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28
“為什麽？”埃裏克凝視她。
蒂芙洛避開他的眼神，沒有解釋，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只是重複道：“你回去吧。”
埃裏克有些怒了，他越不高興，面上的笑意就越明顯，比冷着臉的時候還叫人瘆得慌。
王子伸手捏住蒂芙洛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對上自己，尚來不及開口，手就被猛地打開了。
蒂芙洛冷冷地看着他，眼眸中有一閃而逝的厭惡，蕾絲層疊的袖口下拳頭握緊，她厭惡自己如此輕易就被動搖，看到埃裏克靠近，就忍不住想讓他留下來。
這樣是不對的，少女在心裏告誡自己。
她微微仰起頭，直視埃裏克，臉上越發冰冷。
她這副模樣，好似又回到了埃裏克剛剛來到城堡時見到的那個女孩，孤獨、冰冷，還有不自覺的居高臨下。
像是高貴的獨.裁者。
埃裏克叫她眼中的那絲厭惡刺痛，他盯着蒂芙洛，半晌，似乎終于發現了她擺出這副态度的原因。
“莉莉……”埃裏克輕笑一聲，逼近蒂芙洛的身前，少女被他的氣息所擾，蹙着眉後退了半步。
埃裏克終于确定了，他直起身，目光一動不動地系在蒂芙洛的臉上，唇角的弧度彎得肆意明朗，笑容深處卻是一望無際的寒冰。
“被發現了啊，”他輕輕嘆了一聲，語調一轉，“所以莉莉要趕我走了，是嗎？”
“……”蒂芙洛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埃裏克這副異常的模樣令她感到一絲不安。
少女不欲與他糾纏，轉身便要走。
怒意直沖頭頂，還帶着難以察覺的慌張與害怕，埃裏克聽到腦海中傳來一聲尖銳的爆鳴，有一根弦猛然崩斷。
蒂芙洛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劇烈的精神波動，心中一駭，連忙去看埃裏克。
她甫一轉身，暴烈的魔力洪流便鋪天蓋地地炸開，數十根冰淩直沖面門襲來。
如此近的距離，蒂芙洛卻反應極快，腳尖點地，瞬間向後掠去，左手向前五指微張，袖口輕甩，冰錐便化作水霧消散在空氣中。
蒂芙洛輕輕落地，被扯碎的蕾絲緩緩飄下，耷拉在袖子上。
她看向對面的人，隔有些遠，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埃裏克自然知道這點力量傷不了蒂芙洛。
頭又暈又疼，世界仿佛都在旋轉，模糊的視線盡頭是一個冰雕玉砌的美人，所有景色都朦胧，唯獨她的冰冷而高傲的臉龐清晰分明，銀色的眸子靜靜地看着他，不帶任何情緒，就像一尊高貴不可侵犯的神女。
埃裏克想到了蒂芙洛房間裏的那副畫，畫中清冷的少女與眼前的人重合，都與他隔得那麽遙遠，仿佛窮盡一生都無法觸摸。
不！！
埃裏克痛極，眼眶剎時紅了。
莉莉是我的！！！
暴戾的兇獸仰天嘶吼，掙脫束縛的牢籠脫困而出。
煙雲蔽日，山崩海竭，天塌地陷。
打敗你……把你關起來……
你只能是我的……莉莉……我的莉莉……
埃裏克大腦一片混沌，各式各樣的碎片不斷飛旋，一頁紙悄悄混入其中，亮起一點光芒，旋即就被一只手抓住。
埃裏克無意識地露出一絲冷笑，雙手在身前緩緩掐出一個手勢。
一直緊盯着他的蒂芙洛微微一愣，幾乎是一瞬之間便認了出來。
蒂芙洛心中大駭，顧不得其他，腳一點地，飛快向埃裏克撲去。
已經足夠快，卻仍然還是晚了。
空氣中迅速聚集起大量的魔力元素，龐大的氣流在狹窄的走廊間瘋狂湧動，玻璃窗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叫，整座城堡似乎都在搖晃。
蒂芙洛頂着巨大的魔力洪流接近埃裏克，那個男人站在風暴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勢還在不斷變化。
總共需要三十七組手勢的禁咒眨眼間已經做完了十組，蒂芙洛咬牙，擡手就是兩道火光打了過去。
埃裏克腳下一錯，手中不停，兩道魔法落到空處。
“外面怎麽了？地震了……”嗎……
維克多有些害怕地打開了門，話還沒說完，門被氣流猛地彈開，小王子倒飛出去，撞到房間的窗臺下，頓時不省人事。
走廊上的玻璃窗終于承受不住了，“嘭嘭噴”地炸開，碎片被風卷着，嘩啦啦地砸的到處都是。
來自寒極的嚴酷氣流咆哮而至，白霜像極速爬行的蛇，迅速從窗口蔓延進來，覆蓋住了牆壁和天花板。
維克多房裏的窗戶也裂開了一道道白痕，蒂芙洛瞳孔微縮，腳步一轉，沖向倒在窗戶下男孩。
埃裏克見此情景不由暴怒。
快點……再快點……
血絲滿上眼球，王子英俊的臉上青筋畢露，猙獰又可怖。
我不準你碰別人……莉莉……
莉莉、只能是我的莉莉……
“天啊！！”安妮絲太太尖叫着沖來，“小鬼頭你發什麽瘋！！！”
匆匆趕來的帕特躲在樓梯口，灌了一嗓子冷風，聲音喊得都破了：“安妮絲！！快打斷他！別讓他放出魔法來！！這是禁咒！禁咒！！！”
