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這麽歹毒?
夜幕褪去,轉瞬白晝。
玉鸾醒來的時候,郁琤的表弟宋殷已經找到了他們。
郁琤不知去了哪裏,玉鸾便在離開之前,姑且由着宋殷看護。
玉鸾對這莫名散發不友好氣息的宋家二郎溫聲解釋道:“是郎君他迷路了,辨不得方向,我與他這才在河邊度過一宿。”
宋殷卻發出冷笑,“女郎撒謊也不找個好點的理由,我表哥他是在這猖狼山老虎洞裏都睡過幾次的人,他就算是閉着眼睛都知道怎麽走出去。”
玉鸾嘴上“哦”了一聲,心說所以那大畜生就是故意折騰她呗?
宋殷見她反應沒甚起伏,又一臉識破她奸計的表情繼續道:“所以昨晚上壓根兒就是女郎把表兄榨幹了,讓他腿軟走不出來是不是?”
宋殷心想這對于一個男人而言,可真是個相當狠毒的心計啊……
“宋、殷——”
宋殷心神陡然一震,回頭就瞧見表兄的臉黑漆漆猶如鍋底,那道深沉幽深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釘在他的臉上。
宋殷頓時毛骨悚然。
表兄……表兄怎麽不親切地喊他阿瓤了?
“表兄……”
宋殷尴尬地走過去,低聲同郁琤道:“我方才說的不是真話,我那是在詐她,看她到底有沒有對表兄欲行不軌……”
郁琤冷冷地看着他,口吻叱責:“莫不是腦子裏都只剩下了龌龊事情?”
宋殷被他兇得神情沮喪,頓時慚愧地低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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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玉鸾之後,宋殷同表兄回去的路上,便發現表兄一直都不肯搭理他了。
“我想知道,可表兄又不說……”
“表兄不說,我總是會胡思亂想……”
“我一胡思亂想,就滿腦子都是表兄晚上被那鸾女糾纏的畫面……”
宋殷的腔調幽幽怨怨,活像是個怨婦。
郁琤騎在玄君背上實在嫌他聒噪,轉頭朝他瞥了一眼,甚至還看到了他眼角若隐若現的淚光。
真是見鬼了……郁琤五六歲之後就不知道眼淚是什麽東西了。
見到這麽大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哭,汗毛都要起立……叫人真想好好打他一頓。
“今日下午來我府中……”
郁琤面無表情道:“不是想同我學防身術麽?今日我便得了空。”
宋殷遲鈍地擡頭,看到阿兄正面含威嚴地望着自己,可他的目光卻又仿佛在此刻隐隐流露出幾分關愛小輩的溫和情緒。
若非細心觀察之人,是絕無可能發現。
宋殷心口微震,聽見郁琤繼續對他說道:“到時候阿瓤就會知道,阿兄到底有沒有腿軟走不動道了……”
聽見表兄叫他阿瓤,宋殷頓時又活了過來,看着郁琤那張迎着陽光英俊到不可逼視的完美臉龐,忽然感到一陣深深自豪。
阿兄還要親自教他防身術!
放眼望去,宋家子弟哪個有他這等殊榮?
他立馬重振精神,朗聲答了個“好”,“阿兄,我們下午不見不散!”
郁琤語氣意味深長道:“中午少吃些飯。”
不然回頭打吐了,沒得把他地方給弄髒了。
宋殷興奮點頭,滿臉寫着高興。
玉鸾乘馬車回去時,忽然在馬車的坐凳上發現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護身符”三個字,讓玉鸾不得不抛開了猖狼山此行的事情,陷入了沉思。
這字跡中規中矩看不出任何破綻,但上面有薊蘇留給玉鸾的記號。
只是他為何不直接來見她,反而寫了“護身符”三個字?
