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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官紫楚沉默許久不曾說話,倒是蘇瞳若先笑吟吟岔開了話題:“我倒也要問了,令祖母六十大壽,為何你卻藏身在此?”她用了一個“藏”字,顯然知道他是故意回避。

“那麽多人給她祝壽獻禮,又何須我去湊熱鬧?”上官紫楚氣定神閑地倚在樹上,語氣懶懶,“她想要的,不就是所有人的巴結和讨好,将她捧為女菩薩,少了便沒法活了嘛。”

蘇瞳若的眼波漾開一絲笑意,“看來你對太夫人頗有意見呀。”她絲毫不覺得意外,反倒有些煽風點火的意思,“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敷衍地回來一趟?你大可繼續在外頭聽風賞月,樂不思蜀。反正離開上官府,你也一樣可以活得潇灑,不是嗎?”

她踮起腳尖,不知嗅的是桃花香還是他衣服上蘭芷的熏香,星眸半阖的神态撩人到極致,“因為——你是天下人的紫楚,而不獨獨是上官家的紫楚,我猜得對不對?”

妖精!上官紫楚斜她一眼,只見她眼如秋水掩着月光,笑得千嬌百媚。

心弦不經意間觸動了下,初次見面時他欣賞她的琴音,她的畫品——那時的她多少留着幾許嬌怯,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初次尋覓花蕊的芬芳,看不清這個世界的絢麗,所以小心翼翼翩跹着翅膀。她的紙傘輕晃了一個角度,那驚鴻一瞥,他或許還來不及記清她的容貌,只記得她一颦一笑間毫不掩飾的嬌稚妩媚,不妖不豔,宜喜宜嗔——如今才知道那是她的詩意與才情堆砌而成的純然氣質,是她遺世而獨立的濯濯傲骨。

而今夜再一次相見,她像是一瞬之間退去了含苞待放的青澀,可以神色自若地與他嬉笑打趣,吟詩作對。那不是存心賣弄,卻是一種靈魂的契合,只需一個眼神便可意會彼此間的微妙心思——她道:你是天下人的紫楚,而不獨獨是上官家的紫楚。

他放浪形骸不安于室,縱然讀書破萬卷,卻偏執地不願為官不肯從政,只是不想被家世名譽所束縛。“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他只是想做最逍遙自在的上官紫楚。

許多人會傾慕他文蓋黔州,風騷獨領的潇灑,卻從來沒有人可以懂他至此——

上官紫楚不禁又細細望了一眼蘇瞳若,雪膚花顏總角宴宴,她依舊是那副妖精般的美貌,但相比于她清風吟月的斐然詩情,她的容貌反倒成了月下花前的陪襯。

“呵……”情不自禁地失笑出聲,他拿玉扇輕敲額角,又道了一聲,“妖精。”

蘇瞳若不悅地蹙起眉毛,卻聽他輕聲接着道:“我明日就要下江南了。”

“江南?”蘇瞳若烏眸一亮很是歡喜,“便是那‘汀洲采白蘋,落日江南春’的好地方?”

上官紫楚哈哈一笑,“是啊,江南……确實是個好地方。”他接着念完她的詩,“洞庭有歸客,潇湘逢故人。故人何不返,春華複應晚……”他一字一字念得很是緩慢,有些寂寥的惆悵在眼底氤氲開來,不知是因着今夜的景還是應着去年的情。他從來都是那樣風流輕浮的翩翩佳公子,嘴裏說的話沒有幾句是真——但當他念出那句“故人”時分明是動了思念的。

“不道新知樂,只言行路遠……”他還在念着,寬大的衣袖上繡着金牡丹,交錯蟠結的金絲花紋,在風裏面飄飄蕩蕩的熏香,好似都要随着他的聲音飛到雲端去了。

蘇瞳若不喜歡這樣的若即若離,她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帶我去江南吧。”她仰起臉看他,眼裏搖漾着月光幽柔如線,“紫楚,帶我去江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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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露水砸到花心的聲音,月夜下一朵桃花靜悄悄破開了苞兒,溢出幽香。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如同此時站在桃花樹下的少女,她輕扯着他的衣袖,滿眼期待卻問得那麽小心:紫楚,帶我去江南,可好?

