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竹林外,對峙弩張的二人,竟同時往對方沖去。刀對著棍、棍對著刀,卻在觸及的電光剎那,錯開。
「唔……」吃疼的悶哼傳入南宮卿邑耳內,袖內的掌緊緊合攏,屏息,靜待最後的勝敗。吳岳顫抖的嘴角,滑落一線怵目驚心的紅。
「李濟,你……」
李濟手握竹棍,本來持在掌心的末端,在交錯的剎那,竟是一個回力,反向刺入自己的胸口。
方才,李濟劈竹成棍,竹節斷裂之處竟刻意弄成刀削般的尖銳。吳岳紅了眼,接住李濟倒落的身軀,左胸上插著碧綠鮮嫩的翠竹,鮮血不受控制地自傷口處流出,染紅了李濟一身的青衣。
「為何?你這是為什麽?」搖晃著那漸失生氣的軀體,吳岳幾乎撕裂喉嚨地吼著。
不是要争嗎?
那便給了他吧!只要他死,憑著李濟的才能,定可保城遠镖局安然渡過難關。
孑然一身游走在這人世,是這些結義兄弟們教會了他人性的溫暖,讓他重燃對這世間的熱情。
李濟,大哥不怨你,是大哥疏忽了。疏忽,沒照料到你的想法、你的感受。
這镖局、這名聲……想要,拿去就是。
於是,錯開了持握的刀,欲求一個痛快。死亡降臨,卻非降在他的身上。沒有料到,李濟竟也同他一樣,早抱了赴死的決心。可是……為何?犧牲了無辜的人命,不就為了換取這場生死相拼?不就為了殺他之後,取而代之?
「大哥……」
李濟忍著胸口的劇痛,氣息漸弱:「我……已來日無多了……」
「你說什麽?」
「我……身患絕症,大夫說最多……不過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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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
李濟淡淡一笑,「岐夷幫的人,打咱們城遠的主意已經很久了,在我身上下毒……要我……領人來這山頭……讓他們在這埋伏的人,襲擊……咳……」
「別說了,不要再開口了……」
逆流的血,随著李濟開合說話的嘴不斷湧出。吳岳的手,一次又一次顫抖地抹去李濟嘴角的血,卻止不住,生命的流逝。
「不……大哥你聽我說……」固執地,用著最後一分的氣力反握吳岳的手。
「好,大哥聽你的,你說。」
吳岳的臉,彷佛瞬間蒼老了十數年,曲指點了李濟傷口四周的穴道,暫緩他生命之火的急速消逝。
「我……想在死前……證明我比大哥……咳咳……強……可我……輸了,輸的……好徹底、好徹底啊……呵呵…..咳咳咳……」
吳岳滿布風霜的臉上,淌落一道淚痕。想起結義的情景、想起這些年來兄弟們胼手胝足地打拼、想起這趟镖喪失的性命、也想起了,李濟最初将其功夫異掌為棍時,說過的那席話│
賢弟為何不多加鑽研?這破山掌舍棄不用,實在可惜啊!
不了,我這套掌法,怎麽也敵不過大哥的那路掌法。只練給大哥你看,算是咱們兄弟結義的信物好了。最多等我哪天快死的時候,再拿出來懷舊懷舊。
別說這種咒自個兒的渾話。
呵,玩笑罷了,大哥別生氣。
你──
吳岳猛一擡眼,便見李濟舉起虛弱垂落身側的手,翻掌發勁,對準自己腦門一拍而下。猝不及防,吳岳本欲阻止的手還停留在空中,臂膀上撐扶的人已然頹倒在泥土地上,嘴角卻挂著一絲淡淡不易察覺的笑。閉上雙眼,不忍卒睹那親如手足的男人,最後的下場。
南宮卿邑默默走向吳岳,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每每話到嘴邊又覺不妥而吞回肚內,只好靜靜地守在一旁。
最終,吳岳緩緩睜開雙目,垂頭看著那具毫無生息的軀體,嘆道:「南宮,幫老夫一個忙,可否?」
「前輩盡管開口,卿邑自當盡力。」
「幫老夫……埋了他吧!」
「可……」南宮卿邑疑惑地看向吳岳。「難道,不将李前輩帶回安葬?」
吳岳扯出苦澀的笑,「帶回?他上無雙親、下無妻小,他所做的一切,縱使我能容他,可城遠那些無辜喪命他手的弟兄們又如何能容他?安置此處,是老夫所能給他│最後一分的寬容。」
南宮卿邑嘆了口氣,颔首應道:「這兒的事,前輩盡管放心交給卿邑。前輩還是趕緊回客棧吧!镖師們應該也等的焦急了。」
「多謝……」
南宮卿邑微微搖首,抽劍砍落數根竹子充作鐵鏟,接著将手中的劍挂上一旁的綠竹,動手堀開微軟的黃土。
一培又一培的黃土鏟落至足前,吳岳深深看了眼李濟的臉龐,終究化作一聲長嘆,轉身離開這片讓人既悲又恨、既恐又痛的竹林。
清風蕭蕭,吹過嫩綠的竹葉尖兒,縷縷竹子特有的清香随風飄散。
相識一場,過命知交,最終竟敗在一個争字之下。
該嘆凡人逃脫不了名利的驅策?還是該嘆名利讓人甘願為其奴仆?