玉鸾閱視完畢之後,便将紙條撕得粉碎,順着小窗碎紙片如花瓣一般随風飄走。
一直到了下午,玉鸾派出去打聽的人才回來告訴玉鸾,那董石璋被打了一頓,接回去後又是外傷又是風寒,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據說褲子都還是濕的。
玉鸾心想人是郁琤打的,這件事情多半也是和郁琤有關系了。
這董石璋要麽不敢得罪郁琤,要麽還指望着兩姓聯姻,害怕家中族人怪罪,索性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真真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等到桓惑從宮裏回來之後,玉鸾便過去同他複命。
桓惑語氣欣慰,“乖女果真從未讓我失望。”
他喝着茶,自然知道董石璋是被郁琤打的。
這同王富所預料的事情半點都不差,他真是高興極了。
桓惑心情一好,便很是大度,“你這幾日也可以休息一下,可有什麽想要做的?”
玉鸾聽到他這話,陡然間福至心靈般,柔聲提出:“女兒想去山上為阿兄求個護身符……”
桓惑動作微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玉鸾嬌羞的模樣,随即欣然應允。
清晨,玉鸾着了一身淡櫻色繡梅绫裙。
阿蠻替她梳了個堕馬髻,又簪上一對海棠臨雀簪,令她看上去很是清麗妩媚。
“女郎果真不帶我去?”
阿蠻的語氣還有些郁悶。
別的女郎出門都帶侍女,只有玉鸾獨來獨往,誰也不帶。
玉鸾撫了撫鬓角,仍是堅決地拒絕了阿蠻。
上一個伺候她的侍女曾哭着求她,甘願為她當牛做馬,但不願陪她出門壞了名節。
許多人對玉鸾都成見頗深,她帶着一個侍女出入過哪裏,第二日也許會被編排出她的侍女與她一起伺候男人的流言蜚語。
玉鸾承受得起,但別的女子卻不能。
阿蠻見她不肯松口,也只好作罷。
玉鸾并沒有在意這些小事。
因為她提出要去為薊蘇求平安符後,桓惑便又交代了另一件事情給她。
他要她代他去看望在霁霧庵為亡故的楚夫人抄寫經書的楚鸾。
玉鸾也答應了下來。
玉鸾去霁霧庵的一路上并未見到過薊蘇出現過的蹤跡。
這讓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愈發懷疑起薊蘇的用意。
至霁霧庵,玉鸾經師太引入,專門請了一枚平安符。
之後她向師太提出要去看望後院禪房的楚鸾,師太去傳話後,卻回絕了她,只說楚女郎無心接見外人。
玉鸾對此若有所思,這才從霁霧庵裏出來。
霁霧庵前石階經人灑掃過,幹淨無比。
只是不知怎地,一個侍女匆匆撞上玉鸾,接着腳下一滑,更是将身後的女郎給沖撞上了。
虧得其他下人眼疾手快,将那女郎攙扶。
玉鸾跌坐在石階上,還未反應的過來,那侍女便吵吵嚷嚷上來拉扯着她,“你這人走路長沒長眼睛呀?怎麽看都不看就直接沖撞了我家女郎?”
玉鸾見過蠻不講理還沒見過這麽蠻不講理的。
這人自己撞了上來不同她賠個不是不說,還倒打一耙?
玉鸾正要開口,卻發覺腰上一麻,身子仿佛也跟着僵硬了起來。
她心口微驚,這侍女摔倒竟是有意而為之……
玉鸾詫異朝這侍女身後的正主看去。
被沖撞了的女子是個年約十四五的年輕女郎,對方穿着精致,容貌亦是嬌柔明媚。
她拂了拂潔淨無比的裙擺,并不說話。
侍女半是威脅地對玉鸾說道:“這裏人多眼雜,這位女郎是不是該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向我們家女郎賠禮道歉?”