已經厭倦這深閨重院的寂寞——可不可以——帶我走?

上官紫楚發現自己竟不忍拒絕她,拒絕這雙倒映着幽綿月色的眼——哪怕這一聲承諾将是一切恩怨情孽的始源——

“好。”他答應了她,順勢攬過她的腰飛身而起,“子時已過。”他腳尖一點便帶着她飛上牆頭,桃花的香氣陡然抽離,被他滿身的蘭芷熏香所取代,“我們這就離開。”他取過她手裏的紙傘,笑眯眯咬着她的耳朵道。

“現在?”蘇瞳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這厮怎麽說風就是雨的?

“千真萬确。”上官紫楚揚眉一笑,“再不走可就逃不出老狐貍的手掌心了。”

蘇瞳若猶未反應過來,便見他從袖中擲出一束淡藍色的煙火,緊接着便是貼身小厮白常的聲音——“大少爺——大少爺您不能走啊,被劉管家發現了奴才會被打斷腿的——”

緊随着白常的喊叫之後的嘈雜聲卻是朝着南苑而去的。

蘇瞳若頓時了然——“調虎離山!”她還要說什麽,卻聞耳畔一聲“閉上眼睛。”剎那伴着風聲呼嘯而過,有一瞬不知雲裏霧裏的窒息,等睜開眼時已經身在幾裏之外。

“出來了?”蘇瞳若輕拍胸口還有一絲餘悸,更多的卻是逃離出境的興奮,“我們真的要去江南了?”她睜着明亮的雙瞳,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

上官紫楚笑着點點頭,只覺得此刻的她更像個孩子,是了——她還梳着總角,還未及笄,只是先前驚嘆于她的才情而忽略了她的真實年紀,“不過還要等一個人。”

話音未落,便聽見白常氣喘籲籲的聲音——

“大……少爺……”他好不容易接上氣,一臉憨笑地将暗中收拾好的行囊遞給上官紫楚,“剛才真是忒險,為了躲開劉管家,您三十六計都快使了個遍啦!”

上官紫楚的唇角勾起淺弧,“給宇文兄的信可寄出去了?”所說的“宇文兄”,便是他此次下江南要尋訪的故友——宇文淵。

白常忙不疊地點頭。

“那好,你也可以回去了。”

“啥?”白常愣是沒反應過來。

“花前月下,豈需燈籠礙眼?我如今有美人為伴,又何須你來破壞情致?”上官紫楚暧昧地朝身邊的佳人飛了個眼風,任誰見了那美眷如花的畫面都知道不該誤人良宵。

“……”白常第一次發現他家大少爺原來還有“過河拆橋”的惡劣本質,“大少爺您一路多保重。”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嘴裏面不停地碎碎念: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哦對了,”上官紫楚想起什麽,喚住白常,對上他滿含熱淚的欣喜目光時好溫柔地一笑,“順便把你的衣裳脫下來吧,她若扮作我的書童應該更合适些。”

“……”

半個多月之後——

江南,姑蘇。

游絲碧,杏花紅,河畔青蕪堤上柳。

已經習慣了書童打扮的蘇瞳若撐着紙傘走到船頭,上官紫楚正望着水面的煙波出神,想來應是看了許久。他長發齊腰,掩到眉前,像是刻意為了藏住眼底欲露的神色。發髻間斜一支墨玉簪,通透的玉質,在雕着五蝠的雲紋末端透出一點嫣麗的紅,乍看有些突兀的妖豔。

這個人向來随心所欲,今日卻難得绾發及簪,蘇瞳若看着倒是覺得稀奇。

“春意綿綿,正是莺飛草長的時候,奈何某人心事重重的?”她走至上官紫楚身邊,偏過頭笑吟吟,“我猜猜,可是因為即将看到的故人?”

