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給,藥膏。」
「謝謝。」
韓霄語氣不善地遞了盒藥膏,南宮卿邑苦笑地點頭道謝。
「活該!」
雖是壓低了聲音,可怎麽逃得過南宮的耳朵?
話一入耳,南宮卿邑又是一陣苦笑加嘆氣,沾了些藥膏往臉上身上抹去,心底暗罵遠方某個為老不尊的人。
那天不小心說錯了話,給義父關起門來一陣好打。
被那老家夥打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父子倆吵完打IB>B打完再吵早就是家常便飯,反正當作是練武功也不錯,除去那足以讓人氣得吐血的行為外,義父的功夫确實厲害。可偏偏早一步離開的韓霄,不知何故又走了回來,開門一見這場面,竟然二話不說出手就幫那臭老頭,還攔在前面說什麽打一個姑娘家算什麽英雄好漢。
傻眼──
這一屋子三個男人,哪來什麽姑娘?
沒等南宮卿邑反應過來,南宮鈞對著韓兄弟眨眨眼,兩眼一紅,淚水說來就來,速度之快,堪稱絕技。
只見義父一抽一抽哭得好不可憐,什麽始亂終棄忘恩負義全都出籠,就只差沒比天劃地指著肚皮要他負責當爹。等到韓兄弟回過頭來,那滿臉的不屑,讓他幾乎可以直接登臺唱一曲六月飛雪的窦娥冤。
也不看看,渾身巴掌印的是誰?
還有,躲在你背後擠眉弄眼大作鬼臉的又是誰?
嗚……..退貨退貨!
他要換義父、換義父!
Advertisement
* * *
離開城遠已經三日,目前為止,還算順利,只是前幾次運镖,都是在過了縣城後,方出問題。
此番重新走镖,依舊仰仗城遠老經驗的镖師,南宮卿邑與韓扁一在明,褚佳謠在暗,一明一暗,謹慎護送這趟古怪的镖。
夜裏,挑了間小型的客棧,一行人卸下包袱稍作歇息,裝有委托物的箱子擡進屋內,南宮卿邑支著下巴,打量著。
「這裏頭,究竟裝著什麽東西?竟然連城遠這種規模的镖局都吃了悶虧?」
褚佳謠在外布置好巡夜看守的人馬,推門而入,恰巧聽到這句,随口接道:「你也會有好奇心?」
「誰沒有?難道你不好奇這裏頭裝了什麽,居然值得大批人馬拼死也要來搶?」
褚佳謠擡手指向霸占床鋪早已呼呼大睡的韓霄,「你要想知道,何不問他?」
「他?」
「對!」
褚佳謠走到床邊,很不客氣地把熟睡中的韓霄往床內一推,脫了外衣在他身邊躺下。沒多久,兩道均勻的呼吸聲一搭一襯地傳來。
南宮卿邑搔搔臉頰,苦笑:「佳謠你….沒給答案就睡,擺明了要我來守夜是吧?唉……」
長夜漫漫,入夜轉冷,清風吹開未關的窗,襲來一室透徹心脾的微涼。
* * *
隔日清晨,朦胧的天色方透出一縷晨光。負責運镖的二十多人剛把貨品送上馬車,坐下來盛了碗熱粥要填飽肚子。韓霄與南宮卿邑也撿了張桌子落了座,同桌的還有城遠的總镖頭吳岳。
這趟镖來得古怪, 若非劫镖之人無論功夫或是手法都遠超乎其他镖局的水平,這才排除了同業攪亂的可能,而懷疑原因出在貨品本身。無論如何,這趟镖不能失。失了,損了不只是面子,更重要的,是镖局上下百來口人往後的生計。
南宮卿邑盛了碗粥遞給韓霄,壓低聲音問道:「昨晚睡得可好?」
卻給韓霄賞了兩大粒白眼,含著燙舌的熱粥,咬字不清地回了句:「我沒那麽嬌嫩。」
南宮卿邑笑了笑,挾了些菜放到韓霄碗裏,又問:「佳謠說你能知道箱子裏裝什麽東西,是真的嗎?」
「大概。」媽啊,這粥燙死人了。
韓霄沒理會他的問話,只顧著把燙舌的熱粥吹涼。
