,道:“咱們少爺現在可是那些有女兒人家眼中的肥肉,老爺也因此擡了官級,在同僚中也很是得意了一番。”
“遠哥可是給我長臉了,我現在出去也不用總給那些太太們陪笑臉刻意讨好了,果然有個好兒子比什麽都強。”高氏有感而發,兒子出息連帶老爺也對她青眼有加,夫妻便多有恩愛,這段日子以來她過得滋潤極了。
“昨兒,張姨娘又把老爺叫過去了,又得了賞。”
高氏哼了一聲,“那又如何,老爺終究對她還是淡了。”
“可不是嘛,老爺現在對太太可上心了,太太可要抓緊了。”
高氏的臉不由得一紅,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說:“我就盼着肚子裏這個也是個争氣的,将來他們兄弟也好有個幫襯。”
“是極,太太這回一準懷的還是位少爺。”劉嬷嬷奉承着。
高氏就笑了起來。
“少年現在正是長個兒的時候,衣服眼瞅着又要添新的了,針錢上選了幾匹料子,還得太太掌眼挑挑。”
“這可是頂要緊的事,遠哥現在是舉人,要是會試的時候再中,那可就是貢士了,緊接着就能參加殿試,萬一要是中了進士,那身份更是不同,衣食住行的東西必不能大意,不怕精致費錢,必得穩妥為上。”高氏不由得多囑咐了一句。
“老奴省得,已經跟下面的事提過了,必要參考那些世家公子的穿着打扮來辦,咱們少爺人中龍鳳,豈能在這上面落人口舌。”
“對極對極,吩咐他們用心去辦。”
“太太,二少爺來了。”外面傳來丫環的聲音。
“快讓他進來,外面天涼,可別凍着他。”
說話間,孟明遠已經掀簾走了進來,身上的大氅已經解了下來,丫環也接過去挂好了。
“我的兒,這麽冷的天兒你怎麽又出去了?”
孟明遠伸手到炭火上烘烤,一邊說:“在家裏有些悶,便領着孟安到街上買了幾本書,順便轉了轉,也給娘買了盒點心。”
“太太,這是少爺拿回來的點心,是沁芳齋的呢,看着就美味。”大丫環春柳端着盛好的點心進來,一臉笑的遞到太太跟前。
高氏也笑,伸手捏了塊點心吃了,擦擦手,拉了兒子到身邊坐下,關切的道:“身上的銀子可夠花?不夠只管跟娘開口,你如今可是貢士老爺,斷不能短了你的銀錢。”
“瞧娘說的,兒子又不是亂花錢的人,娘給的銀子夠用了,爹前些日子還給了些呢。”
“夠用就好。”
孟明遠從春芽手裏拿過一軸畫,展開,“娘,這是我在書齋看到的,我覺得娘定會喜歡,便買了回來。”
高氏一看畫上是尊慈眉善目的淨水觀音,笑着點頭,“還是遠兒知娘的心,這畫甚好。”
“娘喜歡就好。”
高氏看了看跟在兒子身邊的春芽,狀似不經意的說:“遠兒,你身邊要不要再添個丫頭?”
“兒子身邊的人夠用的啊。”
高氏戳了兒子一指頭,帶了點嗔怪,“春芽都十九了,你還想耽誤她幾年,就不怕她心裏惱了你?外院二管事可是替兒子求了她了。”
孟明遠微怔,然後伸手不自在的撓了下額角,讪笑道:“這倒是我疏忽了,把我院裏的二等丫頭雙桃提上來就是了,春芽還管我房裏的事,媳婦子也得用嘛。”他一直沒覺得春芽很大,倒是忘了這個時代十八九歲的女子真的是大齡青年了,确實是他疏忽了。
春芽已經羞紅了臉,垂着頭沒說話。
“遠哥最是體貼咱們下人了。”劉嬷嬷在一邊笑。
高氏滿意的看着兒子,兒子聽話長進,心思又正,将來指定能光大門楣。
陪母親用了晚飯,母子倆正喝茶聊天的時候,就有婆子一臉驚惶的從外面跑了進來。
“太太,出事了。”
“什麽事?”
