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男人心,海底針?
晚上洗漱過後。
玉鸾将長發編了個松松的辮子, 柔婉地垂落一側,這才入榻休息。
她臨睡前還忍不住嘀咕道:“最近我總是會做噩夢。”
郁琤雖捧着書看,但注意力全然都在她的身上。
聽到她這話, 便暗中打量了她一眼。
若自己不知道真相, 定然也只當她胡思亂想了。
現在知道了真相,郁琤心中不禁泛濫出一些略帶苦意的情緒。
她每天都在飽受着自己良心的煎熬, 怎麽可能會不做噩夢?
他暗暗搖頭, 等她知道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之後, 只怕對她而言,就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是場災難性的打擊。
他向來心思深沉, 不動聲色。
是以玉鸾并未察覺出他複雜的想法,只是輕聲說道:“明日去長青觀主要也是去求個平安符回來。”
郁琤聽到這話, 緩緩答她:“何必如此麻煩, 我向來不信這個。”
他說完見玉鸾愣住, 又補充一句,“不過你求來之後,我也是會天天戴在身上的, 你也順道給自己求一個罷。”
倒也不是真的圖個平安,主要還是滿足她這份心意。
玉鸾:“……”
她能說她本來就是去給自己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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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根就沒打算給他求……
熄燈之後,玉鸾複沉沉睡去。
只是才一睡熟, 她便又陷入了噩夢之中。
這回夢裏玉鸾倒是沒夢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只是夢見了一只體型頗為碩大的長蟲。
這長蟲的腦袋上還長了犄角,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堅硬的鱗片, 看起來又極為像龍。
原本夢見異獸也算不得什麽噩夢。
偏偏這似龍之物冰冷碩大的瞳仁注視到了玉鸾之後,便朝她游走了過來。
玉鸾想逃,可哪裏逃得過這碩大之物, 只見對方三兩下便将他自己的身體一圈圈繞了起來,将玉鸾死死地纏在中間。
玉鸾覺得又熱又悶,心想現在神獸的路子都這麽野了?
不降道天火或者紫雷劈死自己,要直接身體力行地将她裹死?
眼看這煎熬無窮無盡,玉鸾便陡然地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之後,心有餘悸地發現自己哪裏是被長蟲給裹住了。
她這分明是被旁邊的公蟲子給結結實實地裹住了。
郁琤長手長腳将她揣在自己心口,叫她整個人似個嬰孩一般,枕他臂上,锢他懷裏,渾身熱汗。
玉鸾嘆了口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沒有掙開。
他夢中似有感應,還下意識地将她往懷裏複又帶了帶,叫她與他緊緊相貼,毫無保留。
玉鸾:“……”
她張嘴就朝這大畜生脖子咬去。
郁琤終于蹙了蹙眉心,睜開了眼睛。
他甫一醒來,就看見這個女人在啃他的脖子。
他從前只知道男人晨起時會精氣勃發,沒想到女子竟然也會麽?
他頓時困意全無,精神一震,低頭去找她的嘴唇。
“郎君……”
玉鸾忙喚他一聲,語氣含着幾分央求之意,“我好熱。”
郁琤很是善解人意道:“待我來幫幫你罷。”
大家都是成年男女了,這等浪蕩暗示的詞彙,他又怎會不懂呢?
半晌後,一只雪白的手臂摸索着伸出帳簾,複又被一只麥色健壯的手臂給捕回。
床帳搖晃了老半天。
外面守門的侍女也不知都聽見了什麽,紛紛都面紅耳赤,擡不起頭。
待事了之後,郁琤又親了親玉鸾染了紅霞的面頰,心想也就是他天賦異禀,但凡她想要了,他就立馬能給。
若換了其他男子來,碰上個不趕巧時,指不定就是個銀槍蠟頭樣,中看不中用。
至于像他這樣中看還中用的,那是少數了。
他撫慰了懷裏的女人之後,這才起身出門去辦事。
玉鸾将自己蒙在被子裏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侍女又擡了水進來。
她們倒是習慣了這幅場景。