「大概?為何?」
匡地一聲,韓霄手中的碗重重擱在桌面,斜眼瞪著問話問個沒完的人。
「大概就是大概,沒為什麽,你廢話還真多。」
南宮伸手在韓霄腦袋上揉了揉,被韓霄氣得一掌拍開,吃疼地縮了手,轉向一直悶頭吃著早膳沒開口的吳岳。
「前輩可也是懷疑問題出在貨物上?」
「沒錯。」
韓霄趁兩人說話之際,把方才南宮挾到她碗裏的菜扔了回去,孩子氣的動作看在南宮眼裏著實有趣,嘴角落不由著随之上揚。
吳岳留了一臉的大胡子,一碗清粥下去,難免沾了些米湯,舉臂便往衣袖上抹。
「南宮老弟是否想問,為何不試著打開箱子瞧瞧?」
「晚輩不才,想得正是這個。前輩可曾想過,镖局上下無一人見過貨品,倘若對方開拆之時,一口咬定東西被人換走,屆時又該如何?」
吳岳深深看了南宮卿邑一眼,舉筷指向桌邊的木箱。
「這木箱,乃我城遠镖局特制,內有機關難以打開,其外封條更是由托镖之人與我二人同時封上。只要封條未損、封箱未啓,收镖之人便要依約支付酬金。而這些規定都立了契,即便對方硬要耍賴,興訟府衙,也是無憑無據。況且│」
「況且?」韓霄南宮同聲詢問,前者轉頭惡狠狠掃了後者一眼。
吳岳摸摸胡子,嘆道:「況且托镖之人,給的是也是一只箱子,就裝在咱們城遠的箱子裏頭。」
「怎麽會?」
又是同聲連問,不過這回南宮卿邑學乖了,忙比了個手勢請韓霄先問。
韓霄這才收起兇狠的目光,殷切問道:「難不成那個托镖人要托的,就是裝在這裏頭的另一只箱子?」
吳岳點頭,「正如韓兄弟所言,那人也說,只要兩只箱子的封條未損,此行便算完成,就連酬金也一次付清。問他何時要到對方手上,也只說了入秋前能送到就好。」
韓霄瞠大了眼,訝異道:「入秋?那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吳前輩您是什麽時候接的镖?」
「三個月前。」
「什麽?送貨送四個月?究竟是往哪送啊?」
「濟州。」
南宮卿邑雙手交疊,支在下颚,問道:「前輩可有濟州的地圖?」
吳岳贊賞地看了眼南宮,招來一旁的年輕镖師,「把地圖拿來。」
「是,師父。」
等韓霄喝光碗裏的粥,正拿了個豆沙包往嘴裏塞,年輕镖師正從客棧門口走來,恭敬地将手中的羊皮卷遞給吳岳。
将羊皮地圖在桌面展開,吳岳指著圖上某個标記紅點的地方道:「這裏便是濟州。」
手指沿著圖上蜿蜒的路标移動,來到一處岔口,「這裏……則是之前幾次遭遇劫镖的地方。」
韓霄一邊咬著包子,一邊指著那處岔口,好奇地問:「難道前輩沒有差人去打探一下嗎?」
「有。」吳岳面色凝重地道:「可劫镖的人總在車隊真正經過時方會出現,而且行動詭谲,咱們的镖師也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嗯嗯,也對。」
韓霄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頭,輕浮的态度讓吳岳暗暗皺眉。
南宮卿邑瞧出吳岳面色不悅,指著那岔口不遠處的黑點,問道:「敢問前輩,這裏是?」
吳岳将目光從韓霄的臉移向地圖,看著南宮卿邑指著的地方,「此乃驿站,糧草馬匹都可由此取得。但凡經過濟州欲行遠路,都會在這驿站停留或者采購所需物品,是個重要的地方。」
「驿站……」
南宮卿邑注視著地圖,陷入沉思。
之前那名年輕镖師複又走來,拱手問:「師父,時辰到了,要出發了嗎?」
