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地自容

第5章

楚奕完全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陸霄拽着他跑出店門，直接撲向停在路邊的車。

兩人坐上去，楚奕二話沒說，發動引擎就把車開了出去。追出來的男人完美錯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楚奕的車尾消失在自己眼前。

陸霄驚魂未定，安全帶都忘了系，回頭看看那幫人沒再追上來，才大大地松了口氣，靠在椅背上又罵了個髒字：“可惜了我那兩碗粥。”

楚奕沉默地把車開上主幹道，沒接他的話，心裏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色令智昏。他連這小子到底什麽底細都沒弄明白，真的要一頭栽進這些莫名其妙的麻煩裏嗎？要是讓新聞媒體知道堂堂K&S中國區CEO被幾個混混追着跑，英國總部估計會毫不猶豫換人，以維護企業形象。

陸霄見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給他招來麻煩了，于是讷讷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啊。那個，你在前面路口放我下車吧。”

楚奕沒答話，也沒在前面路口停車，而是直接開過了路口，拐上輔道，找了個能停車的路邊把車停下了。

陸霄伸手去開車門，但發現被鎖上了。

楚奕在心底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一些：“我沒打算把你就放這兒，就想跟你說兩句話。”

“你說。”陸霄心想自己果然是不适合交朋友的，他現在為了不給朋友惹麻煩，連靳南都很少見，他是得了什麽失心瘋會想跟楚奕這樣的人交朋友呢？

盡管他并不知道楚奕是幹什麽的，但從他的穿着，談吐，去酒吧的消費以及這車的牌子就能看出來，他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

或許是因為在他第一次跳上他的車時，他沒有趕他下去；也有可能是在酒吧的走廊上他替他解圍；還可能是他在他眼裏看到的從來都是善意，讓他沒來由的想親近。他也是一個需要朋友的人啊。但現在看起來，這個剛剛認識的朋友，可能要失去了。畢竟，沒有誰會願意被一個并不熟的朋友，卷進這樣的麻煩裏。

楚奕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因為在自己想清楚之前，話已經說出去了。

“陸霄，你叫我一聲哥，哥也就真把你當弟弟。你要有什麽難處，可以告訴我，我能幫你的，一定會想辦法幫你。”

說出這句話，楚奕在心裏深深地鄙視了一下自己，把人家當弟弟？真的嗎？

陸霄詫異的轉頭看着他，他都已經做好失去這個朋友的準備了，卻沒想到他要說的話竟然是這個。

陸霄有點感動，這是除了靳南，第一個主動說要幫他的人，但他怎麽可能把這些麻煩帶給他呢？更何況，那些都不是什麽好擺平的人，他不希望楚奕跟他們有什麽牽扯。

“好。”陸霄笑了笑，回答了一個字。但也僅僅只有一個字，沒有其他。

楚奕看他還是不願意說，發動引擎又把車開了出去：“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平安裏。”

“我不知道怎麽走，你認路的話我就不開導航了。”

“先直走吧。”

楚奕把陸霄送到平安裏路口，開不進去了。

“就停這兒吧，我走進去就行。”陸霄解開安全帶，邊說邊打開車門。

楚奕看了看昏黃路燈下黑黢黢的一大片矮舊住宅樓，以及那條連車都開不進去的逼仄小巷，微微蹙了蹙眉。

“你回去吧，改天再請你吃飯。”陸霄下了車，說完關上車門。

楚奕熄火也下了車，說：“我送你進去，這巷子太黑了。”

“不用不用！”陸霄連忙拒絕，“就幾分鐘的事，大老爺們兒怕什麽黑，我走習慣了，閉着眼睛也能回到家，你對這裏不熟，一會兒出來我還得擔心你迷路。”

楚奕也覺得自己操心過度，笑了笑：“行吧，那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你到家跟我說一聲。”

“好，你開車慢點。”陸霄往後退了兩步，揮揮手，看着楚奕把車開出去，才轉身走進巷子。

但直到楚奕停好車回到家，也沒等到他說這一聲。

說好的幾分鐘，騙鬼呢？

楚奕換好家居服坐到沙發上，拿起手機找到陸霄存的電話，發了條消息過去：“到家了？”

