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的心肝被她剪了?
去禦花園的半道上, 玉鸾便忽然吩咐桂生回去拿披風來。
今日風有些大,一直呆在室內,驟然出了門來, 貴人們嬌養的肌膚是該有些不适應風吹。
桂生并未多想, 便直接轉身回去取披風來。
青嬌這才領着玉鸾說道:“奴帶淑妃去見長公主吧……”
玉鸾将她拉住,仍好似聽見夢話一般, 神情頗為一言難盡。
她的阿母……私下裏就是個農婦打扮、舉止粗魯、甚至有時候還會摳腳的阿母, 竟然會是昱國尊貴無比的長公主?
青嬌低聲道:“淑妃随奴去了便知。”
她領着玉鸾往阿瓊落腳的宮殿走去。
玉鸾雖人就在後宮, 但後宮畢竟面積極大,範圍極廣。
若不是有心去打聽,她恐怕也真的不會知曉這位暗暗從民間回來的長公主人在哪裏。
青嬌将她帶到了雲秋宮中, 外面的侍女與內侍倒像是早已得到了消息,都只束手低頭, 并不多話。
就連青嬌也留在了殿外, 只叫玉鸾兀自往殿中走。
隔着一道水晶珠簾, 玉鸾瞧見了西間的蘭窗下坐着一個婦人,對方梳着高髻,穿着石榴紋雲緞衫, 深藍織金裙擺上繡着團花,玉珰垂耳,金銀為飾, 哪裏有半分的農婦模樣。
她舉着面鏡子正對着日光描眉。
見身後珠簾響動, 對方回頭朝玉鸾看去,不是她那鄉下農婦阿母, 又是哪個?
玉鸾卻有種不真切感,亦不敢輕易上前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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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阿瓊開口,仍是那爽朗的嗓門:“鸾鸾不認得阿母了?”
玉鸾怔住。
阿瓊起身, 将玉鸾牽到窗下那張錦榻上坐下。
“你現在知道阿母為什麽不能告訴你們了嗎?”
玉鸾沒有回答,只是攤開她那雙手,卻還是粗糙的手掌,這才恍恍惚惚拾起些熟悉感。
“阿母當初想要叫你回家,可你倔強,阿母當時卻又不能回到昱京這個地方,所以……只能想些辦法叫人保護你了。”
阿瓊聲音淡淡地解釋,口吻也一點都沒有因為身份的變化,而有任何改變。
玉鸾心中掠過千般頭緒,最後問她:“那阿母現在是為了我才回來昱京?”
阿瓊搖頭,“不全是,但是我會幫你離開這個天子身邊。”
玉鸾問她:“阿母要如何幫我?”
阿瓊緩緩說道:“同他撕破臉皮,逼他退位……”
玉鸾心口驀地一跳,阿瓊撫了撫她的臉笑說:“阿母開玩笑的。”
“阿母現在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幫你,只是阿母想告訴你,若是想離開,你也不必顧忌家裏其他人。”
“你大兄和狗奴已經來了昱京,梨村那兒只是個空架子了,所以,鸾鸾,你若需要阿母幫你,就向阿母開口吧。”
玉鸾想到郁琤派人去接應自己家裏人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很快也會知曉這一切。
她聽着阿瓊的話,心中對一些事情也漸漸捋順。
阿瓊對他們有恩,她認阿瓊為母,後來她為了阿瓊的草藥賣身為奴,阿瓊便将她當做了親生女兒。
既是母女,她也萬沒有任何理由要連累對方。
況且阿瓊才剛剛回到昱京,身份都還沒有昭告天下,卷入她的事情反而更不合适。
玉鸾見自己耽擱了許久,縱使心頭還有許多話想要和阿瓊說,也得先行擱置。
她眼下也只是起身向阿瓊福了一禮,離開之前低聲對阿瓊道:“那就請阿母照顧好大兄和狗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決……”
玉鸾帶着青嬌離開。
阿瓊喝了杯侍女遞來的茶,對這生活還有些久違之感。
“不是奴多嘴,殿下為何要幫淑妃這件事情?”
這說話的姑子叫阿青,是阿瓊的舊侍人了,也算得上是她留在昱京的心腹。
“你不了解她,她不喜歡做人手上的風筝,更不喜歡和別人共侍一夫。”
她說着對阿青嘆道:“如果她不能自由的選擇,她就會痛苦。”
阿青想了想方才那位淑妃的模樣,心說是麽?
可那淑妃看起來就好像是這天底下最沒脾氣的人了,倒不知她會為什麽事情而感到痛苦。
這廂郁琤在風中等了許久。
他出來前特意換了身衣袍,又将身上打理得一絲不茍。
只站在這冷風口等了又等,見那栀子花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叫他忍不住擡起寬大的袖擺将這些花護了護,讓它們看起來更是精神挺直。
“這些花到底還是過于嬌柔不堪啊。”
內侍忍不住感慨道。
郁琤搖了搖頭,顯然并不贊同。
“自入夏以來,狂風卷地有過,磅礴大雨亦是有過,它們既然能堅持到了今日,自然絕非嬌弱可以做到。”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柔弱的花綻放出這般難得的美景,才會分外惹人憐惜。
他忽然又想起玉鸾,心道她何嘗不是這樣一朵花……
他連這些花都能憐惜,便是多憐惜她幾分又能怎樣?
況且她昨晚上只是給他臉色看了看罷了,好歹也沒有開口趕他離開令他直接下不來臺,難道這還不夠嗎?
