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所謂斷情絕愛 若有朝一日有了私心
鳳鳶本是準備過些時候再在暗處跟着陸承見一行人, 可聽見陸承見與陸時非聲音時,她又無意中看見了裴長願三人的墓,便決定改了原本的念頭。
無論如何, 她都已經被懷疑了, 若是以自己的身份回去, 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釋,甚至可能解釋之後,還是會被懷疑身份。
與其這樣, 倒不如暫時利用裴長願和柳蕭的身份, 與陸承見他們同行, 也方便和他們商議邪物之事。
陸時非見鳳鳶醒來,雖未靠近她, 卻也關切地問:“裴道友可感覺好些了?”
然而鳳鳶卻是在他出聲的同一時刻拔了劍, 防備謹慎地将鋒利的劍尖對準了他,不敢确定地問:“陸道友?”
“是我。”陸時非點點頭。
然而鳳鳶卻遲遲未因陸時非的回應更近一步,甚至更加警惕了起來。
陸承見見狀, 和了塵、梅攬月、彭羅再次略一互換眼神, 心底也都稍稍松了口氣, 至少就這樣看起來這位裴道友并非是邪物所化。
除卻此前的兩個鳳鳶沒來得及試探外, 他們所遇見的其他邪物大都只需一眼便能看出端倪,稍稍厲害些的邪物,也學不會幻化成的修士的性子。
陸承見問道:“道友這是憂心我們都是邪物所幻化?”
他甫一問出口, 便見着鳳鳶周身的戒備明顯的放松了不少,看來這位裴道友若非邪物, 便是此前也遇到過邪物幻化的修士,不過遇見的應當是僞裝得并不怎麽好的邪物,否則他不會這般容易便有些放松了警惕。
“陸道友你們也遇見過?”鳳鳶的劍還是沒有收起。
“我們五人一路上見過好些個邪物幻化的修士了。”陸承見道, “不瞞道友說,我們其實也怕你是邪物幻化而來。”
陸承見他們又遇見了好些邪物?
鳳鳶思忖:“既是如此......不知道友可有能确定我們彼此身份的法子?”
同行的人裏多出了個彭羅,她正好可以學學陸承見他們到底是如何确定其他修士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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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中的邪物大多可以幻化為同行道友的模樣,性子卻是學不來的。”
陸承見其實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這秘境太詭谲,沒人能完全分辨出彼此的身份,即便是他們與彭羅同行,卻也不敢說是完全相信彭羅的,“若是道友不棄,我們可以互相詢問一些彼此熟知之事。”
鳳鳶:“......”
她還以為陸承見會有什麽好法子,沒想到還是和她一樣笨,只能用這種法子。
不過這種法子倒是的确可以辨別出絕大部分邪物,畢竟就連僞裝為她的那邪物,也只是幻化出了她在秘境之中所故意表現出的性情。
而且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于是鳳鳶便只能麻木地又和陸承見開始了極為無聊的互相試探。
人生也太難了,邪物還沒找到,一群人卻被邪物搞得都不敢确定彼此身份,互相懷疑起來了。
還是說......這就是那邪物的目的?
若非陸承見和陸時非的性子使然,只怕他們之間已經相互猜忌起來,甚至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而分道揚镳了吧?
