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界秩序所在 如何能因一人本有的命數……
月出東山了, 洛迦本是于蒼生臺之上逆光而立,而她站在蒼生臺下,被漸明的銀光籠罩, 全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但在男聲怨憤至極地砸落最後一字之時, 伴随他尾音劈下的是足以劃破天際的雷光。
在那樣淩厲的雷光裏, 鳳鳶也便看清了他的面容。
即便是被魔修辱罵為僞善之人,他卻面容平靜,恍若未聞。
雷聲呼嘯裏, 她垂下眼眸, 聲音與那雷聲混于一處:“師尊, 我并非有意偷聽的。”
她也沒料到她走過來了,以師尊那樣的修為, 竟然都還沒有動靜。
鳳鳶話音剛落, 洛迦還未言語,那男聲卻又先大笑起來:“偷聽?竟然有人能偷聽到您身上?怎麽?您的這具身體終于要支撐不......”
轟鳴雷聲裏,那魔修的聲音戛然而止。
鳳鳶見着洛迦拂袖間, 側對着她那一面雲鏡便在頃刻之間潰散無形, 聲音也便是在那一刻消失的。
那魔修未說完的話是什麽?
“身體終于要支撐不......”什麽?
是支撐不住了嗎?
可是怎麽會呢?
師尊雖有受傷, 可卻從來沒有虛弱過的, 怎麽就會......
不,等等,師尊看起來是從未虛弱過, 可她方才來蒼生崖,師尊竟然都未曾察覺出。
師尊的身體真的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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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麽呢?
狂風掠起洛迦寬大的袖袍, 獵獵作響,他面容平靜地步下蒼生臺,沒有一絲半毫被鳳鳶窺破私事後該有的情緒:“無妨, 不是什麽大事。”
而後,他又問她,“你此時來問心殿,可是為鳳珩?”
鳳鳶心裏有些亂:“是為了阿珩,可是師尊,您的身體......真的像那人所說的要支撐不住了嗎?還是那只是那魔修胡言亂語之詞?”
她本以為這一世會師門和樂,所有人都順遂無虞,可這次歷練回來,好像有太多變化。
小師妹被逐出師門,二師兄決意不顧修為也想要去陪小師妹。
如今又得知師尊也許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這世間浩瀚廣闊且無窮盡,但渺渺衆生之廣,皆與鳳鳶無關,可洛迦,于她來說卻是不同的。
她初到異世時是沒有記憶的,那時的她便跟在他身邊,他養她、護她、教導她,卻又更是尊重她,那是她前一世從未體會過的好。
于她,他是師,更是唯一可以信任親近、永遠也舍棄不下的長輩。
洛迦走到鳳鳶面前:“倒并非全然是胡言亂語。”
鳳鳶倏然擡頭看向洛迦。
洛迦淡然地笑了笑:“這具身體的确是支撐不了多久了,但這身體是樹木捏成,本就不能長久,為師到時不過是用回自己的身體罷了。”
似是看出她的不放心,他輕笑着,擡手輕撫了下她的發:“阿鳶放心便是,為師不會魂飛魄散的。”
真的只是極輕的一下,雪色廣袖與瑩白雷光皆自眼前一晃而過,雷光消弭之時,清寒的指腹觸及她發間那一瞬也便抽離了,就如同她尚且年幼又沒有前世記憶那些年歲,她若是哭鬧不止,他便是這般哄着她的。
細細回想起來,她竟是師尊費心最多的一個徒弟,師兄、師姐,甚至是小師妹,拜入師尊座下時都已不算小了,她卻是自幼就跟在師尊身邊,得師尊悉心照料。
因而即便洛迦抽回手那一刻甚至還有足以驚散舊夢的雷聲灌耳而入,鳳鳶卻莫名地整個人都鎮定了下來,那些微的心亂也在一瞬之間消散無蹤:“樹木捏成的身體?是真的嗎?您為什麽要用樹木捏成身體,而不用自己的身體呢?”
她忍不住偷偷窺探洛迦,要不是怕師尊會不喜,她甚至想伸手去戳兩下。
這怎麽看也像是血肉之軀啊,怎麽會是樹木捏成的?而且竟然可以用樹木捏成身體嗎?
她怎麽沒聽說過?若是可以用樹木捏成身體,那那些修士拼了命地奪舍是為了什麽?直接用樹木捏身體不就完美了?
