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人。
崔中石溫和搖頭。
“我知道,那時,我是你心目中的‘他們’。但現在,已經不再是了。”
——那次他只看到了飛機升空,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戰鬥機升空,巨大的氣流和轟鳴中,遙遙看到那飛機起飛時完美的翼展線條,隐約可見那個挺拔的身影,高高在上,如戰神騰空。
說不定,從那時開始,他就迷上了面前這個人。
“那麽,我補償你好了!”方孟敖沉吟了幾秒鐘,突然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坐過飛機嗎?”
“坐過……”
崔中石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因為他猛然意識到方孟敖說的,自然不是他偶爾坐過的那種。
男孩子的眼睛在發光:“時間正好,想不想坐我開的飛機,去看錢塘潮?”
崔中石不能不低下頭,覺得自己沒出息透了,他的心竟然也如孩子般急劇地“怦怦”亂跳,呼吸都有些不穩。
但掩蓋住的表情下,話卻是淡到近乎拒絕。
“胡鬧,那是軍用飛機,不好亂開的……”
方孟敖盯住他,方孟敖露出笑容,方孟敖猜透了那種拒絕下的躍躍欲試。
方孟敖幾乎是一把就将崔中石拉扯起身,不容他反抗地向門外跑去。
“軍用飛機怎麽了?你的朋友可是空軍飛行員!”
每年農歷八月望、朔,錢塘潮最為壯觀的日子,杭州海灣約40公裏寬的海潮彙入錢塘江口,浪頭以25-30公裏的速度向海灣推進,咆哮着沖擊着堤岸,高達十數米,如戰鼓、如素練、如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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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當德國漢莎航空公司的飛行員卡斯特在空中拍下錢塘潮時,他情不自禁地虔誠低語: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自然奇觀!
崔中石以前也曾看過一兩次錢塘潮,然而在飛機上觀潮,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只有在低空飛行中,他才能有機會看到一如卡斯特驚嘆的壯觀畫面:大缺口的東潮南潮交彙出奇跡的十字,為這十字的鍛造而撞擊出數米乃至十數米的巨浪,随之一線潮的白線急劇湧動的同時拉寬拉長,彎出的每道弧線在空中望去,都清晰可辨。
再往遠,是無際無涯的大海,一種在地面上永遠無法想象也無法看到的廣闊。
這個中國,現在自他眼中,已是造物主的視角,已成為動态的卧游江山長卷!
“真壯觀呀!”崔中石終于大聲地叫喊出來。
他再也無法矜持地按捺自我,他已如孩童般興奮。他的男孩子穩穩地把飛機高度控制在1000米的高度,把他那些壓抑那些憤怒那些憂慮那些警惕都消散在與世無關的天空裏。
他看到男孩子回頭時,英俊的臉上滿溢幸福的笑容,以能夠給他看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象而驕傲。
“我問你,你說,”方孟敖大聲問道,“到時候去了延安,□□、周副主席,他們敢坐我開的飛機嗎?”
這怎麽能是方孟敖問出的問題呢?這怎麽可能是一種不确定的疑問呢?這是屬于王牌飛行員的天空,這是屬于飛虎隊精英的天空。他猜得到那份滿滿的自信,那份不容置疑的驕傲。可男孩子還是要他親口說出來,承認出來。肯定出來。他要他的表揚,他要他震撼下的實話。
崔中石有點點喘不過氣來,受傷的身體在這種飛行中還是有些吃不消了,但他實在舍不得回去,這樣的二人世界太美好了,也太珍貴了。所以他仍是笑着,帶着喘的,用更大的聲音回答:“我想他們會很高興坐你開的飛機!
“那咱們現在去好不好!?”
“現在不行——“
他的瘋狂的男孩子,他的純真的男孩子,他的不計後果的男孩子,他的勇往直前的男孩子呀!
崔中石突然意識到,回到地面後,他需要說什麽了。
第 45 章
飛機緩緩滑落地面。
搭了把手,方孟敖将崔中石帶下來,重新腳踏實地的感覺,一時間竟還不能适應,崔中石不由撐了一把機身才立住。
方孟敖看他腳步浮虛的樣子,不由大笑起來。
“天上和地上,還是不一樣吧?”