玉鸾平息了一下被這大畜生大清早上翻來覆去欺負的羞恥心情,複又平靜地由着侍女扶自己入浴。
到了晌午,外面陽光烈烈。
郁琤自然沒有忘記玉鸾今日要去長青觀的事情,是以又匆匆交代了手裏的事情,回府去接玉鸾往長青觀去。
長青觀在常青山腳下,周圍環境幽美不說,且因有靈驗之名,常年香火鼎盛,來往香客不在少數。
玉鸾與郁琤到了那裏,卻是長青道長親自接待。
要知道上回給這位鎮北侯看過了生辰八字之後,這位貴人出手簡直闊綽無比,一次打賞的香火錢便快趕上了長青觀半年的營生。
長青道長一見玉鸾倒也不似外面那些人那樣目光閃躲,亦或是生出異心。
他的目光很是清正,但口中仍是啧啧稱奇。
雖也曾有人見到了玉鸾的美色便走不動道了,但長青道長卻是因她的面相而感到奇特。
“雖雲裏霧裏看不清明,但隐隐可見是朵富貴之花,女郎分明是個有福之人,日後會貴不可言。”
玉鸾聞言只是淡笑。
也甭管它是真的假的,但聽到這樣的話,誰心裏能不高興。
待長青道長走開後,玉鸾才私下裏對郁琤說道:“沒想到這長青觀果真靈驗的很。”
方才這一路走來,她便已經聽到了不少來還願的婆婦交流。
郁琤聽了神色反而冷下幾分,皺眉說道:“靈驗什麽,聽說他上回撮合過的一對人家,郎君帶着小妾私奔了,女郎未婚懷子,孩子卻還是郎君阿兄的,但那阿兄心系阿弟的小妾,結果錯被女郎設計與之度了春宵。”
玉鸾:“是麽……”
真沒想到,這天底下還能有這麽狗血這麽錯綜複雜的感情關系。
不過這長青道長上回還合過了他們的生辰八字……
哦,不對,是他和楚鸾的生辰八字,看上去還很是不錯。
玉鸾倒也沒細想這些,複又進去虔誠地祈禱一番,求了個平安符出來。
臨走時,那長青道長似忙碌完了,又匆匆過來相送,還不忘替玉鸾仔細看了看手相。
“女郎可有什麽想要問的?”
長青道長問她。
玉鸾未曾準備過要問什麽,臨了卻沒想到什麽要緊的事情,只随口問道:“我日後能有幾個孩子,這能看得出來嗎?”
一旁郁琤聽了心想,他們真是心有靈犀,上回他也曾一時興起讓這長青道長看過。
長青道長給玉鸾看了看撫着胡須說道:“女郎很有子孫福,未來少說也有三個孩子。”
玉鸾微微驚喜,郁琤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
他不露聲色道:“道長上次不是說我能生兩個嗎?”
長青道長哪裏領會得了他的意思,只是笑說:“她生是她生,你生是你生,這怎麽能一樣呢?”
長青道長見郁琤臉色有些怪異,以為他嫌兩個少了,便又安撫他道:“侯爺放心,侯爺雖然只有兩個孩子,但兩個孩子都是人中龍鳳,且侯爺一看就是個長壽之相,定然能福壽綿延,子孫滿堂。”
然而郁琤聽罷不僅沒有感到驚喜,臉上反而徹徹底底地綠了。
他還沒死呢,她上哪裏去生三個孩子?
他甚至已經看到了玉鸾溫柔淺笑地為他編織出了綠帽的場景。
郁琤立馬擺脫了這個念頭。
有自己珠玉在前,她怎麽可能還會紅杏出牆?
所以她會嫁給別人?
怎麽可能……她這麽喜歡他,難道是他後來自己改變了主意,不要她了?
回去的路上,玉鸾便發現了郁琤一直沉着個臉,看起來情緒不高。
她遲疑問道:“郎君是不高興了?”
郁琤搖頭,“沒有。”
他正襟危坐道:“我只是不太相信這些鬼神之說罷了。”
玉鸾卻說:“可郎君上回不是說鬼神之事須得敬重嗎?”
敬重?
郁琤發出一聲冷笑,看着馬車窗外遠去的長青觀,目光很是陰沉。
“那長青道長自己就生得賊眉鼠眼,尖酸刻薄,且言辭惡毒無比,很是讨人不喜,倘若真有面相手相之說,他這道長早該做到頭了。”
玉鸾看着他不屑鄙夷之色,愈發茫然起來。
可他上回不是還覺得人家德高望重仙風道骨嗎?
玉鸾忽然發現這男人的心真是海底針。
他一時一個樣子,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當天郁琤忽然忙碌起來。
他送玉鸾回去之後直接去處置一些堆積的公務,盤點盤點自己的兵冊,又隐秘安排了幾支軍部從四個方向暗暗蟄伏下,将昱京視為囊中之物,包圍起來。
到了深夜,郁琤在四方閣拉着部下議事,待部下們被他商議的哈欠連天,睜不開眼,他才放人回去睡覺,自己也直接就在四方閣歇下了。
只是等到月亮都快沉下山時,他都始終瞪着雙眼睛無法入眠。
他并不生氣。
只是他的心口實在是窒悶無比,令他難以入眠。
他将值夜的和溪叫了進來,連夜吩咐和溪往那長青道長門口潑灑黑狗血,為長青道長驅邪破煞。
還德高望重?
郁琤一臉憤懑地坐在榻旁。
他看那老東西分明就是中了邪,上輩子怕不是王八成精,專程給人掐算綠帽子命!