上官紫楚淡淡微笑了下,“良辰美景,總是容易觸景傷情。”他擡眼望向天外的暮霭流雲,沉思許久才低聲道,“在這姑蘇城裏,我曾有個……很欣賞的女子。”

蘇瞳若笑容一頓,“這是你第一次同我提起女人。”她轉過臉去,口氣闌珊,“那她必定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她……确實有點與衆不同。”上官紫楚應了她的話,“因為我每次下棋都會輸給她。”

蘇瞳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故意讓着她的?”語末似還有些不服。她與他對弈時最多也只能和局,想勝過他卻是真不容易。

上官紫楚“哈”地一笑,“你與我下棋的時候,我可曾讓過你了?”

蘇瞳若搖頭,“她是她,我是我,誰知道你當初下棋時動了什麽心思?”她哼了聲,帶些輕嘲淡諷的神情卻顯得格外嬌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少了你這樣的對手,恐怕也會高處不勝寒,難有進步了吧。”複又笑彎了眉眼,語氣裏帶有一絲促狹,“我道為何,你今日特意整裝束發,原來是要給她看的?”

“她早已嫁為人妻,”上官紫楚輕笑着打斷她的話,“我不過是欣賞她而已,有何不妥?我同樣很欣賞你——”他故意一頓,似笑非笑地看着蘇瞳若,“你希望我對你動什麽心思?”

蘇瞳若心口一悸,突然伸手指向天邊,“看,是火燒雲!”緊接着“啊呀”輕呼出聲,吃痛地縮回手——“好燙。”

“怎麽了?”上官紫楚趕緊拉過她的手,只見白皙的手背上通紅一片,“怎麽會被燙成這樣?”他驚訝皺眉。他知道她身體羸弱曬不得陽光,而這大半個月來幾乎都是在馬車裏度過,可如今已經是黃昏了,難道她連這點餘晖都消受不起?“火燒雲而已,好激動嗎?”他責怪道,很自然地往她的手背吹了口氣。

太過親昵的舉動令蘇瞳若很不自在地抽回手,“我又不是你,沒見過這樣稀奇的東西。”她像是賭氣地嘀咕道,“我命裏生四水,最碰不得火性的東西。算命的說是因為我前世在冥河裏溺足太久,無因無果無天地造化,如果今生造孽太深,最壞的報應就是活活被火燒死。”

她說得輕描淡寫,卻讓上官紫楚聽得心頭一跳,“胡說八道,我從來不信命理之說。”說着又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帕,在水中浸濕了遞給她,“你并非道家中人,又何須信以為真?”

蘇瞳若嫣然一笑,“可在我看來,命理之說絕非無稽之談。甚至——”她似乎還要說什麽,誰知船身卻猛然間一個搖晃,她猝不及防,整個人都随着船身的颠簸傾斜出去——“啪”,手中的紙傘也沒有抓緊,任它落入水裏,“哎——”

“當心。”

那陣蘭芷的熏香氣撲面而來的瞬間,蘇瞳若恍惚以為自己是跌入一張網裏,細密的蠶絲那麽溫柔地将她全身綁縛,從此再難逃開……

“平衡感真差呀。”上官紫楚笑着攬她入懷,并用自己的衣袖蒙住了她的臉,不讓陽光照到她分毫,“這船家掌舵的技巧也亟待提高。”他玩笑道。

蘇瞳若猶在怔忡之中,卻清晰感受到他錦繡的衣料在自己臉上摩挲,有些刺人的癢,“紫楚……”她細細輕笑,暗自眷戀起他衣服上熏香的味道。這個男人表面上總挂着一些小不正經的輕浮笑意,實質上卻比誰都要悉心溫柔啊……

她想起那日在西郊柳巷裏,她第一次從馬車裏出來,看到路邊攤頭賣着的荷葉蒸糯,細細白白的糍糯卷在荷葉裏蒸出來,香飄十裏之外。那個時候,她會不顧女兒家形象地雙手捧着荷葉,坐在柳堤上用小木勺舀着吃,那個時候啊,這個男子也像是這樣溫柔地為她撐着傘,看着她餍足的模樣會心微笑,笑道一句“饞貓”……

蘇瞳若恍然有些失神,初次見面她只覺得這個男人風流放浪,盡管欣賞他的才華,卻也不由自主地抵觸他那些暧昧調情的話語,即便是随着他來江南——這朝夕相對的一路上也從未懷着多餘的心思,卻沒有想到最後竟會對這個男人依依不舍,更不願想象若是就此分別後會怎樣——這細水長流來的情意,竟在不知不覺間積累了這麽多,這麽多……

漫無邊際的思緒卻陡然被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上官少爺?”