今日天氣很好,宋殷被妹妹央求着經過霁霧庵時,要帶個桃花符給對方。
妹妹情窦初開,不知道看上了哪家郎君,與其搞這些花裏胡哨的符紙,還不如直接告訴他那個男人名字。
結果他的提議換來了妹妹的一個腳印兒。
宋殷頗是不情願地來了。
他臉上挂着青青紫紫的痕跡,見路過的女子時不時朝他看來,他頓時忍不住含胸駝背,自卑不已。
被打的鼻青臉腫并非他所願,是他技不如人,可他知道,表兄對他已經手下留情了……
只是回憶起自己的鼻青臉腫是表兄打的,宋殷頓時又心生澎湃,立馬挺直了背,不再庸人自擾。
畢竟這天底下有幾個人能被表兄親手打的鼻青臉腫?宋殷一想到這個就覺得這一點都不丢人!
霁霧庵取完了桃花符。
宋殷騎着自己的棗君“噠噠”地在青青草地上慢走。
棗君是一匹棗紅馬,是他模仿表兄的玄君取的名字。
宋殷發現棗君自打叫了這個名字之後,便好似也得了玄君的三分神韻,時而勇猛無比,讓他很是歡喜。
宋殷懷着淡淡悠閑,走到了離霁霧庵不遠的涼亭附近,卻見涼亭裏有兩個女郎在。
他正要回避,定睛一瞧發現其中一個竟然是那個讓表兄腿軟到走不出深林的妖女玉鸾。
而另一個被她用鋒利石頭抵住臉的女郎竟然是極有可能成為表兄未來妻子的董氏女郎董如眉!
玉鸾面前的女郎是董石樟的妹妹。
眼前這個眼睛通紅的小女郎瑟瑟發抖,她身後方才還尖酸刻薄的仆婦們都縮在涼亭的角落裏不敢再靠近半步,生怕這個惡毒的女人毀了自家女郎的花容月貌。
玉鸾被這董如眉設計弄到涼亭裏。
起初董如眉很是蠻橫,要為阿兄讨回公道,讓玉鸾跪在地上繞着她爬三圈大喊自己是賤貨,不然就要毀了玉鸾的臉。
玉鸾常年在外,如她這樣蠻不講理的女郎又怎會沒遇見過呢?
次數多了,該扮弱的時候扮弱,該下狠手的時候下狠手,幾乎都沒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這些女郎畢竟受過禮義廉恥的教導,所以玉鸾面對她們時,倒也不覺棘手。
玉鸾暗暗嘆了口氣。
她其實真的也不是很閑,不大有這種時間陪這些年輕的女郎玩誰是賤貨的游戲。
她正要繼續說話,但聽一聲細微地“嗖”聲,她的腕上驟然一麻,不知被什麽東西給擊中,令她手中的石頭也脫手而出。
那些仆婦見她驟然放手,趕忙一擁而上将董如眉掩在身後。
玉鸾心生遲疑,就聽見個熟悉的聲音從涼亭外傳來:“好你個毒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傷害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郎!”
玉鸾同衆人一起轉頭看去,就看見了宋氏郎君宋殷。
雖然此刻的宋殷是鼻青臉腫的模樣,但他華麗的着飾、身後跟着的五六個家仆浮誇的陣仗,以及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仗義氣勢,都叫人知道他絕非是個尋常公子。
董如眉認出他是郁琤的表弟宋殷,當即做出梨花帶雨的模樣帶着家仆躲去了宋殷身後。
“宋郎君,她……她剛才好可怕,還想毀了我的臉呢。”
董如眉握着一只帕子擦了擦臉上被石頭碰過的地方,很是後怕。
宋殷見這董氏小女郎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更是怒從心起,憤怒對玉鸾道:“你怎如此惡毒?”
這鸾女該不會就是因為知道了董女郎極有可能成為郁琤未來妻子的人選,所以才發狂妒忌地想要毀了對方吧?
待董如眉的侍女将事情前因後果颠倒黑白說了一遍,宋殷當即表示:“女郎莫怕,你先回家去壓壓驚,我來幫你去譴責她!”
