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手裏的相機仿佛變成砍刀,歪着的頭散發出拼命三郎的熱氣。
兩個室友看不下去,攔在他們中間,一直說他們一樣高,沒有區別。
“我一六零。你呢?”田騰飛手捂額頭站得筆直,生怕自己因為站姿矮了一毫米。
“我,”林宇軒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态,昂頭挺胸回答道,“一六一!”
高一公分而已,就好意思這麽嚣張。田騰飛不知道林宇軒對他怎麽想,可在他這裏,林宇軒已經不算單純的同學、單純的室友。
這個梁子,他田騰飛單方面結定了。
“林宇軒,你給我等着,老子……”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和周公約會就別總想幹架了!”
田騰飛聽到音量不低的尖銳聲音在耳邊炸開,自己腦袋也快要炸了。他眼眯開一個縫,眼前是居高臨下舉着他手機的西西裏先生。他接過來仔細一看,時間居然不知不覺跑到了九點。
八點的鬧鈴呢?被誰吃了?
田騰飛熱鍋上的蝦米一樣從床上彈起身,扶着幾欲炸裂的額頭,匆匆忙忙,一路丁零當啷跑到洗手間,以高于平時幾倍的速度做出門準備。
他要趕十一點的飛機。萬一路上堵車,就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老李!幫我把箱子打包好!”田騰飛急火攻心,剃須刀砸進盥洗池中,手一滑,指甲在脖子上生生撓出一道血印。
西西裏先生靠在洗手間門框邊,看着田騰飛像沒了胡須的貓咪般亂轉。他撲哧笑了一聲,氣定神閑地講:“你也真舍得對自己下手。”
聽聞,田騰飛緩緩轉過頭,喪屍一樣盯着西西裏:“十、一、點、的、飛、機!”他一字一頓地講。
“權子涵今天上午的通告推遲了,票改簽到了下午一點。你的也一樣。”
說罷,西西裏撕開一條創可貼,慢條斯理地糊在田騰飛的血印上。他看着自家小歌王好看的臉幾秒鐘變了十八種表情,從驚愕到無奈,也算一種不錯的娛樂活動。
只是在他面前田騰飛還要保持人設,西西裏想,小歌王活得有點不易。
“大玫瑰姐姐囑咐我,這次攝制組拍攝重點是你和權子涵。到時候裝得像點。”
權子涵,田騰飛對外的正牌女友,二人從田騰飛上張唱片發片期間開始“交往”。
公司當時有意捧權子涵,便給田騰飛提前打招呼,讓他賣個人情,和權子涵在公衆前賣賣情侶形象。他不是吸瑪麗蘇粉的體質,有個小女友秀恩愛,還能順便展現下男友力,何樂而不為。
好在權子涵專業意識極強,在公衆面前和田騰飛恩恩愛愛,私下裏全然看不出她一丁點心動,反而和對方成了不錯的朋友。
也難怪,以權子涵的性格和野心,根本沒心情談戀愛。她給自己定下目标,三十歲之前影後歌後都要拿到手。
有人說她純粹發夢,她就拿出實例一個個反駁。既然別人能做到,自己為何不行。
田騰飛也是中意對方這點,心甘情願拿自己人氣給她鋪路,陪她賣了下去。
這次他們以情侶的身份參加節目,哪有不同行的道理。
田騰飛錄的這檔節目叫《校友會》,以所有參加藝人都是校友為賣點,白天野外挑戰,夜晚圍着篝火裹着被子聊聊天,似足學生時代的春游,所以收視率一直不錯,讨論度也很高。
節目賣挑戰賣笑料,也算是賣情懷。同一學校畢業的人們,總能扯到些關于回憶的話題聊。
現在節目錄制到了第三期,前兩期的參加者都是電影學院的畢業生,而這一期制作組擴大賣情懷的概念,談論的話題也比前兩期更加親民。
召集的藝人,全都曾在景城第一中學就讀過。
開拍前制作組給他發了一期問卷,上面有不少問題,劇組會根據那些問題的答案來寫劇本。
那些問題,真真都是關于學生時代的回憶。
有功課,有老師,有課餘活動,當然少不了還有青澀的戀愛。
看到問卷的權子涵笑得前仰後合,直嘲田騰飛,平日拿戀情當梗,現在自己不得不食惡果。
高中的戀愛早被田騰飛自己抖了個底朝天。誰都知道他喜歡過的同學轉了學,網絡八卦論壇也都默認,田騰飛高中喜歡的人,是他高一所在班級的班花,林寒青。
權子涵喊田騰飛好好準備,幸災樂禍地等着看修羅場大戲。轉念她又問:“你高中真的喜歡過那麽一個人,然後轉學了?”
