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鬼迷心竅?
早上天不亮,郁琤便離開了府裏。
玉鸾起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小厮路過內院。
她正是疑惑這小厮怎麽進來的,就瞧見那小厮走到她面前擡起頭來對她道:“楚女郎在找你。”
薊蘇這狗東西的臉冷不丁地出現。
玉鸾:“……”
薊蘇見她神情呆滞,皺眉不耐地問她:“你聽見沒有?”
玉鸾攏了攏頭發,不緊不慢地問:“阿父還沒出宮麽?”
桓惑自打被郁瓒誤射傷後,便一直在宮中養傷。
薊蘇搖頭,“只怕還需一些時日。”
“只是楚女郎派人尋你尋得緊切,為此還大病了一場,她要我見到你以後讓你早點回去。”
他說着又從袖子裏摸出一根草叼進嘴裏,“楚女郎還要我帶些話給你,不過老東西有多疼愛她你也是知道的,你若是得罪了她,只怕老東西那裏你也是沒法交代。”
玉鸾倚着門框并不在意,“她要你帶什麽話給我?”
薊蘇說:“楚女郎說了,她不介意你故意點了顆紅痣冒充守宮砂騙她的事情,但她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并且當面原諒她這一回。”
“我點了顆紅痣騙她?”
玉鸾嘆了口氣,卷袖到肘彎的地方看了一眼。
她的守宮砂現在确實是沒有了,現在回去,正好就落實了楚鸾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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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自搖了搖頭,仍記得那天,楚鸾發現她守宮砂還在時的絕望眼神。
那種情緒,讓玉鸾感覺自己不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都有點對不起楚鸾。
要說楚鸾對她好不好這件事情上,在知道她是個清白之身之前,楚鸾對她确實态度很好。
後來的事情雖然叫她頗有些失望,不過也令她明白,有些人對她的善良,也只能建立在她是個殘花敗柳的基礎上。
玉鸾回絕了薊蘇。
她可以回去,但不是現在。
薊蘇想到楚鸾的眼淚微微煩躁,“弄哭了楚女郎對你沒有好處……”
“我知道。”
“你的守宮砂是怎麽沒有的?”
他親眼瞥見她雪白的臂膀之後,終于相信了這件事情。
玉鸾說:“自然是和鎮北侯一起沒的。”
“不可能。”薊蘇一口否定,他的目光落在玉鸾清透的雙眸上,“你和那麽多男人在一起過,守宮砂都還在,為什麽遇到了鎮北侯就沒了?”
玉鸾也擡起眼盯着他道:“因為他長了個能讓我守宮砂消失的物件。”
薊蘇愣了愣,登時暴跳如雷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的意思是,你這種女人是不會随便失身給鎮北侯的。”
他的面上出現一抹嘲諷,“總不至于你真像外面傳言的那樣,垂涎他的身體吧?”
玉鸾知曉他是關心自己。
她默了默對他道:“有人過來了,下次你來,我再告訴你。”
薊蘇內力耳力都好得很,這附近根本沒人過來。
可她眼下不想說,他也不勉強她。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往牆外一躍,消失在了院子裏。
玉鸾見他走了,暗暗松了口氣。
他說得不錯,她确實沒想過要随随便便失身于人。
所以她才要好好想想,那天到底是誰給她下了梨花醉。
玉鸾站了一會兒覺得腰有些酸沉,腦袋裏盛滿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索性又進屋去想睡個回籠覺。
只是這回,她的腦子裏全是那一次的事情,半分睡意都沒有了。
只說當日,一輛馬車停在了鎮北侯府門前。
彼時玉鸾端坐在馬車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整了整裙擺,透過青竹簾的縫隙瞥向鎮北侯府的黑漆大門,眼眸沉沉。
鎮北侯府的管事上前來笑容可掬,這回卻并非拒絕,而是恭敬有禮地邀玉鸾入府。
馬車檀質朱門精致雕花,雙門合起時,便會顯露出一朵碩大完整、花瓣重疊的栀子圖紋。
車門打開,裏面伸出一只纖纖玉手,那只手輕攏珠簾,指尖如嫩筍,細膩瑩美。
單單是一只手便美得叫人挪不開眼,管事卻很是自信。
他們家侯爺是個再端莊不過的人。
說句難聽話,二十來歲的人了,都還沒碰過女人,那物件長了跟沒長一樣。