一培黃土,卻是終結。
或怨、或怒、或傷悲、或感嘆,都讓它随著一培又一培的黃土,盡埋地下。
也深深地……埋在心中……
* * *
客棧內,吳岳毫無情緒波動的語氣,彷佛所說的不過是鄉間野談,而不是城遠切身攸關的大事。
說到李濟身患絕症,受歧夷下毒,有人憤怒出聲,也有人搖頭嘆氣,更多的,是被事實震懾尚來不及反應的。有人不解、有人質疑、也有人握緊了拳頭,切齒不發一語,每一個反應,吳岳全看在眼裏。
說出事實,是為了給弟兄們一個交代,無論他們對李濟是痛恨抑或者是同情,對於城遠的這遭劫難,算是劃下了休止。
也有人出言要對歧夷争個公道,只是江湖上跑镖的,誰又敢說自己有資格能「争個公道」?歧夷的手段雖屬下流卑鄙,城遠的數條人命,卻是死在歧夷以及反叛與之勾結的李濟之手。
誰有「公道」?誰是誰非?
李濟已死,已用性命給了交代,倘若真要論個理字,勢必又會加深歧夷與城遠之間的仇恨。這一來一往,兩方雙雙挾怨報複,此仇此恨,究竟要到何時方了?一個與人結怨的镖局,還有誰敢請托保镖?屆時,因為生計被斷而窮困潦倒,甚至饑不飽食而亡的,或許,比此番惡鬥喪命的人數,還要更多。
吳岳此番分析,雖於人情上有虧,卻也無人反駁。畢竟,一時之忿,倘若影響往後的全部镖局弟兄們的活路,即便他們真能得了個公道又如何?
「大哥,那咱的這趟镖,還跑不跑?」於是,有人提出了這個最為實際的問題。
此趟貨物,無論托镖之人抑或所托之物,都跟個謎團似。
如今李濟之事大白於人前,镖師們不禁想到,此趟镖貨的接镖人,是否就是歧夷幫?或是他們喬裝之人?而等待城遠的,會不會又是另一個讓人心驚的陷阱?另一個沖著城遠而來的危機?
吳岳贊許地朝問話的镖師點了點頭,顯然他也正盤量著這個問題。
「這個嘛……」
「等等,我有話要說。」
衆人回頭,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在擂臺之上連勝兩場,一路跟著镖局隊伍而行,自稱是韓扁一的年輕小夥子。
行路至今,韓扁一除了那身古怪的功夫讓人印象深刻外,幾十日來,卻跟個最平凡不過的年輕人毫無差別。一路上不是忙著看美人評論美人,便是忙著吃東西,有時吃到什麽合他胃口的東西,還吵鬧著非要打包上路不可,完全看不出這人還有什麽值得別人多看他兩眼的地方。
也因為如此,韓霄此時開口,回頭審視她的目光,十個中至少也有七八個帶著些不耐,似乎在責怪她打斷吳岳的話。
韓霄對這指摘的目光也不在意,笑著聳聳肩膀,背後還跟著之前突然現身在衆人面前的褚佳謠。
韓霄恭敬地對著吳岳抱拳行了個禮,道:「前輩,扁一不才,有一事想請教。」
吳岳點點頭,全然不在意韓霄打斷他的話,「少俠請說。」
先前,韓霄為了阻止爆怒中的褚佳謠一個沒留情,遷怒地把那些好不容易才逮住的賊人殺個精光,匆匆跑去馬廄,又是動手又是動口,好說歹說,才要把那位被自己惹怒的美人兒勸了回來。
一踏進客棧前方,便聽見吳岳語重心長的感嘆,才曉得原來依稀探知的內奸,竟然就是李濟。聽聞至此,兩人相互對看了眼,各自嘆了口氣,對李濟的行為,也不知該有何反應。
太多太多的情緒,彷佛各色的染料全混在了一塊,反而分不清是何種色彩。於是與褚佳謠二人便在衆人後方,默默聽著吳岳的陳述。
韓霄抓抓臉頰,尴尬一笑,問:「前輩何不先将這古怪的箱子打開,看看裏頭究竟裝的是什麽東西,再做打算也不遲啊?」
「什麽?」
「你小子說個什麽屁話?」
韓霄的話一出,镖師們忍不住指著她大罵。
所謂的镖局,講的就是一個「信」字。
只要托镖人給了镖銀,上了封條後,除非到達指定交貨的地點,否則誰也不許揭開箱子上的封條。除此之外,托镖的契字上,也常常約定封條若毀,镖局就須退回部份镖銀以為補償。總之,這封條除了接貨之人,旁人都不得碰,這便是镖局所講的誠信。
亦即無論你所托之镖究竟為何物,在接貨之人親自開箱之前,镖局之人都不可任意開啓,不單是防範內賊竊取镖貨,更是為了維護镖局的名聲。
畢竟,有誰願意花大錢把東西托給個可能偷取镖貨的镖局?
