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的一瞬間,你們,被大火吞沒的樣子。”
“不,我寧可像現在這樣。”他聽到男孩子癡癡地低語。“就這樣吧。能活着的話,我們一起活着。要死,我們一起死。”
——啊——
崔中石閉上了眼睛,他明白了。
他聽到的是一個眼睜睜看着母親和妹妹被炸死而無能為力的孩子,在悲劇即将重演時,發出的哀鳴和抗拒。
身體一緊,方孟敖已經用力把他重新抱在懷裏——那個他熟悉的寬闊懷抱,曾給他心醉神迷的懷抱。現在替他遮擋火舌的懷抱。
于是他知道自己輸了,孟敖絕不會離開。
崔中石想再說什麽,但是已經說不出,他的最後一絲氣力和思維,都在煙消雲散中。
最後的意識裏,他聽到孟敖用沙啞的嗓子,輕輕唱起歌。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最……”
他唱不了,但是他在心裏跟着唱起來……
突然有點後悔,當時在床上,他讓孟敖用英語說一次就好了……
……
……
那些炙熱在一點點變成身體湧上來的冰冷。
那些聲音在一點點變成耳邊的蜂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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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疼痛在一點點變成越來越緩慢的心跳。
……
死亡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
居然,在死亡時,還可以聽到嘈雜的聲音……
甚至,還有方孟敖的一聲大吼……
“長武,我他媽的要把你扔回初級班去!”
……
然後他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第 40 章
二天後。
三青團北平支團書記處。
方孟韋正忙着整理檔案,手邊的電話響了。
“喂?”一邊翻着材料一邊随手接過電話。
電話那邊無聲片刻,才傳出略沙啞的聲音。
“孟韋……我是大哥。”
方孟韋忽地站起身,起得太猛以至于将材料翻了一地。
“……哥?”
八年不通音訊的哥哥,居然沒有任何預兆的打來了電話。太過意外,孟韋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才好。
“聽着,”方孟敖沒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題。“航校這邊出了點事,崔副主任……受傷了。”
“什麽!?”方孟韋叫出聲來。“怎麽回事?嚴不嚴重?你有沒有受傷?……”
突然停住,因為意識到,大哥這個電話,絕不是來找他陳述什麽的。
“需要我做什麽?”将那股激蕩的心情壓下,方孟韋改口問道。
“人已經搶救過來,但還要住院調養。他不想讓家人知道擔心,你得找個理由,先幫着瞞過去。”
“沒問題。”方孟韋一口答應,又補充。“銀行那邊的事兒,我會告訴姑爹想辦法。”
“那就好。”
“哥!”聽着口氣竟是要收線,方孟韋叫了一聲,不舍。
電話那端靜靜等待,沒有挂斷。
“哥——你自己,還好吧?”
“——我沒事。”
“這麽久了,我們第一次通話——是因為他……”方孟韋喃喃。
他沒用崔副主任這個稱呼,因為在他心裏,崔中石并不是父親的屬下,而一直是他的崔叔。
也是大哥心中特別的“他”。
從那張《月圓花好》的唱片,方孟韋就已經隐隐猜到,他的大哥,和他的崔叔,終将會糾葛出不盡的後續。
一瞬間,有些百感交集了。
“……我進去的時候,發現您不在,桌子上的鋼筆水潑得亂七八糟。我就覺得有些不妙,趕緊給方教官打電話……”
陳長武坐在病床前,帶了點為難地絮絮。
病床上那位,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整個人仍蒼白得和被單一個顏色,似乎随時都會睡過去。
“崔副主任,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陳長武忍不住建議。
崔中石虛弱地搖搖頭。
“說下去吧,我想聽。”他堅持。
“哦。”陳長武撓撓頭,暗自犯愁。
雖然“暫時替我陪着崔副主任”這個命令,是他的方教官下達的,但如果方教官回來,看到他一直在“打擾”崔副主任,肯定又要勃然大怒。
方教官這幾天的脾氣,實在領教到怕了,他現在看他們誰都不順眼。
——當然,他看自己更不順眼。
“說呀。”崔中石輕輕催促。
怎麽辦?崔副主任雖然看着柔柔弱弱的好說話,但其實更不能違逆。
