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欺騙僞裝? 雙重人格?
——我沒有殺它。
鳳鳶聽見鳳珩這話的時候, 一度再次以為自己幻聽了,可鳳珩那雙明亮漆黑的眼裏滿得快要溢出來的茫然卻又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那并不是幻聽。
阿珩的意思是什麽?
他知道那只是幻境了嗎?
鳳鳶如是想。
——不可能。
她又這樣回答自己。
阿珩不可能知道自己其實只是跌入了幻境, 師尊說過阿珩看見的是獓方要傷他。
那阿珩為何會說這樣一句話?
鳳鳶想不明白。
她不确定地問:“你說你沒殺它?”
小白團子極富察言觀色的本事, 聽到鳳鳶這樣的語氣便隐約能察覺出來她話裏的質疑。
他的聲音弱了些, 隐隐含了不确定:“......是我殺了它嗎?”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鳳鳶也清楚自己養的這只小白團子極有揣測人心的本事,因此她從問他為何殺了獓方開始便一直仔細地觀察着他。
人的嘴會說謊, 可細微的肢體動作卻很難說謊。
可無論是阿珩的肢體動作, 還是回她的話, 卻都無一不在告訴她,他沒有說謊的跡象。
Advertisement
若是在她的質問之後, 阿珩斬釘截鐵地回她一句他沒有殺獓方, 他騙她的可能性極高,因為他會揣度人心,以他以往為讨她歡心, 也許會違逆本能的性子來看, 除非做賊心虛, 否則他很可能不會那樣直接肯定她本就質疑語氣的話。
可偏偏阿珩因着她的質問而懷疑他自己, 但眼睛裏卻又依舊還殘餘着遮掩不住的不知所措。
鳳鳶分不清鳳珩到底是在僞裝還是真的是覺得自己沒有殺獓方,她甚至傾向于相信他。
“那你還記得你覺得它很兇之後發生了什麽嗎?”她試探着問。
這一次,小白團子想了很久, 又看了看一直看着他的鳳鳶,怯怯地低下頭, 很是愧疚:“我不記得了,我就記得它好兇。”
這樣一個回答完全在鳳鳶的意料之外,可似乎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因為唯有不記得了, 他才會在她質問時是完全的茫然且不知所措。
可為什麽會不記得了呢?
鳳鳶蹙眉。
“師尊,是我在我不記得的時候殺了獓方嗎?”鳳鳶沉思時,小白團子試探着問道。
小白團子的聲音裏滿是往日裏不曾有過的小心翼翼與謹慎彷徨,鳳鳶被這樣的聲音拽回了現實,再次去看鳳珩,便見着了他拘謹小心的模樣,心裏生出憐惜的同時又忍不住地想,會不會他還是在騙她?
——他在騙你。
她還清楚地記得師尊說過的話。
但若他現在不是在騙她呢?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她卻也還能記得在她所生活過的時代裏,有一種疾病叫做——多重人格障礙。
她曾經所學并不是相關專業的,所以對這個病其實并不了解,只是因為這個病在小說界實在是太過出名,所以隐約知道患多重人格障礙的有一個原因便是——一個人若是受過強烈的刺激,也許便會分裂出多個人格。
阿珩在滄山魔窟時日日遭受折磨,他為了自我保護,分裂出一個暴戾嗜殺的人格來保護自己,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阿珩如今這樣的反應,似乎還很是可能就是那種病。
但要如何确定阿珩真的便是這種病,而不是僞裝欺騙呢?
鳳鳶不知道。
“那你覺得你會在自己不記得的時候殺了它嗎?”她想起方才阿珩回她的那句話很是奇怪,他回她的是在他不記得時,而不是昏睡過去時。
然後她就發現,她這一問之後,本就還蜷縮着的小白團子在一點點地縮成團,又看了她好幾次,才遲疑着道:“......有可能會。”
有可能會?!
鳳鳶更加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但凡鳳珩換個回答,她都不會這樣驚訝。
之前說沒有殺獓方的是他,可現在說有可能殺了獓方的也是他。
可也是這個回答,稍稍打消了她對他的懷疑。
她問:“為什麽說有可能會?”而不是直接說不會。
這次,小白團子又是好久都沒開口,像是在遲疑着什麽,又像是在害怕什麽,甚至都已經不怎麽敢看鳳鳶了,只偷偷地瞟着她,可在感覺到她始終在等着他開口時,他才捏緊了被褥,怯生生地掙紮着道:
“我好多次都會突然在自己根本沒去過的地方醒過來,周圍都是......別人都說是我殺了他們,可我沒有殺他們呀,分明是他們想要打我的。”
鳳珩遲疑的言語間,鳳鳶并不難想象他醒來時身邊都會是什麽——屍體,也許還是不怎麽好看的屍體,所以才會讓他這樣害怕。
所以竟然真的是多重人格障礙,他才會根本不記得另外一個人格所做的事嗎?