不過哪怕不用師尊說,她想想也知道,用樹木捏身體肯定限制頗多,而且估摸着一般修士也捏不了。
“我現在的身體的确是用樹木捏成,至于原由,我暫且不能告知于你,阿鳶且記得我不會出事便好。”
洛迦并非沒有察覺到鳳鳶還是隐有不信的視線,他便問她道,“為師何曾騙過你?”
“以前好像是沒有。”鳳鳶想了很久,然後很誠實地搖頭。
即便是她幼時因為二師兄故意在她面前吃糖葫蘆,而到師尊面前哭着告狀,半夜裏鬧着性子要吃糖葫蘆,師尊也沒騙過她。其實她也沒多想吃,只是想看二師兄吃癟而已,更沒指望師尊真的慣着她,畢竟那樣大的雨,又是大半夜,師尊便是說要給她買回糖葫蘆,又能去哪裏買?
可偏偏師尊明知道她是有意的,卻也在責罰二師兄後,冒着傾盆大雨去世俗界給她買回來了。
那時她以為師尊是對她胡鬧的縱容,如今再回想,卻發現,那依然不是縱容,師尊從不會縱容任何人的胡鬧,那多半是師尊認為逗她哭的确是二師兄的不對,故而她要胡鬧着要糖葫蘆,他也會在責罰二師兄之後,去為她買回來,而她過分胡鬧的結果便是在吃了糖葫蘆之後在問心殿靜坐看了半日的書。
至于為何是師尊去買,而不是讓二師兄親自去買,玄天宗與世俗界之間,來往是需要時日的,以二師兄那時的修為,當夜怕是回來不了,否則師尊也許便會喚二師兄去,而不是親自去了。
師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定有其原因在,縱然是這般小事,也沒能例外過。
但既然所有事的背後都必然有原因在,那如今師尊騙她,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何況......“您方才連我來了都沒察覺出。”
鳳鳶的言下之意不難明白,洛迦便道:“為師方才的确是因着煉丹,又要渡化誨海魔修,一時傷了元氣,這才沒能察覺到你的到來,倒也并無大礙,調息些時日便好,只是阿鳶既是不信,我如何解釋都是徒勞,但為師的确并無欺瞞你之意,再者,為師一直在這問心殿,何時你覺得不放心了,便盡可親自來問心殿看看。”
重巒疊嶂間的雷聲漸散,長空之中暈染開萬點星光,雨幕卻又如銀河般傾瀉,恍似與那星光交彙墜落,他略一拂袖,劃破夜幕的星河便繞開兩人,徑直彙入一池微漾的碧色之中:“如此,你覺得可好?”
似乎除了如此,也別無他法,以師尊的修為,若是要隐瞞,任是何人也是看不出異樣的,而且師尊直言不會說用樹木捏身體的原因,她追問下去也是無果。
思及此,鳳鳶便點了點頭。
“那為何那魔修喚師尊您為‘您’啊?”她也很是疑惑這一點。
“離準算是曾受過為師指點。”洛迦只是道。
算是?
意思是師尊曾教導過那魔修嗎?
而且聽那魔修的意思,師尊好像是能殺了他,卻偏偏又為了渡化他,而把他封印在誨海。
鳳鳶沉思間,洛迦又道:“好了,你既已知曉你想知曉的,便早些回去吧。”
明顯是不準備過多提及離準之意,他道,“鳳珩之事,為師不便提點太多,你記得為師此前告知你的話便是。”
言罷,他便要轉身離開,本是沉思的鳳鳶一見洛迦要走,便試探了下爪子,抓住了從她面前拂過的廣袖。
這好幾次意外抓住師尊衣袖的經驗總結下來,她算是發現了,師尊并不會呵斥她抓他的衣袖,雖然不呵斥不等于不厭惡,但底線總是試探出來的嘛,此前試探師尊不與人親近,不也正是這般試探出來的嗎。
只要把握好分寸,師尊并不會責怪,因此她一點點地試探着,略略地抓了一點那片雪色,指腹下便是雪色之上如流光般的繁複暗紋,柔軟又冰寒。
洛迦清淡的目光自鳳鳶攥着他袖間的手一掠而過,他能感覺得出來這次她明顯是故意抓的他的袖角。
而後,他的目光落于她的眉目間。
鳳鳶感受到洛迦看來,便仰起頭,對上了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笑了笑,滿目讨好:“您為什麽不能提點我太多啊?”
