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時候,已接近就寝時間,可飛行班的學員們還在食堂裏圍成一圈,嘻嘻哈哈逗着陳納德。
一派沒心沒肺的快樂氣氛。
“在這兒呆着幹嘛?”心情不好,他們的方教官吼了一句。“都回去該幹嘛幹嘛!”
食堂裏頓時一片寂然,大家都有點不知所措。
“孟敖……”崔中石有些聽不過去,輕輕拽了他一下。
“啊,崔副主任,你的眼鏡……”陳長武先發現了異常。
不明所以的學員們條件反射地把目光投向陳納德,猴子頓時怒得龇牙,一副“你們TM的都看老子幹嘛老子又不造”的嘴臉。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壞了。”崔中石解釋。
方孟敖低了頭。半晌才對陳長武說:“明天早上我還要去談飛機的事兒,你帶崔副主任去趟眼鏡店。”
“是!”
“崔副主任沒了眼鏡不方便,多照顧着點。”
“放心!”
氣氛被這樣一來一回,便所有緩和。方孟敖意識到剛才的粗暴,回旋了口氣:“你們又拿它打賭了?”
小孩子們都懂得順杆爬,一看方孟敖不像開始那樣聲色俱厲的,便賴皮起哄,鬧着要賭方孟敖和“崔副主任”。
“無聊!”方孟敖冷着臉嘟囔了一句,卻還是自口袋中掏出兩塊巧克力,一塊塞到崔中石手裏,另一塊自己拿着。
“我賭方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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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賭崔副主任。”
兩方聲音亂嚷亂笑的。
崔中石不明所以,而陳納德那張很醜的臉來回瞄着兩個人的動作。
“長武,我要是你,就賭崔副主任。”方孟敖突然說。
就在這時,陳納德已經慢慢伸出手,伸向的果然是崔中石。它要那塊巧克力。
“我贏!”郭晉陽一聲歡呼。“拿錢拿錢。”
陳長武不服氣,一邊掏錢一邊嘟囔:“怎麽可能,崔副主任是外人。”
“笨,還沒猴子智商高。”方孟敖點了支雪茄,“崔副主任一定會給它吃,不像我們,平時總是拿着糖幹逗着它玩。”
崔中石果然已經将巧克力遞給陳納德,同時那顆做父親的責任心有些升騰起來。
“曾子殺豬換誠信,即便對動物,也要像小孩子一樣,不能随便欺騙的。”
“它?孩子?”方孟敖有些不能容忍這想法,手一撈,就抓住了陳納德的後腿倒拎起來。以陳納德的敏捷竟沒能逃得過去。“它哪裏像啦?別告訴我你見過這麽醜的孩子。”
陳納德大頭朝下,怒得唧唧叫,抓住的巧克力卻堅決不放。方孟敖的手一松,它立刻跳到了崔中石的頭頂,對方孟敖憤怒龇牙示威。
“別跟我來勁,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方孟敖作勢恐吓。但手裏的巧克力還是順勢塞到崔中石的衣袋裏。
“做猴子比做人幸福。”
“這是什麽意思?”陳長武摸摸腦袋,不明所以。
方孟敖悶悶回答:“我在講真理。”
第 30 章
“方教官,”收發室的值班人員突然出現,打斷了這團熱鬧,“北平分行的電話,找崔副主任的。”
這麽晚了?家裏的電話?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崔中石起身。
崔中石來到電話旁,值班員知趣地去外面抽煙。
“我是崔中石。”
“你嗓子怎麽了?”
是謝老!
崔中石的臉上突然湧起了血色,呼吸也有些不穩。
方孟敖的事情一直是他與孟韋商量着去辦的,似乎與謝老完全沒有關系。這是謝培東第一次主動把電話打到了航校。
他預感到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沒什麽,和大少爺吵了一架——銀行那邊有什麽急事嗎?”
“因為什麽吵架?”謝培東沒回答,只是追問。
“因為——”崔中石頓住了,他深吸了口氣,斟酌一下措辭,才能說下去。
“因為我太感情用事,把事情搞砸了。”
對方沉默,謝老一定是明白了。
“姜鶴和大少爺走得太近,引起姜主任不滿,被停課。我來奔走這件事情的時候,以家裏人的身份勸過他,雖然事情有進展,但他還是覺得感情上被利用了……所以,大少爺選擇把我們都拒之門外。”
——如果我不是方孟敖就好了。
——像以前一樣不好麽?