所以,跑镖之人,對自家箱子上的封條,看得比什麽都緊。若是遇上了大雨,擔心封條遇水潮濕破掉,還會用特制的油紙把木箱層層包裹,人可淋雨,箱子卻怎樣都得細心保護。
這,便是镖局講究的信用。正因為這種不成文的規定,所以韓霄的話一出,猶如炸開的油鍋,引得衆人議論紛紛,幾個資深的老镖師更是不客氣地指著她破口大罵。
「就知道……」韓霄癟著嘴巴,小小聲地開口。
嗚……就知道會被罵成豬頭,又不能不說……
韓霄偏過頭,狠狠瞪了眼一臉寒霜的褚佳謠。
小佳佳壞死了,明明知道說出來跟捅馬蜂窩沒兩樣,居然還威脅她非開口不可,否則剛才沒發洩完的怒氣就全招在她身上。
嗚嗚,舅舅……你趕快把小佳佳拎回去啦!小舅舅救命!
* * *
開箱之說,顯然悖逆了镖局的成規。
在衆人猜疑憤怒的目光下,韓霄雖是一臉平靜,可前有镖師們這群胡狼、後有褚佳謠那只冷面虎,背脊骨上早是虛汗水一片,恨不得就這麽抽腿跑人。
只是身後那只挾帶寒風飕飕的褚老虎,可不是好商量的主兒,更別提剛才捋老虎須的不是別人,還偏偏就是她自個兒。為了不讓小佳佳有藉口把那沒發洩完的怒火撒到她身上,也只好硬著頭皮,裝著一付泰然自若的神情,面對那群相較於憤怒中的老虎來說,好應付多的胡狼。
吳岳目光如炬,審視著這無端冒出的「韓扁一」。
這少年功夫不俗,想來定是出自名師指導,否則不可能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身手。
只是……
無論他如何回想,這江湖中姓「韓」的武學家門是有幾個,可卻無一家的子弟與這韓扁一年紀相仿。先前曾随口問起褚佳謠,給的答案也是模模糊糊支支吾吾,想來是在幫這韓小子掩飾其真正的身分。
「師父……」
「大哥……」
吳岳的沉默,讓幾個資歷較深的镖師紛紛開口,等著城遠的大家長作出定奪。
手一揮,打住那紛紛雜口,吳岳沉著臉,起身走向韓霄,面色凝重地開口:「你說的不錯,倘若能知曉這箱子中有什麽古怪,也好早做些準備應付。只是這封條一壞,城遠镖局的名聲也将受到損傷,這點,小兄弟可曾想過?」
韓霄跨前一步,昂起頭直視著吳岳,不卑不亢,卻語氣堅定,環顧四周,伸手指向那群镖師:「名譽固然重要,可他們又何其無辜,刀尖上打滾還不就為了一家老小得以溫飽?小輩無禮,可在扁一眼中,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城遠若沒有了他們,縱然招牌再響亮又有何用?別說毀約背信的,是那神秘的托镖人,就算刻下咱們就這麽般揭了封條又如何?再說,小弟不才,有個不揭封條而能得知箱中之物的法子,前輩倘若仍固執虛名,就當扁一從沒說過這話,自此拜別。」
末了,一揖至地,舉步便要離去。
「等等!」
韓霄左肩一沉,卻是吳岳厚重帶了粗繭的大掌拍在肩頭。朗聲一笑,複又重重拍了拍韓霄的肩,「好、好!」
「前輩?」
「好樣兒的。」吳岳指向南宮卿邑以及褚佳謠二人,笑得分外開懷:「除了他二人之外,老夫也好久沒見到這般猖狂的小子了!好樣兒的,就随你去做又有何妨?在老夫眼裏,什麽狗屁名聲全都是些不著用的身外物,哪比得上老夫這群過命的兄弟們?來人,揭封條!」
喊來個年輕的小夥子便要動手撕去那封條,韓霄笑著攔下,像是變戲法般,從袖子腰帶上變出十來樣小巧古怪的工具,一個個都是精鐵淬煉打造而成,有直的、有彎的、有螺旋狀的、也有說不出是什麽形狀的。
就看韓霄拿著這些精巧的道具,三兩下從未貼封條的箱子左側,将左邊的箱子板完完整整地卸了下來,不僅沒損傷封條,就連箍在木箱外側的鐵條也沒刮出半條痕跡。
「你是偷兒?」
也不知是誰出了聲,此話一出,衆人莫不是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情,顯然大夥兒全想到了一塊去。
「你才是偷兒呢!」韓霄黑著臉,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都是臭小佳,害她又招人罵!