他一縮腦袋避過一塊飛來的碎片，心裏氣得直罵娘，他就知道這個小王八蛋絕對不會閑着沒事看什麽禁咒，現在好了一個不小心自己就得給他陪葬了！
蒂芙洛幾個飛躍來到維克多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反身把他扔向安妮絲太太，“帶他走！”
“小姐！”安妮絲太太接住維克多，張口還想說什麽，身旁伸出的一把劍截住了她的話。
羅切特夫人不知何時來到，她頂着狂風擋在安妮絲面前，嘴角緊緊抿着顯出兩條深刻的法令紋。
“這裏交給我，你帶他們離開。”夫人說着，舉起劍向前狠狠一斬，風被撕裂開一條大口子，平日端莊優雅的長裙絲毫絆不住她的腳步。
她像個身經百戰的冒險者，一往無前地沖進風場裏。
直面風暴的蒂芙洛并不好受，人型的力量到底受制，長廊狹窄，她無法恢複龍身，只能強行抵抗。
然而埃裏克不回給她這個機會。
王子的理智幾近喪失，滿腦子想得都是毀了蒂芙洛讓她永遠離不開自己。
她是龍，區區一個三十七節的禁咒還不足以讓她殒命。
二十四……二十五……快了，就快了……
禁咒尚未完全成型，威力便已不可小觑，整個三層都開始震動。
地板已經被徹底凍住了，光是站着都能打滑。蒂芙洛一咬牙，白色火海剎時燃起，順着地面鋪天蓋地地湧向埃裏克，硬生生在身前融開一條路。
埃裏克隔着火海看到蒂芙洛的臉，她速度極快，可埃裏克卻絲毫沒有慌張。
他心底冷冷地報出一個數字，三十。
這兩個字甫一落地，元素風場中便傳來一聲尖銳的爆鳴。
白色火海猛然炸裂，蒂芙洛悶哼一聲，被氣流掀飛出去。
火海消失，被融化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重新凍結。
少女伸手抹了一下唇角，手抖了起來。
三十組手勢完成，禁咒即将成型，風暴中的元素達到飽和，這時候再用魔法，便會引發一連串的爆炸。
她扛得住禁咒，但城堡裏不只她一個人。
“莉莉讓開！”羅切特夫人大喊一聲，越過她身前，重劍狠狠斜劈在地上，冰層裂開，碎冰四處飛濺，夫人用力一挑，大塊的冰層被掀飛，露出地面。
“我替你開道，趕快解決他。”
蒂芙洛回神，借力躍了過去。
那邊埃裏克也不好受，禁咒到底是禁咒，三十組手勢一完成，全身的魔力就不要命了似的往外湧。
手指幾乎要抽筋，神志混沌，埃裏克只覺得自己快被抽幹，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停手。
蒂芙洛看清他的臉色，心知不妙。
在這樣下去，他就是不死，也要沒了半條命。
蒂芙洛急了，也不再理會飛來的碎物和肆虐的風刃，任由它們撞到自己身上，只一門心思地沖向對面的人。
埃裏克眼睜睜地看她撲來，再無力阻止，後頸狠狠挨了一下。
蒂芙洛劈了埃裏克一手刀，成功打斷了最後三組手勢。
失去控制的元素洪流在廊上橫沖直撞，蒂芙洛将人擋在身前擋住了大部分力量，人型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魔力，一口血噴了出來。
埃裏克接了手刀，竟然沒有暈過去，他的情況比蒂芙洛還要遭，施法被打斷，劇烈的魔力反噬幾乎要了他的命，四肢痙攣，七竅流血，形容可怖。
他兀自強撐，緊緊盯着蒂芙洛，一雙血紅的眼睛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蒂芙洛垂眸看他，半晌，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
埃裏克望着她，一張嘴，血就大片大片地湧了出來，染紅了蒂芙洛的裙子，他毫不在意，自顧自地啞聲道：“即使這樣，你也要我走？”
蒂芙洛的手頓住了。
埃裏克固執地看着她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一如冰封的原野，讓他找不到答案。
不……或許這就是答案。
王子枕着她的膝，滿是血污的臉上流露出克制不住的痛楚，滿眼瘋狂。
他舉起鮮血淋漓的手想要去碰她的臉，眼前白光黑光交替閃爍，他張口，聲音浸泡着刻骨的痛和苦：“莉莉，別趕我走……”
“我喜歡你啊……莉莉……”
“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啊……”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啊……
最後一句話還未出口，埃裏克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手在落下前被人握住了。
蒂芙洛牽着他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上。
“我知道。”她小聲說道，另一只手擦了擦埃裏克的臉頰，彎腰給了他一個吻。
“我也喜歡你呀。”
