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悻悻地想。
他坐到桌邊,無奈地舉起千斤一般重的湯匙,舀起一勺粥剛要往嘴裏送,一直安靜躺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者,林宇軒。
接起電話,田騰飛只聽一句“到窗邊來”,便徒留盲音。
田騰飛心砰砰直跳,仿佛接下來要做的是驚天動地的偉業。他小心翼翼挪到窗邊,再三确認沒人躲在廚房裏,扒着窗臺雙臂一撐,便站在窗臺上。
林宇軒正站在樓下,沖他揮熟悉的塑料袋。袋子上一層白色水汽,還粘了辣美乃滋。那不是他最愛的雞柳餅,還能是什麽?
光是想想裏面的味道,田騰飛的口水便止不住了。
“莴苣公主,快把你的大辮子放下來,讓我快快進你的門。”
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林宇軒臉紅撲撲的,紅到耳根,呲牙咧嘴,嘴角也挂到耳邊。
田騰飛覺得心突然一緊,跳得狂亂。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覺得,那個和自己差不多矮的林宇軒揮動雞柳餅的動作,居然帥如披荊斬棘的騎士,來到戒備森嚴的王城之下,為他的王子送上一束嬌豔欲滴的花。
什麽仇什麽恨,什麽鉛筆盒裏的假蟲子床上的紅墨水,在寒冬時節一口熱騰騰的美味裏,一笑泯恩仇。
直到現在,那時的林宇軒的眉眼嘴角,還像幅被時間凝固的油畫,不近不遠,就停在田騰飛的眼前。
訪談進行得頗為順利,結束時已是深夜。
司機是新來的,不熟路,便問了田騰飛目的地。田騰飛随口報了地址,向後一靠,合上眼想睡覺,偏偏人累及了,反倒睡不着。
他太久沒好好休息,身體像散架一樣,最近不是忙新歌就是忙宣傳,晚上數的都不是綿羊,是音符。
司機人安靜,興許也是害羞,田騰飛問一句,對方答兩個字。
坐在身邊的西西裏,也早睡了。他欠了欠身,挪開屁股下面的毯子,蓋在對方身上。
近來天漸冷,這個點已經沒什麽人在外活動,哈出的氣都是一片濃重的白色。田騰飛被微涼的座椅冰得一激靈,清醒了些。
他打算查下消息,一解鎖手機,屏幕上還是他和林宇軒聯系的消息記錄。
他問林宇軒忙不忙,工作是否順利,幾時回來,回來後有什麽計劃,回來後二人幾時聚,幾時吃飯。林宇軒有問有答,偶爾還講個一棒将人揮至南極的冷笑話。
為什麽今天下了稻子雨啊?林宇軒說。
田騰飛笑眯眯地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回答:不知道。
因為天上有塊田在騰飛。
好吧,我承認,這個句話挺冷的。現在晚上溫度挺低的,你回家千萬別凍着。
這邊昨天都下雪了。路上撒了鹽,到處都是白色。我住的地方隔壁就是森林,早晨起來霧蒙蒙的,只能看到一小截樹幹,跟寂靜嶺似的。你來了說不定會怕哦。
如果有一天你來了,我就套個面袋子趁你晚上不注意吓你一下。
我記得當年春游那天有人講了鬼故事,你連晚上去廁所都不敢自己一個人。
不過我看你之前去深山老林裏拍MV倒是挺上道。
你最近工作挺忙的,別累着了。
林宇軒連發七條短信,看得田騰飛目不暇接。有條神龍被集齊七條短信的條件召喚出來,甩着胡須提醒他,林宇軒想說似乎想說什麽。
可是田騰飛根本參不透。
那個人上高中的時候就不愛直來直往,寫個情書還要“世界停在我面前,留下一個吻,是你的形狀”。室友們看到都不明覺厲,紛紛祭出櫃子裏珍藏的牛肉幹,拜托林宇軒賜賞筆墨,用以追求心愛的女孩。
唯有田騰飛覺得酸,酸得倒牙,不成體統。
什麽親吻啊、擁抱啊,還有指尖的皮膚,虧林宇軒想得出來,簡直是十八禁!
那些浮在紙面上的字,好似熾熱的烙鐵,只要看一眼,田騰飛的心就被打上印記,再也揮散不去。他特別好奇,卻不敢問林宇軒,最初那封情書的對象究竟是誰。
這麽多年過去了,田騰飛還參加過一次高中同學聚會,都沒找到答案。
田騰飛突然想問對方:世界留在你心中的吻,究竟是誰的形狀?