他如此作想,心口窒悶之感反而漸漸消弭。
郁琤正覺自己想通其中關節,卻聽內侍忽然說道:“陛下,那可是淑妃娘娘……”
郁琤擡眸看去,遠處那一前一後兩個,不是玉鸾和她的侍女又是哪個?
郁琤神色微霁,便要做出巧遇地假象朝她走去。
那半道上一個斜枝忽然輕顫,卻不曾想從條偏僻小徑裏忽然跌出個年輕貌美的妃嫔。
對方瞄準了這個機會,随着柳條般的身段“哎呦”一聲,只往郁琤的懷裏栽倒。
玉鸾聽見動靜,擡起眸來,正好瞧見這一幕。
青嬌“噗嗤”一聲,偷偷忍着笑低聲說道:“那美人這幾日天天在這條路上排練,今日總算叫她給撞上了……”
玉鸾看在眼裏,心說這哪裏是那美人的機會,分明也是她的機會……
他幾乎日日都要往她這兒來,叫她壓根也沒法做任何準備,眼下倒是叫她不愁沒機會借題發揮了。
她見郁琤朝自己看來,索性也只冷漠地扶了扶釵頭,又路過一般繼續往華琚宮去。
郁琤見她竟什麽都沒有多說,直接轉身離開,心口更好似透了個大洞,冰涼冰涼。
懷裏的女子嬌嬌軟軟站直了身子,一副柔若無骨的模樣。
“陛下……都怪妾笨手笨腳,走個路都能摔倒。”
那美人羞答答地福了個禮,臉頰也羞得通紅,瞧着分明也是鮮花水嫩的女子。
“是啊……”
郁琤沉着臉垂眸盯着她道:“你父母含辛茹苦生你,家中柴米油鹽養你,偌大的家世為你錦上添花,他們焉能想到你是個只長身子不長腦子的貨色,竟然連路也不會走?”
她若是無意摔倒也就罷了,郁琤再是遷怒也不好多說什麽。
偏偏她方才那副弱不禁風、迫不及待飛出來的模樣,都叫人懷疑是不是今天的風太大,才叫她直接被風被刮到了天子懷裏。
那美人震驚地看着他,似乎沒想到天子第一次對自己說這麽多話,竟然說的都是這些……叫人萬分羞恥難堪的話。
美人到底也還是要臉的,被這新君安了毒蜂屁股的嘴怼了一頓之後,頓時也忍不住帕子掩面哭着跑了。
內侍心裏頭暗暗數了數:第二個了啊。
後宮攏共就沒幾個妃嫔。
他們的主上卻憑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已經解決了好幾個了。
郁琤卻同內侍取了塊幹淨帕子來嫌惡地擦了擦手。
他一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在玉鸾面前苦心經營的溫情仿佛在方才那一眼中瞬間破滅,便愈發面沉如水。
真不明白這些妃嫔到底有什麽用?
一個個的正事不幹,盡忙着充當他靠近淑妃路上的絆腳石!
臨近傍晚,郁琤揣着一絲心虛又如往常一般回到華琚宮中。
只是今晚上冷冷清清,不似以往,他一過來玉鸾便是不為他擦手擦臉,至少也要為他解下外衣,溫言軟語相問。
青嬌從屋裏出來見他正要行禮,卻被他擡手制止。
他直接繞過了對方,往安靜的屋裏去,但見玉鸾坐在桌旁,手裏還捉着那件為他改制的裏衣。
郁琤心頭微暖,正要開口,玉鸾卻冷不丁地一剪子下去,将那裏衣攔腰剪了個口子……
“你做什麽?”
郁琤心口驟然一陣刺痛。
玉鸾擡眸瞥他一眼,溫聲說道:“妾大概只知道拈酸吃醋,滿腦子都是陛下與那妃嫔摟摟抱抱的畫面……這才一個不防,失神剪壞了裏衣。”
她話說得冠冕堂皇,可郁琤剛才卻看得分明。
她分明是看準了位置才敢下剪子的!
“想來這件裏衣壞了,陛下也不肯再穿,妾就讓青嬌拿去當塊抹布用了……”
她說着便真要叫青嬌進來,郁琤直接一把奪過她手裏剪壞的裏衣。
這個女人竟然還想把送給自己的第一件衣服讓人拿去當做抹布?
郁琤再是自欺欺人,也不能說她不是在把他的臉往地上踩吧?
他看着被自己視作心肝的裏衣上那道口子,只覺心口甚疼。
郁琤強忍道:“孤自然也是肯穿的。”
衣服壞了就扔,焉知下次就還能再有和它一樣的了?
玉鸾心裏直冷笑,就沒聽說過天子穿壞衣服的。
傳出去不說旁人,只怕他那些老臣又要同他哭個沒完沒了了。
她抿了抿唇又道:“上面一針一線都是阿鸾所做,可是容不得旁的女子代為補針的,陛下不補要怎麽穿?”
這般窒息的無理取鬧,她還不信他就能忍得了。
他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非得糾纏着這一件衣服不成?
果不其然,他打量着那條長口子,神色更是難看。
這個女人竟然吃醋吃到連旁的女子往上添針線都不行?
郁琤臉色陰沉下來,終于止不住憤懑朝她說道:“孤可以自己補。”
玉鸾聽得這話心口又是一顫,只轉開目光不去看他。
話已至此,她只能繼續硬着頭皮地把這出矯情的戲份做足全套。
“好啊,那陛下就自己補,什麽時候補好了,什麽時候再來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