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要為她捂熱身子?
郁琤沒能得玉鸾半分好臉色, 過來之後更是一口熱茶、一口熱湯都沒有喝得上。
青嬌看他攥着那件被淑妃一剪子剪壞了的裏衣,又只肅着臉離開了華琚宮,她才心有餘悸地往屋裏去, 見玉鸾握着把剪子, 仍坐在那裏發呆。
青嬌走上前去低聲說道:“淑妃這回可把主上氣得夠嗆了。”
玉鸾将針線收起來,緩緩說道:“我若不快些動手, 唯恐阿母她不肯冷眼旁觀了……”
她那阿母說她倔強, 可她阿母做得一點也不比她差。
她在桓惑府上, 阿瓊就安排了個薊蘇,她在天子的後宮裏,阿瓊就安排了個青嬌。
她要離開皇宮, 阿瓊就來到了昱京,恢複了這麽多年來都不肯恢複的身份。
阿瓊嘴上說不全是為了她。
但玉鸾更相信, 如果沒有自己, 阿瓊那樣懶的性子也許多半為了省事, 還是會繼續退隐。
況且阿瓊有一點說得不錯。
現在玉鸾所在意的家人都不在梨村了,日後也有阿瓊庇佑,她足可以放開手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郁琤回到寝殿之前, 盲谷找到了他,将近日後宮裏的事情又暗暗彙報給他。
其中有一件卻是玉鸾私下裏曾去過長公主所在的雲秋宮。
郁琤道:“孤知曉了。”
盲谷問:“這是不是說明,淑妃與那位長公主就是……”
郁琤淡淡說道:“待和溪将梨村的事情确認過再說。”
Advertisement
盲谷欲言又止, 見郁琤直接進了寝殿, 這才退下。
乃至夜裏洗沐之後,郁琤便坐在榻上, 對着那件裏衣發呆。
就因為他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一個女人給撲了,她就要這麽對待他和他的裏衣?
想到她竟然一連給自己看了兩天的臉色,他的神情便更是陰沉幾分。
他如今既為天子, 又豈能讓這個女人日日給自己臉色看?
他少不得得快些将這件裏衣補好,萬不能叫她小瞧了去……
內侍見他盯了足有半個時辰還不歇下,便試探地輕咳一聲。
郁琤終于下定了決定,吩咐他道:“取針線來。”
內侍:“什麽……”
郁琤頓時蹙眉,“要孤說第二遍?”
內侍趕忙應承:“奴這就去。”
過片刻,內侍同侍女借了針線過來,交到郁琤手中。
郁琤見對方還拿了好幾股線,便取出一股白線,只是他的動作又是一頓,瞧見那內侍驚奇瞪大的眼睛。
郁琤乜了他一眼,“你怎還不退下?”
內侍趕忙又收斂了目光,退到了外邊去。
郁琤見自己跟前終于清靜下來,又等了一刻,這才小心翼翼地分出兩根手指從那股白線裏去拈出一根白線,又将那根細薄的針拈到眼前,對着燭光将那線頭使勁地往針眼裏怼去。
偏偏那針眼太小,線頭毛躁得很,叫他怎麽也塞不過去。
郁琤眉頭越蹙越緊,但聽外面內侍低聲道了一句“沾點口水,線頭就尖啦”。
郁琤:“……”
多嘴的東西,遲早要把他換掉!
郁琤将那線頭拈了拈,往嘴裏含了一口,複又往那針眼裏怼。
大抵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郁琤終于順利地将那線頭給怼進去了。
郁琤又回憶了一下從前看到旁人補衣的步驟,将那線頭打了個疙瘩,唯恐疙瘩不夠結實,又用力地抻了抻,卻不曾想用力過猛,直接抻斷了棉線,叫那線頭也迫不及待地從針孔裏退了出來,那枚針“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無聲地嘲笑着郁琤。
郁琤臉色更是陰沉,心說區區針線活,竟難得了他一個天子?
他這心裏更是發了幾分狠勁,心說不為那個女人他也得把這針線給收拾得服帖了!
乃至子時,郁琤終于将那針線順利地絞進裏衣上,他丈量了那口子大抵有他一個巴掌那麽長,又覺線大抵不夠,便籌劃着三針之內将這口子治理得服服帖帖。
蠟燭終于燒到了盡頭。
一夜過後,郁琤早上如常上朝。
只是早朝之後,他便将那內侍單獨叫進殿中,将裏衣擺上桌面。
郁琤凝眉看着裏衣,沉聲質問:“這道口子,它何故不能将嘴合攏?”
