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喪失
發生了什麽?
艾賽爾正要取杯子的手頓住了;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一直對自己的心髒健康程度很有自信,但就在剛才的某一瞬間,他覺得心髒就像失重那樣停在了它能達到的最高位置、以至于他覺得很胸悶;在那之後,恢複過來的砰砰心跳聲又加快了許多。
這樣的感覺,艾賽爾第一世有過兩次。一次是當遲到的柯林走進會議室,然後對方将他關鍵的一票投給了麥克斯;另一次這種感覺伴着電話鈴聲一同而來,随即電話中的四區人告訴自己,有一只地獄犬死在了自己家門外。
艾賽爾知道,自己的直覺從來都非常差勁;他沒有麥克斯那種可以趨利避害的敏銳感,當他心中有所感應時,可怕的或者不幸的事情已經無法阻止了。
現在距離那一年還有很久。還有什麽能比這兩件事更糟糕的呢?艾賽爾暗自猜測着。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嘿,是蘭斯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歡快的男聲:“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今天早上你的長官在家裏弄出了很大響聲——也許他是在做爆破實驗,我猜?我在他家附近,被吵醒之後有去叫門,但他沒有回應我。我有點擔心艾賽爾、但我沒有闖進別人家裏的習慣,你能不能替我……”
艾賽爾還在聽對方講話,但他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對方的話語上了。那些話語簡直是給了艾賽爾一記重擊,讓他在不敢置信的同時恐懼起來。待對方終于閉嘴,艾賽爾沉聲回答:“是我。我現在在軍隊。”
“艾賽爾?我以為你還在家裏!”這次輪到電話裏那人驚訝了:“那今天早上那陣見鬼的聲音是怎麽回事?需要我進你家裏去看看嗎?”
“不必了,謝謝你的告知。”艾賽爾并不想将其他人扯進這件事來;更何況,這明顯是針對自己而來的舉動,當然還是自己親自走一趟最為合适。
挂斷電話,艾賽爾轉向蘭斯吩咐道:“我要回一趟四區。在我回來之前,不要接任何的任務。如果是我們盯着的那些人打來電話……別接受他們的邀請,但也不要直言拒絕,至少要拖到我回來。”
“是,長官。”蘭斯立刻應下,而後将盛着咖啡的杯子向艾賽爾推了推:“在您離開之前,您最好先将咖啡喝了。”艾賽爾瞪了他一眼——僅僅這一眼就讓蘭斯感到了恐懼,但他還是堅持道:“您需要它。昨天晚上您一直呆在這裏,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息。”
艾賽爾心中的恐慌令他焦躁不已,只想盡快離去;但他知道蘭斯的堅持是出于對自己的關心,于是舉起了杯子。只喝了一口,艾賽爾就皺起了眉頭:“你倒是提醒了我,我離開的時候不要動桌上的文件,我已經分類疊放過,別讓它們離開原來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不要再把我用來裝消毒藥的玻璃罐放在咖啡壺旁邊,就是你剛才用過的那瓶白色的細小晶體。”
蘭斯瞪大了眼睛:“那是用來消毒的藥嗎?我以為那是砂糖。”艾賽爾将咖啡杯擱在桌上推到蘭斯前面,給了對方一個淺淡的微笑:“你以為那是砂糖?顯而易見,因為你把我的咖啡調成了消毒藥水。現在我真的需要走了。”
出了屬于自己的辦公室,艾賽爾連勉強的笑都擠不出來了。他知道自己需要盡快趕回去……雖然,已經太晚了。
媽媽她不見了。
她真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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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賽爾确認了這一點之後,不由得在空蕩蕩的屋中頹然跪倒。他一直堅信,能被那只聰明而又忠誠的魔獸養大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幸運,而她甚至給了他夢寐以求的力量;然而這份幸運終究是要提前結束了。
要去哪裏救她?還來得及見到活着的她麽?這兩個問題讓艾賽爾無比揪心,直到他被一些東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些細小尖細的鐵屑,上面還帶着黑紅色的血。一般人不可能将金屬化為這麽小的形态用來攻擊,除了一類人——那就是法師,而且是覺醒了“金”元素的法師。
是他們?
艾賽爾嗖地站起身來;突然的站立讓他有些眩暈,但他還是迅速地走到了那個留有鐵屑的角落。在那裏,還有屬于魔獸的尖利指甲與銀白色的長長頭發。
是他們!
艾賽爾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了:雖然四區的實驗室研究所多如星辰,但完全屬于柯林麾下的就只有那一間。
為什麽接二連三地,威脅我的生命、讓我失去最重要的親人,只為将我逼到崩潰或是瘋狂的地步?為什麽過度幹涉我的人生道路不說,還要讓我無路可走?