男子的聲音森冷異常,透出肅殺之氣,顯然來者不善。

上官紫楚謹慎地瞥了一眼船艙,只剩下船家的屍體,一刀斃命,連呻吟都來不及發出。而方才船身的無故動蕩便也是因為這個青衫男子——

“閣下也認得他?正好,我便是要去——”

“無須狡辯,我若沒有你的畫像,又怎會将你尋到?”青衫男子冷笑着打斷他的話,從懷裏取出一卷畫像丢過去,“如今的名媛千金,誰閨中不私藏着你上官少爺的畫像?也幸虧你這般樹大招風,替我省了好一番工夫。”

上官紫楚下意識将懷中的少女摟緊,斂去嬉笑的神色,“若論江南的豪傑義士,我獨獨只認得琉璃莊的秋莊主,閣下莫非是秋莊主派來邀我去做客的?”心下還在疑惑,他本一介文人,鮮少過問江湖之事,又怎會莫名其妙惹上這樣的仇家?難道他是琉璃莊的敵人?

猛然發覺異樣——聽這個人的口音,似乎并不是中原人?

但他來不及多想,因為對方已經直接出招而來——“噌。”氣流激蕩!

“抱緊我。”上官紫楚一手摟着蘇瞳若,一手飛快抖出玉扇相擋——“砰!”寒光迸濺,掌中玉扇似蜻蜓點水般瞬即撤離,人微右轉,玉扇一晃竟直接又從側面朝青衫男子刺去!兩招相接似流水行雲,不留一絲破綻!

青衫男子豈料對方竟是此等高手,趕忙俯身前蹿,要從他玉扇下鑽過,豈料上官紫楚眼疾手更快,便在他低頭要繞的瞬間突然回扇一敲,直接敲在他腦門上!“啪”一記脆響!

他那一敲僅出了半成功力,相比于對招倒像是存心與對方戲耍!

青衫男子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擡眼只見那風流公子玉扇在手臨風翩然,“嗤”的一記輕笑更像芒刺能刺人!他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混賬!”大喝一聲橫刀劈來,接連出招更是不留餘地——

上官紫楚神色未變從容接招,一面笑着對懷中的人兒道:“阿寶,再念一遍《江南曲》給我聽。”

蘇瞳若竟也不問何故,便依言吟起小詩:“汀洲采白蘋,落日江南春。洞庭有歸客,潇湘逢故人……不道新知樂,只言行路遠——”

念完最後一個字時,只聽“喀”的清脆斷裂聲,緊接着“撲通”一聲巨響,分明意味着有人被踹下水去。

蘇瞳若這才将埋在上官紫楚胸口的臉擡起一些,巧笑嫣然,“解決了?”

上官紫楚的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些許慵懶些許清傲,“念得真慢。我可是為了等你念完整首詩才拖延到現在的。”

蘇瞳若不以為然地哼了聲:“你故意逼他出那麽多招,還不是為了探清他的武功路子?”他那點小心思她又豈會不懂?她眼風一飛,笑得柔媚比花嬌,“結果呢?可看出他是哪個師傅教的?是武林正派還是邪教妖徒?”

上官紫楚搖搖頭,“他的武功來路很奇怪,三分正七分邪,也不太像是中原武林的招數。”

“可惜我只聽見他的聲音……”蘇瞳若若有所思地蹙起眉毛,恍然明白過來——“他是契丹人!不是中原人!”她情急地抓緊他的衣袖解釋道,“我爹做生意時曾與契丹人打過交道,我當時聽見的便是這種古怪的口音——”

她轉而又有不解,“你怎會與契丹人結仇?或者說——他其實是沖着你們上官家來的?”