吳岳望向門外,行李車輛早準備妥當,點頭道:「出發。」
「哎呀,你們先走,我還沒吃飽。」
久久未語的韓霄突然沖向客棧櫃臺,拽著店小二的領子,「喂,店裏頭的豆沙包再給我來十個,打包打包,小爺我路上要吃。」
吳岳看著韓霄的背,濃眉微微一緊,不等那年輕镖師開口,手一揮,下令道:「時辰已到,出發。」
接著轉頭對南宮卿邑道:「韓老弟自會趕上,南宮老弟不必擔心,走!」
一句話,堵著南宮也不好再開口說要留下等人,摸著鼻子苦笑,回頭看了眼還在跟店小二催讨豆沙包的韓扁一,才翻身上馬,随著車隊前行。
* * *
濟州──
镖局一行人走了兩日的路程,無風無雨順利進入濟州。然而越接近濟州,衆人面上的戒備就更加深了幾分。
入夜,按既定規劃,衆人來到驿站稍作歇息,也順道儲備接下來幾天,馬匹及人員所需的糧草乾糧飲水等。
韓霄來到分派的房間,打開窗子,深深吸了口氣,「哇,好舒服啊!小佳佳你可以進來了!」
話還沒說完,一道人影從屋頂翻下,俐落地飛身入內。
韓霄指著擱在桌上的蒸籠,沖著褚佳謠笑笑:「喏,你最喜歡的豆沙包,我為了給你買這玩意,還跟在馬屁股後面連奔好幾裏耶!快吃吧,我還叫小二拿去蒸透了,趁熱吃吧!雖比不上軒轅舅舅親手做的,可這家的也不差喔!」
那個姓吳的老人家還真容易生氣,也不過才說了一句話,用得著把車隊趕得那麽急嗎?害她在馬屁股後面追了好久,也不知吃了多少馬蹄子揚起的灰沙才終於趕上車隊。
褚佳謠臉薄,聽了這話,雙頰一紅,也不管剛出爐的包子燙不燙手,拿了個還冒著白煙的豆沙包捂在掌心。暖暖的……
「小佳佳,你打探的結果怎樣?有埋伏嗎?」
「沒有。」
韓霄狐疑皺眉:「怎麽可能?吳老頭說的地方明明就只是個普通山路,若要打劫,單是埋伏人馬怎麽說也要花上幾天。奇怪了….」
褚佳謠搖搖頭,「怪的還不只這樣。」
「還有?」
「我把那處全巡了遍,連個陷阱都沒有。而且除了獵戶走過的痕跡外,并沒有大群人經過那邊的跡象。」
韓霄打開蒸籠也拿了個包子,視線落在地上,凝神思索,就連有人敲門也沒注意。
褚佳謠知道她定是在想什麽重要問題,也不擾她,迳自去開了房門。
「南宮?」
「韓佳謠?你怎麽?」
南宮卿邑的敲門的手還停在空中,沒料到來應門的竟是褚佳謠。
擡眼瞧著屋內窗戶大啓,笑道:「原來如此,辛苦了。」
舉步入內,見韓霄面色沉重,包子拿在手上卻一口也沒吃,「扁一他……」
「別理他,過會就好。」
南宮卿邑笑了笑,選了張椅子坐下,「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了,就不知該不該問?」
褚佳謠了然微笑,本就清秀的容顏更添迷人光彩,指著韓霄道:「想問的,可是我與『他』的關系?」
「是啊!」南宮卿邑點頭:「若非相當熟識,你會讓他亂喊你的名字嗎?」
褚佳謠澈亮的黑眸閃動陰狠之色,笑容未變,卻驟然變得媚惑嗜血,「除非那個人很想早點去見閻羅王。」
南宮縮縮脖子,佯裝害怕道:「所以我才會想問又怕開口啊!」
「韓……韓扁一他,是軒轅鴻最寶貝的甥……咳,外甥。」
「怪不得。」
軒轅鴻是褚佳謠的情人,情人的外甥….怪不得韓扁一喊他「小佳佳」還能活到現在。
「先不說這個。我去探過那山路,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褚佳謠為了隐瞞韓霄的真實身分,不擅說謊的他幾乎快露了餡,趕緊換了個話題。