她這手自個兒琢磨來的開鎖功夫,就連卓老千這赫赫有名的神偷都甘拜下風,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老到能讓她喊上聲卓爺爺,居然反過來拜她當師父?
她才不當賊呢!
當偷兒有什麽好?什麽瑪瑙翡翠珍珠古董,哪有水嫩嫩的大美人好看?
只是這大美人小美人,有的是大家閨秀、有的是皇親國戚,怎麽可能讓她堂而皇之地見上一面?有的美人兒居然還會什麽機關陣式,用什麽九九龍轉鑰當房門的門鎖,害她也只好努力增進自己開鎖跟破陣的功夫。
早先那片竹林的機關就算了,勉強算算是有點水準,哪像這些個破木箱子,閉著眼都能開。
若不是給小佳佳繃著臉威脅,她才不屑開這麽容易的東西,根本就是污辱她的腦袋嘛!
「哼!」韓霄拆下木板,頭一甩,鼻子對著褚佳謠噴了噴氣,以示不滿。
回她的,是一記足可将人直接凍成冰棍的冷眼,韓霄識相地收回目光,拍拍自己可憐的小心髒。
伸手探入箱內,竟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鐵盒子,韓霄咦了聲,吃力地将那盒子搬到桌上,仔細打量了會,眼神中浮現一絲玩味,俏皮地舔舔嘴角,将那鐵盒子上下倒轉過來,拿起根帶著倒勾的工具,對準盒子底部一處不起眼的小孔一插一提,那看似難以打開的盒子,居然就這麽從底部彈開一絲縫隙。
衆人發出一片贊佩之聲,誰也沒料到這韓姓小子還有這手功夫?
南宮卿邑抿嘴微笑,望向韓扁一背影的眼神,多了分了然。
難怪,褚佳謠會說韓兄弟或許能夠知道箱中藏有何物,原來是早知道他擁有開鎖的好手藝。
韓霄掀開盒底,裏頭竟裝著個卷軸,好奇地扯去上頭纏繞的紅繩打開一瞧……
「天哪!這是……」
忽然間,韓霄神色泰變,将卷軸轉交給了吳岳,問道:「前輩,這該如何?」
吳岳接過卷軸,定眼看了會,也是一震。
卷軸上清楚寫著岐夷幫的各處分舵,連同各分舵掌事者及其下主要人物的武功路數、習慣、甚至招式的攻克之法,全都詳細記載在上頭。
雖不知這般詳細的內容,是何人從何處打探而得,可單憑這卷軸的內容,便足以殲滅整個岐夷幫。
吳岳重重呼出了一口氣,順手将卷軸遞予南宮卿邑與褚佳謠,以及幾位跟随他多年的老镖師過目。
「你們覺得,該如何?」
南宮卿邑是最後一個過目的人,方看完卷軸的內容,便聽見吳岳有此一問。
「晚輩以為,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不知前輩的想法又是什麽?」
「老夫的想法跟你一樣。」
吳岳微笑著将舒開的卷軸重新卷好,親手放回鐵盒子內,對著韓霄道:「還請小兄弟将這一切恢複原狀吧!」
韓霄點點頭,似乎也同意吳岳的做法,捧著鐵盒子又開始搗鼓起來,只是回複原狀比打開複雜許多,花了将近方才開鎖時一倍的時間,才将那鐵盒子蓋好,并放回了箱中。
於此同時,褚佳謠打破沉默,凝眉詢問:「為何不乾脆把岐夷幫滅了?」
褚佳謠一開口,那幾名老镖師中,有幾個投以認同的眼神,他們心中也有此一問,對於當家的做法也十分不解,只是礙於韓霄這等「外人」以及其他年輕弟兄們在場,不好駁了吳岳的意。
吳岳苦笑,「這東西,定是岐夷幫的內賊所為,卻無端冒出成了城遠押镖的貨物。這個中的玄機……南宮,你說說看吧!」
南宮卿邑颔首,吸了口氣,方道:「晚輩猜想,有第三方的勢力,想趁此機會将岐夷與城遠一并收拾。」
「怎麽會?」老镖師們紛紛倒抽了口氣,詫異地道。
