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怕失去他了?
一宿過去之後。
外面漸漸傳出了桓惑遇刺的消息。
據說刺殺他的人是他的養子和養女。
養子如今下落不明, 而養女卻落腳在鎮北侯府,正是那惡名昭彰的美人玉鸾。
如今鎮北侯卻一口咬定當時玉鸾同他在郊外玩耍,絲毫沒有要交人頂罪的意思。
然而誰人不知這一切不過都是個借口罷了。
沒人在意玉鸾如何,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鎮北侯的身上。
桓惑的話未必是真, 但鎮北侯擺明了拒絕的态度,以至于京中原本便有些緊繃的情勢, 如今更為微妙。
桓惑至那日起, 便留在了宮中養傷, 消停了一陣。
楚氏在郁氏的掩護下,不少都在昱京重新落腳,以待家主召用。
這日楚鎏找到了郁琤, 忽然對郁琤說道:“其實我有件事情想同侯爺說很久了……”
郁琤見他面露難色,便只寬慰他直言不諱。
楚鎏再三掙紮, 這才皺着眉心說:“郁氏對楚氏有恩在先, 但我卻不能昧着良心為了結兩姓之好, 而導致侯爺遭受蒙騙。”
楚鎏看向郁琤,“我已經存疑多日,覺得這位祿山王養女極有可能是個假冒的楚氏女郎。”
郁琤斟茶的動作一頓, 亦是擡起眸來。
楚鎏又迅速說道:“我近日陸陸續續與她提了很多年幼之時的事情,可她一點都不記得,可家妹那時年紀雖幼, 仍是能記事的, 更遑論侯爺還曾對她有過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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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便越發覺玉鸾破綻頗多。
郁琤放下茶壺, 緩緩說道:“不如今晚上請楚兄去珍馐樓吃酒,咱們再詳談……”
他話音落下,盲谷這時過來, 對郁琤低聲說道:“侯爺可還記得上回從薊蘇手裏奪走的那個女郎?”
郁琤記得是有這麽個人。
“她醒來了?”
“是醒來了,她還讓侍女傳話……”
盲谷想到那侍女的話,神色微微遲疑起來,“她說,她是楚氏女郎,楚衡的女兒。”
一旁楚鎏聽在耳中,直接愣在了原地。
郁琤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沉下眸中情緒,與楚鎏說道:“勞煩楚兄一起前往。”
二人這才一道出了府去。
楚鎏跟着郁琤到了一處別院,知曉這裏定然也是郁琤名下的一處私宅。
待侍女将二人領去廳中,又退下去将自稱為楚氏女郎的女子請來前廳相見。
楚鎏捧着侍女們斟上的熱茶,心口七上八下,不知道這回見到的是真正的楚氏女郎、他的妹妹,還是第二個假貨?
想到此處,他不禁又朝郁琤看去一眼,卻見對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靜靜等人帶到,倒是個心思深沉地,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不管怎麽說,楚鎏自己也是個男人,對男人的心思如何能不了解?
那祿山王養女原本就有幾分姿色,倘若她安分守己,不胡鬧出些幺蛾子來,男人嘛,多多少少也會對她的美色有所貪圖。
但她卻一再撒謊欺騙,顯然下場見不得好了。
楚鎏又想,倘若郁琤厭倦了這個女郎,想要打殺她的時候,自己再出面陳情一二,将這女郎要到自己身邊伺候……
他胡思亂想着,廳外這時卻有一個姿容柔美的女郎走了進來。
楚鎏擡眸看去,只一眼,幾乎都能确定了一半。
這女郎與他母親楚夫人長得好生相似!
楚鸾見廳中有兩個男子。
她的目光在楚鎏與郁琤臉上巡睃了一頓,最終又滿懷希冀地看向郁琤。
“侯爺,你幼年曾救過一個小女郎,可還記得?”
楚鸾攥緊手裏帕子,盯着郁琤的臉,生怕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郁琤說道:“我記得。”
他握了握手裏的青玉瓷杯,轉而問她:“你說你是楚氏女郎,有何憑證?”
楚鸾很是自信道:“因為有關楚氏女郎的所有記憶我都記得,我幼年曾見過的所有人,我也都能叫的出來。”
“包括當時,我失足墜入水溝,侯爺是如何經過又是如何将我救上岸來,至今阿鸾都銘記在心,不敢相忘。”
楚鸾說着,眼眶也紅了幾分,神情令人動容。
郁琤微微颔首。
她既然說她都記得,那麽這時候他帶來的楚鎏反而就派上了用場。
兩個時辰之後,屋裏這對楚氏兄妹便感天動地地痛哭相認。
而郁琤的心卻徹徹底底地被人按進了水裏一般。
楚鸾聽說郁琤竟與玉鸾定親,更是不可置信。
“怎麽會這樣……”
她雪白的臉頰漸漸染紅幾分,暗暗瞥向郁琤一眼。
楚鎏解釋道:“也是那妖女冒充于你,導致侯爺認錯了人。”
楚鸾“嗯”了一聲,并未多說什麽。
得知楚鸾在躲避祿山王的搜索之後,楚鎏便請求郁琤暫且還将楚鸾安置在這別院裏頭。
郁琤答應了下來。
待楚鎏與郁琤離開這裏,回途路上,楚鎏坐在馬車裏又開始搖頭嘆氣,難免要斥責兩句祿山王養女頗有其父卑鄙之風。
“想來她這樣卑鄙也不足為奇,而且又還是祿山王養女,若說直接弄死,倒也說不上是殘忍……”
郁琤冷聲說道:“她對我情誼頗深。”
楚鎏笑說:“那就更簡單了,郎君回去之後直接用這件事情指責于她,讓她日夜飽受良心的煎熬,反倒是殺人不見血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如果不能擁有,那就寧可從未得到,就是因為這個過程的痛苦太過強烈,讓她陡然間失去了得到手的東西,她必然也是痛不欲生。”
他說着神秘的笑了笑,“再被侯爺這麽一冷落,自然而然就……”
郁琤問他:“就怎樣?”