陸霄收到消息的時候，光着膀子正打算去洗澡，看到是個陌生號碼，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楚奕。于是不太确定的發了兩個字過去：“奕哥？”

楚奕看到後面那個問號，心想好小子，居然沒存他電話。合着下午他把手機給他，他還就真只存了自己的號碼。

“是我。”

陸霄握着手機啪啪打字：“對不起對不起，我下午忘了存你號碼。我早到家了，正準備洗澡。”

楚奕看到洗澡兩個字，腦子裏立刻又出現了陸霄裹在白色背心下的肩背和那雙目測就很漂亮的大長腿，頓時有點口舌生燥，卻只能淡定的回複信息：“現在存上，去洗澡吧。”

“好的好的，馬上存！”

陸霄的信息過來，楚奕就沒再回了。他丢下手機，半躺着擡起胳膊擱在眼睛上，突然沒來由地笑了笑。

第二天是周一，楚奕再次投入到忙碌的工作當中。兩人除了那天晚上的幾句短信，也沒有別的多餘聯系。

楚奕忙起來有點沒日沒夜，明年春季新款要盡快定稿，設計部的人送上來一堆圖紙，通通被他否決。主題不夠新穎，造型不夠獨特，線條不夠流暢，款式不夠漂亮，設計不夠奪人眼球，想象力不夠豐富……他否決的理由有千千萬，總之就是不滿意。

設計部人人知道這位總設眼光挑剔，實力驚人，大氣不敢出，戰戰兢兢捧着圖紙回去修改，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企圖抓到新鮮靈感，辦公室裏一片哀鴻。

新來的助理蘇珊敲開楚奕房門，詢問是否需要訂餐。

楚奕停下手中畫筆，擡腕看了看時間，已經超過十二點半。

蘇珊盯着他辦公桌上的圖紙，仿佛發現新大陸，頗為驚訝。楚總居然不是用電腦畫圖？

楚奕将筆在指間轉了兩圈，身體向後靠上椅背稍微放松，對蘇珊還算和顏悅色：“随便幫我訂個快餐吧。”

蘇珊應聲出去，臨走前再次震驚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筆和面前的紙。

楚奕對她的目光毫不在意，相對于電腦上冰冷的線條，他确實更喜歡畫筆和紙面的直接觸感。

快餐在半個小時後送達，楚奕拉開門走出來，準備上個洗手間，經過鬧哄哄的設計部，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熟悉身影正在彎腰從保溫箱裏取食盒。

廉價的工作服根本不吸汗，陸霄後背濕了一片，緊緊貼在肩背上，彎腰的動作讓T恤略微向上提起，露出一截若隐若現的腰。尾椎往下，是繃在藏藍色褲子裏渾圓緊翹的屁股。由于身高關系，他不得不讓自己的長腿略微彎曲，結實身材在人群之中格外顯眼。

楚奕朝他走了兩步，蘇珊誤會他是出來拿餐的，忙捧了食盒送上去：“楚總，這是你的午餐。”

“謝謝。”楚奕接過食盒，卻沒有離開的打算。

陸霄沒注意到他的聲音，将所有午餐全部拿出來，才直起身朝蘇珊說了一句：“都齊了嗎？我幫你核對一下有沒有錯漏。”

設計部人手一份飯盒捧着回了座位，蘇珊核對好數量和菜品，道完謝送他出去。

陸霄背起保溫箱轉過身來，看到楚奕很有點意外：“奕哥？你怎麽在這裏？”問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頓時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原來你在這兒工作啊。”

楚奕點頭笑笑，滿臉揶揄：“我不像你，每次見面都有一份新工作。”

陸霄的臉紅了紅：“那什麽，你忙，我先走了。”

現在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一箱子餐食重量不輕，他剛過來的時候擔心客人久等，所以跑得快了些，現在臉上還是汗津津的。