他信任他家主人不會為此女所誘惑的程度,就如同信任宮中去了勢的太監一般。
他滿臉的自信仿佛這是一件極為值得吹噓的事情。
這份自信的底氣,當然是郁琤給他的。
美人在車裏出來,如撥雲見月般,露出如霧雲鬓,露出如花嬌靥,露出如雲雪般綿軟的曼妙身段。
她這一身的香肌玉骨好似一塊渾然天成的美玉雕刻打磨的成品,美衣華飾不過是區區點綴罷了。
管事壓下心中驚豔客氣為她帶路,引入客廳。
廳中主人着玄素袍,他的面容沉靜,對于玉鸾的到來并不顯露多餘的情緒。
當天廳中還有一只純白如雪的長毛貓,它的雙眸宛若琉璃,左右各為異色,懶洋洋地張嘴打着呵欠,用着與它主人如出一轍的目光打量着陌生來人。
時值晌午,郁琤以好酒好菜招待玉鸾,又先後舉出玉符、銅符試圖與玉鸾交易。
玉符是可以換取萬金的前朝古玉,銅符是以郁琤交出京中部分事務作為代價交換,無論哪一點,放在平時,都足以玉鸾心動。
可她當時迷迷昧昧全都給拒絕了。
她似個無骨之人,坐不周正,衣裳下飽滿纖細的曲線便又被勒出痕來,無不撩人。
她仰眸相望,卷而濃的曲睫輕眨了兩下,眸中澄美,那雙烏瞳凝聚秋水,即便意識混沌,但也仍感覺到了那股壓迫至極的氣息。
他的雙臂按在她椅子扶手的兩側,整個身體落下一片陰影将這纖弱的女子罩在其中。
他俯下臉來迫近幾分,眸中燃着黑沉沉的憤怒,面上始終毫無波瀾。
可卻又讓人感受到了一種絕對的威脅與危險。
他的語氣恍若不可捉摸,“莫不是要在下讓出手上的兵權?”
仿佛只要她說個“是”,他便能頃刻間咬破她的喉嚨,将她撕成碎片。
郁琤在京中風評極好,是人人心中仰慕的英雄,在這崇尚奢靡之風、攀貴比美的昱京中,他便是旁人心中截然不同的清河。
可他終究殺過人,飲過血,即便穿上了華美的衣袍,亦改變不了他殺戮無數敵軍、割裂無數人頭的事實。
他的冰冷屠戮刻在他的骨子裏,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他可以用一種堪稱殘忍的手段,輕易扭下玉鸾的頭顱。
如猛獸與生俱來的殘酷,從無對兔鹿草食之獸的柔弱憐惜。
玉鸾當日無疑是徹底将他惹怒。
可她即便在面對着寒凜迫近的殺意之時,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玉鸾頭暈目眩,忽然間感到了深深的驚悸,她的水眸顫抖,手指抓緊裙擺。
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下,一串淚珠,從她泛紅的眼角垂落。
從來只有人見玉鸾笑靥如花。
為此拜倒在玉鸾石榴裙下的男人不在少數。
但從未有人見過玉鸾流淚。
就連她自己也沒有見過。
但郁琤見到了,而且還是第一個見到的。
但,更荒誕的事情還在後面……
事後玉鸾翻遍書籍,終于讓她知道自己當日情緒失控、失态至極的緣由。
因為她中了梨花醉。
初一那日,她路過鎮北侯府只是巧合。
當日她為楚鸾在繡坊裏買了一股彩線,回去時念及阿父的任務,便路過鎮北侯府讓人遞貼求見。
她只當這回也會同前面八回一樣,會被拒絕。
卻沒想到,第九回 上門拜訪,鎮北侯竟然接見了她。
之後,她的藥性在郁琤想要收買她時開始發作。
此藥物發作之後令人如醉,大理寺審訊罪奴之時,沒少用過此藥。
雖服藥人說話颠三倒四情緒激動,但只要經過有技巧的引導之後,多多少少都是能問出一些有用的話來。
對于刑訊之用,他們固然當做一劑吐真言。
但若尋常人服用之後,卻也要醜态百出。
玉鸾記得書上所言,曾有婦人服用此藥物後,當衆人前解褲便溺。
醒來之後,得知此事更是羞得沒臉見人,事後自缢身亡。
可見對玉鸾下藥之人,即便并沒有要置她于死地的念頭,但殺人誅心、狠毒用意亦是可見一斑。
事後,玉鸾只慶幸兩件事情。
一是她并未如前人一般,在郁琤面前解褲便溺。
二是郁琤并不知她當時受制于藥,也并未詢問過機密之事。
除了這兩件事情之外,玉鸾當日在那郁琤面前卻也沒少吐露真言……讓她每每想起之後的事情,神色都異常微妙。
……
玉鸾回憶完當日的事情之後,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驀地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她輕眨了幾下眼眸,思緒驟然得到了一陣疏通。
如果不止她一個人中了梨花醉呢?
郁琤他也中了?
這就不難解釋,當日他見她流淚,怎就鬼迷心竅地去親吻她面龐上的淚珠了……
想到那些破事兒雖然有些尴尬,但玉鸾仍是穿上了絲履,抓住這一抹靈光匆匆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