眼見鳳鳶所答絲毫沒錯,陸承見一行人漸漸地放心了不少。
正在陸承見又問了鳳鳶,鳳鳶正要開口回答之際,天色竟然漸漸地亮了起來。
極暗的夜色之後,旭日初升,斑斓的霞光跳躍浮動,将翻湧于山海間的蒼茫雲霧都染成了恢弘壯麗的霞色,流光劃過這霞色的雲山霧海時,仙鶴清鳴盤旋。
山海之上,竟不是她所以為的鬼怪妖魔,而是莊嚴靜谧的瓊樓玉宇。
——是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秘境之中的玄天宗。
這甚至是鳳鳶第一日入玄天宗時所見着的景象。
玄天宗為仙門第一宗,建于連綿起伏的巍峨群山之間,殿閣樓宇無數,無一不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華麗而雄偉。
初回玄天宗那日,大雪紛飛,尚且年幼的鳳鳶跟在洛迦身側,站在山下,隔着數萬階登仙梯,仰望虛無缥缈的山海雲霧之後的玄天宗。
即便是這樣遙遠的距離,山頂的殿閣卻在雲海翻湧間也似清晰可見,如天上白玉京,登之可摘星辰。
玄天宗巍然屹立,蒼生浩渺如蝼蟻,而她也不過是這天地滄海間之一粟罷了。
當時的鳳鳶尚且年幼,且沒有前一世的記憶,那是她第一次随洛迦回到玄天宗,她震撼着瑰麗如此的山海景象,卻也因着玄天宗的冷寒而陡然生出了幾分退卻之意。
她久久地仰頭望着那百丈危樓,霞光霧色翻湧在頭頂間,如有仙人撫頂,結發受長生。
可長生之下,卻是無盡無止的孤寒苦冷。
她緩緩收回了視線,心裏越發地遲疑退縮起來,低垂的目光間,便見着了立于她身側的洛迦。
洛迦一襲雪色衣袍立于玉白的登仙梯之下,山頭壓枝彎的松雪在雲海間簌簌滾落,覆了登仙梯一層又一層的白雪,偶有細密的雪滾落至洛迦衣袍之上,卻壓不住寒風鼓蕩。
雪色衣袍獵獵間,洛迦與那雲山霧海融為一體,威儀飄渺到似下一刻便要踏破虛空而去。
師尊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若是師尊也不在了,她該怎麽辦?
鳳鳶心慌之際,不由得攥住了迎風鼓來的一截雪色:“師尊,我們一定要回玄天宗嗎?”
她仰着頭,努力地想要看清洛迦面上的神色,可洛迦身量本就極高,她又年紀尚幼,即便仰着頭,也不過才堪堪至他腰際。
洛迦聞得鳳鳶的聲音,便在轉過目光後,緩緩蹲下了身,雪色衣袍逶迤于一地松雪間。
他看着她:“阿鳶不想回玄天宗?”
鳳鳶在這時看清了洛迦,他眼裏自始至終都只是波瀾不驚的平靜。
凜冽的寒風拂過,她握着那雪色衣袍的手越發僵硬:“我......我也不知道。”
她一直跟在師尊身邊,師尊在何處,她自然也是要跟到何處的,只是這樣冷寒的玄天宗讓她覺得害怕。
“我只是有些害怕。”她僵硬着指尖攥緊了那雪色。
“為什麽害怕?”寒風拂起了樹桠上的松雪,那雪飄然墜落在洛迦玉白的發冠間,也染白了他的發。
“弟子前些時日聽人說修仙便該要斷情絕愛。”
鳳鳶的手似乎已經徹底僵了,她卻完全沒有調動體內靈力:“可若是要斷情絕愛,我是不是就不能喜歡師尊,不能喜歡大師兄、二師兄、師姐,不能睡覺,也不能喜歡醉仙樓的膳食了?”
一想到她要因為修仙而丢棄自己珍視喜歡的過去,她心裏就一陣陣的難受。
“師尊,修仙便一定要斷情絕愛嗎?”她試探着問,“若是這樣,那我可不可以不修仙,就這樣一直陪在您、師兄和師姐身邊呀?”
她不願因為長生而舍棄自己珍而重之的一切。
鳳鳶嬰兒肥的小巧精致臉頰因為咬唇而微微鼓起,一雙烏黑的眼睛裏滿是不解困惑。
她就這樣看着洛迦,期冀又害怕。
洛迦指腹輕點在鳳鳶手間,一股潤澤如滋養萬物的氣息便自他體內盈入了她身體之中。
他沒回應她,而是問道:“你覺得什麽是斷情絕愛?”
溫暖的氣息充盈體內,鳳鳶僵硬的手指便回暖了。
她思忖片刻,試探着回洛迦道:“心靜如水,不能有任何喜好,不能喜歡任何人,也不能讨厭任何人?”
這是她前些時日裏趁着師尊去誨海查探封印時,偷偷溜去醉仙樓聽人說的。
可惜她記性一向不怎麽好,記不得那人原話是不是這樣了,但意思約莫是差不離的。
這便是世人所追求的道嗎?
可她不喜歡這樣的道。
“那你覺得這世間有人可以做到你所說的這樣嗎?”洛迦又問。
鳳鳶搖搖頭:“我不知道。”
至少她做不到。
而且若真有人能做到此般模樣,這人又真的還是人嗎?
山風拂過寧折不彎的青松,搖落一地殘雪,洛迦垂落在側的廣袖上已是在枝頭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