上官紫楚輕眯起眼,“幸好我留着一手,否則今日難逃此劫。”他雖自小習武,卻因醉心詩畫從不插手江湖之事,故而也很少有人知道這位風流墨客其實身懷絕技。

“契丹啊……”蘇瞳若心思一轉,悄然而笑,“某人是不是對契丹女人産生興趣,想将自己的風流韻史延展到中原疆土之外?哼哼——”她眯彎了眼,即便身着男裝也掩蓋不了那骨子裏透露出來的狐媚氣質,“說吧,你究竟是搶了他的妻還是拐了他的妾,還是——唔——”

聲音發不出來,因為上官紫楚已經直接拿手封上她的嘴,“妖精。”他似笑似嘆,差點就被她媚傾天下的笑容蠱惑了去,“我不會掌舵,反正岸也離得不遠,便直接飛過去吧。”

又要——飛?!

蘇瞳若根本來不及出聲拒絕,上官紫楚已經直接抱着她朝對岸飛掠而去。

“咳咳——”蘇瞳若被一瞬撲面的勁風嗆得連連咳嗽,卻又不能迎着陽光,只得将臉悶在他胸口細弱地喘氣。

“難道真要這樣一直等到天黑?”上官紫楚環顧四周,碧草萋萋的楊柳岸,只有疏疏朗朗幾個行人。闊別三年,這煙籠十裏的景致卻還是如從前一樣,“可惜她早已不是琴鋪的老板娘,若不然去尋她倒也方便……”

蘇瞳若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何人,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下意識将臉移開了一些,“看來她不只是棋藝好,連琴藝也不輸你?”

上官紫楚不置可否地笑笑,“不過相比于彈琴,她更擅長撫瑟。她爹娘倒是有先見之明,為她取的名字裏都有‘瑟棋’兩字。”

“你說的那個女人——”蘇瞳若突然扯下他的衣袖,“難道便是江南奇女子,岑、瑟、棋?”她先前還覺得不可思議,這世上竟有女人能夠贏過他這位黔州第一才子?如今一聽對方名號倒是不覺得稀奇了。

“原來你偏好年長的女子。”她小聲嘀咕。若她沒記錯的話,岑瑟棋要比他年長五歲有餘。

“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也聽說過她?”上官紫楚好笑地揚揚眉。

蘇瞳若正要嗔他,卻見對方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伴着陌生女子驚詫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紫楚?”

上官紫楚馬上恢複了從容的神色,“宇文嫂子,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轉眼看見對方手上的青蓮紙傘,寬心一笑,“嫂子還是像從前一樣,無論下雨與否,只要出門便必會帶傘。”

原來這女子便是宇文淵的夫人,亦是方才他口中所提的人,岑瑟棋。

岑瑟棋顯然沒料到竟會在這裏碰上他,“你怎會來此?下江南之前怎麽也不通知一聲?”

“我早便寫好了書信,若不是白常偷懶,便是傳書的鴿子偷懶了。哈……”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上官紫楚的衣袖始終擋着她的視線,蘇瞳若瞧不清對方的臉,只聽得她的笑聲,有些不加遮攔的清亮脆爽,與自己印象中所有恬靜婉約的江南女子都不一樣——卻并不會讓人覺得不得體。

岑瑟棋……

一個精通棋瑟,未雨綢缪的奇女子。蘇瞳若暗暗在心裏道。

翌日夜,宇文府。

月與燈依舊。西風不定,斯人初靜。

“吱呀。”并沒有敲門聲,那道纖細的身影徑自推門而入。

“阿寶?”上官紫楚正伏在桌前獨酌淺飲,驚訝于她深夜造訪,“這麽晚了還不睡?”屋內只點着一盞青燈,見是她來,上官紫楚很自然地将面前的燭盞推開半尺。

蘇瞳若豎指“噓”了一聲,小心掩上門扉,“這個宇文府好生奇怪。”她腳步輕盈走至他身邊坐下,“我一進府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被誰在暗中監視了一般。”她嗔怨道,“對了紫楚,你今日随那位宇文淵出去游園,可曾發現異樣之處?”