田騰飛沒隐瞞,實誠地點了點頭。
“叫林寒青?”權子涵畢竟和田騰飛是表面上男女朋友的關系,功課自然要做足。
田騰飛一口水噴出來:“不是林寒青。”
權子涵撇了撇嘴,嫌棄他的答案無趣,便靠到一旁桌子寫自己的答案。看着權子涵的背影,田騰飛小聲講了句“不過那人姓林”,也不知對方聽到沒有。
田騰飛突然想起自己在倫敦留學時,有一次趕作業太累,回家途中不小心在地鐵上睡着了。他醒來不知身在何處,迷茫地走出入口,發現眼前景色琉璃,人群往來熙攘,可是沒有哪怕一個人一份記憶是他的。
他不屬于這裏。
獨自站在異國他鄉的街頭,田騰飛突然想起一個人,想起那張臉。
高中的一門課是英語,第一項內容是自我介紹。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的林宇軒是第一個發言,他站起來,略帶羞澀地小聲念“My English name is Alex”。
那個兇巴巴趾高氣揚的人,居然一句話說得臉紅。
老師喊林宇軒坐下,叫他身後的同學起身自我介紹。林宇軒坐定後,朝田騰飛看了一眼,他臉也紅,眼角也紅,像被人發現尾巴的小狐貍,耳尖上的毛微微發顫。
田騰飛覺得林宇軒沒前一日那麽讨厭了。
風揚起窗簾,遮住林宇軒半張臉。夏末清晨的陽光從縫隙洩進來,照得對方發亮,亮得模糊,亮得如墜夢境。
這是田騰飛心中的一片月光,揮不去抹不走,就那麽一小片,永遠明亮如雪。
田騰飛出門時發現了信息右上角的紅标,原來自己早先忘記讀林宇軒那條短信。
點開來看,內容只有兩個字,早安。
下面附帶一張圖,田騰飛猜那是林宇軒的早餐內容:一個水波蛋,一盆豆漿,四根油條,還有一碟小菜,在熹微的晨色裏透着香味。
田騰飛趕緊拽過西西裏給他買的菠蘿包,用香橙果醬在上面畫了兩豎一曲一個笑臉,拍下來,附上早安二字。他想了想,又加上“今天上山拍攝,沒信號,等我回來再聯系”,然後回複林宇軒。
四天三夜之後,他回到景城。
飛機一落地,田騰飛打開手機,各種“景城歡迎你”鋪墊蓋地湧來,可他還是能一眼挑出“林宇軒”三個字。
在林宇軒名下,有一句“好”。他磨了好幾天,林宇軒終于肯跟他一起吃一頓晚飯,作為就別重逢的敘舊宴。
田騰飛笑了起來,笑出聲,吸引到不少目光。
接機的娛記眼尖,拍下了這個場景,配以“田騰飛、權子涵甜蜜牽手,是否好事将近?!”的标題,挂上了第二天各大媒體娛樂版的頭條。
面對被媒體逼婚的窘境,權子涵當笑話看,還跟助理吐槽,在照片裏被田騰飛襯得黯淡無光。
而田騰飛顯然沒那麽好過。
他和權子涵假扮情侶,除了雙方的經紀人和助理,再沒有誰知道。和田騰飛玩得最好的一群哥們也以為他們情比金堅,伉俪情深,早就被喚權子涵“嫂子”“弟妹”了。
遇到好事将近這類天大的喜訊,他幾位要好的哥們怎甘寂寞。
被逼上梁山實在沒轍,田騰飛就約了最親近的朋友,叫上權子涵,在他家小聚。
說是朋友聚會,其實不過鬥地主打麻将之類的活動。田騰飛大學專業是數學,擅長算牌,所以第一個被踢出陣營,只能在權子涵身邊偶爾做做場外指導。
主人被晾在一旁,實在不應該。田騰飛無聊得緊,看看電視吃吃薯片,不一會兒,眼前的碗罐全都通透見底。他倒是吃飽了,只不過把全家的儲備糧吃光了。
麻将桌邊幾個人紛紛奉上眼刀,肚子裏也不适時地響起饑餓奏鳴曲。
“好,我去叫外賣。子涵,你要吃什麽?”見權子涵瞪了他一眼,田騰飛連忙補充道:“一品軒的黃金蟹柳飯,是吧?”
不知女友最愛的菜肴,簡直如天大的罪過。田騰飛希望自己剛才一句話沒有露餡。不過其餘幾個人專注起哄,倒是沒看出小小的破綻。
下單後大約兩個鐘頭,餐還沒有送到,還算有耐心的田騰飛也感到好奇。一品軒距離他住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