洛迦雖知鳳鳶是有意為之,卻也并未拆穿她,也并未掙脫。
洛迦悲憫萬物,于他眼中,衆生皆無不同,他會避開曲桑與慕南枝是因為全然清楚她們的心思,那樣的心思,任何人都不該、也不能有,刻意的引|誘更是不該,故而他雖對蒼生慈悲,卻也會因此而避開兩人。
但鳳鳶不同,她對他心生親近,卻并非曲桑與慕南枝那般的心思,他生而為蒼生,于願意親近他之衆生,自是不必避開,更是會慈愛于此。
因此,他看着她道:“這世間雖非有其因則必有其果,但因果之間,萬物各有命數,為師能提點你,但也僅能點到為止,否則便會擾亂世間秩序,若世間秩序因你而亂,你承受不住天罰,記得為師此前囑咐你的話便是。”
他很清楚她在疑惑什麽,更清楚她現在對鳳珩的姑息與偏信便會在今後釀成禍端,若她不能曉悟他此前之意,更甚者會折損她之己身。
他的确可以告知她這一切,甚至可以替她擋下此界天罰,只是世間秩序不可亂才是根本所在,人界秩序所在,如何能因一人本有的命數而亂?
鳳鳶聽得似懂非懂,提點她關于阿珩之事,如何便會擾亂世間秩序了?
有這麽嚴重嗎?
而且師尊如何知道什麽天罰?
迷惑的點太多,但至少有一點她明白了,師尊不會再提點她關于阿珩的事了。
她蔫蔫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記得您的話的。”
果然還是只能自食其力啊!
她命苦啊!
“知道便好,回去吧。”
洛迦輕颔首,轉身離開了,月上枝頭了,霜寒之色映在那雪色之上,溫柔且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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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鳶聽話地回去了。
去了問心殿一趟,她卻還是沒能明白鳳珩到底是不是雙重人格,但是不慌,她總能明白的,來日方長!
穩住!
問題不大!
既然師尊不會再提點她阿珩的事了,宗門裏的事也處置得差不多了,她也該帶阿珩下山去找靈植了。
本是答應了阿珩要盡早帶他下山去找靈植,沒想到都過去一個月了。
不過也罷,剛好可以送吱吱上了斷仙崖再下山,不用中途回來一趟,多留一月倒也并非全然無益。
斷仙崖名為斷仙之崖,自是因為傳說之中,它甚至能斷仙人之性命,更何況是修士?
尤其斷仙崖是天罰之地,修士能出入的時日也是有限制的,因此送小師妹入斷仙崖才耽擱了兩月之久。
十日之後便會到能送小師妹上斷仙崖的日子。
這十日倒是過得快,就在鳳鳶偶爾去問心殿看一趟洛迦,更多時候盯着鳳珩裏面就過去了。
十日之後的那日,鳳鳶起得很早,本是準備把鳳珩留在知晚殿,自己去斷仙崖,但奈何鳳珩因着此前被她用靈獸吓得狠了,近來也沒有此前那般開朗了,按他那性子,若是她不帶他一起,指不定他會委屈成什麽樣。
于是她想了想,便又抱着她一起出去了,不過去的路上便又吩咐他道:“阿珩記得師父說的話嗎?等會兒到了斷仙崖,師祖和師伯祖都在,你就悄悄跟在我身邊,師父不在的時候就跟在師伯或師叔身邊,不能大聲說話,知道嗎?”
雖然知道小白團子也不怎麽開口,但她還是吩咐一遍更好,尤其她還想囑咐小師妹些話,就不得不把小白團子短暫地交給師兄。
窩在鳳鳶懷裏,被鳳鳶穿得真正像個團子的小白團子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師尊。”
鳳鳶滿意地笑了笑,又囑咐了鳳珩幾句話,便到了斷仙崖。
因着送慕南枝入斷仙崖并非是那次有意殺雞儆猴的宗門大審,宗門也不想門內弟子時時惦記着慕南枝,便不希望有人來這斷仙崖。
知曉慕南枝此事的內門弟子自然是心領神會,也不來觸這個黴頭,因此來的人除了與慕南枝交好且知曉此事的寥寥數人,便唯有她和大師兄、二師兄。
至于謝師兄和師姐,前些時日便被師伯找去給新來的門中弟子教課去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哪裏跑得掉?
