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忍不住伸出舌尖,品嘗林宇軒的嘴。他怕自己忍不住甩辮子,勾住林宇軒,反過來壓倒對方。
然而文藝委員最終頗為專業地提出了“借位”這個詞,還多次強調,讓他們千萬別親到一起。學校的中午飯太愛加大蒜和韭菜了。
他們乖乖地聽話,好好排練好好地演。田騰飛害怕的一切,最終沒有發生。
田騰飛常常忍不住想,若是他當初沖動一步,林宇軒是否就不會轉學,手機是否就不會丢,他們唯一的聯系方式,是不是也不會斷掉?
有句田騰飛化用的名言怎麽說來着?想林宇軒,林宇軒就打電話來了。
他看手機屏幕,上面已經有了兩條未接來電。明明手機就攥在手中,怎麽能這麽久才察覺?
田騰飛手凍得有點僵。他跑到別的屋,匆匆忙忙接起來,差點沒拿住電話。聲音湊到耳邊時,對方早說了好幾個“太好了,你接了”。
田騰飛張了張嘴,又閉上,不知說什麽好。本就平穩的聲波回歸直線,藏回屋子的邊邊角角。屋裏一時安靜地可怕,只有聽筒裏是一句句不間斷的“你沒事吧”。
奇怪,本來煩心事很多,樂隊排練不順,新歌一打出來在業界反響也不太好。這些重壓,突然被熟悉的聲音輕飄飄地化解了。
田騰飛張了張嘴,半天才擠出一句“你怎麽舍得打國際長途”。
“老板報銷。”四個字擲地有聲。田騰飛仿佛看得到電話那頭得意的臉。還沒待他再開口,林宇軒反倒搶先開口:“你嗓音聽着跟破銅鑼似的。”
“喂,太過分了啊……”話音剛落,田騰飛确實覺得嗓子裏幹巴巴的,撕裂一般疼痛,“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天天和你頭對頭睡,睡了一整年,我怎麽不知道。”
林宇軒聽起來像在點單,點了杯金湯力,點了份青辣椒香腸通心粉。背景音很嘈雜,還有各種各樣轟鳴的音樂聲,可是這個人的聲音傳到田騰飛耳中,一清二楚。
“下首歌叫愛情魔力通心粉吧。”
林宇軒嗤笑一聲:“想什麽呢?早點休息。”
田騰飛有種錯覺——這麽簡單的話,他竟聽出絲絲愛意。
“再聊一會兒。你好不容易打來電話。”
“老板報銷也不能太嚣張,好嗎?”這人立刻換上了班長的語氣,絮絮叨叨講他自己的節省經,末了還不忘加一句“娶媳婦”。
“你高中的時候就喊娶媳婦……”
林宇軒輕嘆:“我還沒娶到他。”
“別是我那時候天天扮你媳婦,你真正的那位不敢靠近你了。”田騰飛居然害怕自己預言成真。他自己有點黴運有點不幸就算了,他不願林宇軒再受傷。
不過是少年時代一段青澀的迷戀,田騰飛總以為講了這麽多次,稍微離過往、離藏在更深處的情緒近些,便能輕而易舉地碰觸。
會不會是因為當了真,上了心,有些事才敢漸漸看清楚。
他不知自己幾時變得瞻前顧後,變得猶豫。
當年決定堅持做歌手,決定出國留學,事業上的生活上的,一次次決定,田騰飛都沒類似的感覺。他容易想很多,有些膽怯,想要伸出手,差一點碰觸到林宇軒背影時,他卻猛地收回手了。
會不會是因為當了真,上了心,有些事才敢漸漸看清楚。
有人羨慕他靈感永不枯竭,但不清楚,他心中真的有一顆豆子。
是被他叫做小豆丁的人,卻不止小豆丁那麽簡單。那是傳說中擁有神奇力量的魔豆,澆一點水,便成了通天的高塔。
田騰飛當然知道自己生活中不止戀愛。可他清楚,自己的職業就是給人愛和夢想。如果他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內心,哪還有這種資格?