“他這個心結,我不知該怎麽打開,”崔中石停了好久,才能說下去。“我逼他表态,結果最後,我們都失控了……”
——你的世外桃源,我不是其中一員!
有眼淚也不要緊,因為沒有人會看到,眼前本就是模糊的,霧氣中現實全是虛幻和不真實的,一幕幕晃着的這幾個月來的記憶卻真真切切無比清晰,郊外,帶着酒氣的吻。從他眼鏡飛出去的那個瞬間,事情就開始偏離原有的軌道,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也想過“只有一點點”,也想過“只要坦誠順其自然就好”,可是,當感情真的燃燒起來的時候,竟是理性所完全控制不住的。
——能有個人說出來,太好了。哪怕會讓那個人對他深深失望。
崔中石說話的整個過程中,謝培東都一言不發。
“這事的确很嚴重,”最後,電話中傳來謝老低沉的聲音,“大少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脾氣,大家都清楚,但我一直以為,你會很成熟地處理這件事情。”
“對不起,……”
——我讓家裏失望了。
電話裏謝老似乎微微嘆了口氣。
“先把自己的心結打開吧。現在連你自己都是浮躁的,又如何去影響大少爺?”
崔中石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謝老說得沒錯,他已經完全亂了方寸。
“我不知以後該怎麽辦。”口吻中透着疲憊。
“你準備放棄?”電話裏問。
“我已經沒法繼續下去了。”
“崔副主任,”謝培東的聲音稍稍高了一點點,只是一點點而已。
“不談孟敖能否回到家裏這件事,單說你的責任——你想過自己的責任嗎?”
“別忘了你代表的,是他的家人。”
“責任……”崔中石愣了愣。迅即,他的心被這個詞準确擊中了。
崔中石捏着話筒的手開始微微發抖,閉上了眼睛。
——試着去愛他,貼近他。
如果一開始,就是明晰了自己的任務,不會被随後那暴風驟雨式的戀愛卷走理智,那麽當初,這不就是他的初衷麽?
他對孟敖發火,他逼孟敖選擇,卻忘了最初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接近這個全身帶刺的男孩,用親情和溫暖去融化他。
如果不是如此,孟敖又怎麽會說他和“他們”不同,又怎麽會送他母親最愛的唱片?他們怎麽會有麒麟的對話卞之琳的詩歌?他們那時候是相交的,帶着知己的欣賞,帶着思念的靈犀。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了?
那個男孩子悲哀地暗示“你們都是帶着目的來到我身邊”時,他感到痛苦,又覺得無能為力,因為反駁不了。
當他得知姜鶴的身份時,不也是急切地要去劃分個彼此争奪個勝負麽?
孟敖是一只刺猬,只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愛,而他,把自己變成了另一只刺猬,最終都刺到遍體鱗傷。
孟敖與他漸行漸遠的同時,其實他也在偏離着孟敖的方向。
像鐵軌,明明有了交集,卻也在那一瞬錯開。
因為在心底,他們其實并沒有真正信任過。
愛得太快,所以他們其實還沒來得及彼此真正信任過。
“那,作為家人,需要我做什麽?”他最後如此說。
謝老猶豫了一下,然後回答:“這件事,你就根據自己的意願,自行決定接不接手吧。”
“剛剛,家裏接到從國防部透過來的消息,航校關于孟敖停課事件這個審查會,将會派國防部二廳六處來旁聽。”
“六處?”崔中石一愣,這是軍統控制的地盤,專門查辦□□的地方。
“來的是六處副處長邵繼芳。”
一瞬間就明白了。當然,資料已經送到“家裏”,謝老也很清楚。
下意識的,崔中石看了看窗外,值班員想是等得不耐煩,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可是不遠樹蔭下,望得到這個窗口的位置,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斜依了樹,雪茄光亮明明暗暗。
在等他。
在等家人。
第 31 章
“你自己決定,是我們這邊另派人聯系王副校長,還是……”
“這是我的事。”崔中石截住了謝培東的話。“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辦。”
他的大腦飛速轉動,已經打定了主意。
“壓根就是一場争風吃醋的鬧劇,上升到共/産/黨的高度太可笑了。”
“你對這件事情是如此定義的?”謝培東微微有些困惑。
——你認為問題可以這樣解決?
“是的。”崔中石幹脆地回答,“姜記者和邵繼芳的關系,衆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