內侍見是他批允自己上前來看,這才大着膽子打量了一眼。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就差點笑出了聲。
內侍死死地繃住了嘴角,仿佛看着一個慘不忍睹的東西,更是擠出三分虛僞同情:“這口子太大了,陛下這三個針腳尚且制服不得,只要愈緊密,它就咬得愈緊,自然也就不會再将嘴張得開了。”
郁琤聽他這麽一說,這才發覺自己昨夜竟頭昏腦漲地鑽牛角尖,卻不知自己犯了個常識性的錯誤。
他冷着臉揮了揮手,将這內侍趕走,“孤只是随便問問,你出去候着就是。”
內侍退下。
待郁琤重新研究了一下這道口子的長度,掐算了下,怕是上百個針腳下去足能令它服帖。
郁琤眉頭不由一緩,心說區區上百個針腳自然難不倒他。
再說玉鸾這邊,眼見着郁琤氣得再不肯過來,還沒安生個兩天,淑元宮那邊卻又派人請玉鸾過去。
玉鸾去淑元宮見劉太後。
劉太後病情好些,這會兒卻沒卧床,只是坐在東間的紫檀榻上曬着太陽。
“哀家是太後,是維持後宮制度的女人,未來的皇後亦是如此,是以先前總總,哀家并非針對你這個人……”
劉太後捧着熱茶,對待玉鸾的态度明顯有了軟和,這才能與玉鸾說出“不是針對她”這樣的話。
“女子的命運本就千般坎坷,身不由己,女人何苦為難那女人這句話不假。”
劉太後打量着玉鸾安靜的面龐。
其實自打玉鸾入宮以後,所引起的風波她并不是一點數都沒有。
為何那些人不去針對旁人,偏偏要針對玉鸾,恰是因為玉鸾獨獨占領了天子那份稀缺無比的寵愛。
“有個人對哀家說你是個好孩子,哀家信了,只當你從不願意給任何人添麻煩,但你成為淑妃确确實實為天子帶來了很多麻煩。
哀家可以不與你計較,但要你答應,以後就永永遠遠安分守己地做個淑妃,且你的子嗣需得正宮皇後孕育了皇嗣之後,才可以有。
你做到了這些,哀家從此以後便承認你在後宮的身份與地位。”
“淑妃意下如何?”
這是劉太後對她最大的讓步。
且事實上,就算劉太後不提出口,以玉鸾眼下的身份也絕無可能成為皇後,想要在皇後生下皇嗣之前生下庶長子,只怕也會困難重重。
一入宮門深似海,玉鸾看着晉升極快,但眼下對于這些女子而言,也只是剛剛開場罷了。
玉鸾若是個眼光長遠之人,便也會明白,得到太後的支持也不亞于得到天子寵愛的重要程度。
但玉鸾并未猶豫,很快便拒絕了。
“太後好意妾心領了,但……妾不願意。”
劉太後甚是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你方才說什麽?”
虞姑姑唯恐太後受到刺激,亦是忍不住蹙眉道:“淑妃慎言,有些話說出口了,便是大逆不道,恐怕太後再好的度量也難容你!”
玉鸾心知機會已然不多,她緊了緊手指,緩緩擡眸看向劉太後,只一字一句說道:“妾并無與人共侍一夫的打算。”
劉太後握着瓷杯的手指一顫,她怔愣了許久,才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
“哀家就知道……”
劉太後讓虞姑姑将外面的侍女都揮退,室內只留下了玉鸾與她二人。
劉太後忽然道:“天子壽宴上,哀家會安排十八個輕紗覆面的舞女,其中一人是個宮中侍女,結束之後,你可以扮演其中一個舞女離開。”
“如此,淑妃又意下如何?”
玉鸾心口一顫,也甚是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看向劉太後。
這樣荒誕的話,确确實實是從這位維護後宮制度、刻板冷肅的太後口中說出。
願意麽……
玉鸾颦起眉,答案卻顯而易見。
玉鸾離開了淑元宮。
劉太後氣得摔了杯茶。
好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子……
這時內室裏卻又走出一人,對方從容地給劉太後重新斟了杯茶水換上。
“阿嫂莫要氣了。”
阿瓊一手輕撫劉太後的後背,語氣悠然。
劉太後道:“你這麽幫她,卻不讓她知道?”