“師尊,這一次是不是又是我殺了獓方啊?”鳳珩不敢如往常一般觸碰鳳鳶,只越發捏緊了被褥給自己勇氣,而後擡起頭看向鳳鳶。
小白團子滿目都是愧疚與懊悔,眼尾都微微泛紅了,兩只捏着被褥的小手更是緊繃着,卻又始終都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只是謹慎拘謹地向她求證。
鳳鳶看得心裏一酸,可又因着怕他在騙她,還是忍下了心疼,又繼續仔細詢問了他還記不記得他“殺”的人都有哪些人。
直到小白團子回憶到整個人完全縮成了一團,捏着被褥的手隐隐開始顫抖,她還是為了弄明白事實,又狠着心,逼着自己問了他好幾個問題之後才基本确定了阿珩“殺”過的人都是想對他動手的。
她把小白團子抱入懷裏,這才發現他渾身竟然都是冰涼的,她渡了些靈息進他身體裏,他整個身體才回暖了些。
她撫着他顫抖的背脊,輕聲安慰他:“沒事了,阿珩,都過去了,不要再害怕,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師父會一直保護你的,你只要高興就好,師父會一直守着你的。”
若真是雙重人格,天真的人格應該便是主人格,她認為最好的辦法是能讓那個暴戾嗜殺的人格消失。
也許是經過了方才鳳鳶的刻意冷落與質疑,本是已經開始黏她的小白團子此刻卻沒有回她任何話,只是沒有掙紮地待在她懷裏。
雖然是這樣,鳳鳶卻并沒有多少失望,因為經過方才的事情,阿珩還願意讓她親近他,而沒有如最開始她才救起他時一樣排斥她,已算是不錯了。
小白團子的兩只小手都緊緊地攥着被褥,她便慢慢地握住他的手,耐心地、一點點地把他的手握在手裏。
也是這時候,她才發現小白團子的手都握得僵硬了,即使是把被褥從他手裏取開,可那兩只手,任由她如何掰,都掰不直,最後耗費了好些時辰才暖得微微能夠活動了。
想到自己把鳳珩逼到這樣的地步,鳳鳶心裏百般滋味交織。
而後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安撫鳳珩,卻絲毫沒再問他關于獓方的事,若阿珩真是雙重人格,那她現在逼問他另外一個人格的事,除了徒惹他害怕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等到懷裏的小白團子基本平靜下來了,她才又輕聲問他:“阿珩可以告訴師父,方才在害怕什麽嗎?為什麽要躲在角落裏去睡呢?”
雖然知道在這時候問起這個勢必又會引起小白團子的抵觸,可若她不問,那小白團子在她走之後又團到角落裏去發抖怎麽辦?
倒不如即使是他會抵觸,也直接把最根本的問題先解決了來得好。
她能明顯感覺到,她一提起這個,小白團子便是在她懷裏,也禁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鳳鳶早知鳳珩會是如此反應,倒也不急,便又一邊細細地安撫他,一邊誘哄他:“只有阿珩把自己在害怕什麽告訴師父,師父才能幫你想辦法,等想出了辦法,你就不用害怕了,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在軟軟的床榻傷了。我知道阿珩一個人也可以慢慢想辦法,但若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想,就可以更快地想出辦法,對不對?”
小白團子還是沒有開口,她又繼續安撫他,直到好久之後,她才隐隐約約聽到懷裏悶悶的聲音:“好黑。”
鳳鳶本是還在誘哄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裏。
好黑?
小白團子是在怕黑?!
這是一個荒謬的可能。
因為此前她總是習慣睡覺不見光,所以也習慣在安置好阿珩後,離開時順便滅了他殿中的燭火,他一直沒有開口反對過,只是乖乖地看着她熄滅了燭火,然後離開。
也是這時候,鳳鳶又想起,她每次離開時,小白團子的目光都是追随着她的,她本是以為他是有些舍不得她,卻沒想到他竟然可能是因為怕黑嗎?
方才......阿珩醒來之後第一反應也是去點殿中的燭火的。
可他從沒告訴過她他其實是怕黑的,每次都只是看着她滅了光亮。
其實小白團子為何不告訴她他怕黑,她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答案。
她心裏微微嘆息,她以為自己已經把小白團子照顧得很好,小白團子也分明答應了她,若有不喜之處,會告訴她,可現在看來,都是她自以為是了。
這麽久以來,她沒發現小白團子其實怕黑。
這麽久以來,她也沒發現小白團子其實心裏隐藏着秘密。
“既然怕黑,我們以後就燃着燭火睡覺,好嗎?”鳳鳶微笑了笑,抱着小白團子睡下,“睡吧,今晚師父陪你一起睡覺。”
既然小白團子即使答應了也不肯開口,那她便自己觀察吧,有很多東西,總是能看出來的。
鳳珩被鳳鳶抱着放下,滿殿的燭火,他心裏無邊無際的畏懼才慢慢退了潮,然後慢慢阖上眼。
隐約的暖色穿過眼皮進入眼中,他心裏才漸漸寧靜了,感受到身邊人身上傳來的暖意,他似乎漸漸地覺得困了。
鳳鳶輕輕撫着鳳珩的背脊,在他呼吸漸漸平穩後,才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身邊的人睡了,鳳珩慢慢睜開了眼睛,偌大的寝殿中依舊燭火通明,而他身邊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平緩有力。
借着一室搖晃的燭火,鳳珩一雙漂亮又明亮的眼睛看向鳳鳶。
片刻後,他緩緩地伸過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