鳳鳶目光逡巡了一周,知道雲況現在沒心思閑話,便湊到他身邊與他低語了兩句之後,就去了容鶴洲身邊。
她有好些時日都沒見到大師兄了,也不知道大師兄在忙什麽。
這麽想着,她也便問了出來。
容鶴洲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塊糕點和靈果遞給鳳珩,見得鳳珩乖巧地接過後,才看向鳳鳶:“前些時日在處理宗門事務,一直未曾回過居寒殿,昨日裏才回去了,有勞阿鳶又不辭辛苦地為我帶禮物回來了。”
南枝誤将煉魂丹給魔修後,因着師尊要療傷,又要煉制新的煉魂丹,宗門便将追查魔修之事交與了玉師叔,且由他輔查,今日若非是要由他親自打開斷仙崖結界,送南枝入斷仙崖,他昨日裏也不會回來。
鳳鳶點點頭,沒問容鶴洲到底在處理什麽,畢竟有些宗門事務,非各位閣主與容鶴洲,即便是閣主親傳弟子也是不能知曉的,她若是問了,大師兄又不能說,不過是讓大師兄為難而已。
不過......“大師兄,你偏心!還說我辛苦了,你都給阿珩帶吃的,卻不給我!”
不問大師兄在做什麽,她總能要吃的吧?
要吃的是要吃的,她也是記得自己在小白團子面前的溫柔嚴師人設的!
作為一個有人設的成熟女修士,她當然是給小白團子掐了個靜聲訣,才向大師兄讨要吃的!
鳳鳶抱着小白團子,仰着頭像容鶴洲讨要吃的,她懷裏的小白團子又低着頭默默啃着糕點。
這副光景,又何止鳳珩是只團子,簡直是大小兩只沒長大的團子。
容鶴洲失笑,從封靈袋裏取出了一早便給鳳鳶備下的吃食:“怎麽會忘記你的。”
“謝謝師兄!”鳳鳶這就開心了,接過了吃食,也低頭啃起來,也順帶思考着等會兒該跟慕南枝說些什麽。
自那日在藏雲閣之後,她便沒再見過小師妹了,只是從看過小師妹的大師兄那裏聽說小師妹的近況。
兩只團子都低着頭,默默地啃着吃食,動作還詭異地有些一致。
容鶴洲見狀,那雙溫涼的眼裏漸漸染上了淺淺的笑意,這般多年了,她總還是跟沒長大時一般。
他看着鳳鳶,眼裏的笑意越發深濃,可陡然之間,他便又感覺到濃厚到舒展身內靈氣的靈息籠罩。
略一擡眸,便見斷仙崖之前,多了三抹雪色。
玄天宗宗門規儀頗為嚴格,于弟子所着衣衫一事上亦然,掌門與閣主規制衣衫是雪色,各大閣主的親傳弟子是月白色,其餘內門弟子是青玉色,外門弟子則着碧色衣衫。
因此見着雪色,即便是不看腰間所佩戴的玉佩,也知是曲柏舟和洛迦到了。
至于多出來的那抹雪色,玉佩之上是玄機閣暗紋,便是曲桑。
曲柏舟、洛迦和曲桑三人一到,提早來斷仙崖的內門弟子便瞬間止了聲息,恭恭敬敬地垂眸欠身行禮。
與此同時是清規殿的弟子押解慕南枝悄無聲息而來。
曲柏舟示意所有弟子起身後,便告知所有來斷仙崖的弟子,每人探望慕南枝的時辰不得超過一盞茶。
玄天宗雖是戒律嚴苛,卻也并非全然無情,戒律之下,人情尚存,送慕南枝入斷仙崖之前,所容許的最後敘舊便是這人之常情。
這也是本不必曲柏舟、洛迦出現在此,卻親自來了的原因,監視所有弟子言行舉止可有異常。
而曲桑,便是跟随兩人而來的。
慕南枝則是看見洛迦後,便總會不時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連雲況與她說話,說要陪她入斷仙崖時,她也會看向洛迦。
但洛迦卻從始至終都沒看過她,只是與曲柏舟、曲桑在商議着些什麽,似乎已是全然不再把她當作他座下的弟子。
慕南枝眼裏本是因着看見洛迦的光寸寸地熄滅,即便是那日在藏雲閣裏便知曉了師尊從未在意過她,可她依然覺得渾身發寒,一滴淚沿着原本明媚的臉頰滑落,無聲融入月白的衣衫間。
一盞茶的時間很短,雲況見着慕南枝執着地望着洛迦,眼中微暗,卻也只能轉身離開。
到了鳳鳶了,她便準備将小白團子交給容鶴洲,告訴他她過一小會兒就回來。
她本是以為小白團子不願意容鶴洲抱着,最初是試探着問他:“那這會兒讓師伯抱着你好不好?”