「原本晚輩有一事不解,既然岐夷用毒控制了李前輩當內應,如果只是想要奪取城遠的地盤或者打擊你們的名聲,這舉動未免也太過了。他們只需從李前輩口中逼問出城遠的內情,暗地做些手腳即可,為何還輪番派出殺手埋伏襲擊?如果這箱子裏的東西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又為何屢屢意圖将箱子奪回?這種種詭異之處,都十分不合常理。」
南宮卿邑頓了頓,繼續道:「除非……箱子裏面的,是岐夷即使拼命也要拿回的東西,而這個東西,也并非他們所安排,是另有他人。因此,晚輩合理懷疑,這幕後尚有第三方勢力存在,其目的,就是想要消滅岐夷以及城遠,縱使一時半刻無法得逞,也能在兩者間造成沖突,進而坐享漁翁之利。」
吳岳撫掌而笑,連聲稱許:「好!不愧是阿鈞的兒子,老夫想的,正是如此。」
一名看過卷軸的镖師向前幾步,依舊不解地看著吳岳:「大哥,可你為何又将這卷軸放了回去?」
吳岳拍拍他的肩,嘆道:「岐夷幫雖與我為敵在先,卻是受人欺騙,李濟一事,我們城遠無論情理都難免有虧,孰是孰非甚難計較。只是若從長遠來看,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倘若我們今日利用這卷軸滅了岐夷,确實逞了一時之快,可是接下來我們要面臨的是什麽?我們不只中了那幕後人的計,幫他除了岐夷,卻也成了在岐夷之後,下一個受到迫害的人。」
「所以,大哥您的意思是……」
「沒錯,我打算将卷軸送回岐夷,消除他們對城遠的敵視,若能進一步成為朋友,就可并肩對抗那第三方的勢力。我想,如此才是對城遠最好的選擇。」
韓霄突然想起一事,出聲問道:「那馬廄裏面的那些人怎麽辦?」
「先綁著,帶走一塊上路。」
吳岳招來幾名年經人把箱子重行搬上馬車,吩咐所有的人準備半個時辰後上路,再派了幾人将綁在後方馬廄的刺客押上馬車,嚴加看守。
終於明白吳岳為了城遠的将來著想才有此一舉動,衆人各個打起精神,先前的擔憂與不安全都化作振奮的氣勢。有個如此為他們著想的大哥,一股豪情便從心頭湧起,不再畏懼前方險阻,只求能做個不讓大哥、不讓城遠丢臉的好兄弟。
* * *
客棧外,吳岳擡手阻止了褚韓以及南宮三人的好意,笑道:「三位已經幫老夫解開所有的迷團,老夫著實感謝。不過接下來的,岐夷與城遠的事,還請小兄弟們見諒,咱們就此別過。」
韓霄還想說些什麽,被褚佳謠一個伸手捂住了嘴,嗯嗯嗚嗚在一旁悶叫。
南宮卿邑看著她一付想反抗卻又不敢反抗的逗趣模樣,忍不住笑了笑,回頭對著吳岳拱手道:「既然前輩執意如此,晚輩也不好拂了您的意,還請您路上小心,若有任何需要晚輩出力的地方,請盡管吩咐,南宮定當竭力而為。」
「好!」吳岳開懷一笑,豪邁地往南宮卿邑的胸口擂了一拳:「回去替老夫多謝阿鈞,就說老夫羨慕他收了個好兒子。」
「前輩過獎了!」
「褚兄弟,幫老夫帶句話給軒轅鴻那個臭小子……」
「前輩請說。」
吳岳吸足了氣,破口大罵:「烏龜王八蛋,有個這麽好的情人居然還成天左擁右抱,老夫這趟若活著回去,再看到他那個王八蛋不知檢點,一定帶人掀了他那個破爛劍門。」
「噗──」
褚佳謠噗哧一笑,本來就相貌俊美的他,加上這笑容,讓周圍那群看慣他冷臉的年輕镖師們全看呆了眼。
韓霄的手捂在臉上,心中暗暗祈禱,這幕可千萬別給小舅舅知道,否則到時候醋海翻天,這些镖師們的下場,可是比那些刺客還慘上萬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