“還好。”崔中石緩了緩,才笑答道。
一點點的恢複地面的感覺,也讓他将适才興奮的心情也漸漸低回到現實之中。
果然,那樣的美好,只存在于天空裏。
恢複之間,也理順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把這份情感關系變為上下級關系,說是順理成章,但也多了幾分掂掇。更何況他面對的,不是尋常途徑下發展起來的黨員。
“回去吧。”他拍拍方孟敖的肩膀,兩個人走向不遠處停着的吉普車。
“孟敖,我需要和你說一件事情。”
一邊走,一邊将這層關系徐徐說出來。
“說吧。”身邊那個人很輕松地回答。
輕泯了一下嘴唇,才開口。
“雖然你已經是黨員,但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不能帶你參加任何黨的組織活動。”
方孟敖一愣,停下腳步。他看了看崔中石。
“為什麽?”
“為了保護你。”
方孟敖蹙起眉頭,反問:“那你是特殊黨員嗎?”
崔中石搖搖頭。
方孟敖的眉頭蹙得更深了,聲音也有幾分變粗。
“我要知道我們兩個的區別。”
這個問題,有些不太好回答,崔中石想了片刻才說:“孟敖,你說過謊嗎?”
“什麽樣的謊?”
“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謊。”
方孟敖思索,然後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是自己。”
——他們都想起了姜鶴。
“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要麽,他需要變,要麽,他本來就是另外一個人。做不到的話,就不能硬要他去做。”
方孟敖看着崔中石,那樣子就想要把他看穿一樣。
“你這樣就像是要告訴我,誰的話都別太相信。”
崔中石明白方孟敖沒有說出的潛臺詞:你這樣就像是要告訴我,你也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他深吸了口氣,捂住胸口。
“我需要緩一下,我們找地方坐下來說吧。”
“傷口有事嗎?”果然,方孟敖的關心點立刻落在身體上,他上前攙住崔中石,不再提崔中石帶給他的那抹疑惑。
兩個人在機場草地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靜待了片刻,崔中石等方孟敖整理好情緒,才接着往下說。
“作為特殊黨員,你希望學習的任何黨的文件,也暫時都不能看。”
也許從崔中石,方孟敖已經開始習慣了這種處事方式,他沒有表現出憤怒或是不滿,只是低頭揪着地上的草葉。
“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方孟敖沉默很久,才将手中的草葉抛出去。
“說到底,你們也還是因為抗日英雄這個金字招牌才發展我,而不是因為我的個人能力。”
“金字招牌不是靠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嗎?”
“我願意加入□□,是為了能為這個國家做些事情,而不是為了留着給人膜拜。”方孟敖有些悶悶地回答。
“我們很需要你。”崔中石溫言答道,“甚至比你能想象的,更需要。正因為此,我現在要絕對保護你的安全。”
方孟敖沒有做聲。
“知道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嗎?”崔中石想了想,換個話題。
“知道,那個戰俘林彌一郎和他的第四練成大隊的底子——通化事件的時候,他還差點被槍斃了。”
崔中石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味的笑。
“所以,你也應該知道,你,和你的飛行員學生們,對我們有多重要?你們是未來的國之中堅。”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讓我現在……”
“現在不行,”崔中石輕輕搖頭。“還不是時候。”
“航校成立了還不到一年,經常被國民黨空軍轟炸,已經搬了好幾次家。這麽動蕩的時候,組織上不可能讓你們做無謂冒險。”
“眼下你作為特殊黨員,留在中央航校,專心教學。當新中國成立後,組織上會給你證明關系,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組織——”那種敏感,尖銳的直覺的敏感,“為什麽你要說組織上來證明,而不是由你來證明?”
——因為,未來當你迎向光明的時候,也許并不是我在你身邊。
“因為——”崔中石微笑着回答。“你要習慣組織關系。”
又是沉默良久。
“這是你希望我做的?”最後,方孟敖望着崔中石,問道。
崔中石肯定地點點頭。
“好吧。”方孟敖長長吐出一口氣,“那麽我接受。”
“服從組織,而不是我個人。”看着方孟敖有些不情不願的樣子,崔中石覺得有必要再強調一下。
“我知道你原來從不參加國民黨也不參加三青團,但既然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