他若是不願意,站在大師兄身邊也可以。
哪知道小白團子便在大師兄輕笑着伸出手來抱他時,直接張開了雙手,一副要大師兄抱抱的模樣,鳳鳶頓時心裏升起一種極為複雜的滋味,叛徒!
這只團子這般排斥外人,竟然不排斥大師兄!
想當初她也是試探着接觸了他好久,他才讓她抱的,這到大師兄了,竟然才見過幾面,就讓抱了!
鳳鳶心裏那個酸啊。
小白團子不讓容鶴洲抱吧,她會覺得擔心。
小白團子讓容鶴洲抱吧,她會覺得酸。
這大概就是老母親的心情吧!
想當初小師妹都沒讓她體會到,這只小白團子倒是讓她嘗了一把。
不過好像小白團子從見到第一面就完全不排斥的人,也就只有師尊和大師兄了。
倒也難怪,師尊和大師兄這樣的人,誰又能排斥得起來?
鳳鳶頗為哀怨地望了容鶴洲和他懷裏的小白團子一眼便轉身去看慕南枝了。
容鶴洲笑笑,抱穩了懷裏的小白團子,見得鳳鳶與慕南枝說話了,又垂下頭去看小白團子,溫聲問他:“這樣抱着阿珩,阿珩會覺得難受嗎?”
小白團子窩在容鶴洲懷裏,眼睛卻一直看着鳳鳶。
聞聲,他乖巧地搖搖頭,卻還是看着鳳鳶的。
容鶴洲便沒再問鳳珩任何話,只是凝視了他的側臉片刻便為他略微拉緊了些披風上的兜帽。
這個孩子真的極像秦珺璟。
小白團子感覺到了容鶴洲的動作,沒有任何掙紮,他黑白分明的眼裏倒影着的是鳳鳶和慕南枝的身影。
他看見鳳鳶一直在和被鉗制住的素衣女子說話,又給了素衣女子一些玉瓶,只是那素衣女子卻似乎無論鳳鳶說了什麽,她都沒怎麽開口,甚至情緒越發地低沉,目光也總是落在他那位從未看她的師祖身上。
他很是清楚地記得這個素衣女子。
入玄天宗第一日,他便見過她,他該喚她師叔。
一直到鳳鳶囑咐完慕南枝轉過身,鳳珩都沒有轉開目光。
鳳鳶略微嘆息後,也直直對上了鳳珩的目光,鳳珩目光清澈純真,又含了些許屬于小孩子的困惑,游走在她和小師妹之間。
這樣相似的目光便讓她想起了小師妹,此前的小師妹眼裏也是無憂無慮的,雖是會因着師尊的拒絕而偶有傷心,可卻也不會傷心太長時間,不久之後就會恢複本有的靈動活潑,可如今的小師妹眼裏卻是一片絕望的灰燼。
任由她如何勸說,她都只是望着師尊,說師尊于她便如性命,若非是死,她都無法放下。
小師妹越是這般說,鳳鳶便越發覺得師尊的決定是對的,小師妹的确已經不再适合留在師尊身邊了。
可如今的小師妹全然聽不進去,希望斷仙崖思過六十年,小師妹能夠想通,也希望小師妹能在二師兄的陪伴下走出來。
她沉默着向容鶴洲道了謝,抱過了小白團子,心情明顯不是很好。
容鶴洲本是準備安慰鳳鳶,曲柏舟卻是叫住了他:“既然都探望過了,鶴洲,且開始吧。”
“是,弟子謹尊掌門之令。”容鶴洲便只來得及安慰了寥寥幾句話,就被喚去開斷仙崖的結界。
斷仙崖的結界倒是并不難開,要容鶴洲親自開,是因着他未來要執掌宗門的身份。
斷仙崖結界打開那一瞬,肆掠的風雪便裹挾着冰寒之意自崖上席卷而來。
這樣極端的冷寒,即便是內門裏修為較高的弟子,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調轉了靈力才堪堪撐住了體溫。
慕南枝亦是感受到了,可目光卻還是镌刻在洛迦身上,若此前她還因着曲柏舟、曲桑和內門弟子在此而稍稍有些遮掩,那麽此刻便是真真切切的、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深刻眷念,仿似要将他看入心裏,又似乎只是想他轉頭看她一眼。
斷仙崖打開那一刻,洛迦也的确是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