楚奕攔着沒讓他走，說了句“過來我辦公室歇會兒”，擡腳先往辦公室走，壓根兒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陸霄站在原地不知該不該跟上去，蘇珊看他長得陽光帥氣，與老板又是舊識，便對陸霄十分客氣的笑道：“楚總的辦公室一般人可進不了，還不快去。”

陸霄聽他叫“楚總”，內心忐忑的對她回了個笑，将保溫箱放在外面，朝他辦公室走了過去。

楚奕将餐盒放到辦公桌上，打開冰箱拿出瓶礦泉水遞給他：“我總算知道你是怎麽變黑的了。”

大熱天的頂着火辣日頭送外賣，不黑才怪。

陸霄聞言擡起胳膊看了看，接過水嘀咕道：“又黑了嗎？沒有吧？”

楚奕撸起他胳膊上的半截袖子：“瞧瞧，兩個色，還沒黑呢。”

陸霄不知道他為何這麽執着于他黑沒黑的問題，只能幹笑兩聲：“男人黑點不是更MAN嘛，我這省了一大筆美黑費用呢。”

楚奕當然不是執着于他黑沒黑，楚奕只是覺得他換工作的頻率太高。酒吧服務員，繪畫班老師，外賣員……從認識他開始，每次見他，都會發現他又有了一個新工作。他仿佛很缺錢，但這些工作又明顯不能給他帶來多少穩定收入，如果真的那麽缺錢，為什麽不找個全職工作好好幹？憑他這樣的努力，慢慢晉升并不是沒有機會。

楚奕當然不會直接問陸霄，上次他已經說得很明白，讓他有難處要跟他說，他也只是簡簡單單回了一個“好”，卻什麽都沒說。

這小子看起來溫和無害好說話，實際上倔強固執自尊心又強，這從他上次接彤彤的時候碰到他，讓他請吃飯那天，他就看出來了。他那個摩挲褲兜的動作，擺明了就是沒帶錢，或者根本就沒錢了。他沒戳穿，而是讓他自己定了個時間。他開車離開的時候從裏面回頭看了他一眼，明顯能看到他松了口氣的樣子。所以第二天吃飯，他才會偷偷把單買了。

但這種事不能回回都這麽幹，他保證他再堅持多買幾次單，陸霄就不會再跟他出去吃飯了。他又不傻。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連第二次吃飯還沒約呢。

楚奕讓他在沙發上坐下，問他吃飯了沒有，陸霄搖頭，說等送完回去才可以吃。

楚奕：“你這工作幹多久了？”

陸霄：“這個星期才剛開始。”

楚奕：“辛苦嗎？”

陸霄笑笑：“不辛苦啊，只是臨時工，中午11點至下午2點的高峰時段工作，其他時間都休息。”

臨時工？楚奕更想不明白了，送外賣的正式工要求應該不高，陸霄既然能在繪畫班做老師，學歷應該不至于太低，為什麽會是個臨時工？

“你這些工作，都是兼職？”

陸霄讷讷道：“是啊。”沒有哪個單位會要他做全職員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楚奕看着他斂下笑容，有點心疼，剛要再說什麽，辦公室大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兩人同時轉過頭，柯明軒大踏步的走進來，身後跟着一臉緊張的蘇珊。

“楚總，這位先生硬要闖進來，攔都攔不住……”

“以後柯先生過來，不用攔着。”楚奕說完揮揮手，讓蘇珊出去。

柯明軒走了兩步才發現陸霄的存在，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才把目光落到楚奕身上，以眼神示意：“什麽時候換口味了？外賣員也不放過？”

楚奕無視他的目光，直指主題：“這麽氣勢洶洶的來找我，出什麽事了？”

柯明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沒有答話，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陸霄，一臉的似笑非笑。他沒認出陸霄是那個酒吧服務生，當然陸霄也沒認出他來。

陸霄被他看得不自在，估摸着他們是有事要談，起身說要先回去。

楚奕沒有再留人的理由，只說了句“周末約你吃飯”。

陸霄說“好”，然後對柯明軒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手剛摸到門把手，就聽柯明軒在問楚奕：“你最近有沒有招惹上一個叫陸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