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能慌 她是最胖的!
“這次怎麽提早回來了這般多?”
容鶴洲的聲音溫涼低醇,仿似陽春三月裏的江南煙雨,透出令人心安的朦胧溫柔。
不過眨眼之間就到了她眼前,大師兄的修為又精進不少,鳳鳶眨眨眼,“因為想收徒弟了,所以提早帶了徒弟回來給師尊和師兄師姐你們看看。”
“徒弟?”容鶴洲眼裏笑意更深,輕撫了撫鳳鳶的頭,“看來我們阿鳶長大了,竟然也要收徒了。”
是長大了,他第一次見她,她不過才五六歲。
一轉眼,她卻都長大許久了。
他記得很清楚,那日天色不算好,是師尊親自抱着她回的衍蒼閣。師尊雖悲憫衆生,待入室弟子也極盡耐心,卻一向不怎麽與人親近,更別提這般抱着一個人。因此那一日,他意外地多注意了這個師妹一眼。
“師兄,阿珩的事情等日後再仔細與你說,我現在來這裏尋你是有要事。”鳳鳶抓住在她頭上作亂的手,能不能別壞她發型?她不要面子的呀?
她簡短地概括了一下在問心崖上發生的一切,至于小師妹對師尊的感情有多深,想必不需要她點明,以大師兄那一點就透的性子,必然能想起往日裏小師妹的所作所為。
“弟子傾慕師尊,小師妹的修為怕是保不住了,而且小師妹還是在宗門大測上被問心石發現執念已是如此深,按玄天宗律令,小師妹可能被罰入斷仙崖至少數十載,若是百年,別說修為,只怕靈根也難保,所以我想請師兄勸勸師尊。”
眼見着一向溫和的大師兄眉目微沉,怕他覺得慕南枝被罰是罪有應得,鳳鳶又趕緊補充道,“大逆不道地傾慕悉心養育自己的師尊,小師妹是做錯了,可卻不該得到這樣重的刑罰,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麽區別?那般,其實還不如要了她的命呢。至少,該給小師妹一個改過的機會,對不對?”
容鶴洲卻是沉吟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知你憂心南枝,也知你想我勸說師尊是為了幫南枝,只是此事恐怕沒有那般容易。”
“師兄的意思是?”鳳鳶心裏一涼,遲疑着問道。
大師兄是覺得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師尊慈悲處事,卻也恪守戒律,南枝此番觸犯門規,必定保不住修為,也必定被罰入斷仙崖,毫無轉圜的餘地。”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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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鶴洲注視着鳳鳶的眼裏,沉着夜色般的深邃,浮動的流光映入,卻又透出佛門般的溫和寧靜,“但你也不必過于憂心,南枝犯的并非是不可饒恕的過錯,師尊定會保南枝的靈根不受損。”
聽容鶴洲這般保證,鳳鳶卻沒能松口氣,她想起了方才慕南枝神思恍惚時的話,遲疑着問道,“師尊......會逐小師妹出師門嗎?”
鳳鳶眼裏的期待顯而易見,容鶴洲罕見地遲疑了片刻,“我不能确定。”
“???”
鳳鳶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這些師兄妹裏,唯有大師兄是最了解師尊的。
不,或許也不能說是了解,而是大師兄是師尊賦予厚望、用心教導,極有可能成為玄天宗宗主的弟子,他的思維方式,是最接近師尊的。
所以有很多事,想知道師尊會如何做,可以直接問大師兄是如何想的。
“若南枝只是初犯,師尊此前不知,也并未提點過,那南枝傾慕師尊,哪怕現如今執念已深,于師尊而言,也算是她一時走岔了道,是他教導不嚴之過,師尊會給南枝改過的機會,可若是......”容鶴洲沒說完,可言下之意已很是明顯。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改過是知分寸明事理的一個過程,可若是知錯不改......
鳳鳶開始懷疑人生,“應該、大概、也許、可能,師尊之前沒有發現過吧?”
她開始思考師尊有沒有發現過,可師尊收小師妹為徒時,她已長大成人,時常下山歷練,能親自看到師尊與小師妹相處的時日不多,以致于她實在無法得出個肯定或否定的結論,一直在兩者間徘徊,情感上傾向否定,理智上又傾向肯定。
畢竟她那麽少的日子裏都能看出小師妹對師尊異常的親近,師尊和小師妹接觸多的話,會沒有發現嗎?
她能奢望師尊和她一樣眼瞎嗎?
——咦?等等,發現了新思路。
雖然師尊肯定不會和她一眼眼瞎,但也許師尊也是和她一樣,以為小師妹只是把他當作父親,這樣的情況下,師尊絕對不可能猜到小師妹是傾慕他!