他說完便二話不說,上前去将玉鸾帶走。
衆人見他英雄救美之後不忙着去安撫美人,反而着急要譴責兇手,說走就走,頗有些一頭霧水。
董如眉見人都跑了,這才反應過來:“誰要他幫我譴責了!他算哪根蔥啊!”
她氣得原地直跺腳,她的侍女卻道:“女郎少安毋躁,想來這次的事情被宋郎君看見之後,很快也要傳到鎮北侯耳朵裏了,到時候鎮北侯就會知道這個妖女有多惡毒了。”
董如眉一聽這話,心口才稍稍安慰幾分。
她趕忙讓人拿來鏡子,仔細打量自己嬌嫩肌膚有無損傷。
玉鸾被宋殷塞進了一輛馬車裏,為了防止玉鸾半路逃跑,宋殷親自騎着棗君跟在馬車旁邊正對着那口小窗,以方便自己譴責玉鸾。
宋殷頗是冷嘲熱諷道:“你完了,我表兄這個人很是厲害,他發起怒來可是會徒手把人腦袋摘下來的……”
玉鸾:“……”
被吓唬的次數多了,她反而也不怎麽怕了。
宋殷見她這般淡然處之,又說:“哼,你現在不哭是對的,因為待會兒見到了表兄,他會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玉鸾緩緩問他:“那我不應該是現在就哭嗎?待會兒不是哭不出來了嗎?”
宋殷突然被她這話一哽,發覺自己竟然有病句,頓時惱羞成怒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郎!”
說着就一夾馬腹沖了出去。
到了鎮北侯府,宋殷見到了郁琤便狠狠地告了一狀。
将玉鸾是如何窮兇極惡、狠毒傷人的事情全都揭露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聽說董女郎極有可能成為表兄的未婚妻人選後,她就頓時心生歹意,将柔弱如嬌花的董女郎一把推倒,手裏舉起拳頭大的石頭,想要劃花董女郎的臉!”
為了使得故事的連貫性,宋殷還稍稍潤色了一番,說的那叫一個慷慨激昂。
說到最後,宋殷長長地舒了口氣,對郁琤總結道:“可見,女人狠毒起來也是真的可怕。”
郁琤聽完,并沒有多說什麽。
在宋殷看來,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平靜,卻又像是一場肆虐可怕的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他朝玉鸾看去,隔得老遠便瞧見了她手上幾道細小的傷口……
他的眸色愈沉。
郁氏還沒确認好要選誰家的女子作為他的未來妻子,她就已經沉不住氣要跑去陷害人家……
她這樣任性行事……難道連自己的手被石頭劃破,也沒感覺?
福管事送宋殷出門去。
宋殷心裏暗暗松了口氣,心想表兄這回是徹底看清楚這惡毒女人的本性,只怕這個女人下場凄慘無比,他也不好久留圍觀。
待廳中只剩下玉鸾與郁琤後。
玉鸾才緩緩起身,想要同郁琤解釋道:“郎君,這件事情想來多半是宋郎君誤會……”
她話尚未說話,手腕便驀地被郁琤給握起。
玉鸾的聲音也跟着一噎,有些不知所措地仰眸看着郁琤。
郁琤此刻的神情并不是很好,他的模樣看上去分明是相信了宋殷的話,漆眸中的情緒亦是令人難以讀透。
玉鸾覺得麻煩……又懶得解釋了。
橫豎她也是個壞女人的名聲,解釋地再是好聽,別人也不會相信。
郁琤見她的表情從茫然變得平靜,她轉開目光,似乎再不敢叫他再看到這麽不堪的自己。
郁琤心口又驀地跟着一窒,他垂眸打量着她慚愧自責的模樣,眉頭深深皺起。
她對他的占有欲也實在太強了點……
假使她遇到的只是個普通男子,若沒點天賦異禀的本事,哪個能吃得消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