南宮卿邑略略點頭,道:「應該是這樣吧!倘若有什麽異狀,之前幾次,镖局派出的人也會有所察覺才是,也就不會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遭到劫殺。」
「你有什麽想法?」
「啊──」
韓霄突然啊地一聲,兩手拍桌而起,上身前傾,整張臉幾乎貼到褚佳謠的臉上。
「小佳佳……」
「想都別想。」褚佳謠從容地吃著豆沙包,眼皮子連擡都懶得擡。
韓霄癟嘴,「人家都還沒開口耶!」
「還等你開口?我認識你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嗚……小佳佳好壞……」
「哼!」
「嗚嗚嗚……拜托啦!」
「休想!」
「可是……人家只是想你陪我再去探一次路嘛!」
褚佳謠取出手巾把沾了面皮的手指一一擦乾淨,斟了杯熱茶悠閒啜飲,舉杯的手伸出根指頭指著南宮卿邑:「你找他去。」
「他?」順著褚佳謠指的方向轉去,這才發現南宮不知何時居然坐在自個兒旁邊,訝異地張大了嘴:「你你你……你什麽時候跑進來的?」
南宮苦笑:「我已經來了好一段時間了。」
「是嗎?呀哈哈……抱歉抱歉,都沒注意到啊!啊哈哈…」韓霄摸著腦杓傻笑蒙混。
褚佳謠忍不住搖頭嘆氣。
韓霄正了正色,道:「啊!我剛才想到一件事。」
南宮卿邑用手沾了些茶水,在桌面寫下幾個字,問:「你想到的,可是這個?」
韓霄看著字跡在桌上浮現,點頭,「對,原來你也在懷疑這個。」
南宮笑了笑,大掌揉弄韓銷的腦袋:「其實我只是覺得有異,聽你方才與佳謠的對話,才想起來此處确實詭異。虧你想到,否則這趟镖或許又要給賊人突襲。」
「那,要查嗎?」韓霄不好意思地抓抓臉,嗫嗫問道。
「晚點,等其他人都就寝了再查。」南宮擡眼看了看天色,笑道:「得跟你們擠一晚了!」
「那有什麽問題。啊!小佳佳別拉,好痛!」
韓霄給褚佳謠蠻力一扯,拉到床邊,沉著臉低聲怒道:「韓霄你想露餡嗎?」
「怎、怎麽了?」
「你之前不是吩咐店小二……」
「呀啊啊啊──」韓霄這才想起,之前吩咐店小二備好浴桶熱水。
跟著镖隊跑了幾天都沒洗澡,渾身不舒服到了極點,好不容易捱到來這驿站打尖,給了銀子要店小二準備熱水讓她痛快地洗上一回熱水澡。韓霄苦惱地抓著腦袋,不敢回頭去看南宮卿邑。
怎麽辦怎麽辦?這時候跟南宮說要他回避,一定很奇怪吧?要找什麽藉口轟他出去啊?
很不幸地,小二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客官您要的熱水,小的給您送來了。」
嘎茲一聲,店小二推門而入,後頭跟著兩個打雜的,擡著大浴桶連同熱水一塊進來,手腳麻利地将熱水注入桶內,笑著對韓霄道:「客官您慢洗,小的先退下了。」
南宮卿邑看著熱水冒出的袅袅白煙,很有禮貌地開口:「幾天沒梳洗确實難受,不然,一起洗吧?」
韓霄渾身僵硬,匡當一聲,當場石化。
褚佳謠頭疼捂著眉心,一手指著門口,喝道:「南宮,你出去。還有你,留下給我擦背。」
* * *
南宮卿邑垂著肩膀沮喪地下樓,忽然一抹黑影迅速自驿站前奔過,往馬槽的方向急奔。
危險的微笑揚起,南宮喃喃道:「好久沒這麽有趣的事了,可別太讓我失望了。」
於是,尾随黑影,沒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