楚鎏說:“就自盡了,這叫殺人誅心。”
他見郁琤眉頭愈發蹙起,便對郁琤解釋道:“便拿普通人來打比方,就好比一個窮得吃不起飯的農民,他雖然一輩子窮,但他也窮得開心,窮得快樂。
但要是叫這窮人半道上撿到了一個藏寶洞,讓他先狂喜,再想法子讓他失去這藏寶洞,唉,這個人就活不下去了。”
楚鎏講了一通,倒是覺得玉鸾有些可憐了。
“想來那女郎多多少少都喜歡侯爺,就看侯爺之于她來說是什麽了。”
若不重要,失去了當然也無所謂,越是重要,就越是難以割舍。
郁琤聽罷心中掠過無數畫面,都是玉鸾乖巧柔順的姿态。
還能是什麽呢?
他在她眼裏必然不可能是一間藏寶洞的。
至少也得是座金山了……
郁琤捏了捏額角,道:“楚兄看起來對這些很懂。”
楚鎏“呵呵”笑說:“略懂,略懂罷了。”
他見馬車就快要到鎮北侯府了,忙又問道:“對了,侯爺方才說去哪裏吃酒來着,正好也慶祝慶祝我親妹妹找回來的事情。”
郁琤瞥了一眼簾子外的天色,“酒樓今天關門了,無酒可吃。”
他對楚鎏冷冷叮囑:“楚兄晚上在府裏也莫要吃酒了,最近侯府的開支比較緊張,今晚楚兄簡單對付兩口就是。”
楚鎏:“……”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玉鸾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反而有些睡不着,索性爬起來找了些針線活盤弄盤弄。
等郁琤過來看她的時候,就瞧見她人在燈下扯着針線,神态溫柔,聽見門口動靜才後知後覺擡頭朝郁琤看來。
門口的地方頗為背光,郁琤又沉着個臉。
她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麽,他卻在她看來的時候莫名地扯了扯唇角,被那背光的燭影一襯,很是陰森森。
玉鸾:“……”
她下意識地掩了掩心口,不敢承認自己方才被吓到了。
郁琤走了進來對她這假身份是只字不提,問她今日都做了些什麽?
“今日倒也閑着,見衣裳上一處繡花散了,這才自己動手補上。”
玉鸾随意與他說了兩句,見手裏的活完事兒了,便拿起個剪子要将線剪斷。
郁琤瞥見了卻皺起眉頭,将她手裏的剪子取走。
玉鸾不解地看向他,卻聽他沉聲說:“盲谷缺把剪子,這把正好先拿給他用。”
門外盲谷:“???”
玉鸾:“哦,可是這個線……”
郁琤面無表情道:“用嘴咬。”
玉鸾心裏打着小鼓,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只是他不說,她也不敢胡亂說些什麽,只能莫名其妙地低頭去将線咬斷。
郁琤垂下眼睑,見她乖巧柔弱的模樣,心想她向來心思敏感脆弱,且又多愁善感。
倘若突然失去了成為他妻子的機會,她的心裏不知道會遭受多大的打擊。
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他頗有些心有餘悸地将那把鋒銳無比的剪子收起。
她固然有錯,但罪不至死。
所以這回這件事情雖然是她錯了,但他還需想辦法讓她緩緩接受這件煮熟的鴨子飛走了的事情。
至于日後,她若能真心悔改,他也不是不能繼續将她留在身邊,只是身份上恐怕就沒那麽體面了吧?
他暗暗搖頭,一時之間,對她欺瞞自己的怒氣竟然全消。
只餘下對她的憐惜之情。
責備之意當然也是有的。
只是她要不是因為太過沉迷于他不可自拔,她如何就能昏了頭,做出這樣不可理喻的事情?
玉鸾被他打量了半天,見他神情忽而沉重,忽而糾結,弄得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他這不是撞邪了吧?
她輕咳一聲,他才又回神朝她看去。
“郎君。”
玉鸾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郁琤等她說話。
玉鸾便說:“明日我想去長青觀一趟。”
她記得他上回說靈驗來着。
郁琤蹙眉,想到那長青觀,少不得就想到了合過生辰八字的婚書。
現在想來,玉鸾的生辰八字并未問過她本人,而是直接從楚鎏那裏得來,必然也不是她本人的了。
難怪她當時神情一直怪異,分明就是郁郁寡歡之态。
也是,他一味在她面前誇贊自己和別的女郎珠聯璧合,天生一對,無疑是在往她心口捅刀子。
他越想,就越感心涼。
沒想到她雖然對外人用心險惡,但背地裏卻還默默承受了這麽多他不經意間帶給她的傷害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