上官紫楚笑而不答,卻兀自吟起詩來:“荻花瑟瑟日薄西,孤燈杳杳歸無跡。伊人如夢隔秋水,獨醉西樓弄短笛。”

“不像是你作的詩。”蘇瞳若思慮一番,篤定了自己的猜測,“肯定不是你作的。這首詩未免傷情過頭了,從頭至尾都在悲秋嘆秋,氣氛消極。尤其是‘伊人如夢隔秋水’這句頸聯,哀怨的意味太濃,不應該是流連花叢的上官蝴蝶寫出來的句子。”

上官紫楚哈哈一笑,“你最後的那句解釋有點牽強,但這首詩确實不是我作的。”有時候真懷疑她是不是通曉人心的妖精,什麽心思都瞞不過她的眼——“阿寶你道,一個人的記性就算再差,難道真會差到連自己曾經作過的詩都不記得嗎?何況還是他當年寫給自己心上人的情詩?”他別有用心地問道。

蘇瞳若旋即了然,“這首詩其實是宇文淵作的,對不對?而問題就在于——你今日在他面前念出這首詩時,他自己卻不記得了?”這個宇文淵果然有問題!

上官紫楚許久沒有答話,接連飲下好幾杯酒後才喃喃道:“我真希望問題不在他身上。”

“自欺欺人。”蘇瞳若哼了一聲,“我早就覺得他可疑,你下江南的消息只告知過他一人,為何那個契丹人卻知道你要來?更奇怪的是,宇文淵昨日迎接你時露出那種大吃一驚的表情,怎麽看都不像是故友重逢的欣喜,再者——”

她蹙起眉毛,小聲道:“我總覺得這對夫妻之間有些貌合神離,之前你明明告訴我他倆情投意合終成眷屬,為何我卻完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該有的默契?”

“默契那種東西,未免太苛求了……”興許是因沾了點醉意,上官紫楚的笑意顯得有些虛浮難辨,“許多時候就算夫妻百年,也未必真能培養出什麽默契……”

如同當年,他欣賞岑瑟棋,欣賞她溫厚婉轉的瑟音,欣賞她為人處事的穩重幹練,欣賞她贏了棋局時那一點帶着驕傲的微笑,也曾因為她與宇文兄喜結連理而消沉過一段時日,但如今回想起來,那種感情或許只是比欣賞多了一些迷戀而已……

若真要說默契,還不及與這少女吟詩作對、評琴論畫時來得情投意合。

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這樣放肆的心情唯有她能真正體會,不需要言語,他藏着任何的心思也都會被她猜透……

究竟從何時起已不再擔心曲高和寡,因為高山流水,還有她是知音。

紅顏知己——

上官紫楚突然一怔,繼而失笑出聲,自己方才在胡思亂想什麽呢?即便這少女知他懂他,卻也只是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小丫頭而已——縱然她姿容嬌美,文采斐然,但也只是對她有些欣賞,有些寵溺,還有些說不清的朦胧的憐愛——而那更細膩纏綿的情愫,是決然不該有的。

“紫楚啊,”蘇瞳若笑吟吟喚一聲,拉回他的思緒,“下回我們還去柳巷吃荷葉蒸糯。”

卻是道出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上官紫楚錯愕半刻,“哈”地一笑,“有何不可?”他的指尖輕輕自她唇上一觸而過,些許輕佻和半真半假的暧昧,卻隐約不同于以往的戲弄調情,“饞貓。”

“又沒正經。”蘇瞳若嬌斥一聲拍掉他的手,臉頰卻莫名有些熱,所幸燭火離得遠了看不真切,“嗳,”她眼眸一轉自他的酒杯上掠過,頓時起了玩心,“來玩行酒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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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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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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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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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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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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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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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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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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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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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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