上天偏偏卻跟他作對一樣,讓他丢了手機,丢了一串電話號碼,好不容易和心裏的人重逢,卻又被誤會。
好在他現在伸出手,林宇軒就在他身邊。
田騰飛突然想起那時林宇軒遞給他蒂凡尼對戒時的眼神。他猜,紅掉的眼眶後面,是否不止腳踝那一點疼。
還有更深處、更要命的地方。
“林宇軒,莴苣公主裏有真愛之吻。”
“你突然說這幹什麽?”林宇軒幹笑兩聲。
田騰飛不再用那個含糊不清的“喜歡”,也不再用少年時代假裏藏真一次次說過的“喜歡”。
他說:“咱們倆一起演的那部,有真愛之吻。”
“文藝委鬧着玩的,加了場親嘴的戲。他都說了借位就行,誰……誰、誰讓你當真的。”
感情真的非常可怕。
窗口刮進來呼嘯的風聲,電話那頭肆意的節拍,都漸漸離他遠去。天地間只剩一種聲音,是他胸口猛烈跳動的聲音。
“因為我愛你。”
電話那端的林宇軒深吸了一口氣:“好,好,我知道了。你怎麽現在還是愛說這句玩笑話。”
“不是玩笑。我……”
“田騰飛,玩笑別開太過!”
砰。咣當!左耳聽筒中一聲巨響,右耳卧室裏震天動地,回過神來,田騰飛只聽得到急促的盲音。林宇軒挂了他的電話,疾風吹閉了他的窗子,他被關在不大不小的屋子裏,空蕩蕩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靜下來,田騰飛耳邊就只剩回聲。
笑是他一個人的,哭是他一個人的,回憶仿佛也變成了他的獨角戲。
俗話說得好:自己刨的坑,跪着也要填上,自己埋的禍根長出苦果,滾個十八彎也要吞下去。
田騰飛不能再清楚這話的意思了。
他打開K歌應用,專撿那些苦情的無情的絕情的情歌,從他記事起就會唱的那首到現在的流行曲目,他低吟淺唱溜了個遍,該痛的回憶,一點都沒減輕。
工作的時候,他還能保持冷靜,該唱的歌該做的笑臉,一樣都沒落下。可靜下來,只有他一個人時,那句話總像精密的鐘,裏面的小鳥每小時出來叫一次,提醒他,人生中第一次信心十足又認認真真的告白,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連腦海裏那根尖長的喙,都彎成毫無掩飾的嘲笑。
所以田騰飛只好把自己扔進工作裏,不考慮他物,不想某個人。
田騰飛記得,求學期間一個要好的朋友也對他說過,實在太想念某個人,就用想念的十倍精力去做別的事。
而努力工作是治愈一切煩惱的良方。如果治愈不了,那就連軸轉工作。
這話說得……田騰飛不得不承認,非常有道理。他把自己關在排練場,關了一個星期。這次個唱他還主動要求跳段舞,聯系時唱歌跳舞一起上,間或還要上個通告。一切事物,他全交給幾個助理。連手機都塞給了西西裏先生。
整整一周過去,田騰飛仿佛被關在高塔上不見天日的囚徒,再多粉也蓋不住面色的鐵灰。
西西裏先生一見到他這樣子,又開始哭天搶地求爺爺告奶奶,左一句“小祖宗”右一句“大明星”的,對他說“來日方長,一切不急于一時”。
田騰飛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跟對方說“該記住的都記住了”。
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他伸手,找西西裏要攥在他手裏的薄方塊。
西西裏先生跟了田騰飛幾年,很多事情大約比他本人更清楚。他不願意給,可是拗不過他小祖宗的要求。
因為某個人的晚安短信斷在了七天前。那之後,這個人仿佛憑空消失,化作空氣,吸不到呼不出,伸手也只能撲到虛空。
西西裏先生覺得,如果田騰飛去拍一部戲,演一個希冀一點點被粉碎的角色,配上此刻的表情,說不定能在表演界有所建樹。
他在田騰飛眼前擺了擺手,沒反應。他又偷偷伸出手指,企圖按home鍵,但也只是被拍開手。
西西裏先生看田騰飛指關節發白,皮膚緊繃,暴起的青筋像發怒的龍,說不定幾時就會突然擡起頭張開嘴,咬得周遭雞犬不寧。
他小心翼翼抽走田騰飛手裏的電子産品,拍了拍對方後背,說:“我送你回家。”
走出門,走下樓,走上車,坐在後排,拆開一包外賣,往嘴裏塞了兩個肉包子,又嘬了一口紫米粥,田騰飛才喃喃答道:“好。”
究竟怎麽了?田騰飛想。
田騰飛又咀嚼兩口,嘴裏的肉汁和黑米,已不分彼此。就連手裏剩飯的顏色,都變成了統一的單調。
他記得大學時和一個身嬌體軟的金發女郎關系暧昧,暧昧來暧昧去,他趕了一周學期論文,妹子就在別人身旁微笑了。人人都以為他淚水要漫過大西洋,好幾撥哥們輪番找他喝酒,要他別太傷感,失戀也沒什麽大不了,不能因為一時觸礁,而忘記前方的彼岸。
田騰飛自己卻渾然不覺。他傷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