他剛準備敲這行字,視線便掉進對話框中。原來裏面早有了四個字。他反複看了好幾遍,手指懸停在發送鍵上,好幾次落下,都沒碰觸到屏幕——
我很想你。
路上的車走得時急時緩,随車流湧向城市的角落,載着田騰飛那一輛也不例外。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到了家,連澡也沒洗,就把自己甩在卧室裏熟悉的床上,陷進洗滌劑的味道中。
床是幹淨的,屋子也是幹淨的,只是田騰飛太久未歸,少了點人氣少了點溫度。
他想透透風,推開窗,寒冷的空氣呼嘯着撲面而來,終于吹得他清醒些。
田騰飛不禁縮了縮脖子。
原來熾熱的夏天已經過去好久。距離他重新找回林宇軒,也有個把月了。
他們的關系是好了不少,人成熟了,不能像高中的時候,三句不服,說着說着就開始脫衣服幹架,或者用植物的生殖器官問候彼此。
真的有了矛盾,至少也要打嘴炮。
田騰飛雖然在外面混了這些年,媒體面前也是出了名的有分寸,可是面對林宇軒,他總不自覺回到高一,回到兩句便講不過滿嘴詩詞歌賦的林宇軒的時候。
不是不會講,只是看到林宇軒接連好幾條短信,那張臉就跳到他眼前,活靈活現,真實得足以入夢。
有一回他心情太好,和林宇軒夜聊的時候,不小心像當年那樣脫口而出“我真的挺喜歡你”,結果對方在電話那頭愣了片刻,大笑三個音節,之後小聲回答他“我也喜歡你”。
林宇軒的語氣太熟悉。
田騰飛仿佛看到一張熟悉的臉,看起來像高中一年級長大了快十歲,扯扯嘴角,一下笑一下不笑,然後跟他說“我也喜歡你”。
語氣一點也不正經。
那天晚上田騰飛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穿公主裙,拖着長長的假發,林宇軒穿着燕尾服,倆人頭對頭肩挨着肩,湊在一起研究一本《格林童話》。
他們想知道,莴苣公主的故事最後到底有沒有真愛之吻,解開邪惡勢力的一切詛咒。
當時他們班準備文化節的表演節目,文藝委員說白雪公主灰姑娘之流實在太大衆,羅密歐與朱麗葉又難背,不如找一篇童話故事。當時還算火爆的莴苣公主,當仁不讓成了第一選擇。
為了創新,文藝委堅持要搞性轉版本,還要抽簽,結果田騰飛十分幸運,抽中了莴苣公主這個角色。
而另一位主角,花落林寒青。
抽簽結果一出,林宇軒就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奪回親妹手裏的簽。既然先前田騰飛明确表示過不喜歡親妹,就不應該招惹對方,更別說親親我我。
就算是排練假裝也不行,誰能保證他們待久了,不會日久生情?
“我替她來!我替她親田騰飛!”這一刻,提妹出征的林宇軒,覺得自己英武萬分,身高一米八。
田騰飛被這始料未及的進展驚得說不出話。
他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找不到哪裏不對,便一直琢磨林宇軒的話,從班會結束琢磨到倆人一起去外面找戲服,從文藝委員上報項目到研究劇本,他這才反應過來——
莴苣公主裏面,到底有沒有真愛的吻這回事兒啊?
林宇軒聽了田騰飛的問題,嗤之以鼻,表示不屑于跟他争論這麽明顯的問題。田騰飛堅持說沒有,而林宇軒堅持說有。田騰飛認為這是個靠長辮子打天下的公主的故事,林宇軒臉上頓時挂了“沒文化”三個字。
“這是個愛情故事!愛情故事!愛情故事裏,怎麽可能沒有真愛之吻!”
然而,田騰飛還是不服,他專門拉着對方去買《格林童話》,買了書店裏所有的版本,從成人版到嬰兒版,無一放過。
第一本剛看了一半,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田騰飛叫停了。他說不管有沒有真愛之吻,最後總歸得寫劇本的文藝委員說了算。
還好林宇軒接受了這個說法。
其實田騰飛在林宇軒反複強調這是個愛情故事時,他就信了。童話故事裏的愛情,總要戰勝一切險阻,烙下真愛的證明。
可是他不敢讓林宇軒親自己。
因為在隐秘的、深藏心底的夢境中,他已幹過無數次。
不止是親吻,不止是生面對面撸管比誰堅持時間更久這種無聊的把戲。還有各種各樣更為下流的舉動。在周公的世界裏,他們早就不純潔了。
田騰飛怕自己抑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将夢帶進現實,到了排練場,甚至在舞臺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