阿瓊笑了笑說:“她這個人和別人都不一樣……這天底下的人都恨不得有人能幫自己分擔,幫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難,拉自己出泥濘。”
“可她卻越是身處泥潭,就越會害怕連累旁人……我才回到了後宮,诏書尚未下達,她也是怕連累我罷了。”
劉太後搖頭,“将後宮視作泥潭嗎?她不後悔就好……”
玉鸾從淑元宮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出華琚宮半步了。
這廂郁琤一邊批閱奏折,一邊閑暇時将那壞口子密密縫補上,到了第二天早上終于大功告成,只是那口子周邊絞得忒緊,毫不整齊的針腳倒像是個長了無數條腳的蜈蚣一般。
郁琤早上試穿上身之後旁的都好,便是腰側那塊總被那突出來的針腳蹭得刺癢。
這時內侍進來又将玉鸾昨日去過了淑元宮的動向彙報。
郁琤令他退下,叫盲谷進來。
盲谷卻道:“淑妃離開之後未過多久,德音長公主也從淑元宮的後門頗為隐蔽地離開。”
郁琤只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對他吩咐:“将長公主先行軟禁起來,姑且不要讓任何人察覺。”
他說的任何人,顯然尤為針對劉太後與玉鸾了。
盲谷稱“是”,這才又退下。
郁琤之後便繼續上朝,處理朝務,乃至酉時方消歇下來。
只是一整日下來,那經他縫補之處,不僅沒有令他皮肉适應,反倒磨得他腰側的肉微微紅腫刺痛。
郁琤反倒若無其事,甚至在回來的路上還很不經意地路過了華琚宮。
桂生見他過來,正要行禮,卻被他揮退。
他看着窗口透出的燭光,心口反而有些促促不安。
只是愈是如此,他愈是要強逞出鎮定的模樣。
他擡腳走進屋去,但見玉鸾坐在桌前手裏正捧着一碗藥猶豫不決。
青嬌似乎勸她什麽。
玉鸾只颦起眉。
只是她陡然間瞧見了郁琤過來,眉宇間那一抹猶豫也徹底散去,将那碗藥毫無猶豫得喝下。
郁琤站在門口卻微微愣住。
青嬌回過頭來,忙斂去眸底的心虛,朝郁琤道:“陛下……”
“淑妃她昨晚上受了風寒,所以……”
郁琤大步走上前去,擡手試了試玉鸾的額溫,頓時蹙起了眉心。
玉鸾抓住他的手,聲音亦是有些虛弱,“可見我就是被郎君給氣病了的。”
她生病原本是個惹人憐惜的事情。
但此時說這樣的話,卻更顯矯情。
郁琤抿了抿唇,垂眸望着她道:“淑妃的心眼何時變得這麽小了?”
玉鸾張了張唇,卻又忍不住掩唇咳嗽起來。
郁琤神色一僵,不好與她怄氣忙又俯下身來輕輕拍撫她的後背,口吻難免更是緩了幾分,只得與她皺眉解釋。
“那個女子自己撲到孤的懷裏,孤沒有與她卿卿我我,你若是在不信,孤便将她驅逐出宮……”
玉鸾搖頭,“這些女子個個冰清玉潔的進來,她們将一生都托付于郎君,郎君忍心麽?”
“你倒是該先管好你自己了,那些女人是她們的父親搶破頭塞進來的,倘若她們覺得進宮是個壞事,那也是她們父親所逼,況且孤每個月都給她們月錢及需用之物,這還嫌虧,豈不是太過于貪得無厭……”
他的眼裏顯然沒有對其他女子的半分憐惜。
玉鸾被他說得一陣啞然,但也無可辯駁。
他對妃嫔确實不算虧待。
這後宮的女子,大部分本就是擺設。
畢竟她也不可能逼他照顧到所有的妃嫔,還得固定給那些女子都交代一回某方面的事情,才算盡責。
郁琤見她又不說話,唯恐她再生出旁的誤會,又似模似樣伸出食指與拇指在她面前冠冕堂皇地比了比,“至于淑妃在孤的心裏,倒也有那麽一點點位置在的。”
玉鸾擡眸看他兩指之間比劃的距離,幾乎都容納不下一顆米粒。
她又低咳了幾聲,要趕他走,“郎君在我病好之前就別過來了。”
郁琤不免暗暗着急,心說自己的裏衣都還沒給她看呢,怎麽能走?
他繃着臉道:“孤今晚卻是要為你捂熱身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