“……方教官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郭晉陽他們都叫過來候命,方教官進屋看了一眼就沖出來,命令大家在航校內分頭尋找姜鶴。”
衡量一番,還是選擇了繼續。
“開始時我們沒想到事情有這麽嚴重,但是當到處都找不到姜鶴和您時,就開始擔心了——接着其他人也開始跟着我們找,一直到最後,大家看到防空洞門口方教官留下的記號……”
“……我們找到你們的時候,方教官已經瘋了,抱着您不松手,誰也拉不開,就這樣讓他抱到醫院……您在手術室,他就守在外面不肯走,沒辦法,醫生只好在那裏直接給他做了傷口處理,後來的事兒,您第一次醒了的時候,也就都知道了。”
崔中石微微蹙眉,想開口,陳長武猜到他要問的話,趕緊提前說出來。
“當時他沒騙您,他真的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後背灼傷比較嚴重,當然,煙嗆也是難免的。不過對我們來說這都是小意思了。”
“只不過——方教官一直情緒激動,總說是他害了您。”
崔中石抿了抿嘴唇,微微閉上眼睛。
剩下來的事情,他自己就可以拼湊到八九不離十了。
他不想親口問方孟敖事情的經過,就是因為知道那年輕人帶着太過強烈的負罪感,甚至超過他的。
那男孩子無法原諒自己,他心裏微微發痛,他很想現在就親口去告訴方孟敖——
即便沒有方孟敖,姜鶴也會殺了他。只不過,不會是現在這樣,一槍致命。可能是暫時讓他半死不活,無力逃離這裏。
然後,用他的命,去和孟敖談條件——比如,去廬山。
那個墓穴本是給他準備的。那些潑了柴油的草墊子,那個早就準備好的打火機,那個惡意告訴他的通風口——她恨他入骨。
也許她可以拿他為要挾,但絕不會活着留下他。達到目的後,她會把這屋子燒掉,她會讓他明知道有出口卻無能為力,那樣痛苦地慢慢燒死。
如果按照正常計劃,方孟敖會在下午甚至晚上回來,她那時已經離開航校,制造挾持他一起離開的假象。然而,她卻并不知道眼鏡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陳長武這麽快就會發現他的失蹤。
他沒戴眼鏡,根本不可能獨自離開。
所以,姜鶴也就沒有想到,方孟敖會這樣快地回來,并會根據陳納德留下的線索第一時間找到那裏。
而她最後能做的,也就只有孤注一擲,殺掉他們兩個。
——孟敖居然一個人來了,也因此他更不能原諒的是自己,竟沒能想到這一點。
“這具屍骨生前那個人是自己來到這裏,并且死在這兒的。”所以她會對方孟敖,說出那樣的墓志銘。
随即,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沒錯,姜鶴知道那個通風口的。
也許,她曾希望方孟敖能從那裏離開——以殺死另一個人的代價。
——“你只把大少爺當做一個可利用的對象,是這樣嗎?”
——“當他是同志同心時,我對他有感情。”
也許她到最後,也沒真正想殺死孟敖。
也許在隐藏最深的內心裏,她是希望,方孟敖能活下去的……
也許,那樣的方孟敖會變成她心目中成熟的、可以冷酷完成使命的同袍。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他很好奇的。“方教官給你們留下了什麽記號?”
“呃……他把陳納德綁在了防空洞大門上……”
“ @¥%*&…… ”
第 41 章
看到崔副主任終于不再問什麽,陳長武這才松了一口氣,一躺一坐,兩人再無話,他恪盡職守。
護士過來拔掉了點滴,崔中石略感自由,給自己稍微變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卻被正午陽光刺着臉的別扭。
想叫陳長武拉上窗簾,一瞥眼,卻發現那孩子專注看着窗外,也不知什麽美景吸引着,看得竟有幾分傻乎乎的樣子。
“算啦,”崔中石于是寬容地想,“日影總是要斜走的。”
他索性幹脆閉上眼睛,做出睡的态度,讓那孩子更自由一點為好。
然而靜默時光注定稍縱即逝,随即便從走廊那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大而有力的步子,崔中石的嘴角不由就噙了一絲笑——他的年輕軍官回來了。
他沒有睜開眼睛。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放松,恣意,還帶着點期待。
可以聽到那個人的腳步聲,在門口伫立了幾秒,然後輕手輕腳地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