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囚禁
逼仄黑色的小屋,鐵門哐當一聲落了鎖。黑暗的囚室內除了地上蜷縮的一團影子,空無一物。通道裏衍射過來一點兒微光,我走到那團影子身前。
血跡已幹涸,昔日清俊的臉龐變成了紫褐色。衣物沒有遮蔽的地方,傷痕可怖。我撩起裙擺幫他擦了擦血污的臉。他睜開眼,唯有眼神的亮光,讓人辨認出他還是當初那個少年。
“卓安!”
“他也舍得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我扶起他,那個刀鋒一樣的少年,此刻連呼吸都是弱的。
“如果我說的不對,你搖頭就是了。”
暗室裏一股濃惡的臭味,熏的人幾欲嘔吐。鐵門外的人可能難以忍受這惡臭,惡聲催促道,“快點兒!個死人!”
暗室裏到處都是積水,條形巨石砌就的暗室因為地處地下一層,不時有水從頂縫滲落。
“這兩年你一直保護我,是許家傑的意思吧?他将所有資産轉移于我,是歉疚,還是別的我也不問了。我就問你一句,他為什麽要那樣做,當初他為什麽要推開我?”兩年多,我終于說出心中結郁的怨恨,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太過凄厲,以致驚醒了一直昏昏欲睡的少年。
卓安擡起頭,少年臉龐的線條還是那樣稚嫩,如果不是看着他的眼睛,在我眼裏他真的就是一個清隽的少年,毫無殺傷力可言。可他的眼睛洞悉透徹,複雜而又悲涼。
他是在為我們哀嘆嗎?
“衍雙小姐,您今天來就問這一句嗎?”他似攢足了力氣開口,聲音嘶啞的像一個老者,一絲悲涼在嘴角浮開,“起初,我也不明白。兩年多了……”他停頓了片刻,“許家傑就是許家傑,他做事一向不問緣由。鄧寶锟的目标是你,如今,你自己送上門來,真真枉費了他的一片心意。”
我點點頭,“我終于明白。”
我慢慢擦掉他唇角的血跡,“過去是因為鄧寶锟要殺我,許家傑因為愛,所以推我離開。以為離開的遠遠的,我就安全了,我就開心了。對嗎?這就是你們男人所謂的愛護,所謂的愛,對嗎?因為愛護就要推開,因為惜命就要推開。對嗎?如果我不接受這樣的推開,我就是傻子,就是辜負。對嗎?周卓安,你,你們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我禁不住笑的顫抖,顫抖到險些握不住他虛弱無力的手。
“許家傑死了對嗎?死在了銅灣倚洪樓,身體被燒焦成一段枯枝,連形态都無法分辨。”我繼續問。
他不回答。
Advertisement
我知道他不會回答,他也回答不出來。
“卓安,我今天跟你賭一把如何。許家傑他沒死!”我笑着直視少年的眼。
少年猛地睜開眼,像被貫穿了靈魂一般。他驚恐地看我,看我這般瘋狂。
“如果他死了,我也就死了。無所謂,一了百了。如果他沒死,麻煩你回去告訴他。他沒死的話,麻煩他來給我兌現諾言,要麽一起生,要麽一起死!我們都不是孩童了,怎麽可以說變就變?還有一句話,也麻煩你帶到——既然許諾,何曾後悔。”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起身,鐵門外的人早已不耐煩。
我被禁锢着帶到鄧寶锟面前,鄧寶锟終于變了臉色,那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人,此刻積聚了挫骨揚灰的怒氣和怨恨。
“先打殘她的臉。”
“鄧先生,容我說句話,再打不遲。”我說,“囚室裏關着的人,還是放了他吧。我既然能來,就沒想過要走。你關着他,你怎麽會找得到許家傑,找不到許家傑,不就等于自己敗下陣來。再說,你要殺的是我不是?當初因為我,你爹才橫死面廠。”
“如果我不放呢?”他卸去傲慢,仿佛毫不在乎。
“不放也很簡單,我立刻就死。這一輩子,你也妄想找到許家傑了吧。而且,你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像我一樣。不賭一把,你怎麽知道許家傑還活着呢?難道你也信,就那一段幹屍,橫貫鼎泰街的許家傑已經死了?”
他沉默。
他踱步來到我面前,邪肆一笑,“一個女人而已!都說,行走江湖的人,最忌有弱點。縱觀鼎泰七大幫,興和堂大K哥好賭,安慶柳七好青衣戲子,四庵姚光海侍母如命,蓮花社邱希城貪慕虛名好與政黨勾連,而我爹鄧衡山好兄弟義氣,青崖幫呢……傳說青崖幫的撈哥以狠絕稱,不沾酒色不慕虛名,原來弱點在這裏。”他踱步鼓掌,像一個終于得到了糖的孩子,開心地哈哈大笑,半晌方停頓下來。
他在我身旁停下,陰郁兇狠地道,“原本,我不信我爹的死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兩年多以來,青崖幫的撈鴨餅風流場裏過,片葉不沾身。在這鼎泰街,你踩他一步,他便退一步。你踩他兩步,他便退兩步。原來,他的弱點在這裏。”
他突然轉頭,陰鸷的眼睛裏射出毒蛇一樣的光,“現在,我信了,不,不——是,我不信都不由我了。因為,我真的想看看,我特別特別好奇,青崖幫的撈鴨餅是否為了一個女人博一命!”
說完,他哈哈大笑,仰首昂天,仿佛說了一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