“大少爺院裏的出事了。”
“說清楚。”高氏乍聞消息的驚色立時消失無蹤,那個庶長子不出事才怪,她半點兒不覺得奇怪。
“大少爺院裏的小荷有孕了,兩個月了。”
這下,高氏也忍不住站了起來,“什麽?”未娶親通房就大了肚子,這傳出去可不是好事。
孟明遠悄悄蹙了蹙眉,小荷不是那個比大哥還大三歲的大丫環嗎?模樣倒是還不錯,不過,他記得外院有個小厮似乎……心中暗笑,那又不關他的事。
“明遠,你回去歇了吧,別讓這些腌臜事污了耳朵。”高氏突然想到兒子還在跟前,急忙趕他離開。
“是。”孟明遠很聽話的走了。
高氏這才急忙領着丫環婆子往庶子的院子而去,她到的時候裏面正亂成一團,張姨娘氣得臉色發白,那個懷了身孕的小荷被兩個粗壯婆子按在地上死命的掙紮求饒,不肯喝那堕胎的藥。
一看到太太進門,扯着嗓子就喊開了,“太太救命,太太救命啊……”
高氏沉着臉往主位上一坐,看看垮着臉跪在一邊的庶長子,再看看披頭散發若瘋婦的小荷,冷冷道:“如你這般狐媚下賤的女人,專門勾着自家的少爺不學好,還敢喊救命?”
張姨娘的臉一白,咬緊了下唇。
“太太,求您饒了小荷吧,她懷的是我的骨血啊,是咱們孟家的孫子啊。”
張姨娘氣得恨不能扇兒子兩巴掌,這個小畜生他到底知不知這件事的嚴重性啊,正妻沒進門就有庶長子,以後還有哪戶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進來。她當年能生了他這個庶長子,還是因為太太進門一年沒有消息老太太發了話停了她的藥才懷上的。
高氏冷冷看着庶長子,道:“達哥,你知不知道如果讓這個孩子落生,以後你的親事必定不太順意,有哪家父母願意自己的女兒一進門就當娘的?”
孟明達這才想到了這件事,臉一下變得慘白,怪只怪他一時昏了頭,怎麽就答應小荷讓她懷上呢,他是庶子,将來能有個好岳家才會事半功倍的。想到這裏,他心一狠,用力對着嫡母磕了一個頭,道:“是兒子想差了,還請母親為兒子作主。”
小荷的臉一下子血色全無,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任由兩個婆子把藥給她灌了下去,想起那些床笫之間的甜言蜜語,頓時覺得猶如萬箭穿心。
小荷的孩子沒了,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孟明遠并不太意外,他只是覺得她可憐,大宅門裏的女人啊,有時就是一個大杯具。
“為人莫做女兒身,百年喜樂由他人。”
春芽聽到少爺的感慨,不由看了過去,覺得少爺真是說到了女子的心坎上。
孟明遠提筆将這話順手寫在了紙上,然後拿起父親為自己找來的“參考資料”繼續翻看,上輩子念了十幾年學,這輩子他還是個學生命,真郁悶!
第 11 章
随着春闱的日子越來越近,孟明遠幾乎達到了足不出戶的程度,整日除了睡覺就一直呆在書房看書。
然後有一天,當他在自己院子裏散步時,有人上門來了。
“弟弟,聽說主院的小張姨娘有身子了,爹他老人家真疼母親啊。”孟明達臉上有着明顯的幸災樂禍。
孟明遠笑了笑,摸摸自己腰畔的香囊,雲淡風輕的道:“前兩天花房的架子好像又倒了。”小張姨娘有孕了?她那人還是不錯的,有個孩子傍身也是好的。
孟明達臉色頓時一變,聲音不由尖銳了起來,“你不是一直在院裏讀書嗎?”他怎麽會知道?
“大哥沒聽過‘書生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道理嗎?”孟明遠似笑非笑的一挑眉,然後背着手施施然的回書房去了。
呸!
這個滿腦子男盜女猖的家夥偏偏是自己的庶生大哥,簡直是種恥辱,估計府裏的花房都不敢讓年輕的丫環去了。
他倒不是故意去打聽這些事,只是宅子大了,有意無意的就會聽到某些不想聽的事情,其實他也挺郁悶的。
大哥的用意,他多少知道點,估摸着就想給他心裏添點堵,擾亂他的心緒。
其實,他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去參加這次的會試,只想着就當去長見識了,為以後再考打個底。但是大哥這種做法實在讓他看不上。
緊接着老天又一次驗證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有多真,有多殘酷。
一月中旬,老家傳來消息,說是老太太沒了。
這下沒什麽可說的了,孟老爺必須上表丁憂了,一家子都得打整箱籠回原藉去守制,孟明遠的會試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去了。
高氏為此很是難過了一場。
孟老爺也很傷心,因為他才剛剛升遷沒多久,結果因為母親的驟然辭世他卻得離京回原藉丁憂。
對于母親的難過,孟明遠本人沒覺得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