現在的我,會為了做過的錯事而感到羞恥;我的複仇,也不會再傷害到任何無辜的人。可是你們所做的,卻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
原因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如果沒有足以掌握別人的力量,就不得不被其他人掌控;如果不能做那萬人之上,就一定會有人能夠在你的尊嚴上踐踏過去——那也是我為什麽如此為權力而着迷的原因啊。
已經到了目的地,艾賽爾停下了腳步,擡起手按響了門鈴。這間實驗室顯然是四區中防護措施最嚴密的幾座之一;艾賽爾在等待時也打量着四周,又透過大門處的鋼鐵栅欄向內探視。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會猜測和探查這裏所做的事情為何;但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想那些了。
過了許久才有人出來應答。那人似乎想隔着鐵欄應付幾句,但艾賽爾沒有給對方先開口的機會——他直接擡手掐住了那人的喉嚨用力一扯、讓對方的身體猛地撞在了鐵欄上:“回答我兩個問題,別說廢話:那個法師在哪兒,那只地獄犬在哪兒。”
由于艾賽爾手勁太大,栅欄後那人一時之間只能劇烈地咳嗽而無法應答。意識到這一點,艾賽爾将左手從對方的脖頸移到了肩膀;這樣一來對方可以講話,自己也能随時捏碎對方的肩胛骨或是卸掉手臂:“說吧。”
“你是那個被魔獸養大的四區人!”明白了這點,那名研究人員眼中的恐懼更深了一層:“他已經離開了!別找我們的麻煩,那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雖然對方言辭哀切,艾賽爾卻不為所動:“對我來說那根本沒有區別。她現在在哪兒?”
“它已經死了,你不可能找回那只魔獸的!”雖然那是因為我們切碎了它的身體用來研制藥劑……研究人員決定隐瞞一部分事實;意識到對方可能會因為自己的答案而狂怒起來,他試着安撫眼前的四區人:“先生,別那麽激動!記得嗎,尊敬的神明說過,他所給予亦可由他取回。您可以往好處想,雖然您失去了那只地獄犬,但它給您的力量可不曾消失呀!不管怎樣,您僅僅是失去了一只魔獸而已!”
“是麽?”艾賽爾神色依舊平靜冷然,左手卻忽然用力,一捏、一拉之間,将對方整只手臂都扯斷;他又飛快地捉住了對方另一邊肩膀,而後對着那不住慘嚎的研究人員輕聲說道:“而你失去的也僅僅是一支手臂。聽着,你、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麽人。現在告訴我,她在哪裏?”
我現在知道你是不能招惹的人了,研究人員心中一陣後悔;他不該讓那位實力強大的法師離開,更不該應下那法師的點子——他們都低估了眼前這名四區人會有的怒火。但不論他如何後悔,總要給對方一個交代才行:“正如我所說的那樣,那只地獄犬沒能留下屍體來。但那位先生離開之前特意給您留了一些東西,如果您能夠保持冷靜,我可以讓您進來看看。”
斷了一支手臂的研究人員帶着艾賽爾到了一扇門前。就在他看着艾賽爾将門推開的一瞬,他心中忽然如同開了無底洞一般湧現出不可估量的恐慌;他不禁驚惶地大聲叫道:“等一下,看在神明的份上!”
阻止得太晚了——艾賽爾已經将門推了開來。映入艾賽爾眼中的是無數裝了奇怪物質的玻璃盒與盛着不知名液體的試管;他擰緊了眉頭,然後在這些繁雜的事物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就是那名可惡法師留給他的東西。
艾賽爾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那漂浮在容器中、周邊呈半透明狀的紅色球形物是什麽:他從前并未見過它們以這種方式存在過。但不過須臾之間,他覺得自己面前的空間忽然扭曲起來,那些扭曲的景象讓他感到天旋地轉、甚至站立不穩。
那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一對眼珠。血紅色的,輪廓比尋常魔獸都要大上許多;即使它們已經成了死物,卻依舊透出兇暴的殺意來。毫無疑問,是屬于一只地獄犬的。
那是被活活挖出的、屬于媽媽的眼珠。
你們剝奪了她的生命、我的所*,又在她的身上和我的心髒狠狠踩了過去。
落在我手背上和地上的水滴是我的眼淚嗎?我竟然久違地落淚了嗎?那野獸一般痛苦而憤怒的哀嚎是來自于我口中嗎?
“神明所予,亦是神明所取。”那句曾在他不情願的情況下無數次鑽入他耳中的話忽然浮現在腦海;默念這句話,艾賽爾感到心中一陣尖銳的疼痛——因為愧疚。
我重新地活了過來,還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所以,無處不在的神明看不下去了,他覺得我沒有資格這樣幸福;于是他讓我失去了她。無視了現下所處的時間空間,艾賽爾默默地流淚,而無聲的哭泣很快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先前站在艾賽爾身後的那人心情十分複雜:他知道,那位法師的任務是激怒這名四區人,從而看到這人所能暴發出的力量。現下看到陷入悲痛中、只顧着哭泣的人,他作為一名研究人員感到無比失望,但作為一個“人”,他又不得不心生同情。他走上前去、将手搭在艾賽爾肩上,想要出聲安慰;但就在他碰到對方的一瞬間,艾賽爾突然動了。
反手擒住對方咽喉的動作快得簡直超出了人類的範疇,右手分明和人類的形态無異、但尖銳堅硬的手指卻直接刺入了咽喉;艾賽爾就着這樣的姿勢狠狠一甩,那被割斷了喉管的屍體便飛了出去。
“雖然我已經不能救她,”艾賽爾将湧出眼眶的淚水拭去;他固然有悲傷需要宣洩,卻不能在敵人面前表現出軟弱:“但我至少可以讓你們為她陪葬。”
這裏所有的活人都參與了這件事,所以,需要全部殺掉;所有的設備都是沒有生命的幫兇,所以,需要全部焚燒殆盡。就這樣,将一切都毀滅掉吧……
——神說,神明所予,亦是神明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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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所以下一章就是主角如何安慰反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