畢竟師尊那仁愛萬物蒼生的性子,她就不信他知道傾慕是什麽!
思及此,她松了口氣。
“我也不能确定,但我盡力試試勸師尊。”容鶴洲溫和地道,“南枝之事,的确是她有錯在先,錯不至死,師尊也不會讓南枝死,也不會讓南枝靈根有損,旁的,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他也清楚她并非不知此理,只是此刻憂心南枝,難免急切了些,因此他也并未多言,只是點到為止。
“嗯,我明白的。”鳳鳶也明白慕南枝此事的确是她錯了,道理都明白,但就是沒辦法撇開那些私心,她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小師妹,她做不到毫無觸動。
但此刻她心裏的大部分憂思已是放下了。
在鳳鳶的觀念裏,小師妹的靈根是可以保住的,只要靈根和性命還在,別的都不是沒有可能。
只要還有可能,哪怕希望再渺茫,都不必絕望。
傳訊紙鶴穿過層層水霧,飛向了潭邊的兩人。
紙鶴上是蒼栩的氣息,容鶴洲揚手捏碎紙鶴,屬于蒼栩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曲柏舟和曲桑正在怒頭上,蒼栩按照兩人的吩咐下山去了,山下的大測也的确是需要他去主持,此前鳳鳶和蒼栩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處理的,也需要他去善後,盡量把事态維持在最低傷害狀态。
容鶴洲彈指将紙鶴的碎片燃成灰,“掌門師伯和三師叔那裏現在估摸着是勸不住的,阿栩已經下山去處理南枝的事了,我去清規殿看看南枝,阿鳶你奔波了數月才回來,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些時辰吧,何況你收的徒弟應當也還在等你,是不是?”
容鶴洲說起鳳珩,鳳鳶這才想起,她方才是給自己小徒弟塗藥塗到一半就因為小師妹的事跑了,雖然她有說過她出門是有要事,可小徒弟到底才那麽小,又是那麽個容易多思多想的性子,她出來了這麽久,他會不會覺得她是不要他了?
而且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塗藥呢。
鳳鳶不想好不容易培養出來一丁點的師徒情誼就這麽沒了,再加上小師妹的事也的确是現在能盡力的,都盡力了,別的,只能等等再看了,“阿珩的确還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師兄記得多勸勸小師妹。”
她嘴笨,師姐冷,都不是能開導人的性子,加之小師妹被關入清規殿,若非得掌門、閣主應允,也根本進不去,倒是大師兄,是未來掌門,也可以進得去,何況大師兄一向溫和體貼,去勸小師妹,應當至少能讓小師妹不要那麽絕望。
“嗯,你先去吧。”容鶴洲道,“你二師兄那裏,我會告訴他,你就不必再走一趟了。”
鳳鳶點頭。
不過師兄是不是多此一舉了,畢竟她好像也沒打算告訴二師兄來着,畢竟二師兄就是個不靠譜的,現在指不定又去哪裏逍遙了,叫他回來也沒用。
容鶴洲看明白了鳳鳶眼裏的意思,并未多言,只是搖頭笑笑,道,“等南枝安然無虞,我随你去看看阿珩,看看是什麽樣的性子,能讓我們阿鳶決定收為徒。”
鳳鳶正要禦劍,聽容鶴洲這樣一說,突然手一抖,差點又沒能穩住燕霄劍。
不能慌,她是最胖的!大師兄不知道阿珩和珺璟之間的關系,不知道就代表大師兄不會為難阿珩。
她穩住燕霄劍,絕不能讓大師兄知道阿珩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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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鳶以為自己回到寝殿時會看到臉已經恢複的鳳珩,她只見過他的叔叔秦珺璟,但珺璟容貌極好,兩人是親叔侄,想來阿珩長得也不會太差,這樣他就不會再因為自己的臉而不願意見人了。
卻沒想到,迎接她的是一張比她最開始看見的更吓人的臉,如果不是她心理素質好,她多半已經被吓得尖叫了。
此前他的臉也縱橫滿了傷口,可到底大部分已經凝結成了疤痕,對看過各種醜惡邪祟的她來說并不算吓人,可此刻的鳳珩臉上縱橫了數道新鮮的傷痕,那傷口血肉翻出,鮮紅的血不斷地往外湧,溢了他滿身。
若非他還睜着眼,她都要以為他已經沒氣了。
“這......”鳳鳶震驚到無法言語。
師尊不在寝殿設陣法禁制,可她的寝殿卻是有的,她能感受到沒有人闖進來過,阿珩怎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