隔天長青道長在一個清新美好的早晨打開門後,看見一院子的狗血之後跌倒在地,吓得閉關了半年的事情便為後話。
總之郁琤當日被氣得不輕。
但到了第二日,他便已經說服了自己。
昨夜是他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實則只要自己往後都不信鬼神,綠帽子自然也就戴不到自己頭上來了。
想通了這點,郁琤出門辦事,又是精神飽滿的狀态。
他這一番奔波,倒是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疏通了不少地方。
回府的路上,郁琤坐在馬車上,隔着側窗看見一對賣絹花的老夫妻。
妻子在家裏做了湯食過來,怕丈夫在外饑餓,特特送來給丈夫填腹。
而丈夫則也不忙于去打開湯食,反而拿出了一方帕子來,給妻子滿是皺紋的臉上擦汗。
又趁着對方不備,偷偷給對方戴上了一朵自己做的絹花。
那場景看起來很是溫馨,很是恩愛。
郁琤下了馬車,去了那對老夫妻的攤前。
老翁紮絹花的手藝極好,那些絹花看起很是逼真,美麗至極,應當是京中女郎喜愛之物。
老翁制作絹花多年,推薦起來也很有經驗,見他周身流淌貴氣,知曉他非常人,便選了式樣最好的兩朵。
郁琤拿來打量,發現一朵是淡青芍藥,一朵是水粉芙蓉。
他皺了皺眉,倒是覺得這兩個顏色太過寡淡,很是無趣。
他放下那兩朵絹花,轉頭卻一眼相中了一個碩大的紫色牡丹。
紫色富貴典雅,牡丹雍容華貴。
比起那兩只小小的,這個戴在頭上卻足以在第一時間引起旁人的注意,簡直符合極了玉鸾那樣豔美情态。
也唯有這一朵能勉強襯托出那個女人美麗的十分之一了。
他目光很是挑剔地留下了這朵,老翁雖愣了愣,但仍是賣給了他。
等人走後,老翁才低聲道:“這朵只是紮得大一點,顏色誇張了點,也是為了裝飾我這攤子,讓人好知道我是買絹花的而已。”
哪曾想真有人買。
老媪咯咯笑着,只轉身去給老翁盛了湯來。
郁琤揣着紫色牡丹絹花回到馬車上,馬車繼續前行。
這回又讓他看到了一對賣豬肉的夫妻。
丈夫送豬回來,不知為了什麽正在與找來店裏的妻子争吵。
郁琤聽了一耳朵,只隐隐聽見丈夫指責說:“男人在外面做事情累死累活,你一個女人不好好服侍家主,問那麽多做什麽?”
那個當妻子的當即垂下腦袋,很是慚愧。
郁琤見狀心想,看來又是一對怨侶。
他與玉鸾就不會這樣。
他們再是不濟,也是前面賣頭花的阿翁和老媪了。
這廂玉鸾在府中幾日總算察覺出了幾分不對。
府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生出了些流言,那些侍女仆婦在私底下偷偷議論着關于楚氏女郎的事情。
有人說,她表姊在郁琤的私宅做事,見到一個女郎自稱是楚氏女郎。
也有人說起楚鎏醉酒之後,背地裏斥責玉女郎假冒楚氏女郎身份的言論。
玉鸾倒也不去呵止她們,只是平靜地回到了房間裏。
其實有這一日是遲早的事情,真要發生了她也并不訝異。
畢竟楚鎏先前幾次三番試探,她又不是傻子,既知曉事情遲早敗露,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一律推做不知。
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麽快。
既然如此,她恐怕也要更早地想好,怎麽從郁琤身上把玉匙拿回來了。
她正思考着這些事情,郁琤卻陡然提前回來。
玉鸾見他進屋來神色如常,又覺他不應當不知曉。
但他若是知曉,以他那脾氣早該早早地過來,就算不把她頭當場扭掉,也得同她撕破臉皮才是……
她心裏七上八下地,見他目光透亮地望着自己,索性便試着側面打聽。
“郎君……”
她替他脫下外衣,遲疑問道:“嗯……最近郎君有沒有發現什麽事情?”
郁琤發覺她試探的語氣,眼中登時掠過了一抹慌色。
心想她這是看出了什麽不成?
他慌忙掩飾情緒,當即就沉下了臉道:“沒有。”
玉鸾張了張嘴,他便蹙着眉心趕在她開口之前将她的話直接打斷:“男人在外面做事情累死累活,你一個女人不好好服侍家主,問那麽多做什麽?”
他說完便瞧見對面的女人不安地垂下了螓首。
郁琤看着她乖巧的模樣,心下微微慶幸幾分。
很好……就是這樣,他又在她面前圓過去了一次。
只是到底什麽時候能讓她知道這殘忍的真相,他還沒有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